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是了,弟弟有出息,他不是該高興?可心間的濁氣與壓抑是為什么? 承恩侯看著立在眼前的胞弟,枝椏被陽光篩過,一道道明明暗暗落在他身上,他的面容也有一半隱在這斑駁中。一種從未有的陌生感與壓迫力襲向承恩侯。 這淡然輕問的男子,真的是他……弟弟嗎? “小叔你這也太奇怪了,不動(dòng)聲色下了場考試,你大哥問一句怎么了?你這做法太讓人心寒了!一家人,你這遮遮掩掩,不讓別人笑話!”江氏胸口起伏不定,她好想上前撕了徐禹謙這偽君子的臉! 她兒子是進(jìn)士了,她還沒來得急高興,就被人迎頭一擊! 她一直認(rèn)為被養(yǎng)廢了的小叔,突然就壓過了她兒子,這使她連氣都要順不過來。 妻子之言讓承恩侯臉色又黑一分。 弟弟顯然是故意的,連他這個(gè)大哥都瞞著,他怎么可能不難受,不感到憤怒。 緊攥著徐禹謙袖子的惋芷感受到了長房三人的怨憤,她咬了咬唇,抬頭去看身側(cè)高大的男子。 他雙眸清冷,唇角有著笑意卻又眸光幽遠(yuǎn),仿佛是落在他兄長身上,又似透過了他不知看向哪里,沒有焦點(diǎn)。 惋芷胸口悶悶的。 四爺他又流露出這種讓人心疼的寂寥之色,她曾見過一次,那是成親當(dāng)晚他面對自己時(shí)……也是這樣的。 “既然是一家人,不是一榮俱榮嗎?”她松了唇,聲音輕柔?!八臓斀o侯府添了榮譽(yù),怎么就讓人寒心了?為什么就不能是四爺怕影響世子爺,才瞞了下來,大嫂這般苛責(zé)我也是不懂了。” 惋芷皺著眉,說到最后聲調(diào)變得異常強(qiáng)勢,首次在人前露出了對江氏的不滿。 他們憑什么都一副高高在上,問責(zé)四爺?shù)淖炷槪?/br> 四爺?shù)昧税袷资撬呐ΓK著誰了?! 徐禹謙有些驚訝的看向脊背挺得筆直的小姑娘,想到她以前說過,她在宋家本就很有氣勢,如今看來……還真是。他心頭像是捂了燙婆子一樣,暖暖的。 不過,他沒有她想象那么心善,他又怎么會(huì)是為了徐光霽。 “宋惋芷,你在閨閣里學(xué)的尊長女誡就是這樣?你在和我頂嘴嗎?!”江氏也是氣瘋了,雙眼瞪得大大的。 在侯府,誰曾在她面前放肆過,就是婆婆也給她三分薄面! 她尖銳的斥聲使得徐禹謙也皺起了眉頭。 惋芷不慌不忙的笑道:“大嫂這話我更不懂了,你是大嫂沒有錯(cuò),可我又不是你的下人,頂嘴二字恕我不能接下!至于尊長,大嫂只管問娘,我有哪里違了女誡女訓(xùn)?!?/br> 徐老夫人還活著,就沒有她嘴邊掛個(gè)長字! 言畢,她故意揚(yáng)了揚(yáng)手腕,細(xì)白的腕間有著讓江氏越發(fā)紅了眼的鐲子。 氣急替四爺抱不平的惋芷,全身都帶了刺,連刺帶挑釁氣得江氏兩肋生疼、頭暈?zāi)垦!?/br> 徐禹謙的詫異又多一分。 他的小姑娘……很會(huì)吵架。 江氏還欲說什么,承恩侯卻是抬手阻止了他,宋惋芷年紀(jì)小,江氏真一而再計(jì)較,太跌份。 這事,也沒有她婦道人家插嘴的道理。 “子沖,我只是感到有些心寒,畢竟我是你大哥,我不能理解你的做法。” 承恩侯換了平和的說法,到底還是在質(zhì)問。 惋芷也氣得手發(fā)抖了。 上回四爺說起加儀門獨(dú)立的事,她就察覺不對,如今多少有些懂了。