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嫵低頭不看他也不肯吭聲，用沉默表示抗議。

    楚澤拿她無法，將她直接摟到懷里，繼續(xù)道：“真是脾氣漸長?！?/br>
    “還不是你氣的，讓我住進皇后住的未央宮，你也不怕言官上折子罵你昏君。而且祖父蹦跶歡樹敵多，我當皇后簡直麻煩多于好處，何必費事呢！”林嫵蹙眉抱怨著。

    楚澤怎么會聽不出的她的擔憂，心頭仿佛升起一輪暖陽，他下巴抵在她額頭上，聲音掩不住笑意地說：“昏君就昏君，等穩(wěn)定下來，后宮也要散了。”

    “你說什么？”林嫵倏地從楚澤懷里坐起，抬頭看他。她雙眼瞪大，難以置信地問：“你剛剛，你說，你要散、后、宮？”

    楚澤“嗯”了聲。無論是先帝賜下的東宮舊人，還是這次選秀進來的其他五個人，他都已經(jīng)有別的安排。在他和阿嫵之間，他不想留下任何隱患。

    “……那，那她們多可憐啊?！绷謰痴Ａ苏Ｑ?，她本來獨占楚澤覺得理所當然，現(xiàn)在聽到楚澤要遣散后宮，激動的同時又莫名有點心虛。為了她的幸福，毀了一群女人的期冀，是不是有點不厚道？

    看著林嫵糾結小表情，楚澤在掌心把玩把玩著她白嫩小手，出聲逗她說：“既然阿嫵認為她們可憐，不如……我現(xiàn)在去別人那里？”

    “想都別想！”林嫵尖聲拒絕，她狠狠瞪他連一眼，語氣不善道：“你要是敢碰別的女人，咱們就橋歸橋路歸路，再也不要見你了?！?/br>
    “小醋壇子，說說都不讓?！背芍父鼓Σ渲男”亲?，眼底是愉悅的笑意。

    “當然不行，別人再可憐，我也不會讓?！绷謰硤远ㄐ拍?，說得理所當然。她伸手在他胸膛上戳了戳：“這是能讓人的嗎？都怨你，選那么多人做什么。”

    “怪我?！背删谷粣炐χ姓J下來，胸腔微微震動。

    林嫵一時語塞，歪頭有些疑惑地看著他，總覺在她不知道地方，哪里有些怪怪的。

    不過，楚澤散盡后宮這話實在深得她心，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勇敢地幫她分擔些。住未央宮就未央宮吧，其實當皇后也沒什么可怕的，能與他名正言順的在一起，何必要偷偷摸摸非得當寵妃？

    可林嫵沒有想到，就在她打定主意接受楚澤的安排時，楚澤竟讓人去修整未央宮旁邊的甘泉宮。

    大楚開國皇帝是兩宮皇后并立，早年結發(fā)妻子居于未央宮，戰(zhàn)亂時期的報恩娶下的救命恩人之女居于甘泉宮。史載兩位皇后恍如親生姐妹，相處融洽。而□□終其一生，后宮之中也只此兩后，并無其他妃嬪。

    只不過，未央宮那位皇后活得久，最后親生兒子登上帝位，所以后來人大概認為住未央宮更有福澤，習慣將未央宮作為皇后寢宮，至于甘泉宮則一直空置。

    直到楚澤的曾祖時期，有位幾乎要把皇后踩于腳下的寵妃，囂張跋扈，看中甘泉宮，大肆修整，讓甘泉宮看起來比未央宮更華麗壯闊?？上莻€寵妃命不好，沒等住進去，皇帝就一命嗚呼了，被寵妃擠兌的皇后憑借兒子穩(wěn)坐釣魚臺，據(jù)說那位寵妃最后被做成人彘，下場凄慘無比。

