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一抹頎長的身影漫不經心地側過精致的下頷,目光猶如穿透了枝葉,直直地同他對視。周懷凈猝不及防嚇了一跳,腦袋下意識往后一側,碰響了身邊的樹葉。 “什么東西?”小公主敏銳地轉過頭。 “大概是哪只逃了家的小動物?!蓖踝拥χ揲L的食指點著眼尾的淚痣,意味深長地說。 周懷凈看到王子在離開前對著他的方向,垂眸一笑,露出了滿口白牙,生生閃著白光。一股森寒的悚然從背脊骨爬上來,連頭皮都在發(fā)麻。 在從樹上跳下來的一刻,系統(tǒng)倒計時告訴他即將到時而被彈出游戲,周懷凈忙一個打滾,最后一秒變成貓咪滾進草叢里。 第19章 辰光是私立學校,最主要的投資人是江南陸家。 陸家在國內風波完全平息之后才回到國內,彼時國內的教育尚且不景氣,且教育方式和國外天差地別,于是干脆響應國家號召辦了一所私立學校,高薪拉了一大批知識分子搞中學教育。 時間一長,學校的水平上去了,學費也跟著上去了,招生標準同樣嚴格,這學校就成了不言而喻的貴族中學。 學校有音樂傳統(tǒng),這還可以追溯到周寧兄弟的母親,也就是周懷凈的奶奶。她喜歡音樂,尤其是鋼琴,所以就創(chuàng)辦了辰光音樂會,沿襲下來成了辰光最重要的秋季活動。 音樂同樣是學生的一門必修課,由于不少學生的家境不錯,其中有不少人從小學習樂器、唱歌之類,所以要求每個班級出一個節(jié)目也就沒什么難度了。 九月份,天氣悶熱,陽光熾烈。 周懷凈一晚上大腦在進行活動,早上起來就有些疲憊,頂著兩個黑眼圈偷偷摸摸下了樓還被大哥逮住,盯著他的眼睛看。 雖然哥哥什么話都沒有說,可周懷凈還是有種做了壞事被抓包的感覺。 “……懷凈,懷凈?”一雙手在他面前晃了又晃,終于把他的注意力拉過去。 程思古一手托腮,靠在桌上整個人都側過來,好奇地盯著他,周懷凈回以平靜的目光。 程思古一咳,說:“你剛剛有沒有聽到我說的音樂會的事情?” 周懷凈忽閃一下眸子,面無表情。 “啊,我就知道你沒聽到?!背趟脊判ξ忉專鞍嗉壚锎蛩愠鲆粋€樂器合奏節(jié)目,你有沒有興趣報個名?” 程思古眼睜睜看著他搖了搖頭,哭喪著臉努力勸說:“咱們學校的辰光音樂會影響力還是挺大的,那天會有不少音樂界的人士到場,還有校董會……陸二爺你知道嗎?就是開發(fā)《仙游》的陸氏集團大boss,說不定他會來?!?/br> 周懷凈眼睛看著他,意識已經游離陷入空白,他的眼睛干澀,每一次眨眼都覺得澀澀的疼,所以遲鈍得連一絲反應也沒有。 程思古無可奈何,其實他也不清楚周懷凈的水平,但音樂家的小孩,怎么說都比他們這種練著玩的人彈得好吧?而且他的目的雖然帶了一點希望在音樂會上艷驚四座的小心思,但更多還是希望周懷凈能多和人交流,早點融入這個班級。 程思古心想,周懷凈不管怎么樣都是他的好兄弟,融入融不入都有他罩著,看誰敢欺負他? 周懷凈一天心不在焉,到了晚上回家,吃晚飯練完琴,回到房間看到自己的書包就犯了難。 原來讀書還有作業(yè)啊。 今天上課前,有同學收作業(yè),周懷凈摸著空空的書包,僵硬在那里。還好程思古說老師交代不用收他的。 周懷凈坐在書桌前,取出書本和作業(yè)本,對著課本上奇奇怪怪的符號發(fā)呆。 管家敲門進來給他送了水果,正要離開,袖子突然被扯住。 他順著袖子往下看,小少爺睜著一雙清澈的圓目望著他,竟有幾分不知所措的可憐巴巴。他立刻笑出一臉菊花,慈愛問:“小少爺是不是題目不會做?” 周懷凈點點頭。 管家笑著指引:“大少爺上學期間可是每學期都領獎學金呢。小少爺有不懂的問題可以去請教他,他一定很樂意幫你解決問題。” 周懷凈眼睛一亮,從座位上起來,帶著作業(yè)順走水果一起去書房找大哥。 身后管家笑得慈祥,兄弟倆啊,就是得多交流。 周懷凈到書房,周懷修正擰著眉冷肅地看著一堆文件,抬頭見敲門的人是他,登時緩和了神色,柔和地向在門邊躊躇的少年招招手。 “怎么了?”周懷修的目光從他懷里的書到水果溜了一圈,明知故問。 “哥哥吃水果?!