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林嫵搖了搖頭,把意外跑偏的思緒拉回來,將注意力集中到紙上,提筆又標注些內(nèi)容。 惠妃和青蓉這條線已經(jīng)差不多理清,那接下來該是太后與安昭媛了。她在太后二字下面著重點了兩點,心里有些猶豫開如何開口。 林嫵不知道楚澤對太后到底有沒有親情,據(jù)說安太后當年一直對太子盡心照顧,哪怕在太子最危難的幾年,安太后對他依舊關懷備至,為他不惜與寧貴妃撕破臉反目成仇。 如果太后在楚澤心中有份量,自己的懷疑,會不會讓楚澤為難? 林嫵一時難以決定,下意識地咬著唇角,有些發(fā)愁。 楚澤察覺到林嫵眼神忽明忽暗似在思索便也沒有開口,他修長如玉的手指微微彎曲,輕叩在桌面上,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在紙上標注的小字。 她寫得是簪花小楷,清秀有余,卻少了幾分氣勢。即使這些天她一直在臨摹他的字跡,也依舊沒有影響她本來的習慣。 果然還是不知愁滋味的小姑娘。 林嫵在心底比較片刻后,還是不想把自己的疑惑掩飾起來。她斟酌了下語氣,側(cè)頭看向楚澤,出聲問他:“你……和太后感情怎么樣?” 楚澤微微笑了笑,側(cè)眸看向她,言簡意賅地說道:“繼母和姨母。” “什么意思?”林嫵鼓了鼓腮幫,有點沒理解。楚澤這話不直白,她當然知道太后是先帝繼后,是元后的嫡妹。 見林嫵不解,楚澤伸手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自己想?!?/br> 林嫵放下筆,扭蹭了一下身子,看著楚澤帶笑的嘴角,她心底有點懵,卻還是依言仔細思忖了幾分鐘。 畢竟楚澤的眼神看起來很認真,應該不是逗她玩呢。 繼母和姨母,卻不是母后,這是不是說明楚澤和太后感情一般,只是面子工程?她思來想去,只覺得這種理解方式最靠譜。 楚澤不是外人,安太后也不是她正經(jīng)婆婆。即使當年楚澤親媽楚夫人看不上她,對她冷冷淡淡,楚澤也沒有遷怒她對她不滿。 想到這些,林嫵定了定心神,有底氣的說道:“是不是太后看起來對你很好,其實私底下沒少給你使絆子?” 楚澤“嗯”了聲,他眉眼間笑意柔和地暈散開,抬手搭在林嫵肩膀上,力度適中地為她揉按肩胛。她那會兒睡覺壓著了,吃飯時還嘟囔著肩膀要酸掉。 林嫵舒服地瞇了瞇眼,卻還是不忘催問楚澤自己猜的對不對。 楚澤笑著點點頭,緩聲敘述道:“安太后雖然也是嫡女,但與先皇后同父異母,相差十歲。當年先皇后動了胎氣,拼死產(chǎn)下太子后一直纏綿病榻,在太子不滿周歲時就已撒手人寰。次年,懷恩侯府的二姑娘入宮為繼后,也就是現(xiàn)今的安太后。幼時,安太后對太子疼愛有加,得先帝贊賞,不過——” 楚澤嘴角的笑意有些諷刺的味道,若有似無地翹了翹。 若是安太后真心疼愛,太子怎會一直體弱多???都說太子的毛病是娘胎里帶來,可他查過太醫(yī)院當年銷毀醫(yī)案的譽抄本,太子只是早產(chǎn)比足月生的孩子瘦弱些,身體卻是健康的。 林嫵正捧臉聽得入神,見楚澤突然頓住話音,有些不滿地碰了碰他,催促地問道:“繼續(xù)說呀,不過,不過怎么樣了?” 上輩子,她可沒少看這種庶妹嫁姐夫的文。如果庶妹是女主,那她一定會對jiejie留下的孩子視如己出,如果是女配之類的,肯定會暗戳戳虐待jiejie留下的孩子,將其視為眼中釘rou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眼下楚澤還好端端的出現(xiàn)在她面前,難不成,這二十幾年安太后真是對楚澤視如己出? 