第343節(jié)
傅辰毫不猶豫地跪了下來,依舊是詠樂公主最熟悉的不卑不吭的樣子,這是他的原則,主子行禮他一個奴才就不能再站著,言辭懇切:“奴才受不得公主大禮?!?/br> “明人不說暗話,你不是普通太監(jiān),我現在也不是公主,我只是她的女兒,這是我作為女兒的一個請求,希望你不要計較我當年的沖動與冒失,能夠答應我?!?/br> 若不是她的阻撓,也許母妃也不會受那么重的傷,更不會對這個奴才始終無法忘懷。自從傅辰離開后,母妃就再也沒有開心過了。 傅辰曾被這位公主差點害死,這次過來也不是毫無防備,倒沒想到是這樣一個要求,他還不至于對方屈尊降貴地道歉就忘了那些時刻,但他更謹記雙方的身份,他沒資格憤怒。 看到那雙淚眼,就想到那個女子最后在自己懷里的樣子,撇開這位公主不談,他欠了穆君凝許多,哪怕最后被她算計了一道,但說到底也是被他們逼出來的局面,這些年虧欠下的,也許這輩子都沒有還的一天了,“好。” 福熙宮大堂卷著細碎的涼風,為了保存穆太后的遺體不腐壞,用了不少冰塊,詠樂公主命令守在這里的人退下后,就帶著傅辰來到棺材前。 并沒有將棺材打開,這是穆君凝的遺言。 傅辰聯系了一些內情,便明白了緣由。 若是真讓人見了穆君凝離世前的樣子,那么這就不是一起追隨帝王而去的美麗傳說,而是一場曠古爍今的謀殺案了。 詠樂公主朝著棺材跪了下來,淚水再次滑落。 傅辰望了一會,也一同跪下,恭恭敬敬地嗑了三個響頭。 你并不適合這個世道,若人真的有來生,愿你可以在一個更自由的時代。 “跪安吧,本宮還想再陪母妃一會兒?!痹仒饭骱鋈桓杏X到一股暖風襲面。 母妃,您果然希望他來吧! 今天是先帝和皇貴妃最后一夜,新皇邵安麟在養(yǎng)心殿日夜不休了兩日,殿中也時不時傳出激烈的爭吵聲。 恐怕很少有帝王像他這樣才剛登基,連歇息的時間都沒有就開始處理國事。 “什么時辰了?” 身邊安忠海道:“皇上,寅時了?!?/br> “隨朕去福熙宮。” 先帝駕崩,無論新帝如何被顧命大臣相繼舍棄,他都不可能離開,現在新帝身邊連個得信任的都沒有多少,他也心酸不已,誰能想到瑞王會那么狠,這樣釜底抽薪,讓大臣無法再擁戴這樣的帝王,架空了新帝。 現如今,新帝也是過得步步驚心。 皇上這是要陪陪穆太后吧,今日之后就見不到那位在后宮主事無數個年頭的娘娘了,目光微暗。 一個不速之客,擋住了邵安麟的去路。 安忠海急忙護駕,口中訓斥,將人拿下,邵安麟在看到來人的時候,覺得有些眼熟,“慢,先放開她。” 被侍衛(wèi)拿下的老嬤嬤跪在邵安麟面前,極為恭敬,也許是過于激動,說話哆嗦,“皇上,老奴有要事稟!” 自從新皇登基后,流言不止。哪怕是宮內都有人傳著新帝通敵叛國,雖無確切證據,但謠言傳的有板有眼。 朝廷倒是想堵住悠悠眾口,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越是堵越是傳得厲害,在“有心人”的宣揚下,更是一發(fā)不可收拾。 可以說,現在遠在天邊的李皇,是邵安麟最后的希望。 宮里宮外瑞王的呼聲很高,對此桂嬤嬤也是有所耳聞。當年,瑞王利用他的“孝心”控制了太后和太后幾十年培育的勢力,間接逼死了太后,反倒得了個至純至孝的名聲。想到太后最后留下的懿旨,里面寫明了若是有朝一日瑞王登上大寶,就將這道懿旨公于天下。 桂嬤嬤以為永遠都用不到,卻想不到事情的發(fā)展竟然被太后預料到了,沒人看好的瑞王能有今日的輝煌多么得匪夷所思,或許這個賊子早就處心積慮了。 她需要見到皇帝!她必須見到新皇! 但新皇哪是她一個嬤嬤說見就能見的。 新皇大赦天下,她一個無主的老嬤嬤被分派遣散的隊伍里,新皇除了召見大臣外幾乎不出養(yǎng)心殿,根本不接見任何人,桂嬤嬤這才出此下策,半途攔人。 “桂嬤嬤可知無故攔帝駕,是何罪?” “老奴明白,老奴明白,求皇上開恩,讓老奴說幾句,那之后老奴也死而瞑目了?!?/br> 邵安麟看著這個不要命點頭的老嬤嬤,心一動,頷首道:“朕可以準了你,若是你所說之事……” “此事事關重大,如若不說,老奴也無顏茍活于世。” 帝王轉了方向,帶著這個突然出現的老嬤嬤重新回到養(yǎng)心殿。 在不遠處的陰影中,緩緩走出了一個人影。 傅辰在福熙宮待了一段時間才離開,也幸而他臨時決定多待一會兒,正好遇見了這一幕。 他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帝駕離開的方向。 第280章 傅辰做了個瑞王暗衛(wèi)專屬暗號, 待回重華宮,陰影里就出現了一個佝僂的身影, 安靜得仿佛不存在。 邵華池在宮中的勢力對傅辰全盤托出, 沒有絲毫隱瞞。在別人眼里不可能,卻是邵華池的理所當然。 在七王派眼中,這位叫傅辰的幕僚才是真正的第二把手, 哪怕他并沒有明面上的職務,但真正的權力卻遠超他人想象。 說的嚴重一點, 若是他做點什么,七王將寸步難行。徐清對此不置一詞, 這早已不是信任,是將性命都交付了吧。 近來,有幾個勢力在明里暗里打聽傅辰, 卻所獲甚微。瑞王早就有防備,只除了他們留下的, 他人得不到其他有用的信息。 也許是曾經被傅辰撬了墻角, 現在七王派無論明里還是暗里的, 都幾乎成了邵華池的一言堂, 這就導致傅辰這樣的空降兵被臨危授命,也沒受到任何質疑。 只是曾經兩人的分歧, 導致傅辰有些避嫌, 很少用邵華池的人,除非是這樣的非常時刻。 “跟著這個嬤嬤,不要被發(fā)現, 有任何情報報告上來。”他還記得當年自己服侍前太后的時候,見過這個老嬤嬤,那是前太后面前的大紅人,已經多年沒見過了,現在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又是發(fā)下毒誓,事情不簡單。 若她的消息有價值,他們的人想要接近就難了,“如果她離開皇上身邊,就全程跟蹤,要是沒離開,被皇上的人保護起來,那么……” 傅辰也有自己的考量,桂嬤嬤說完離開說明她所保守的秘密已經傳到新皇這里,那么傅辰要對付的就是新皇;要是桂嬤嬤沒有離開,那毫無疑問,秘密還在桂嬤嬤身上或是必須由桂嬤嬤保存,不管是哪一種秘密他都要摧毀他們。 “不惜一切代價,毀了她和她手上的某樣東西!” 說著,傅辰的眼中迸射出陰狠的光芒。 他不會允許任何意外出現在這決定性的時刻。 暗衛(wèi)沒有絲毫遲疑,就接了命令,他們比其他七王派知道的情況更多一些,比如大部分時候七王不在的時候,真正cao控七王派運作的背后人物是眼前這位。 —晉氵工_獨_家,唯_一_正_版— 叛黨首領的首級被懸掛在欒京城上方,看上去格外猙獰,其中就有傅辰所熟悉的老呂,在青酒捕獲后當著欒京百姓面前與其他首腦一同斬首,傅辰并未去看,只在府中不斷飲酒,神色漠然中透出一絲惆悵。 作為最受矚目的睿王,以意外死亡作最后定論,也算給天下一個交代。 一排頭顱看上過去格外血腥恐怖,但所有百姓卻覺得狠狠出了一口惡氣,連帶看著血腥場面都不覺得嚇人了。 傅辰讓徐清密切注意這段時間出城的人,其中有與他們名單上重合的人,就以捉拿叛黨的名義進行扣押審問,這些人正是沒有被傅辰他們抓到把柄,在京城趨于平靜的時候想要渾水摸魚離開去通風報信的,不過傅辰可不打算給他們逃脫的機會。 離開京城的日子臨近,有一對屬下讓傅辰放不下心。青染倒下后,就不愿意再見任何人,甚至包括傅辰,薛睿雖如往常一樣,但一顆心從沒忘卻過這個讓他思念的女人。 青染的情況從保宣城回來就不太好,就算是被譽為神醫(yī)的梁成文都束手無策,直到傅辰讓烏仁圖雅去看看,權當死馬醫(yī),卻不想被她發(fā)現青染中的是一種烏蠱毒,這毒由扉卿配置,保衛(wèi)寶宣城之時,這毒本來是用在七王黨身上,卻被青染給擋去災禍。 