    現(xiàn)在皇帝陛下竟然在林昭儀住進未央宮后，突然又開始修整甘泉宮，這件事讓表面上看起來沉寂如死水的后宮，蕩起無數(shù)波瀾。

    連前朝都注意起這件事。暗中思趁著，莫非陛下要效仿□□，也來個兩后并立？

    可沒等眾人猜多久，就從禮部那邊傳來可靠消息，皇帝陛下命人準備貴妃寶印金冊，而且不知道從哪里傳出來的小道消息，據(jù)說禮服是按林昭儀的尺碼量身定做。

    一時間，要冊封林昭儀為貴妃的消息不脛而走。

    林昭儀在紫宸殿一住就是兩月，搬走還去了未央宮，原本眾人都暗自猜測，皇帝會立她為皇后，有些朝臣正盤算著如何勸諫。

    林昭儀出身定北侯府，定北侯當年沒少幫著陳留王出力想把還是太子的今上除掉。

    當?shù)弥∵M未央宮的林昭儀只會封貴妃，大多數(shù)人都松了口氣，原本想要上折子勸誡的言官也都默默將寫好的折子燒毀。

    在他們看來，皇帝陛下還沒有被美色沖昏頭腦。

    只是松氣的同時，許多人又開始琢磨了，那甘泉宮要住的是誰？

    甘泉宮現(xiàn)在肯定是留給皇后住的，既然陛下修整甘泉宮，說明立后之事很快就有眉目，可皇后會是誰？

    看到流水般的賞賜送進鐘粹宮，許多人都領悟了，看來還是懷有龍嗣的安昭媛更勝一籌，有人猜測，等安昭媛平安產(chǎn)下皇子，陛下就會立其為后。

    林嫵聽完阿圓繪聲繪色的消息匯總，不由長呼了口氣，隱隱約約明白楚澤的用意，卻還是有點想不明白他兜這么大圈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阿圓見林嫵面色不改，急得想跺腳：“娘娘，怎么辦，外面?zhèn)鞯氖钦娴膯?？您真要做貴妃？”

    若是主子成了貴妃，以后的皇后娘娘怎么可能容下住在未央宮貴妃。陛下再看護主子，也不可能抹掉皇后的臉面。想到以后，再想想這幾天一直和陛下鬧脾氣的主子，阿圓只覺自己身上的任務更艱巨了，她必須潛移默化中改變主子對陛下的態(tài)度。

    林嫵看阿圓神色變幻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由笑著聳肩：“別擔心啦，貴妃不也挺好的？而且，本宮也不知道能不能當貴妃，說不定是外面瞎傳的？”

    她想了想，又出聲告誡阿圓：“不管外面?zhèn)魇裁矗苁迷蹅兾囱雽m的人，不許亂說話?！鳖D了頓，她補充道：“要表現(xiàn)得低調點，然后，可以適當表現(xiàn)出本宮現(xiàn)在很、不、高、興，比如，脾氣暴躁，砸碎幾個玉瓶，不想吃飯什么的……”

    雖然不知道楚澤的目的，但這件事情肯定是楚澤傳出來的，楚澤肯定不會坑她。按傳言說的那樣，她只能做貴妃，那她應該表現(xiàn)得傷心些才比較正常。

    如今，給安昭媛下毒的事情沒有半點線索，仿佛碗里的寒涼之物憑空出現(xiàn)一般。

    林嫵隱約覺得，后宮之中要掀起一場牽涉到前朝的風雨。

    **

    轉眼間，林嫵已經(jīng)搬到未央宮五天了。這五天里，除了第二晚楚澤宿在宣政殿，其他每晚都會準時回來，看著他眉宇間驅不散的倦意，她真是又心疼又想說他一句自作自受。

    本來她在紫宸殿好好的，還能給他念念折子，捏捏肩膀，別提多貼心了，這么乖巧的小助理竟然給她攆到未央宮，真是——

    想起這些，林嫵不自覺地撇了撇嘴，連帶著這幾天對楚澤也沒好脾氣。

    明天是七月十五，需要去給太后請安。

    林嫵聽到知春提醒才記起來。想到上次在壽安宮發(fā)生的事情，林嫵有點不想去。

    她本想問問楚澤太后到底怎么回事，可惜楚澤在未央宮用過晚膳后，又回宣政殿處理政務。離開前，楚澤告訴她今晚直接宿在宣政殿不回來了。據(jù)說是去江淮督查賦稅的欽差杜大人今天回京，有加急要事上稟。

    林嫵想起楚澤口中找到藥引的神醫(yī)也姓杜，不由對這位杜大人也起了幾分好奇。也不知道杜神醫(yī)什么時候才能把藥引帶回來為楚澤解毒，身體被毒藥侵蝕，拖延久了即使解毒也會有后遺癥，還是越早越好。

