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他聲音淡淡的,很輕有些模糊就像是染了上倦意,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情緒。惋芷又覺自己肯定是多心了,可能他真以為她不舒服,是在體貼她。 這樣想著她也放松了下來,心里有些好笑。 不管事情經過如何,她都嫁給了他,就是他真要怎么樣,她能逃得過去嗎?從他輕輕松松就有制住她的力氣來看,機會微乎其微,而且她也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剛才她不客氣的反嘲他,他也沒有生氣。他對自己好像是挺寬容的。 惋芷決定破罐子破摔,伸手去解開襟扣,動作極輕的將小襖與裙子脫了,疊好放在床尾。然后鉆到自己的被衾緊挨著墻邊睡。 徐禹謙閉著眼聽身邊悉索的聲音,很快又靜了下來,緊繃的脊背才回于自然,唇角翹了個弧度。雖然今晚的洞房花燭有遺憾,可以前世的遺憾相比這不算得什么,事情總要循序漸進的好,什么時候將她誘到掌心了,她自然也不逃了。 聞著身旁飄來似有似無的甜香,徐禹謙便是滿心火熱燥動也有些倦了,一早睜眼就忙到晚上,還得花心思去與她相處,確實精力費得有些多。何況他知道自己今晚肯定不能干些什么。 而他身側的惋芷也出乎意料的,沾到枕頭就連眼都不想再睜了,已經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外邊玉桂玉竹與槿闌院的兩個值夜丫鬟在大眼瞪小眼,等了大半天也沒有動靜,都疑惑著昏昏欲睡。 也不知是幾更天,屋里的燈突然又亮了起來,徐禹謙帶了焦急的喊喚聲驚醒了四人。 惋芷在睡夢中好好的喊起疼來,蜷縮在一起,徐禹謙怎么也喊不醒她,看著她痛苦蹙眉冷汗淋漓束手無策。 玉桂玉竹進去時就是看到這樣一幕,她們家小姐裹著被子被徐四爺抱著,他在緊張的輕拍她的臉,一聲蓋一聲柔和的喊著她閨名。 “你們太太有夢魘癥嗎?”見著是伺候惋芷的丫鬟進來,徐禹謙冷聲問道。 “沒…沒有的!”玉桂也慌了神,不笑的徐四爺有些駭人。 玉竹神經大條些,靠近去看惋芷,見她非常難受的樣子嘴里還不停喃喃說著什么,焦急道:“四老爺,小姐還有個叫玉蘭的陪嫁丫鬟,她略懂些岐黃之術,小姐生病的日子都是她照顧的。” 情急的玉竹連稱呼都忘記了,徐禹謙看了她一眼,黑眸里有什么一閃而過。 “玉蘭人呢?” 玉竹這才發(fā)現徐四爺神色不虞。 玉桂反應過來,應了聲在后罩房忙不跌的尋人去了。 惋芷的情況和夢魘差不多,玉蘭掐了她人中就睜眼了,不過也只是睜了會茫然看了眼眾人又極累的睡了過去。 徐禹謙松了口氣將她抱回床上,掖好被子,問玉蘭:“真的不用請郎中來?” 玉蘭似乎有些怕他,連頭都不敢抬,說話也抖著聲:“回四老爺,太太脈象無礙的,應該是今日太累,情緒起伏所致?!?/br> “嗯,我就信你這回?!彼麡O認真的看著她,玉蘭顫聲謝過,跟著玉桂兩人退下。 惋芷夜間再也沒有做夢喊疼,卻也睡得不踏實,老是蜷著身子。徐禹謙頻頻注意她,最后掀了被子將她攬了過來,像哄孩子似的拍她背,最后是什么時候睡著也不清楚了。 ☆、第5章 寂寥 外邊熹微的晨光照在窗柩上,惋芷緩緩睜眼。 雪白的中衣,溫熱的胸膛,她手還拽著這衣襟能感受得到對方的結實緊繃。 惋芷驟然反應過來自己在別人懷抱里,忙不迭松開手,臉發(fā)熱要往后退。放在她腰間的手卻用了力道,將她固定在他身邊。 “時辰還早,再睡一會?!?/br> 她頭頂傳來還帶著倦意的低沉嗓音,讓她頓時一動也不敢動,昨夜冗長的夢境翻涌在腦海,經歷截然不同的兩種人生交疊到最后化作一股清晰的意識。她嫁人了,嫁的確是徐禹謙,或者應該說要嫁給徐光霽的那個她死了,她現在的經歷是延續(xù)著另一個她。 