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東西查驗完,又被留下來盤問一番。因她與安婕妤著實很少打交道,也確鑿看不出哪里有嫌疑,故而問了一通見沒什么有用的,便給放了回去。 已經被捉了又放捉了又放的小胖覺著這些人真是傻,她又不是兔子,讓人這么來回折騰也是要瘦的…… 素馨百合早就聽到流言,此時見她形容狼狽也嚇了一跳。一面給她上藥喂吃的,一面嘟囔她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回頭定要拜拜菩薩才是。 杜阮阮深以為然,竟讓她運氣大發(fā)泡上了皇上,可不得謝謝菩薩? 上藥以后填飽肚子已到了晚上,杜阮阮一向心大,全然不知如果不是自己抱上金大腿,今日這事不死也要脫層皮,便早早歇息睡了。 她并不知曉就此時,宮中某處正為此事風起云涌,大動干戈。 * 想來今日之后,后宮內外才會知曉當今圣上并不如之前表現(xiàn)得那般顧念舊情。 也實在是某些人太過張狂,都忘了自己腳下踩著的莫非王土,讓旁聽的李榮海都忍不住搖了搖頭。 今日負責審問的仍是大理寺卿陳昭文,然他卻一改之前什么事都要請示皇上、亦步亦趨毫無主見的模樣,犀利目光直逼堂下:“人證物證俱在,你還不認罪!” 堂下女子也傲然不屈凜然回視:“本宮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需要認罪!方才陳大人所說皆是之前翻過一次的證據,那酥酪是本宮做的沒錯,可當中經過了幾道手,不足以指控本宮有罪。宮女所言更甚!不過片面之詞罷了,大人竟也會遭小人哄騙?!這件事不是本宮做的,本宮死也不會認罪!” 陳昭文冷笑:“本官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本官給了你么多時間,你不想著洗心革面改過自新,反倒還要來攀污本官,本官這就給你個明白!來人,帶證人!” 說罷,果然示意屬下帶人上來。 堂下所跪之人正是一直沒脫離嫌疑的李嬪,陳昭文扣押她許久,即便是皇帝圣旨,如今也已到了極限。既不能屈打成招,又找不出力證據讓她定罪,她心里也十分清楚這點,才這般恃無恐。 此時見押來的又是熟面孔,便嗤笑一聲:“陳大人可是昏了頭了?循春雖是安婕妤身邊的宮女,可她改來改去,一會兒說是靜妃指使,一會兒又說是本宮主派,證詞早不可信,陳大人難道還妄想用她來指控本宮?” 陳昭文不語,循春卻往地上磕了個頭,垂臉道:“啟稟大人,奴婢家人受李嬪娘娘要挾,故而之前才言辭反復。安婕妤滑胎之事確是奴婢受李嬪娘娘所迫下藥以至,剩余的藥和證據奴婢也已另外收好。奴婢先前指控靜妃娘娘的話也不是假話,靜妃娘娘于奴婢父親有救命之恩,奴婢為報恩一直替靜妃暗中傳遞消息?!?/br> 說到此處,她略猶豫一瞬,無視李嬪瞬間鐵青扭曲的臉色,接著往下道,“至于大人所查的另一件事……李嬪并不知情,是靜妃娘娘看李嬪娘娘與安婕妤要好,才指使奴婢做的。奴婢手中也有證據,還請大人派隨奴婢去拿。奴婢所言皆是事實,請大人明鑒。” “……” 陳昭文對此事早已了然于胸,此刻看見李嬪難看至極的臉色甚為爽快,也不給她再開口的機會,忙安排人與循春去拿證據,好似完全沒聽見屏風后傳來的瓷器破碎聲。 內殿里,原以為今日是來看看自己老對手下場的靜妃,如今卻莫名面色蒼白神色惶然。她望著面前面無表情、卻似乎一切都了然于胸的男子,只覺腳下一軟,霎時跪在了地上。 “陛下饒命,臣妾,臣妾只是一時糊涂,并非有意……” 皇帝冷眼瞧著她為自己辯白,面上沒半點多余的情緒。等她大汗淋漓說得口干舌燥停了下來,才輕聲問她:“那依你之見,朕應該如何處理?” “……” 靜妃迎著那雙毫無感情的眸子,背脊一陣一陣地發(fā)涼。冷汗打濕了她的額發(fā),她卻只覺滿心絕望。 