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不法的縣尉
曲陽,四方客棧,初更時分。 霍寶拿著空茶壺下樓,女童與伙計都在樓下,正招待一個投宿的客人。 “二百五十文一間房?就這破店,你們怎么不去搶?”同客客氣氣的霍寶等人相比,這人就像是惡客了。 女童也不見惱,好脾氣道“不包飯一百文一間客房?!?/br> 那人不情不愿的掏了一串錢出來,丟到柜臺上“給,不住店,這是一頓的飯錢?!?/br> 女童伸手撿了起來,笑著說“誠惠四十文,還差十文。” 那客人翻了個白眼,冷哼道“恁大的店,還計較這幾文錢?” 這客人嗓門大,引起路人看熱鬧,門口不知不覺站了好些人。 女童痛快道“那就給客人優(yōu)惠十文?” “這還差不多!”那客人這才入座,催著吃食了。 門口站著的幾個人,都是有氣無力模樣,也進了門詢問道“小大姐,我們也只買飯中不中?” “中,大叔快進吧!”女童爽利的應(yīng)下。 同樣是四十文錢一位,有幾個沒錢想要賒欠的,女童也不與之歪纏,退到后頭,任由那伙計應(yīng)對。 “店小利薄,概不賒欠,客官要是手頭不寬裕去前街衙門口,那邊召人通水溝呢,包吃包住。如今糧食都金貴成什么樣了,就是有錢也沒地方買去。咱們東家厚道,見這滿城的客棧館子都關(guān)了,大家進城沒個落腳地方,才咬著支撐著……”前一句是指點那想要賒欠的客人,后一句卻是對屋子里已經(jīng)入座的客人說的。 那幾個沒錢的摸著肚子走了,女童與伙計去了后廚。 霍寶提了茶壺,跟在后頭。 “小哥哥!”女童見狀招呼一聲。 霍寶眼見他們對外賣吃食的,糧食應(yīng)該不缺,便道“我們幾個飯量大,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些,再添些吃食,伙食錢另出?!?/br> “我們就饅頭同粥,沒旁的?!迸馈?/br> “就饅頭就行,再來十個饅頭?!被魧毭鰜韮蓧K碎銀,遞了過去。 女童立時接了“這是一兩二錢銀子,折錢一千二百文,那以后三天,一日三餐,每餐都加十個饅頭?“ “那感情好,謝謝了?!被魧毜?。 女童眼睛笑瞇瞇,親自幫霍寶加滿茶水。 霍寶提著茶水上樓去了,走在樓梯下往下看時,正好與臨窗一桌客人看了個正著。 那兩人一個是被侯曉明換下的“家丁”,一個是小胖子朱二。 等霍寶上樓沒一會兒,伙計又端了十個饅頭、一碟蘿卜干上來。 過了一會兒,外頭又有動靜。 有人開了對面的房子。 “怎么開這間?北屋多潮,斜對過那間鎖著也沒人呢?”朱小二的聲音。 “那間房是對面客人訂的,他們?nèi)齻€人,訂了相鄰的兩間屋子?!迸寐暫脷獾慕忉尅?/br> “那就這樣吧。”朱小二先是不情不愿,后是好奇道“你是誰?怎么你來招呼人?鄧掌柜呢,怎么沒看到鄧掌柜?” “我爺爺出去了,我?guī)椭吹?。”女童脆生生道?/br> 隨著關(guān)門聲響起,腳步聲漸遠,門外恢復(fù)了安靜。 沒一會兒,有人躡手躡腳的推門進來,正是朱小二。 “曲陽如今沒有縣令,也沒有縣丞,就一個縣尉主事。可這縣尉之前也不是縣尉,是縣尉手下的捕快頭子,童養(yǎng)婿出身,叫鄧健。上個月白衫軍占曲陽時,縣令、縣丞都跑了,縣尉被殺了。鄧健帶著手下人收攏了縣兵,將白衫軍又攆出去了。那以后,就自領(lǐng)‘縣尉’,將這曲陽給占了?!?/br> “不僅是對外來進城者收進城稅,徐進不許出;就是對縣城里的住戶,規(guī)矩也嚴呢。成年男丁全都進了兵營,每家每戶的糧食叫人抄了,拿著戶籍冊子每天領(lǐng)取口糧?!?/br> “縣里的百姓不少人家斷糧的,巴不得如此,都說鄧健是活菩薩。” “縣里富戶恨死鄧健了,之前有個老舉人擺著架子,去衙門斥責鄧健‘不法’。鄧健當時沒搭理,回頭將那老舉人的兒孫都拉到兵營去了。” “城門稅上月底就開始收了,兵營那邊數(shù)目打探不出來,可打聽出來曲陽縣之前的人口數(shù),將近八千戶。” 朱小二一口氣說了許多。 大家聽得目瞪口呆。 八千戶,少說也是三萬人口,成年男丁全部入兵冊,就是一萬來號縣兵。 “這不是造反么?跟白衫軍差什么?”霍豹不解道。 “沒想到這曲陽是硬骨頭,三哥手下可只有兩千來人……”水進憂心忡忡。 霍寶心中也納罕,這集中糧食,配給制,倒是有后世“共產(chǎn)主義”的雛形。 那個鄧健,是個有魄力的。 戰(zhàn)亂時節(jié),又逢災(zāi)荒,這強擴兵與強征糧確實是固城自保的法子。 要不是他行如此手段,也不會穩(wěn)定了曲陽縣。 可是正如那老舉人所指責的,鄧健此事“不法”,不會得到上層與士紳的認可,這是一條絕路。 “趕緊回去告訴三哥,先別打曲陽,先打別的地方,回頭人手足了再來?!彼M坐不住了,起身道。 “稍安勿躁,再等等大圣的消息。”霍寶道。 這一等,就從初更等到后半夜。 侯曉明才摸進客棧,破衣爛衫,臉上也烏漆墨黑,瞧著跟乞丐似的。 “兩萬三千人,都是青壯……不過他們也有麻煩了,人多糧少,馬上就要斷炊,新入營的只給一碗粥,沒幾粒米!”侯曉明顯然是餓得狠了,說完緊要的,就拿起饅頭狼吞虎咽起來。 一口氣吃了三個饅頭,又“咕嘟咕嘟”喝了大半壺茶水,侯曉明才緩過勁來。 “餓著肚子,新人都埋怨呢,想法子往外跑;老人也不痛快,不少人背后罵縣尉。這人多是多,里頭亂糟糟的,也沒有什么正經(jīng)cao練。大家留在里頭,是怕了那些真刀實槍的守衛(wèi),更多的是為了一口吃食。要是真的斷炊,怕是要炸營!” 這邊侯曉明剛說完,又有童軍回來。 “那個縣尉帶兵出城了,幾百步卒,二十幾輛大車?!?/br> 霍寶瞇了瞇眼,這是去縣外“尋糧”了? 曲陽縣北半拉上月被白衫軍掃蕩過,村子都空的差不多了;倒是南半拉,還有些沒有被殃及到。 “寶叔,這倒是個機會,咱們要不要做點啥?”霍豹眼睛發(fā)亮,輕聲道“咱們?nèi)松?,兵營那邊進去也折騰不出水花來。要不,先綁了他的家眷?等他回來好要挾他好好跟咱們談?wù)?!?/br> 眾人都望向霍寶。 這手段不光彩,可好用就行唄。 霍寶沒有立時回答,而是走到門口,側(cè)耳聽了聽外頭動靜,回過頭來。 “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