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百鬼印
陽古鎮(zhèn),流溪村,一位中年男人正仰望著天上的血云,手里不停地掐算著什么。隨著推算的進行,臉色變得越難看起來,最后竟噴出一口鮮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幾乎要暈倒過去,整個身體直顫抖。 一處深山道場,一個白須冉冉身著唐裝頗有氣勢的老年人也站在古壇之上閉著眼睛推算些什么,良久良久這才發(fā)出一聲嘆息…… 某市里一個街頭算命攤,一個長相猥鎖的老子推了推鼻梁上掛著的墨鏡,看著天上的紅云楞了一會,接著又和來找他算命的婦女說著些什么,直把那婦女逗笑得花枝亂顫…… 一個背著一大袋蛇皮袋衣服骯臟冒油的中年男人,看了會天上的異象,輕輕地搖了搖頭,便把彎下腰去把腳邊的空瓶踩扁又拾了起來,接著丟進了背后的袋子…… 張陽背著楊大春艱難地向著回家的路走著。一路上張陽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去的。只知道還在山上時就已經(jīng)摔倒了無數(shù)次,直摔得他鼻青臉腫的,身上幾乎沒有一處是好的,也幾乎沒有一處是不痛的。 六月的天,太陽有些毒辣。野地里的植物被曬得都慫下了枝頭,鳥兒也縮在了巢里不敢再出來。 但此時的張陽卻覺得反而有些舒服。身體里面依舊冰寒一片,即使那樣毒辣的太陽也只不過能給皮膚帶來一點點的溫暖,整個人依然如墜入冰窖一般,并且還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 張陽跌跌撞撞地出下了山,尋了路小路便往家的方向走。身體越來越冰冷,頭腦里一片麻木,眼前看到的東西也是模模糊糊得甚至只能大概看出個輪廓來。背上的楊大春也重似千斤,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透過模糊的視線似乎看到了一個人影向他這個方向走過來。張陽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用盡了最后一點意志力,發(fā)出一聲耳聽不聞的聲音道:“大叔,救命……”話音剛落,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等張陽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傍晚了。天色已經(jīng)昏暗了下來。他睜開眼看了看四周,無比熟悉的場景,正是楊大春的房間。他又朝旁邊看了看,楊大春正與他躺在了一塊,大春雙眼緊閉著依然沒有清醒的跡象。只是看著胸*口處起伏有力,明顯呼吸已經(jīng)均勻了許多,至少生命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 直到這時張陽才把心放了下來,長長地松了口氣。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雖然還帶著一身傷,但楊叔是這方面的行家,想必是難不住他的。只是怎么去面對楊叔去是個大問題。畢竟兩人活蹦亂跳著出去,回來時卻一個至今昏迷不醒一個一身是傷。 張陽撐著床板坐了起來,把衣服撩起來看了一下,苦笑道:“果然……身上的撕咬的印記還在……”又摸了摸肚子,里面已經(jīng)空空如也,卻一點食欲也沒有,只覺得渾身冰冷無力。 這兩天發(fā)生的事情如同做了一場惡夢,虛幻得令人恐懼。張陽真希望這只是一場夢,醒了便什么都好了。只是這冰冷的身體和布滿全身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鬼印在時刻提醒著他,這不是在做夢。 張陽在床上呆坐了一會便摸索著下了床,扶著門框便出了門去。 門外是一個院子,一個年約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背對著門口仰頭看著天空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掐著指節(jié)不停地在推算著什么。在他身旁是一個四方木桌,桌上擺放著羅盤還有柄木劍和幾張符紙。張陽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副場景。 那中年男人聽到身后傳來聲音便扭過頭去看了一眼,眼中露出復雜難明的神明,只瞧了一眼便又回過頭去仰著頭觀察天象掐算去了。 張陽見那中年男人不理睬自己,硬著頭皮慢慢走了過去,訕訕地叫了聲:“楊叔?!?/br> 那叫楊叔的人并不回頭,只用鼻音“嗯”了一聲便算是回應了。 張陽知道楊叔有氣在心頭,卻也不敢離開。只得靜靜地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楊叔掐算了一會,神色變得異常難看起來。掐算的手變徒然間顫抖起來,就連身體竟也站立不穩(wěn)。他連忙扶著桌子邊上的凳子坐了下來,嘴里不停地念叨道:“九星連珠……九星連珠……”竟一連念了十幾遍同樣的話。 張陽硬著頭皮上前去問道:“楊叔,什么九星連珠?