正是染了這種蠱毒,才形成無藥可醫(yī)的境地,并不是普通藥理可以醫(yī)治。 聽說,從寶宣城開始,她的身體就出現大面積腐爛,沒有女子能看著自己的身體腐爛而無動于衷,這才是她不愿意見任何人的原因。 屋內傳來掩不住的陣陣惡臭,傅辰等人被攔在門外。 “她現在身體被感染了多少?” “情況較為嚴重,接近百分之四十,就算是醫(yī)治好,也無法復原已經腐爛的地方?!?/br> “有辦法醫(yī)治?” 不只是傅辰,其他人也以為這個樣子已經無藥可醫(yī)。 “可以稀釋毒素到她能承受的范圍,需用到我烏鞅族的辦法,可以用烏蠱蟲將毒素引走,只是她的情況太嚴重,需要一個充當媒介的引體來稀釋這毒,而且毒素會一定程度被引到媒介上,一旦失敗媒介就會死亡,哪怕是成功了,這樣逆天之法,兩人的命數都會有所影響?!?/br> 這話的意思是需要一個愿意為青染犧牲自己的人自愿獻出自己的身體,還要分攤一部分的毒素,隨時有死亡的危險。 一直在一旁安靜的薛睿忽然開口,“我來當媒介?!?/br> 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青染聽到了外面的聲音,有氣無力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傳來,“我……不同意。” “你沒有拒絕的份。”薛瑞沒有平日里對青染的聽之任之,顯得強勢無比。 這是青染拒絕后,兩人第一次說話。 聽出薛睿話語中的決然,青染眨著酸痛的眼,“我就是死……也不要你來渡毒?!?/br> 薛睿忽然笑了起來:“那就一起死。” 青染說不出一句話,心中翻江倒海。 看向梁成文,薛睿冷靜極了,“你有辦法讓她暫時昏迷吧,她現在需要的是安靜,免得影響治療?!?/br> 直到最后,才來到傅辰面前,撲通跪在地上,“屬下擅自作主,影響公子計劃。” “既然知道影響,還做?”傅辰望著黑黢黢的屋子,“非做不可?我可以找到其他人為她渡。” “屬下放不下她,無人能保證其他人是否能承受這烏蠱,眼下我是最適合的,求公子成全?!?/br> 薛睿猛地朝著地上磕頭。 “既然已經決定了,又何須我允許,去吧。”傅辰淡聲道。他慶幸給夙玉的那封信,至少讓這兩人還有轉寰的余地。 “公子!”他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喜出望外。 “若是……”她能答應,“我還想喝你們的喜酒。” 薛睿并不認為青染會答應自己,連瑞王都無法勉強心中人,更何況是他。這是世上最無法妥協(xié)的,但是聽到傅辰的話,給了他一些希望,一個鐵骨錚錚的男兒居然忍不住胸中的感慨,哽咽著:“如果有那一天,怎么能不喊您來做見證呢?” 沒有傅辰,他又怎么可能遇到這個能左右自己生死的女子。 眾人目送幾人進了屋子,將那惡臭與里頭的人隔絕。一開始還能聽到青染拒絕的哭喊聲,但這次為了救她的性命,他們也自私了一把。 “我也以為你會拒絕。”邵華池到的晚了些,只聽了大半,猜測出了一些。 以傅辰的性格,并不會因小失大,失去青染一個屬下便也罷了,如果再搭上一個薛睿,怎么都是賠本的,更重要的是傅辰的所有命令幾乎都是薛睿在執(zhí)行,沒了這位智囊,等于去了左膀右臂。 若是以前的傅辰,就算有所感觸,他也不會同意這樣兩敗俱傷的選擇,但現在…… “您錯了,我不會。”他看向身邊人,這個毫無道理霸占自己視線,以一種強勢的姿態(tài)進駐到自己世界的男人,是無法用言語衡量的。 他是明白薛睿的想法的。 如果理智能左右一切,他們就妄為人了。 青染的喊聲漸漸微弱,里面一片安靜,外面的人靜靜地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