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我不哭,你還挺失望,”姜瑤光戳了戳她的額頭,“小沒良心的!” ☆、第44章 手足相爭 幽靜別致的佛堂內(nèi),青煙裊裊,檀香隱隱,一陣壓抑喑啞的哭聲卻擾了此處清凈。 素面麻衣居士打扮的胡氏摟著女兒著急的安慰,好端端的女兒進了門就撲在她懷里哭,哭的好不可憐,“是誰欺負你了?你和阿娘說?!?/br> 二姑娘兀自眼淚掉個不停,說了又有何用!阿娘尚且自顧不暇。 胡氏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zhuǎn),一疊聲追問,最后自己也帶了哭腔,“我的兒,你這不是要急死我嗎?”抹了一把淚,“阿娘知道自己沒用,不能替你做主,可也想幫你分憂。既是傷心事,說出來心里總能松快一些。”字字都是慈母心腸。 二姑娘再忍不住,抽抽噎噎道來。 斗詩,二姑娘得了魁首,原是高興事??山幑夂袜嵳Z的一首‘桃花詩’卻占盡了目光。真的是‘桃花詩’與眾不同才有這效果,換了別人也許就是投機取巧,嘩眾取寵??山幑馀c鄭語做來,就是古靈精怪! 這就是身份帶來的差距! 風光被奪,二姑娘不高興,可只有一點,最令她傷心的是再一次正視——她身份不夠格的事實。 回想起上元節(jié)那日,泰寧公主召見名門勛貴的適齡少女,當時自己心中那種酸澀,二姑娘豈能不傷心。 因為姜劭勛和蕭寶珠的緣故,她和蕭杞偶爾能遇上,一來二去便熟了。二姑娘所能接觸的同齡男子,除了自家兄弟,就是蕭杞。蕭杞溫和寬厚會照顧人,二姑娘怦然心動,再是正常不過。 只她尚且懵懵懂懂之際,蕭杞忽然疏遠起來,起初二姑娘自己還不覺,可被上元節(jié)那一幕一刺激,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心思,同時也被兜頭澆了一盆涼水,從頭冷到腳。 這陣子二姑娘都是郁郁寡歡,剛調(diào)整過來一些,可又被刺激了一回。二姑娘一邊覺自己可憐,一邊又覺自己可憎! 兩種情緒的拉鋸,讓二姑娘苦不堪言,很想找一個人訴苦,可又不知道該找誰。這種事她不敢和俞氏說,俞氏疼她不假,可俞氏為人重規(guī)矩,知她這點心思,必要訓斥她。大姑娘那又羞于開口,便是說了,必少不得說教。 思來想去,便來尋胡氏,只打算抱著親娘大哭一場,這檔口,胡氏連連追問,這是她親娘,最疼她不過。二姑娘哪里藏得住話,當下一五一十都說了。 “你個傻孩子,何必妄自菲薄,你是公府嫡女,怎的比不過她們。”胡氏摩著女兒的臉,滿是驕傲,“你這模樣就是全京城都是拔尖的,還有文采,他們拍馬都比不上你?!倍畠海酱笤剿赣H,姜安和,雖然有時候胡氏恨他薄情,可打心眼里愛慕他,對二女兒更是愛屋及烏。 二姑娘卻不像她娘想的那么簡單,“姐妹們哪個不是公府嫡女?!眹栏裾f起來,她們七姐妹,只有姜瑤光才是真真正正的公府嫡女,她爹是世子。 胡氏臉色一變,“一日未分家,你們便是國公府里頭的嫡女,誰敢說你們不是。你可不要胡思亂想,你與大公子打小的情分,這一點就是旁人拍馬都趕不上的,只要大公子認定了你,你祖父祖母自然肯為你張目,還不是水到渠成的事。”誰家不愿意做后族。 二姑娘紅了臉,扯了扯胡氏的袖子,“阿娘說什么!” 