她終于明白過來了,男人之前那么久地不聞不問,不是因為沒證據將她和李嬪治罪,而是覺得時機未到。 他什么都知道,可他一直等,根本不在乎安婕妤和她們的生死…… 靜妃看著男人,頭一次覺得他這樣陌生可怕,幾乎讓她忘了自己一直以來爭取的究竟是什么,為了什么才闖出樣的彌天大禍。 ☆、第24章 大招 可惜靜妃明白得已經太晚了。 陛下這次雷厲風行,一改之前高高拿起輕輕放下的模樣,連大理寺的動作也格外迅速。安婕妤“發(fā)狂”的第三日,先前小產之事的真相便已查得水落石出。 據傳此事是李嬪一手所做,而靜妃因暫掌后宮卻沒干好活也被陛下一番訓斥。訓完后該抓的抓該放的放,連平日里愛折磨宮人收受賄賂的蛀蟲也被抓出來幾只順手收拾了,后宮眾人一時又開始惶然不安,生怕這把火燒到自己身上。 有膽大愛賭的太監(jiān)先前私下坐莊這回誰會落馬,消息一出居然輸了個底朝天——李嬪被打入冷宮再不得翻身,靜妃同樣被罰閉門思過一月并扣三月月例。她思過期間后宮暫由徐昭儀打理,皇上身邊大總管李榮海李公公從旁協(xié)助。 明眼人都看得出誰罰得更重,但對于進宮以來一直順風順水的靜妃來說,陛下這番行為無異于在她面上狠狠摑了一耳光。 對她真正所作之事來說,這處罰其實還輕了。她原以為自己至少也會降品階,不料陛下對她如此寬容。手腳發(fā)軟讓人攙扶回宮的靜妃在平息惶恐領了這樣一道圣旨后,驚喜之余不免有種“陛下果然不會動她”的想法,反倒得寸進尺地覺得不滿起來。 罰月例有何要緊?她是鎮(zhèn)遠大將軍之女,當然不會少了花用。原本這宮里除了病秧子皇后,她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說一不二的存在,不論擺出什么模樣都有人贊嘆她“嫻靜從容、堪為天下女子之典”??康氖鞘裁??靠得就是宮權在她手上。畢竟在這人踩人的宮里,誰不愿意捧著一位手下大方能給自己好處的主子? 如今陛下奪了她的宮權,說是暫掌,卻也沒說她思過完就能還給她。思及此處,圣旨來之前還惶惶不安的靜妃頓時神情扭曲,再維持不住往日的寬和大度,手下略一用力,方換上來的瓷杯又碎了一地。 她身邊服侍的是自小跟著她的繡云,素來熟知主子溫和外表下暴戾狂躁的性格,此刻也不敢躲著,忙上前寬慰道:“娘娘別急,可別氣壞了身子。陛下一向對娘娘關愛有加,此時不過是一時失望氣狠了而已。要奴婢說,陛下心里也是心疼娘娘的,若不然,這回這事連跋扈那么久的李嬪都進了冷宮,陛下竟還幫著娘娘遮掩,可不是護著娘娘,替娘娘留面子呢?” 這話簡直說到靜妃心里去了。細算起來她這回做的事其實比李嬪還要厲害幾分,前兩日她在屏風后頭聽那循春一步步將自己所做之事全數揭發(fā),在陛下冷然的目光下汗出如漿。又聽陛下當場發(fā)落了李嬪,頓時嚇得整個人瑟瑟發(fā)抖縮成一團。原以為這回她也好不到哪去了,卻不想峰回路轉,可見陛下心中定然還是心疼她的。 繡云瞧出她慢慢松弛下來的神色,心中也舒了口氣,打蛇隨棍上道:“娘娘放心,老爺在外頭定會幫著娘娘說話。不過一月罷了,娘娘不如借機好好調養(yǎng)身子,下回侍寢若能一舉懷上龍?zhí)?,等那位沒了……往后的形勢可就誰都說不準了呢!” 她悄悄指的正是長寧宮的方向。靜妃讓她說得意動,雖心里對于陛下的“特殊癖好”有些沒底,可一想到如果自己真的一舉得男,又沒了皇后壓在上頭,那到時…… 登時神情激動起來,忙令人私下遞消息回娘家,讓他們再尋一些“生子秘方”過來,自個兒則親自去抄經拜佛,只求能夠實現(xiàn)心愿,登上那個她已覬覦許久的位置。 她并不知在自己動作的同時,御書房里的皇上也收到眼線傳來的消息。他聽了一會兒并未阻止,反而十分平靜地讓人退回去繼續(xù)候著,辦好靜妃吩咐的事。 李榮海在旁邊屏息靜氣地立著,半句不敢多嘴——旁人都道靜妃受罰是因為安婕妤懷孕,李嬪指使循春令其小產,而她監(jiān)管不力導致,卻不知安婕妤根本沒有懷孕,被嫉妒沖昏了頭腦的李嬪費盡心力下的藥自然也沒法讓她“小產”。 