    楚澤不在身邊又是不熟悉的床榻，這一晚，林嫵這睡得不踏實，沒有人形抱枕總，心口總覺得少了些什么。連噩夢都紛至沓來，猙獰地向她叫囂。

    第二天，林嫵醒得很早，臉上氣色不大好，撲了脂粉上妝掩飾，才勉強可以見人，不過，憔悴才是她最該出現(xiàn)在人前的樣子。

    據(jù)說，許多人現(xiàn)在對她是既羨慕又嘲諷。畢竟，在旁人眼中，她獨占皇帝兩個月肚子都沒消息，住了未央宮也沒能封后……

    **

    盛夏的清晨，空氣清新陽光溫暖，林嫵這一次直接坐步輦，免得步行再遇上其他人。不過目前為止，除了沒頭腦的麗妃和柳昭媛，還沒有其他人主動找她不自在。

    一路無阻地到達壽安宮，剛一走進內殿，看清殿內之人后，林嫵不由怔住。

    不遠處向她溫柔笑著的女人，面容竟然和入宮前的青蓉有幾分相似！

    她臉色有些病態(tài)，衣著清淡素雅，但料子卻是極好的云州貢緞，頭上雖然只插著潤澤柔和的東珠發(fā)飾，可林嫵卻記得，這是大越國獻上的朝貢，只有十顆。

    ☆、第38章 做主

    林嫵盯著她頭上的東珠，雙眸不自然地瞇了瞇。

    不過，她很快回過神兒，眨了眨眼睛斂住眼底的懷疑與不自然。唇沾笑意地走過去，欠身行了一禮，溫和地喚了聲：“給惠妃jiejie請安?！?/br>
    眼前這位衣著素淡卻不失華貴的女人，除了之前一直靜養(yǎng)的惠妃還能有誰？

    旁邊幾位妃嬪她之前都見過了，看到她來已經(jīng)起身問安。只有這位，不但在壽安宮座位靠前，而且一直安坐，份位肯定比自己高。后宮份位比她高的就三人，略略一想就能猜到這位的身份，只不過，這位今天出來干什么？

    惠妃見林嫵和氣地與她行禮，沒有任何淑妃口中的驕縱，心底冷笑卻面色不顯。她低咳了一聲，虛弱地站起身往前迎了兩步，走近林嫵伸手握住她的手將她扶起。

    聲音柔柔地說：“昭儀快別多禮，本宮不過年長幾歲，實在是虛擔了這聲jiejie?！?/br>
    林嫵眨眼，心里有些詫異，這還是入宮以來，第一次沒被份位高的人叫meimei，她有點想不明白惠妃到底什么意思。尤其是惠妃那張與青蓉七八分相似的臉，讓她不得不多想幾分。

    林嫵有心試探，可低頭間無意看到惠妃那雙手，嘴角的笑容不由變得僵硬起來。

    惠妃那雙手格外瘦，骨節(jié)分明泛白，連皮膚之下的青色血管都隱隱可見，像一條條蟲子才伏在上面。

    林嫵克制住自己想要甩開會惠妃的沖動，忍著不適道：“惠妃jiejie太客氣了，您這樣說真是折煞meimei了。久聞惠妃jiejie喜靜，這才一直沒去秋水殿叨擾?！?/br>
    惠妃柔柔地笑了笑，突然側頭看向對面坐著的淑妃。

    “昭儀客氣了，若不是阿萱前日來秋水殿，本宮竟不知后宮多了這么一位可人兒，阿萱還說，以后可以讓昭儀分擔些宮務，她也好時常偷個閑卻本宮的秋水殿坐坐?！?/br>
    怎么話題轉到淑妃的身上了？惠妃不是該順勢邀請她去秋水殿坐坐嗎？

    林嫵覺得自己腦子有點不夠用，她原本就不聰明，自從知道楚澤是皇帝以后更對后宮的女人沒了警惕。若不是看到惠妃和青蓉長相相似，她大概也就是行個禮規(guī)矩上不讓詬病。