可如果安太后真對太子一直很好,楚澤也不能用這種淡薄的語氣,畢竟楚澤擁有原主的全部記憶,可見原主之前對于太后的觀感也不怎么樣。 林嫵覺得這里面肯定有玄機,她眨巴著眼睛看向楚澤,期盼他快點說下去。 “別亂動?!背勺プ×謰巢灰?guī)矩在他胳膊上亂捏的手。 林嫵聽了不由抽回手,拂掉楚澤搭在她肩膀的手,挺直腰板正襟危坐。 她看了眼楚澤,壓低聲音卻難掩急切地說:“我這樣坐可以了吧,你快說呀,別吊人胃口?!?/br> 楚澤無奈地笑了笑,繼續(xù)道:“安太后入宮七年后懷有身孕,甚至為了照顧病弱的太子動了胎氣,險些小產(chǎn)。等她生下親子后,在眾人眼中她對太子比對親子更好,七皇子年幼時嫉妒太子,直到啟蒙以后才逐漸與太子兄友弟恭?!?/br> 回想起記憶里的場景,幼小的孩童多次當著臉色蒼白的少年,質(zhì)問安太后:“為什么母后只喜歡三哥”,楚澤唇角勾了勾。 太子身體孱弱長年多病與安太后脫不了關系,若不是查到安太后這十幾年的所作所為,他當年剛醒時,差點也被眾人口中衣不解帶照顧他的安太后騙過去。 見楚澤眉眼間突然含著些許冷意,林嫵有些不安,聲音很輕地問他:“怎么了?” 林嫵忍不住扭蹭著身子往楚澤身上靠,她抬手撫了撫楚澤的眉心:“是不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 楚澤輕笑了聲,搖搖頭,安撫地說道:“別擔心?!?/br> 他伸手抓過林嫵的小嫩手,握在掌心,見林嫵眨著眼睛十分迷惑的小模樣,不由親了親她白嫩的手背。 阿嫵入宮后,蟄伏已久的安太后又開始小動作頻頻,雖說有暗衛(wèi)在,阿嫵的安全不用擔心,但宮里生活不比前世,有些事也是時候讓她知曉。 杜神醫(yī)那邊如果出現(xiàn)意外…… 楚澤眸光凝了凝,他深吸了口氣,暫時放棄想最壞的可能。 “怎么能不擔心呢。”林嫵忍不住嘟噥著,她微微嘆了口氣,小大人似的晃了晃腦袋,感慨道:“從你剛剛說的那些話里判斷,安太后很不簡單呢?!?/br> 剛剛楚澤眼底的冷意她看得分明,她想,楚澤肯定有事情瞞著自己。 聽到林嫵的聲音,楚澤回過神兒,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她這會兒正揚起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黑白分明的眼仁里溢滿關心,他心頭一暖,不由抬手攬了攬她的肩膀,輕聲念了她的名字:“阿嫵。” 乍然間聽到楚澤叫她名字,林嫵下意識地顫了下身體。每次楚澤叫她名字,她都些心跳加速,明明是普普通通的兩個字,在他口中卻莫名多了些撩人心弦的誘惑,仿佛三月的細雨,絲絲纏綿悱惻。 哪怕她已經(jīng)換了身體,可這些經(jīng)年累月的習慣依舊難以改變。 先前在還不知道皇帝陛下是楚澤時,她就奇怪為什么總覺得皇帝陛下十分熟悉,甚至還猜測過皇帝會不會是楚澤的前世。若不是那時候一心認定楚澤已經(jīng)死透魂魄都不見了,她也不可能被楚澤隱瞞那么久…… 一想到自己那些日子的所作所為,她忍不住抽鼻子,真是心中郁結(jié)難平,太丟人了! 不過,仔細說起來,也是有些不同尋常,為什么楚澤直接穿過來了,而她卻要在人世間飄蕩些時日呢。莫非,那時候還沒有契合的身體? 林嫵一時思緒飄遠,若不是楚澤捏了捏她的臉頰,她指不定又想到哪里去了。 “又走神。”楚澤指腹在她臉頰上摩挲。 