至于另有手段的靜妃…… 也只能說一句她運氣不好,當初辦事竟找了兩個傻宮女在假山里頭傳話,還恰好讓跟著小胖的皇上當面撞見。她對此不僅一無所知,反以為是陛下寬容,唯有旁觀的李榮海才知道:這分明是放長線釣大魚。 誰讓孫府近來借著女兒受寵自己有權越發(fā)肆無忌憚了呢? 李榮海暗嘆一聲,越發(fā)覺出小胖的好處——至少她每回見著陛下時從沒想過從皇上身上撈好處打壓誰,反而總是惦記著陛下今日給她帶了什么吃的玩的。 這吃得不開心了還要鬧別扭,陛下生氣了又眨著眼裝傻,普天之下也是第一人。偏陛下還寵著,就差小胖鬧脾氣時沒把胳膊伸過去問一句:“龍爪吃么?” 陛下這心思……就連身經百戰(zhàn)的李公公也不得不嘆一句:真是胖人有傻福。 …… 杜阮阮如今活得越發(fā)自在,每天儍吃儍喝窮開心,自然不知道李公公眼中她竟是這樣的小胖。 安婕妤的事情也算塵埃落定。她病了一段日子才恢復過來,陛下念在她“失了孩子”,還給她提了份位升至貴儀。李嬪當初下毒下得光明正大,被抓出來后立刻以“本宮又不是傻,要害人怎么會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將眾人注意力拉到靜妃陷害她上。醉云則是循春找來的替死鬼,原是用來混淆視線,此番事情查清也就放了回來。 杜阮阮不知對方原本要找來背黑鍋的人應該是她,后來皇上暗中插了一腳才成了醉云。 醉云被帶走前還是一個面容瑩潤眉飛色舞的姑娘,回來后卻身形伶仃終日沉默,比起從前的模樣天差地別,著實令人咋舌。好好的一個姑娘變成這樣,杜阮阮有些同情她的無妄之災。但她自回來后不搭理任何人,她也不會上趕著可憐對方跟她交好。 這日是她與皇上約好會面投喂的日子,杜阮阮干完份內事尋了個借口脫身出來,便鬼鬼祟祟地往她與皇上約定的地方走。 從前他還是侍衛(wèi)小哥時兩人是在一處荒僻的園子見面,如今他身份變了,就改成倆人確定心意的那處宮殿。 杜阮阮也是后來才知道那兒原是皇上生母所住的地方。因陛下不愿觸景生情,一直將那里封閉著,所以小胖與皇上“暗通曲款”這么久,竟一直沒被人發(fā)現(xiàn)。 她去過幾回認熟了路。上回陛下說宮外有家醉仙樓的燒雞酥香脆嫩,做得比御廚還好吃,今日帶給她嘗一嘗。小胖光是一想都覺腹中饞蟲蠢蠢欲動垂涎欲滴,燒雞啊她最喜歡吃的燒雞?。〔挥勺叩迷桨l(fā)迅速。 也是湊巧,她腳下生風悶頭走得飛快,前頭忽地竄出來一個人就有些剎不住車。 兩人一來一去眨眼間就撞到了一起,這個往后趔趄了兩步,那個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喲叫了兩聲。杜阮阮平時身強力壯一手扛三不費勁,今日不知怎么,被撞了一下連頭也有些發(fā)暈。她揉揉眼睛站定,就看底下那人捂著腰喊痛,沖她怒目而視:“杜阮阮!你走路不看路的??!” 這是挽冬?杜阮阮被她叫了一聲莫名越發(fā)頭暈起來,按住腦袋緩了一瞬才道:“是我走得太急,你……” 沒事吧? “……” 她話都沒說完,忽地一陣頭暈目眩擋也擋不住,身子晃了兩晃直接栽倒在地,瞬間不省人事。 杜阮阮暈得快,連后頭遠遠綴著的小太監(jiān)都沒來得及趕過來,更沒瞧見另一側地上那人看似吃驚之下詭異微彎的唇角。隨后她沖著虛空里低聲說了句什么,爬起身抓住杜阮阮的手似乎想扶她起來—— 可就在她碰上杜阮阮那刻,居然也詭異地身子一晃沒有站住腳,猛然撲倒在她身上跟著暈了過去。 ☆、第25章 揉臉 杜阮阮自黑暗里醒來,想起暈倒前那幕,真心要被這神來一筆嚇哭了。 她著實不覺得自己暈過去是意外,更不是傻,穿越之前也不是沒看過小說里寫主角重生有系統(tǒng)什么的……可是現(xiàn)在泡到皇帝的人難道不是她么? 