見她模樣,胡氏倒是笑了,又繃起臉,“你聽娘的,千萬不要心灰意冷,倒便宜了旁人。這事你暫且不要告訴你祖母,哪家挑媳婦都不會這么早定下的,更何況那是皇家,等你再大幾歲,和大公子再好一些再告訴你祖母?!?/br> 胡氏口中說著女兒比別人差,心里卻是明白,略略差了那么一點,誰叫她是二房所出。遂打的是等大公子長幾歲有話語權(quán),大公子那邊認定了女兒,二姑娘只是稍微差了點,以大公子得寵的程度,皇帝還能勉強他不成。 不早點讓俞氏知道,是防著長房呢。瑯琊長公主可不是早就存了撮合外孫女和大公子的心思,要叫大房知道了,從中作梗是輕的,害了她女兒怎么辦! 二姑娘被胡氏露骨的話弄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才好,捂著耳朵道,“阿娘不要再說這些話了,什么叫……” 忽的,胡氏滾滾淚流,凄然的環(huán)顧一圈周圍,“阿娘不想一輩子都被關(guān)在這,阿娘想帶著你們姐妹賞花游園,看著你們姐妹出閣,你祖母厭惡我,萬不肯讓我離開,阿娘只能依靠你了,只能靠你了!”緊緊的握著二姑娘的手,猶如最后一根稻草。 二姑娘聽的鼻子發(fā)酸,也垂起淚來,“我去求祖母,求她放您出去。”說著就要往外走。 胡氏一把拉住她,哀聲道,“你求的還少了,哪次不是挨罵。現(xiàn)在的你怎么求都是沒用的額,他們不會聽你的。等你不僅僅是姜家孫女的時候,說的話才有分量,你懂嗎!你以為姜瑤光為什么那么得寵,因為她這個人嗎?不是的,因為她娘是郡主,她外祖母是長公主。你命不好,托生在為娘肚子里,娘沒法幫你,想讓別人高看你,你就得嫁個好人家,你明不明白!女兒家出嫁就是第二次投胎!” 二姑娘怔在那兒,目光茫然。 胡氏憐惜的撫著女兒的臉,“惠兒,你聽娘的沒錯,娘不會害你的?!?/br> 一開始還盼著姜安和能夠心軟接她出去,不想等來了他的和離書,胡氏當場就撕了,大罵姜安和是不是要逼她去死。 和離書,她是死都不肯簽的,離了鎮(zhèn)國公府,她娘和兄弟萬萬容不得她,還有那閑言碎語也能淹死她,兩個女兒還得因她名聲盡毀。 如今她是不指望姜安和能回心轉(zhuǎn)意了,她只盼著女兒出人頭地,等她女兒嫁了大公子,她就不信,姜家還敢關(guān)著她。 ### 這一日姜瑤光正在她五嬸伍琳瑯處學琴,太子妃去世的訃告就到了鎮(zhèn)國公府門房手上。淑陽郡主得了信打發(fā)人讓姜瑤光換一身衣裳進宮。 太子妃從年前就開始病,一直病到現(xiàn)在,姜瑤光知道她會死,可她真死了,一時又有點發(fā)怔,半響才想到,也不知她外祖母和泰寧公主是如何cao作的,那可是堂堂太子妃,就這么悄無聲息的沒了。 大周的公主委實彪悍! 伍琳瑯輕輕推了她一下,“莫發(fā)呆,趕緊回去換衣裳?!?/br> 姜瑤光醒過神來,揉了把臉就恢復正常,說白了那就是個稍微有點熟悉的陌生人,還是不討喜的那種,要說傷心那是騙人的,更多的是感慨。 姜瑤光道了別,帶著人回去。 伍琳瑯也旋身換衣裳,東宮死了這么個太子妃,說不得還是樁喜事,就是不知哪個倒霉姑娘要嫁進去,伍琳瑯作為顏控,想起太子那張臉就覺傷眼。 換好衣裳,姜瑤光便隨著家人入宮,因皇帝還健在,宮里并不掛大白,唯東宮掛起了白幡。 姜瑤光拿著一炷香正要上,便聽見一陣混亂聲?;仡^一看,是一披頭散發(fā)的中年女子踉踉蹌蹌的跑進來。 