林嫵瞪大眼,張口不滿地“哎呀”聲,簡直要命。本來就七月盛夏,熱意襲人,偏偏身邊還有他在,讓不讓人活過這個夏天了?她簡直要燙熟了! 她微紅的臉頰有些發(fā)燙,伸手把他作惡的手指抓下來,低下頭不自然地嘀咕著。 楚澤被林嫵抓住放下的手,恰好貼近她的腰部,他順勢捏了兩下。 林嫵向來腰細,可捏起來卻絕對有手感,并不是干硬的木頭桿子,隔著衣料都能感覺到里面的細膩。 他一時心猿意馬,有些后悔自己引火,趕緊松開她,定了定心神。 楚澤拿起桌案上的紫毫筆蘸了墨汁,在紙上添了一個“七”字,他擱下筆問她:“阿嫵,你說說,為什么覺得太后不簡單?” 林嫵才想起來安太后的底細還沒有問完呢。 和楚澤在一起,她總是不干正事,太容易心猿意馬被他誘惑的不知今夕何夕了。 林嫵用力晃了晃腦袋,理清思緒后又端起茶盞,喝了一大口石榴汁,甘甜清涼的液體從唇舌滑入,滋味美妙。 她十分沒形象地嘖了嘖嘴后,才聲音輕快地說道:“這很明顯啊,太后做得過頭了。若安太后沒兒子還有能這樣,可她有一個聰慧的嫡子。你說,哪個女人會對其他女人和丈夫生的孩子,比自己孩子更好?安太后難道是圣母嗎?” 林嫵自從知曉寢宮方圓二十米遠都不會有人靠近,古人武功再好,也無法聽清二十米以外的人輕聲細語,在楚澤面前說話更是無所顧忌。 她頓了頓又輕聲補充道:“尤其是在皇家,這還關系到皇位呢,如果當年太子掛掉,她生的兒子不就是唯一嫡子,可以繼承大統(tǒng)了?外甥和親子還是有區(qū)別的吧。” 這可是現(xiàn)實版的庶妹,不對,是同父異母的嫡妹嫁姐夫。若說安太后照拂太子可以理解,可為了太子差點失去自己的孩子,還讓自己孩子誤會,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楚澤聽完,沉默片刻后,嘴角噙笑地看著她,出聲表揚道:“阿嫵真聰明?!?/br> “這和聰明沒有關系。真的,只要讀過幾本宅斗宮斗文,這些一點都不難推測出來。”林嫵不以為然地糾正他。 想到上輩子看的那些小說,林嫵忍不住搖頭晃腦地哀嘆道:“這里沒有電影電視劇可看,連小說也只能看短小話本,翻來覆去的都是些才子佳人花前月下你儂我儂,一點新意都沒有。阿吚呀——真不知道這些年我是怎么熬過來的。” 見林嫵思維又開始發(fā)散到別處去了,楚澤不由揉了揉她的腦袋,無奈又寵溺地說道:“可以看戲還有雜耍,你說的那些,怕是還要等個千百年才出現(xiàn)。好了,先別想那些,你這張紙上的標注還沒完成?!?/br> 被楚澤這一提醒,林嫵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又跑題了。 她看了看紙上楚澤之前添的“七”字,指著問他:“這個七是指當年的七皇子楚灃,現(xiàn)在的鄭王嗎?” 聽到林嫵口中說出這個名字,楚澤不由凝眸看向她,唇齒間緩緩咬出兩個字:“楚灃?” “啊?!绷謰秤悬c不明狀況,下意識地點點頭,又反問了一句:“我記錯了?難道他不叫楚灃?” “沒記錯,你的很準確?!背傻穆曇糨p飄飄的,一如既往的溫柔。 可是,林嫵直覺告訴自己,楚澤現(xiàn)在不開心了,她覺得自己有些危險。 想起上次遇見鄭王楚澤也是莫名其妙發(fā)了通脾氣,林嫵心中一緊,趕忙扒住楚澤的胳膊表忠心:“楚澤,你不能胡亂生悶氣呀,我可是清清白白的,那個鄭王,除了去摘星樓那天和你一起遇見過他一次,我之前根本沒見過。我對那種小白臉才沒興趣呢。我只喜歡你,真的,楚澤,你要相信我!” 說完,林嫵還湊過去勾住楚澤脖子在他臉上聲音響亮的親了一口,可惜楚澤還是沉默不語地看著她。 