既然是她……那為什么從金手指上看挽冬才像是那個過盡千帆皆不是、弱水三千取一瓢的女主,而她則是那種專門拿給皇上刷熟練度練手、一抓一大把的的女配呢嚶嚶!! ……小胖心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即便腦袋已經醒了過來,也完全完全不敢睜開眼面對如今慘痛的事實。 挽冬當時一臉“我要放大招了你原地別動”的表情,她才瞟了一眼腦子立馬稀里糊涂一暈。后頭挽冬莫名其妙往她身上一倒,兩人身子剛貼上,她身上傳來一股吸力硬拉扯著要她跟小肥rou分離,杜阮阮霎時間就反應過來對方是要做什么了。 還能做什么呀!先前她就看出來了,挽冬這定然是有金手指?。∷羰窍朐谶@等時刻反敗為勝奪取陛下芳心,要么就是把她弄沒了,要么就是跟她換個身子了啊! 躺在床上哭成狗的小胖閉著眼睛,每當回憶起自己當時任人宰割的愚蠢和一去不回頭的小肥rou,眼淚就不禁順著眼角往下流。 她是著實沒想到自己這一身小肥rou也有人覬覦…… 而且她如今已經不再能稱呼那是自己的小肥rou了?。?![大哭][大哭] 冷冷的淚水在她臉上胡亂地飛,一股一股打濕了她的鬢角。她閉著眼淚流滿面?zhèn)醋约菏サ男》蕆ou和跟小肥rou一起即將失去的陛下,哭得飛沙走石傷心欲絕,連頭發(fā)鉆進耳朵撓得發(fā)癢也不愿伸手去捉一捉。 不是她的胖手不是她的圓耳朵有什么捉的必要,就讓她這么癢死吧嚶嚶嚶…… 小胖固執(zhí)地用仰面向上的姿勢,以眼淚笑對這個世界。正閉著眼哭得不能自已十分投入時,旁邊卻忽然伸過來一只手,不僅慢條斯理地將她面上被眼淚黏住的發(fā)絲拈走,還給她理了理鬢角。 “……” 小胖哭到一半還想擤鼻涕,被人一摸霎時呆住了:媽呀怎么的?她都哭成這樣了還有人摸她!耍流氓也不至于這么不挑嘴呀! 見她整個懵掉,不但睫毛濕了一片糊在眼皮上,白潤的臉蛋上也滿是斑駁的淚痕。模樣如此狼狽,只差沒在腦門貼上“呆”“蠢”二字,那人凝睇幾秒,竟又伸手捏了捏她肥嫩好摸的臉頰,嗓音沉沉微帶笑意:“餓了沒?” “……”餓了。 杜小胖很誠實地吞了口口水。完全呆掉的腦袋和耳朵卻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聽到的聲音—— 挽冬的系統(tǒng)難不成是個劣質品?或者對方要的不是她的身子?又或者挽冬使的不是她想的那招?否則她怎么覺著自己好像聽到了…… 男人不知小胖是被突如其來的幸福砸暈頭才傻了半天,見她仍不睜眼也不動,便瞧了眼旁邊的李榮海。李公公如今也算是很是得臉,小事輕易不出動,此時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這也是陛下一種另類關愛”,垂眉順目開始報菜名:“御膳房方才送了醉仙樓的燒雞,糖醋排骨,羅漢大蝦,東坡rou,豌豆黃……” “……” 杜阮阮果斷一個翻身爬了起來。 爬起來后仍有些不確定,她暈過去之前那股要把靈魂吸走的感覺不似作偽,而且那時候還在空無一人的小樹林里,此刻怎么又到了他跟前。 杜阮阮已經做好了準備醒來后自己已不是“自己”,此刻不由睜大雙眼望著面前眉目清冷好看、眸中獨對她有溫柔的男子,語氣錯愕又驚喜:“我我沒有變成別人?” 陛下倒沒有詫異她是怎么了,反而好脾氣地順著她的話問:“變成誰?” ——杜小胖沒有說話,而是圓睜雙眼忙不迭環(huán)視四周檢查自己:手小rou多的爪子,是她的;肥嫩好捏的胳膊,是她的;圓嘟嘟的下巴,是她的;柔軟圓潤的小肚子…… “……”皇帝一臉平靜動作迅速地拉下她想掀開衣服看一看的手,淡淡地用余光往回瞟了一眼。 角落里大氣不敢出的李公公立馬假裝自己又瞎了! 回過頭來迎上杜阮阮晶亮發(fā)光的眼睛,險些一把撲到他身上喜極而泣地蹭臉:“嗷嗷我還是胖的!肥rou還是我的!你也還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