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罌篇   第二十七章   她不知我心底有多暗

    我開始明白一件事：我的靈魂早已墜入深淵，亮光也都是我自己抹去的，昭昭也是被我玷污了又被我推走的，我是造成一切悲劇的元兇。

    我也深刻感受到了自己的無能。

    當(dāng)昭昭突然得了急性腸胃炎，肚子疼得走不動路，我都沒有辦法抱起她下樓去，只能叫人來幫忙。

    她也在上海游之后恢復(fù)了原來張牙舞爪的樣子，少有的柔弱與溫情都不復(fù)存在。

    即使我們吵著吵著依舊會倒到床上瘋狂zuoai。

    長久的道德底線與luanlun墮落在我心底大戰(zhàn)，我時(shí)常感到心力交瘁。

    有時(shí)候晚上吃完飯看新聞睡著了，我似乎都能在夢里聽見道德之箭飛速離弦的聲音，水龍頭下方的水滴掉落聲被無限放大，將我整個(gè)人都攏進(jìn)無形的牢籠中。

    待我蘇醒過來，昭昭又像一個(gè)幽靈似的，在我身邊飄蕩，看見我睜開了雙眼，不屑地啐我：“睡死了??？還知道醒過來？碗筷都堆成山了?！?/br>
    因此，我總覺得自己仿佛剛從天國游歷回來，魂魄也離了身似的，一想到自己還活著，我的內(nèi)心又莫名其妙地絞痛掙扎起來。

    笨拙地起身去洗碗，飄忽忽的身體沒注意周圍的阻礙，趔趄摔倒。

    “你干什么啊，好端端走個(gè)路都會摔？真沒用，去死啊?！?/br>
    把玩著沙發(fā)上七零八落的警服，我在心底呢喃著：是啊，我真沒用，昭昭，我好想逃走。

    話說回來，她讓我去死，我有些難過，可我又很高興。

    透過女兒的嘴巴，我突然明白了，她不愧是我的女兒，她懂我，她知道我想死，所以她在替我說話，她知道我羞于啟齒那荒唐白癡的尋死言論。

    我總歸是要死的，像我這樣無能而又罪孽深重的人，那更要死了，死掉后才一了百了。是了，早晚都要死，倒不如現(xiàn)在就死。

    杏春背叛了我，我也背叛了杏春，人們都是互相背叛的，以后我也會背叛昭昭，昭昭也會背叛我，因?yàn)槲掖蛩銙仐壦?，她將來也會找到別的男人。

    世界上沒有我也不要緊，所有人都是一粒塵埃，而我便是其中最白癡的一粒。

    我不應(yīng)該降臨在這個(gè)世界上的，我也不應(yīng)妄想我的生命有與眾不同的光彩，我的生命早就臟了，早就爛了，早就失敗了。

    他們眼中的我是什么樣子呢？我問自己。我的身前也多了一面無形的鏡子。我看到鏡中人的眼神黯淡無光，他的笑容僵硬難看，他的臉上寫滿頹喪。

    對，他們眼中的我一定是這樣的，一個(gè)應(yīng)該去死的廢物中年男人。

    我突然聽見了自己心底的哭聲，肺腑深處似乎被糞便攪和在一起，痛得我想吐。

    對，我得把肝腸什么的通通吐出來，然后扔掉，扔進(jìn)馬桶里，再抽掉，滾去下水道，讓我的器官去死，我的器官死了，那么我也能死了，我死了，世界就清凈了，世界上就少了一個(gè)垃圾渣滓了，世界更加明媚了。

    你想不想死？我問我自己。我說，我怕死，但是我又想死。

    于是我又開始罵自己，廢物，畜生，你就勇敢這一回，你敢死，其實(shí)你的生命也就不無能了，因?yàn)樽詺⒈旧砭托枰蟮挠職狻?/br>
    為了贖罪，你需要?dú)⑺雷约?，你活著本身就是一個(gè)危害，沒用的東西只能浪費(fèi)地球的資源，美麗的藍(lán)色星球遲早被你這種爛貨給敗光，給榨干，給毀滅。

    以死謝罪吧，趕緊的。不去死的話，你下輩子，就投胎成為陰溝里的蟑螂。

    我真的要變成蟑螂嗎？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人是那么痛苦，可我下輩子還是想當(dāng)人。這究竟是為什么呢？有誰能明白其中的奧義？沒人會給我解釋的，誰愿意給一個(gè)無能的男人解釋這種虛無縹緲的玩意兒？

    我心底止不住淚水，真是窘迫，我一個(gè)成年人，哭得撕心裂肺。假如有人看到了，他們肯定要嘲諷我了。

    狗屁，滾，給老子滾，你們這群站著說話不腰疼的畜生，你們只會指著我的右腿，在那兒裝模作樣地?fù)u頭晃腦，擺出一副虛偽的同情的態(tài)度，實(shí)際上都在看我的笑話。

    沒人喜歡我，沒人陪我，沒人聆聽我，只有昭昭。她是我的寶貝女兒，即使她再惡毒，她再罵我，她再對我愛理不理，她也是我的寶貝女兒，是我和賤貨杏春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