惋芷閉上了眼,夢中所有的一切場景是她切身經歷,突然與徐禹謙定下親事,被徐光霽誤解而郁結于心,再到認清不再掙扎。 原來,所謂的相知是那么不堪一擊,錯不在于她卻要承受他的惡語與刻薄。 惋芷眼框濕潤起來,她解釋不清楚這種奇遇,想著那個莫名死在花轎中的自己心底卻有著奇怪的慶幸,有些可笑又很諷刺。 徐禹謙覺得她有些過于安靜了,昨夜嚇一嚇她就會抖得跟被大風刮過的樹枝一樣,這會緊貼著倒是淡定。他閉著眼用手摸索在她臉上,指尖劃過她的眉眼,摸到了丁點的濕汽。 他一驚,睜開眼將她推開一些低頭看她。 小姑娘緊閉著眼,死死咬著唇,那絲濕意還殘留在她眼尾。 昨夜嚇成那樣都沒有哭,怎么倒是這會哭上了。徐禹謙心底五味陳雜,口中也感苦澀,松開手坐了起身盯著她嘆氣道:“一會還得去見母親,到時見你一臉淚痕,還不知我是怎么欺負了你,偏我是想欺負又沒舍得下手,有些冤了。” 惋芷聽著他自嘲似的玩笑,從悲拗中睜眼,仰著臉前所未有的平靜與他對視。 他眉宇間依舊平和,雙眸光華微幽卻顯得清俊的面容有些暗淡,她腦海里冒出的竟是寂寥一詞。這種不符合他年紀的沉重,讓她心頭一跳,咬唇的力度又重一分。 “這個習慣也實在是不好,不疼嗎?”徐禹謙察覺,伸手要去阻止半途卻是頓住又放了下來。 凝望他的眸子霧氣縈繞使得他小心翼翼。 惋芷抱著被子坐了起來,“我…妾身也不知是何時有這習慣,等到大家發(fā)現時,已經改不過來了?!甭曇糨p柔,目光也還落在他身上。 徐禹謙神色露出了明顯的詫異,旋即笑容似暈開的潑墨畫好看?!耙院笪以谂赃?,總會讓你改掉的?!?/br> 他一瞬間變得好溫柔寧和,眼睛也很亮,惋芷為自己的發(fā)現怔愣。他的情緒隨著她而改變。 “是要起了嗎,昨夜你夢魘了,你知道嗎?” “???”惋芷出神沒有聽清楚。 徐禹謙微笑,“身體可還覺得不舒服?” 是問這個啊,她其實沒有不舒服的,不過昨夜夢回在花轎那種痛再想起來是有些心悸。 “我…妾身無礙的,不知是什么時辰了,請安是在什么時候?!蓖镘葡肓讼牖氐?,說完又愣住了,她這么回答是不是有些不矜持?好像她很著急去請安認親似的,何況她今天之前都很抵觸他的,自己心境似乎變得有些奇怪。 “不習慣還是別那樣自稱了,我聽著也別扭,我面前沒有那么多的規(guī)矩?,F在起等收拾好也該差不多?!比粽嬉撘?guī)矩,他前世官職升不了那么快,今世也不會娶了她。徐禹謙可不想自己束縛了她。 惋芷垂眸點了點頭,她臉有些熱。 徐禹謙又看了她幾眼,先披了衣裳下床喚伺候的進來,在對惋芷背過身后,他擰眉疑惑了一會。惋芷前后態(tài)度讓他琢磨不透,就像是昨夜掀了蓋頭后她先喜后懼,而今面對他又出奇的平靜甚至主動,他畢生似乎都沒有遇過情緒轉變這般反復的。是有些奇怪。 丫鬟早早就侯在外間,齊mama一晚碾轉也早起了,聽到他的傳喚應了聲吩咐小丫鬟去備水,自己先推開槅扇進屋。 徐禹謙已去了凈房,她視線自然先落在拔步床上,被衾凌亂,可雪白的元帕竟大刺刺垂搭在床頭小幾上。 齊mama快步上前,先對著惋芷福禮,伸手將帕子抽了過來走到多寶架翻來復去的看。 惋芷抿唇坐在床上注視著她的舉動。 被槿闌院丫鬟擠到后面的玉桂玉竹此時才得已進屋,來到床前要伺候惋芷梳洗。 兩人幾乎是熬了一夜,眼睛有些發(fā)紅。 “太太,您昨夜夢魘可嚇著奴婢了,可還覺哪兒不舒適的?!庇窆鸱鲋麓?,玉竹將放在床尾的衣裳收走再去取今日要穿的衣裳。 惋芷見齊mama將元帕已收入袖中,才疑惑與玉桂道:“你怎么知道我夢魘了?” 玉桂回憶著道:“您喊疼卻叫不醒,四老爺把我們都喊了進來,最后還是玉蘭讓您安靜了下來。四老爺當時緊張得都發(fā)怒了,怪嚇人的。” 還有這樣的事,她除了記得做夢竟什么都不知道,徐禹謙發(fā)怒?惋芷有些想不出他發(fā)怒時是什么樣子,她見著的他似乎一直都很溫和。 “我想不起來了?!彼龗吡搜畚葑?,發(fā)現除了凈房她沒處換衣裳。 徐禹謙正好從凈房走了出來,齊mama立即湊了上前,低聲與他耳語。 