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曦同垂著眼睛，手連合了兩下，才把水果刀收好。

    她說了一句“我去打點水”，就急急忙忙站起來，拎起幾乎還滿著的水壺往外走去。

    mama，你錯了。

    你年過半百，仍舊有人不畏懼疾病和死亡地愛著你。而我，遇到的這一個所謂的青梅竹馬，連基本信任都沒有，連糾正的機(jī)會都不給，翻臉比翻書還要迅速……

    她走得飛快，關(guān)上門后疾步往前沖，差點撞上門外靠墻站著的江儼然。

    四目相對，俱是一陣沉默。

    ***

    “你mama……”最后，還是江儼然先開了口，“我之前不知道，我……”

    楊曦同不愿意在母親的病房門口談?wù)撨@些，一把拽起他胳膊，大步往開水房走去。

    一直走出五六米遠(yuǎn)，才將手松開。

    “不用道歉，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這本來就是我家里的事情?！睏铌赝站o了水壺把手，認(rèn)認(rèn)真真道，“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對，我逾界了——我mama的病他現(xiàn)在還不知道，希望你幫忙保守這個秘密?！?/br>
    江儼然猛地抬起頭，楊曦同飛快地把視線挪開。

    不過是讓你如償所愿，為什么要用這種眼神來看我呢？

    楊曦同退了兩步，繞過他，拎著水壺往水房走去。

    身后的腳步響了兩聲，終于還是停住了。

    是了，這樣才是江儼然。

    驕傲，不低頭，口口聲聲說著愛，一旦面臨付出和承諾，就只會在原地等著別人來主動。

    楊曦同覺得可笑，腳步邁得更快。

    他不需要拋棄人的母親，不需要做錯事情的女友。

    而這樣容不得一點沙子，又總是期許著別人履行承諾，付出溫暖的愛情，她楊曦同也不需要。

    誰也沒有義務(wù)，要在另一個人豎起尖刺時，冒著流血犧牲的危險勇敢去擁抱。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的。。?？ǖ浆F(xiàn)在也是醉了。。。

    第53章 水落石出

    第52章水落石出

    “腦部的腫瘤是最先需要解決的，我們神外建議采取的治療方式一共三種，手術(shù)、化療和全腦放射性治療，當(dāng)然，如果能通過靶向基因檢測，靶向治療也是不錯的選擇?！鄙窠?jīng)外科的科室主任看了江其儒一眼，指了指墻上的片子，“手術(shù)嘛，江院也明白，開顱風(fēng)險肯定有，而且不一定一次手術(shù)就能徹底清除全部的癌細(xì)胞，復(fù)發(fā)可能性很大，雖然馬上就能把壓迫到腦部神經(jīng)的腫塊清除……”

    楊曦同靜靜地聽著，江其儒也沒吭聲。

    事關(guān)生死的選擇，再慎重都覺得不夠周全。

    肺腺癌腦轉(zhuǎn)移要是惡化的快，幾個月，就足夠把一個大活人折磨成冰冷的尸體了。

    “如果是我自己，我就選放療，”楊曦同沉默了很久，才開口道，“但我畢竟不是她本人，這么大的決定，我不能瞞著她自己做主……她的身體一向也不太好……”她咬了咬牙，扭頭看向江其儒，“江叔叔，那個基因突變的檢測，要什么時候才能出結(jié)果？”

    江其儒嘆氣：“這個我們醫(yī)院做不了，但是省肺?？漆t(yī)院能做，大約四五天出結(jié)果?！?/br>
    “那能不能……等結(jié)果出來，再告訴她？”楊曦同近乎懇求地看著他，“她生活習(xí)慣一向很好，按你們剛才說的，她通過檢測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總是，要先讓人看到一點希望，才好繼續(xù)……繼續(xù)……”

    “你的意思我知道，”江其儒拍拍她手背，“可在等待的時間里，我們就什么都不做嗎？檢測也可能通不過，那樣的話，寶貴的時間就浪費了。而且，放療跟靶向藥物治療也不沖突……既然你對她有信心，也要相信告知比隱瞞好，早一步晚一步，并沒有那么大區(qū)別?！?/br>
    楊曦同沒有說話，過了好半天，才輕輕地點了下頭。

    江其儒也松了口氣，接著道：“別擔(dān)心，江叔叔和你一起去，對你mama有信心一點。她要是不夠堅強(qiáng)，怎么能一個人帶著你堅持到今天呢？”

    “嗯?！?/br>
    從會議室出來，正是護(hù)士們挨個病房分藥、掛鹽水的時候。

    護(hù)工也忙碌地穿梭其中，運送換洗衣物，擦拭每個衛(wèi)生間配備的沐浴液，督促家屬把陪護(hù)床收起來……

    楊曦同早在自己住院時候，就對這里的作息熟悉得不行。最近又一直陪床，恍惚產(chǎn)生一種，其實她就是住在這里的錯覺。

    每天同樣的時間起床，同樣的時間吃飯，同樣的時間入睡。

    唯一不同的，大約就是值班的年輕住院醫(yī)和護(hù)士會輪換，附近病房里的病人們，在不斷的入院、出院。

    就連樓上的孟存曦，也已經(jīng)由堂姐陪著，開開心心辦理了出院手續(xù)。

    小姑娘不知人間疾苦，換上新裙子，特地過來告別。

    她揮著手喊“小楊老師幼兒園見”，再沖病床上的許婧媛喊：“楊老師您也要快點好起來?！?/br>
    許婧媛笑著看著她，并沒有糾正“楊老師”這個稱呼。

    多少年前，楊帆在世時，她的生活里，滿滿的都是“楊老師”留下的痕跡。

    連許婧媛自己，都會玩笑著喊他一聲“楊老師”。

    “醫(yī)院里就是這樣，”江其儒仿佛也被楊曦同的思緒感染，微笑著道，“剛開始的時候，我也不習(xí)慣——我幻想中的醫(yī)院啊，救死扶傷，來一個治愈一個，來一雙救活兩個。后來才知道，科學(xué)技術(shù)有天花板，醫(yī)療手段有局限。接受失敗，也是每一個醫(yī)生的必修課。過度治療有時候，還不如妥協(xié)放棄。”

    楊曦同側(cè)頭過去看他：“江叔叔……”

    “病痛來臨時，我們除了嚴(yán)陣以待、盡量搶救，剩下的，也只有安慰了?！苯淙逡不乜此?，“而對病人來說，接受，也是門學(xué)問。你看樓下乳腺腫瘤那區(qū)，一大半都是早期乳腺癌。她們十天半個月來化療一次，好多人都自己一個人來，預(yù)約好時間，拎個小包，帶上洗漱用品，跟住賓館似的。等化療那天，家里人再過來陪床，隔天出院，回家繼續(xù)養(yǎng)。把時間成本和金錢成本都壓縮到了自己能承受的最佳點，日子也照樣一天天過下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