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楊叔抬起頭來看著他,眼中現(xiàn)出復雜難明的神色,一手顫抖著抬了起來停了一小會又放了下去。接著眼中狠厲的神色一閃,抬手朝張陽臉上揮了過去?!尽宦暻宕嗟亩庵性谠鹤禹懫稹?/br> 張陽連忙捂著臉低下頭去。身體幾乎已經(jīng)痛得麻木了,所以也不覺得怎么痛。只是心里卻跟針扎了一樣。有憤怒有委屈還有一絲說不出道不明的情緒…… 張陽低著頭看著地面,瞧不見楊叔的臉,卻能感覺到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處在爆發(fā)的邊緣。因為那壓抑而顯得低沉的怒吼聲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你們到底去干了什么?又給我闖了什么大禍了?為什么會弄成這個鬼樣子?說不清楚我抽死你們倆!”楊叔面孔扭曲,氣極敗壞地問道。 張陽抬起頭了看了楊叔一眼,知道事情不能再隱瞞了,便又低下頭去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從楊大春做惡夢到他們偷東西到山上,楊大春夢游闖進山洞,再到遇見鬼魅和僵尸,張陽同鬼魅僵尸打斗引雷,以及最后火燒僵尸的事情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一點都不敢有所隱瞞。 張陽說完了許久也不見有什么動靜便抬頭看了一眼,只見楊叔搓著雙手眼神前所未有的沉重。張陽心里一嘆,事情恐怕比他想象的更加嚴重。不然以楊叔的本事,他斷然不會這樣焦慮不安的。 楊叔坐著搓了會手,便站起身來在院子里來回地踱著步子。沉悶的腳步聲接連不斷地在院子中響起。 張陽這才敢抬起頭來,看著前面不停地來回走動的楊叔,腦子里傳來一陣陣的眩暈感。耳朵里聽著那腳步聲也覺得惡心反胃。身子一軟,“呯”一聲便倒在了地上。 另一間房里應聲而開,從房間里走出一個四十多的中年女人。這女人一出來把張陽一把抱在懷里,對著楊叔抱怨道:“有你這么當叔的嗎?孩子剛受了重傷回來,都不讓休養(yǎng)一下。就讓你在這訓個不停?,F(xiàn)在孩子暈倒了,你稱意了吧!” 楊叔有些惱怒道:“你看看,你看看,都是你這么慣著才釀出了這么大的禍。慈母多敗兒說的就是你這樣的。你還有理了。要不是你,能發(fā)生這么大的事情嗎?大春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測,就是你給慣的。哼……” “你……你說什么?我?guī)Т髠€兒子容易嗎?你又什么都不管……”楊嬸說著說著眼淚便落了下來。 楊叔一看自家婆娘竟然在這當口給他使難,更加氣急道:“別哭了,哭就有用嗎?抱著,我去給他端碗水來。喝了應該就會好一些。” 楊叔進入一間小屋里忙活了一陣,便端出一碗泛黑的水出來。水里還飄著細細碎碎的紙灰。楊叔走到張陽面前蹲了下去,捏開了他的嘴巴把黑水灌了進去。 昏迷中的張陽本能地配合著他把水咽了進去。張陽一大碗水入肚,這才攸攸醒過來。一醒來便覺得肚里和嘴里都泛著苦。又看到楊叔端著空碗。便小聲問道:“叔,你給我喝的什么?怎么苦苦的?” 楊叔正氣在心頭上,便惱怒道:“毒藥!” 楊嬸氣道:“亂說些什么,就不能好好說話嗎?”接著又轉(zhuǎn)過頭來對著張陽說道:“別聽你叔亂說,你楊叔給你喝的是符水來的?!?/br> 楊叔瞪了他們一眼,冷聲道:“以后再跟你們算賬。”接著停了一會又道:“把張陽抱去我那小屋,今晚他就在我那小屋里住一晚。能捱過今晚就有希望,捱不過就準備后事吧!我去準備明天用的東西。”丟下一句話便勿勿地往院門外走了。 楊嬸聽了楊叔的話便攙著張陽的一個胳膊往那小屋去。楊叔的小屋平時是不喜歡人進去的,每次被他發(fā)現(xiàn)了總要被臭罵一頓,所以張陽平時也不怎么敢進去,偶爾進去了也是在大春的帶領下偷偷摸摸進去的。 張陽在楊嬸的攙扶下進了門。說是小屋,其實也不小。大約有個十來平米的樣子。擺放的大多是楊叔做法事的工具,其他的就只有張桌子和一張小床。那床小得連張陽躺上去都伸不直腿來,顯然不是用來睡覺的。床上有一張蒲團,想必是打坐用的居多。 楊嬸扶著張陽在床沿上坐了下來,便安慰道:“你就安心地在這住上一晚,等明天你楊叔就會有辦法醫(yī)治你的。你要相信你楊叔,他會有辦法的?!?/br> 張陽看了看這小得可憐的床對著楊嬸苦笑道:“嬸,你看這怎么睡啊?床這么小,腳都伸不開來。怎么過一晚???” 楊嬸笑了笑,道:“沒讓你睡,你沒聽楊叔說嗎?只是讓你住一晚,又沒說讓你睡。聽楊叔的話沒錯的?!?/br> “可是……”張陽感覺到身體疲憊至極,昏昏沉沉的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 “沒有什么可是的,你自己的身體自己還不清楚嗎?你看看你身上的印記,哪一塊拿出來不得把人嚇個半死,更何況全身都是。你瞧瞧,你身上有哪一塊是好的嗎?”楊嬸從桌上拿了一個八卦境遞給了張陽道。 “再說了,你沒聽你叔說嗎?過得了今晚就一切平安無事,過不了就要準備后事了。到時候死了還怕沒得睡嗎?就算你不為你著想,你也得為你爸媽著想啊。你要是沒了,他們得多傷心啊。雖然說他們現(xiàn)在不管你。但你卻不能不管他們。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