卑蜒b點著水果的果盤放到桌上,周懷凈才把懷里的書放在桌上,用眼神催促著大哥吃水果。 周懷修用簽子插了一片蘋果,咀嚼兩下咽下去,見少年眼巴巴看著他,心里不禁好笑:“說吧,大哥已經被你的水果收買了?!?/br> 少年將作業(yè)向他的方向推了推:“作業(yè),不會。” 周懷修打開書本,看了看:“嗯,我教你,不過你要答應我晚上早點睡,不許再偷偷玩游戲?!?/br> 周懷凈被眼神閃躲,不好意思地垂著眉眼,點點下巴。 周懷修是真學霸,講解得很清楚,換個人早就能聽懂了,可周懷凈從上輩子開始就沒上過學,一直是圈養(yǎng)狀態(tài),聽得越來越迷糊。 見一時半刻也沒辦法解釋清楚,周懷修想了想,讓他先回去休息,作業(yè)的事情先放一放。周家人其實沒太看重他的學業(yè),家里不差錢,養(yǎng)十個他都沒問題。高中畢業(yè)之后靠著音樂特長上一所音樂學院,國內最好,國外也行,不上也無所謂,然后一輩子輕輕松松快快樂樂,有他們在,永遠不會虧待了他。 只是現(xiàn)在,周懷修才發(fā)現(xiàn)忽視了一個問題。大概是因為周懷凈太孩子氣了,所有人都忘記思考他娶妻的事情。弟弟的自閉癥是在慢慢恢復,可是感情貧乏是真的,缺乏常識也是真的,什么女孩子愿意真心真意地照顧一個長不大的“丈夫”,還擔起養(yǎng)育孩子的責任? 雖然這個問題想得有點遠,但卻不容忽略。周懷修思索了一會,給主治醫(yī)生衛(wèi)南打了個電話過去。 周懷凈回了房間,被球球纏著揉了一陣毛,看看時間還早,于是把目光挪到床邊柜子上的頭盔上。 已經答應了哥哥,不可以玩。心里的小天使圣光普照。 玩一小會就睡覺,哥哥又不會發(fā)現(xiàn)。長著犄角的惡魔揮舞著叉子誘惑。 周懷凈的視線挪開一錯又緩緩挪回去再挪開、挪回去,反反復復幾次,他終于禁不住誘惑,抱起了頭盔。 只是一小會,哥哥不會發(fā)現(xiàn)的。 萬一那人來找他了呢? 回到游戲里,周懷凈還在灌木叢里,連外面那套衣服都沒人收走。 他變成人高興地穿好衣服。 現(xiàn)在已經是晚上,王宮四處點著淡淡的燈,山崗上的城堡從海上看來,就猶如散發(fā)著柔柔光芒的一顆夜明珠。 周懷凈還沒忘記要去看婚禮,可是似乎已經錯過了最為熱鬧的環(huán)節(jié)。他詫異地想,王子和公主在傍晚成婚,怎么他還在這個游戲里?不是應該過關了嗎? 周懷凈沿著花園里的小路朝著城堡的大廳里走,離開前看了一眼平靜的湖面,那里被隱藏在黑暗里,仿佛在醞釀著巨大的危機。 這個夜晚太過不同尋常的寂靜,連月亮都吝于施舍一點光芒,花園死寂到連蟬鳴蛙叫也無,沒有風,空氣停止流動,周圍一片黏膩的氣息。 周懷凈還想避開人群,可是一路走來,沒有看到一個人影。 宮廷大廳的門敞開著,但周懷凈沒有聽到絲毫聲音,里面似乎也是安靜的沒有人。周懷凈不設防,一腳踏進去,不料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懸掛著一盞又一盞鑲嵌鉆石琉璃吊燈的大廳里沒有人聲,但卻不是空蕩無人。擺設好的一排排長椅上坐滿了人,他們打扮精致,身穿貴族的精美衣裳,安安靜靜地并不相互交談,當聽到響動,便齊齊抬起頭望向進來的人。 腳下是厚厚的紅毯,直直鋪向臺階上,另一端上立著一抹熟悉的人影。 王子殿下穿著繁復的新郎禮服,他修長的手指上捏著一支妖嬈的玫瑰,俊美惑人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溫柔地望著纖秀的少年。 王子輕輕啟開冷薄的唇,他的眼中醞釀著濃郁繁盛的笑意,罌粟般撩人甜蜜,就連嘶啞的嗓音也顯得低沉不那么刺耳:“過來。” 仿佛有人在耳后吹了一口滲到骨頭里的涼風,那涼意細細麻麻爬遍全身,周懷凈條件反射地腳步向后一退。 王子殿下笑容不變,他手執(zhí)那朵紅艷的玫瑰花,從臺階上朝著他走來,一步、一步邁下階梯。 紅毯連接在兩端,中間的路程不長,僅僅幾十步的距離。 周懷凈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可是強烈的不安催促他從這里離開。