淑陽郡主伸手一撈,將女兒從靈堂前拎到邊上。 那女子站在靈堂前歪著腦袋對著棺木吃吃的笑,“你終于死了,哈哈,哈哈,大郎,大郎,害死你的人死了!你高興嘛!你高興嘛!嗚嗚嗚~哈哈哈~”那女子哭哭笑笑,舉止癲狂,令人頭皮發(fā)麻! 哀哀痛哭的蕭宓神色一變,厲聲,“還不快將此人拉出去!” 這才有四個宮人如夢初醒般上前。 “慢著!”一清潤男聲出言制止。 姜瑤光望過去,果不其然正是端王,想也是,信息量如此大的文章,端王不做一把就不是端王了。 端王一臉正色對發(fā)懵的太子道,“聽她的話,昔年大郎的死有隱衷,太子難道要讓親子枉死不成?!倍送醵抢锒家Ψ耍瑢I(yè)拖后腿的太子妃死了,著實可惜,不想賈氏會出現(xiàn),可真是人生處處有驚喜。要太子那庶長子真是太子妃害死的,太子這糊涂昏聵的名聲可得更上一層樓咯!就算是假的,他也得先潑太子一身污水不是。 太子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蕭杞碰了碰太子的手,見太子無反應,開口道,“她神志不清,眾所周知,端王叔拿她的話當真,不是滑天下之大稽?!?/br> 端王皺眉,“她是瘋了,可這事關(guān)我皇家血脈,若真有隱情,豈能讓惡人逍遙法外?!敝刂匾粐@,“阿杞,那可是你親大哥!縱使你們沒見過,難道忍心看他死不瞑目?!?/br> 這話太重,蕭杞身份又尷尬,一時倒不好接口,去看太子,太子終于有點反應了,“五弟不要亂說,她怎么會做這種事。” “可……”端王一臉為難,步步緊逼。 “瘋言瘋語你也信,你也瘋了不成!” 端王的臉當下就黑了黑,大周朝能如此肆無忌憚諷刺他的,不做第二人想。回身一看,果是來勢洶洶的泰寧公主。 太子不靠譜,東宮幾位郡主喪母悲痛無暇打點,泰寧公主少不得出面打點喪事,不過才離開一會兒,端王就發(fā)難,當她是死人嗎!泰寧公主一擺手,她身后的宮人三兩下上前就捂住賈氏的嘴把人帶走。 端王要攔。 “大郎的意外是父皇親自徹查的,你這是懷疑父皇不成?!碧幑髂抗獗迫恕?/br> 端王不禁退了退,咽了口口水,“弟弟萬萬不敢置喙父皇,我不過是……” 泰寧公主冷笑一聲打斷他的話,“不過是太子妃平日里處事不當,得罪過你,所以哪怕在她靈堂上,你一看有機會就想報仇!香也上了,你可以滾回去了,省得死人被你氣活過來?!?/br> 被潑了一身墨汁的端王瞪大了眼,氣得渾身發(fā)抖,想說什么被端王妃拉住了,端王妃漲紅著臉沖太子和泰寧公主一幅,羞愧難當。 端王冷靜下來,跟泰寧公主爭辯,不管辯論結(jié)果如何都是他輸,端王大恨,太子這是走了什么狗屎運,攤上這么個胞姐! ☆、第45章 三日后,太子妃出殯,哀樂陣陣,到了皇陵,正要將棺木送入內(nèi),太子妃之嫡幼女蕭寧忽然沖出來撲在棺木上大哭,“阿娘,阿娘,不要,我要阿娘,阿娘你快起來看看我,我是寧寧啊,我是寧寧……” 站的最近的蕭杞上前扶著她的肩道,“八姐如此,豈不讓母親走的不安寧?!?/br> 蕭寧一把推開蕭杞,指著他罵道,“少在這兒假慈悲,我娘走了,你是不是很高興,你別得意,就是沒了我r娘,你姨娘也成不了太子妃?!?/br> 蕭宓大急,一把扯過蕭寧狠狠瞪她一眼,將她推到胞姐兆佳郡主懷里,對蕭杞道,“杞弟不要和她一般見識,她是傷心的糊涂了?!?