    眼下有了探底細的心思，本來努力圓滑一些，可還沒等想好怎么切入話題，惠妃竟然輕飄飄的把方向引到淑妃身上。林嫵思緒不免跟著跑了。

    難道她們感情很好？畢竟都是東宮時就跟在楚澤身邊的，多年來沒有圓房，同命相惜所以產(chǎn)生了友誼……

    林嫵一時想得有點遠，便沒有出聲。

    還是淑妃起身，看著她們笑道：“惠妃jiejie可別打趣我了，如今有了昭儀meimei這樣的可人兒，惠妃jiejie這手都不愿意松，還哪里記得我呀?！?/br>
    淑妃這話說的和平時判若兩人，語氣更是少有的歡快。林嫵心里驚訝極了，幸虧這幾年也學會了面不改色的本事，暗暗思趁了幾秒，在惠妃松開她之后轉身向淑妃行了一禮，“淑妃jiejie?！?/br>
    對于淑妃，林嫵沒有多言。饒是再笨，她也聽出淑妃在惠妃那邊傳了她的耳根子。雖然不知道淑妃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但總歸不是為了她好就是。

    后宮里的女人，尤其是沒有寵愛的，面上再溫順，背地里也會恨她恨得要死。

    也許是自己狹隘，但林嫵真不覺得宮里的女人會正常，會對分走唯一男人寵愛的女人友好。

    想到這里，林嫵索性把注意力又落回惠妃身上，聲音關切地說：“哎呀，淑妃jiejie不說meimei都忘記了，惠妃jiejie快坐下，勞jiejie起身，實在過意不去?！?/br>
    林嫵說得很慢，語氣措辭細品起來格外怪異。

    淑妃聽了面色微變，語氣似有埋怨說著：“瞧瞧，惠妃jiejie一來，就拴住林meimei的心思，meimei都開口了，jiejie還不快坐下？別拂了meimei的好意。”

    聽到這話，林嫵心底更加詫異了。她本來覺得自己的話就已經(jīng)不倫不類，十分怪異，可淑妃的話，怎么聽著更讓人不自在了？幸虧其他妃嬪都像擺設一樣，只靜立在椅側，并不出言參與。

    這要是人多，林嫵肯定應付不來，指不定又要淺笑當布景。

    反正微笑是最好的面具，一團和氣，尤其是在壽安宮，任誰也挑不出錯。

    聽了淑妃的話，惠妃目光閃了閃，掃了眼其他人，微微點頭，含笑道：“都坐下吧，母后最是和氣，若是讓母后知道諸位meimei一直站著，可是本宮的不是了?！?/br>
    林嫵有點猶豫自己該坐哪里，是淑妃旁邊還是惠妃旁邊，今天竟然沒有見到安昭媛。也許懷孕之后，可以免去請安？雖然知道安昭媛肚子里的孩子與楚澤無關，可名義上到底是皇帝的孩子，想到這些，林嫵不自覺地抬手覆上小腹，心底隱隱有些惆悵。

    可眼下哪里是惆悵的時候，還有與青蓉相似的惠妃沒理清。

    林嫵很快回過神兒，就近坐到惠妃下手，準備再套套話。

    雖然說容貌相似的兩個人并不為奇，可是青蓉進宮前特意改變容貌，這讓她不得不懷疑起兩個人是否有什么關系?？苫蒎鲎詴阃?，若真和青蓉是姐妹，青蓉怎么會淪落到定北侯府做丫鬟？

    林嫵越想越覺得混亂，反而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一時間目光不由飄到旁人身上。

    殿里人來的已經(jīng)差不多了，只有麗妃、柳修容和安昭媛還沒到。

    穆婕妤的目光依舊若有似無的地落在她身上，當她看到過去時，穆婕妤朱唇輕啟卻并不出聲，一雙美眸欲語還休地望著她，仿佛春水剪落，實在讓人起雞皮疙瘩。

    她趕緊收回目光，不巧正好看到柳修容與麗妃相攜而來。

    論起來，她要給麗妃請安的。不過太后現(xiàn)在態(tài)度未明，林嫵索性裝作沒看見，伸手拿過一旁剛上的茶盞，掀開蓋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浮著茶末，卻并不沾唇。

    哪怕是太后宮里的東西，除非迫不得已，她還是盡量不入口。

    雖說在宮里想下毒很難，并不像宮斗劇宮斗小說里寫得那般容易，但難保有萬一，外面的東西小心為好。

    看到林嫵這樣目中無人，想到之前傳言陛下要冊封她為四妃之首的貴妃，麗妃心底的火氣不由騰了起來。

    可還沒等她開口，就傳來“太后駕到——”的唱聲。

    林嫵有些慶幸，若是壽安宮和麗妃吵起來，雖然能看到惠妃和淑妃的表現(xiàn)，可到底太顯眼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