惋芷想到齊mama剛才看眼元帕時震驚的神色,視線又落了過去。 “這事自有我去說?!毙煊碇t聲音不大不小,剛好惋芷聽得清楚。 她猜到是說什么事,有些不自然,抬步帶著兩個大丫鬟越過他進了凈房。 齊mama臉色不太好,“四爺,您是不是有些太過于遷就太太了,這可是新婚……” “她是我的妻子?!毙焖臓攤阮^看她,一句話讓齊mama收了聲,神情有些吶吶的。 有小丫鬟捧著衣裳上前,徐禹謙讓她擱在床上揮退,自己動作利落的穿戴起來。 齊mama見著狠狠擰眉,心想可不是太就著太太了,以前還讓小丫鬟幫著穿戴的,如今不要太太伺候就罷連丫鬟也不用了。太太也不管不問的,眼里難道沒有夫綱二字嗎? 齊mama想歸想,又怕自己過多話惹得徐禹謙要生不滿,索性讓屋里的小丫鬟都退出去。昨日他吩咐的只要太太的丫鬟在屋里伺候,她可不敢忘記。 惋芷在凈房慢吞吞的洗漱,換了身大紅遍地金妝花窄袖短襖,同色的八幅湘裙,新婦都是穿喜慶的紅色。 上妝的物什都在外邊,惋芷有些忐忑慢慢踱步出去,徐禹謙已束好發(fā),用金玉冠固定著,凝視放在床上的托盤。 “惋芷覺得哪個好?!彼娝邅恚瑔柕?。 惋芷看過去,紅木托盤上放著云紋白玉佩與翠竹碧玉佩,再打量了一眼他緋紅底金云紋團花的錦袍,撿了白玉佩。 “這個更相配些?!?/br> 徐禹謙嗯了聲伸手,惋芷以為他是要接過去,不料他是拉著她的手到了腰間。 她下意識要縮手,他的手勁讓她退不得,眼睜睜看著他靈活擺布她的手指,將白玉佩系好。 惋芷除了幫父親系過玉佩何曾有這樣過,太過的親近使得她紅了臉,得以自由的手收回得更是快,忙錯身走到妝臺前坐下。 如若她還是昨日那樣懵懵懂懂的狀態(tài),肯定是逃得更遠,可即便她接受了嫁他為妻,一時間也還是不會習慣這種親近。她其實沒有自己所想那么鎮(zhèn)定,父親繼母教導她的端莊賢淑,她也無法自然做到,與她來講徐禹謙還是非常陌生。何況,她想到他是徐光霽的小叔叔,心里怎么都止不住別扭。 就跟剛才自稱時,怎么都覺得這樣的關系有些荒唐。 惋芷心跳得厲害,任玉桂玉竹偷抿著嘴笑為自己梳髻。 徐禹謙仍站在原地,神色平和。只到他下巴小姑娘實在嬌小,這一身打扮卻顯她四肢修長,大紅色襯得她五官越發(fā)明艷,比昨晚揭了蓋頭時更讓人驚艷些。 這樣鮮活的她在眼前,真好……徐禹謙閉了閉眼,指尖還留有軟軟的觸感,讓他心湖激蕩著一股暖流。 今日穿大紅已很顯眼,惋芷便選了款式常見的珍珠頭面,大方不失禮,珍珠圓潤流動著瑩光將她襯得越發(fā)膚如凝脂。 徐禹謙喜歡她這樣的裝扮,走近站她身后看鏡中的人影,伸手去拉開妝臺左邊的抽屜,紅綢緞上放著幾支款式不一的步搖。 他取了其中的珍珠攢花嵌紅寶步搖,替代了她發(fā)髻上的一雙球形步搖。 “單一支也好看,方才只是團攢的有些單調?!毙煊碇t退后一步,似乎很滿意。 惋芷看了眼水銀鏡,似要比方才看起來活潑一些,只是他怎么會置辦了這些,還放在妝臺里。 徐禹謙前世能立足于內閣,察言觀色的功夫是一流,惋芷的細微表情沒有瞞過他,咳了聲遮掩難得的不自在。“我們給母親請安去吧。” 她會奇怪也對,極少男子會挑女子首飾,但這是他前世留下來的習慣。只要見著精致的釵簪,他就會去想戴在她發(fā)間一定很好看。由此,他也想到前世死得突然,那些搜了他家的人看到他屋里有一個柜子全是女子頭飾,估計會更奇怪,或許連帶安他一個有怪癖或私生活不儉、yin.穢也不可知。一個未曾婚娶的男子有這些東西,實在很好做文章。 ☆、第6章 認親 徐家論顯赫也不過是近幾十年的事,算不得一等勛貴,侯府在經過幾次擴建卻是修得很大。 而徐老夫人溺愛他這個小兒子,十歲后就近收拾了個院子,在他加冠前擴建又加修了道儀門,這才算是獨立了出來。 這些都是徐禹謙一路來與惋芷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