他快速轉身,然而門在他面前轟然合上,關閉了出口。他搜尋著附近的小門,但大廳被完全封閉起來,高得離譜的穹頂,連彩窗都緊緊合起。 一個全然閉塞的大廳,和一個面含微笑走向他的青年,所有人都在圍觀,以安靜的姿態(tài)詭異地注視著他們。 一只冰涼的手爬上他的后頸,而后溫熱的軀體靠近,那只手不停摩挲著他的頸項,guntang的呼吸噴灑在他頸側,曖昧的、糾纏的、黏膩的氣息,距離太近,近到周懷凈甚至聽到那人喉結莫名滾動吞咽的聲音,伴隨著一聲輕得飄忽的奇怪滿足喟嘆。 紅色的玫瑰被從身后的方向由一只手插進他胸前的口袋。 緊接著,撫摸他脖頸的手離開,但不等他松口氣,耳畔一串叮叮當當?shù)穆曧?,在他還不及反應時,脖頸上突然一涼。 他垂下頭,愣怔地用手指觸摸脖頸間冰涼的東西,視線觸及不到,他連低頭都不能輕松做到。 但脖子上那東西的觸感是生硬的、冰冷的…… 如同鐵。 他回過頭。 青年唇角噙著滿意的溫柔笑痕,垂著眸低頭凝視自己的作品,修長的手上纏著一條金色的鎖鏈,鏈子從手中垂到半空,連接著他脖頸的方向。 周懷凈睜大了眼睛,茫然地雙手扣住箍住脖子的金色鐵圈。 青年語調抑揚頓挫地贊嘆絕世佳作,吟詠歌頌道:“真好,這樣,你就逃不掉了?!?/br> 第20章 脖子上一股勁輕輕扯動,王子殿下手腕轉動一圈,收緊手中的鏈子。周懷凈試圖用手掰開脖頸上的鐵圈,然而它緊緊地貼著皮膚鎖住了他的脖子,不至于讓他呼吸困難,卻仿佛連他的呼吸都要控制住一般。 王子輕笑一聲,拽著純金色的鏈子往紅毯頂端走,周懷凈脖子上一緊,被逼著跟著他的腳步踉蹌兩下。 賓客們看到這樣的場景卻沒有絲毫驚詫訝異或是恐懼,僅僅沉默地面無表情看著這一幕。 俊美的筆挺青年口中哼著輕柔的調子,但由那沙啞的嗓音來哼,莫名令人生出幾絲詭異的森寒,猶如死神將鐮刀拖在地面發(fā)出粗糲的聲音。 周懷凈整顆心都被脖子上的項圈扯住,無心細聽那人的歌聲,如果他分了心仔細分辨,便能從斷斷續(xù)續(xù)撕裂般的破碎歌聲里辨別出這是一首婚禮進行曲。 大廳宏偉瑰麗,周懷凈被牽扯著一步步爬上鋪著細絨紅毯的階梯,站在王子殿下的對面。 王子手一動,彈開他腦袋上的帽子,露出一對可愛的白色貓耳朵,因為乍然暴露在空氣中輕輕顫了顫。 他眼露癡迷,手指輕輕捏著一只尖尖的耳朵,輾轉碾動。 周懷凈見他神色越發(fā)癡狂,看著自己的眼神仿佛要將他的耳朵、鼻子、眼睛、四肢通通都拆散了生吃活剝才甘心,心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擰緊,腦海中卻閃過莫名的熟悉。 王子收起鏈子,一把將他拉近,周懷凈思維被打散,頸間一疼被往前一扯,整個人一撲,摔在那人寬闊的懷抱里。 王子扶住他的腰,垂首俯視他,距離近得呼吸吹在了周懷凈的睫毛上,逼得眼睛一顫一顫。咫尺之距,周懷凈越發(fā)清晰地看清王子殿下的面容,那顆又眼角下的淚痣鮮艷欲滴,猶如一滴心頭的血,凝結在了那里泫然欲泣、將落未落。 他松開他的腰,一手執(zhí)起周懷凈的左手,另一手捏著一枚漂亮的鉆戒,在璀璨的燈光下盡顯奢華耀眼。王子凝視著纖長白皙的手指,那只手干凈優(yōu)雅,如同象牙塔里的小王子不知世事的清澈明凈,讓人想要捧在手中好好呵護。 “你愿意成為我的新娘嗎?”王子在莊嚴的大堂中低低詢問,聲音莊重如教堂的洪鐘,認真而肅穆地詢問懷里人的意見。 然而,所有的詢問都只是形式,他并沒有要等待到應允的意思,一手抓著那只想要逃跑的手指,牢牢握緊五根手指,而后將手中的戒指沿著無名指的指節(jié),一節(jié)一節(jié)地套進去,到達根部。 鉆戒襯托著無暇如玉的手指,王子目眩神迷,輕輕晃了神。 眼底的恍惚慢慢消散,他的唇邊凝聚起期待的笑意,松開他的左手,轉而抓起右手,溫柔刻骨地捏起另一枚戒指送入少年的手中,伸出自己的左手。 周懷凈被逼迫著抓住一枚男式的婚戒,戒指慢慢向著青年左手的無名指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