林嫵忍不住心里吐槽,一個名字而已啊,大爺,這個有什么值得計較的?真小氣! 不過雖然這么想,她還是很好脾氣的輕晃著他的胳膊,繼續(xù)哄他:“真的,這沒有什么與眾不同的。我不止知道鄭王名字,我還知道韓王楚澈,趙王楚淇,陳留王楚沛,哦,對了還有叔輩的楚琨他們……” “總之啊,我會記得這些,全是因為你和我說過陳留王的事情后,我特意查過皇族中人的姓名,想看看還有誰和上輩子咱們認識的人相同?!?/br> 這些話說完,楚澤雖然沒有出聲回應,依舊薄唇緊抿地看著她,但是柔和下來的臉部線條,已經(jīng)讓林嫵松了口氣。 你個別扭,看在你還沒解毒不宜動怒的份上,我先忍了! 林嫵暗戳戳地握拳,心里琢磨著等楚澤解毒身體調(diào)養(yǎng)好后,她可得好好和他算算賬。她哪里知道,這會兒楚澤心里也合計著,是不是該和她把入宮前,她做得那幾件好事清算清算。 小姑娘長得嬌媚動人,定北侯又想拿她攀高枝,沒少安排些偶遇,若不是看在她出生定北侯府的份兒,定北侯那老東西就是十個腦袋也不夠掉的。 各懷心思的兩個人誰也不沒有開口,屋內(nèi)格外安靜,偶爾有冰融化滴落的水聲清晰入耳。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林嫵開始坐不住了。她昨晚沒睡好,那會兒補眠又被熱醒了,這會兒正是下午困意上頭的時候,她忍不住捂嘴打了個哈欠,本想再補一覺,可一看紙上關于太后的人物關系還沒理清,不由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 林嫵喝了口外面用冰鎮(zhèn)著的石榴汁,潤了潤嗓子。她手肘碰碰楚澤,見他還沒有搭理她的意思,眼睛一眨,不由豁出去了。 “相公,你別生氣了,娘子的手札還在等你完善,深宮險惡,你若不提點一二,妾身如何是好——” 她聲音又甜又糯,尾聲拉得很長,尤其是那聲相公,叫得格外纏綿。 說著,林嫵還拾起美人團扇掩在嘴邊“嗚嗚”兩聲,表示自己很傷心。 楚澤已經(jīng)被她剛剛的稱呼驚住,怔怔地看了她幾秒,抬手撫了撫額頭,又伸過去捏了捏她的臉頰。 他眉宇舒展,在林嫵心里打鼓退縮想跑的時候,突然嚴肅地開口說:“再叫聲聽聽?!?/br> …… 真是,林嫵怔了片刻后無奈地拋了個眉眼過去,又甜甜糯糯喊了聲“相公?!?/br> 她覺得楚澤可能真是穿越過程中受了刺激,這人現(xiàn)在忒不正常。 她不過是記住一個人名而已,他竟然也能和她僵持好幾分鐘。要擱過去,別說記住別的男人名字,就是一起吃飯,也不見楚澤眉宇間有絲毫變化。 她還記得大三那年圣誕舞會結(jié)束,在禮堂外,昏黃柔和的路燈前,隔壁班眉眼清俊的男生拿著一大束玫瑰和包裝精致的平安果向她表白。當時楚澤就在不遠處的車里看著。她賭氣抱著玫瑰上車,楚澤卻連眼神都沒分給她,只是自顧自地打電話安排工作上的事情…… 想起過去,再看看現(xiàn)在,簡直判若兩人。 不過,楚澤這是吃醋了吧?林嫵美滋滋地想。 楚澤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舉動有些異常,眉心微蹙的搖了搖頭。 他深吸了口氣,回歸正題把當年的事情說給林嫵:“太子身體孱弱,其實是從小中了□□。太后之所以不殺他,是時機未到。七年前,陳王已經(jīng)二十四歲羽翼豐滿,太子十七歲,而鄭王年僅九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