/br> 蕭杞搖了搖頭,道,“五姐放心,八姐氣頭上的話,我怎么會當真?!碧渝∪敫嚯?,臨終那一陣,一直嚷嚷是有人要害她,蕭寧這是入了耳上了心。就是他聽了也忍不住多思多想,蕭寧如此也是人之常情,他并不介懷。 如此,蕭宓不再多言,滿目哀傷的跟著人流往前走。太子妃的話,她也上了心,阿娘身體向來好,怎么會突然就一病不起了,是不是有人不想她活,蕭宓閉目想了想那些有動機有可能的人,其實也就那么幾個人罷了! 如溫良娣,太子妃一死,她便是女眷中第一人,況太子妃待她向來說不上好。其他受過太子妃磋磨的姬妾,也可疑。 泰寧公主歷來覺太子妃不懂事,給東宮抹黑。瑯琊長公主也不喜太子妃。 另外,還有一個人——皇帝。 蕭宓嘴里彌漫著苦澀,她的母親活的多么失敗!蕭宓狠狠的掐了自己的虎口一把,不能再想了,細思恐極。 “八姐若是難受,哭出來便是,莫要忍著傷了身體?!毖屿淇ね跏挵卮寡劭戳丝词掑灯陌l(fā)紅的手。 蕭宓握拳將手縮進袖子里。 “八姐節(jié)哀!娘娘不會舍得你這般?!?/br> 一時之間蕭宓鼻頭發(fā)酸,又見延熹郡王眼中真切的哀傷,淚水不知不覺往下淌。太子妃對蕭杞冷淡,然而她思子心切,滿皇宮就蕭杞和延熹郡王兩個男孩,一腔慈母心腸倒是傾注在延熹郡王身上,小時候時常把他從靜妃宮里接過來玩耍,大了些才逐漸疏遠。 說來也是,丈夫與其他女人的孩子和侄子,自然是侄子更討人歡喜,尤其延熹郡王小小年紀父死母亡,更讓人心疼些。 延熹郡王遞了手帕給蕭宓,蕭宓低低道了一聲謝接過手帕拭淚。 “八姐快進去吧,我不能送娘娘最后一程,八姐代我向娘娘賠個罪。”只有至親能入陵。 蕭宓道,“你的心意,阿娘能明白?!?/br> 不遠處,蕭璟望著二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世事玄妙,這世是賈氏在太子妃的葬禮上語出驚人,端王發(fā)難,泰寧公主解圍。 前世,溫良娣在蕭杞的葬禮上指證太子的庶長子是被蕭宓推下假山害死,也是端王發(fā)難,然而出來替蕭宓解圍的卻是蕭柏。 蕭柏能順利過繼,太子妃和蕭宓功不可沒。投桃報李,蕭柏繼位后,給二人無限尊榮,惠及娘家,夫家。 他一直懷疑,蕭杞的死不是意外,只是從不曾去深究過。 如今卻是不能夠袖手旁觀了,蕭杞寬厚能容人,比蕭柏更適合當皇帝,他繼位,大家都好。 延熹郡王若有所感的抬頭,對上蕭璟的目光,一愣之后頷首示意。 蕭璟略略一點頭,抬腳走向別處。 延熹郡王低頭捋平衣擺的褶皺,再望一眼陵墓,太子妃怎么死了呢? 蕭璟本是隨意一走,忽的眼簾內(nèi)映入幾人,當下腳步一拐,走了過去。 淑陽郡主并姜劭勤,姜劭勉帶著姜瑤光站在一石柱陰涼處,眼下雖是春末,頭頂?shù)奶柣钏葡娜眨幑庖粡埿∧槙竦眉t彤彤的,人也焉焉。 姜瑤光身子一歪,頭靠在姜劭勤腰上,咕噥,“熱暈了!”天沒亮就爬起來,到了宮里還得哭,到了皇陵更得哭,這么大的日頭,還穿著又厚又不透氣的麻衣,姜瑤光嫌棄的扯了扯身上的麻衣。 姜劭勉擔心的摸了摸她的額頭,倒沒發(fā)熱,“meimei再忍忍,馬上就能回去了。” 蕭璟就是這時候到的,先向淑陽郡主行禮,完了才問,“長生不舒服?”不止臉紅,眼眶也是紅的,顯然哭的很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