當(dāng)著這些下人的面,他一個(gè)做兄長的非要給弟弟冠上個(gè)什么名頭才好?! 徐禹謙拉了惋芷的手,安撫似著輕輕拍她手背,神色淡淡的抬頭。 他的小姑娘生氣了,臉都?xì)饧t了。他本想給她驚喜,讓她開心的……是他考慮不周了,不該帶她來看到這些嘴臉。 “我這樣行事,一是尊了師命,二來——大哥你真要聽緣由嗎?”他露了個(gè)云淡風(fēng)輕的笑,“大嫂呢?你覺得弟弟真要說出原因嗎?” 莫名的,江氏被他一掃而過的目光驚得全身發(fā)冷,她心頭的不安是為什么。承恩侯眉頭皺得更狠了,他怎么不知道弟弟還拜了老師,又是哪個(gè)老師? 徐禹謙卻又看了眼侄子,把他壓抑不住的憤然看在眼中。 他唇邊的笑驟然就收了起來,首次在人前冷若冰霜,被他盯著的長房三人,從來不知道他眸光可以如此凌厲。 “看來大哥大嫂是都想聽了。既然這樣,不如讓娘也聽聽,讓娘也知道我究竟為何要瞞著,讓娘也好知道……三年前我就怎么得了急病落榜了。” 他的話讓在場所有人心頭皆一凜。 圍在一邊的下人侍衛(wèi)紛紛轉(zhuǎn)過身,低下頭。 他們雖好奇徐四爺怎么中了榜首,卻一點(diǎn)也不想聽到什么不該聽的,徐四爺話中有話關(guān)乎了侯府兄弟秘辛?! 江氏連連退了好幾步,驚駭不已,徐禹謙在說什么三年前。三年前……他落榜,他落榜,他怎么就知道了?! “你這話究竟是什么意思?”承恩侯朝露出異樣的妻子脧了一眼,也隱隱不安起來。 徐禹謙譏誚看向他,“大哥真懂不什么意思嗎?你若真不清楚,大哥是真想要弟弟解釋出來嗎?”他說著,語氣又緩和了下來。“我一直是視大哥如兄如父的?!?/br> 承恩侯仍緊緊的皺著眉頭,思緒百轉(zhuǎn)千回的想著他弟弟是不是真知道了什么。 而徐禹謙看著他,已一字一頓的道:“不過,以后怕是不會(huì)了?!?/br> 我一直視大哥如兄如父,不過,以后怕是不會(huì)了……承恩侯胸口似人重重敲了一擊,悶得生疼,腦海中盤旋著胞弟的話,踉蹌著退了幾步。 他弟弟是要給與他形同陌路的意思嗎?! 徐禹謙已經(jīng)不想再多說,前世的情形與現(xiàn)在無異,他還有什么看不清的。不過這世有惋芷在為他抱屈,也還好,這世有她…… “我們?nèi)ソo娘報(bào)喜吧,娘一定會(huì)很高興的?!彼D(zhuǎn)向眼眶都?xì)饧t了的小姑娘,抬手將她眼角那滴晶瑩拭去。 高大的身影逆著光,惋芷看不太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她突然想去抱抱他,就跟他經(jīng)常將自己抱懷里一樣??墒撬槐ё×怂母觳?,還羞得滿臉通紅。 “四爺,我知道的,不值當(dāng)?shù)?。我們跟娘?bào)喜去,我給你做杏花糕…” 小姑娘軟軟糯糯的說話,使得徐禹謙莞爾,她這是在哄自己開心嗎? 是在哄自己吧,杏花糕……他可不是小孩子,卻真的很高興。 他臉上露了柔和的笑來,挽著她:“娘也喜歡吃糕點(diǎn),不過不能太甜……” 夫妻倆低聲說著話,漸行漸遠(yuǎn)。 被留在原地的承恩侯臉色青了白白了青,目光兇惡的就掃到江氏身上。 江氏哆嗦著唇,正午的陽光照在身上仍渾身發(fā)冷。 徐禹謙是怎么知道的,那這些年……她的所做所為,他都看在眼里?他是怎么忍了這么些年的! “世子爺!” 正當(dāng)承恩侯夫妻心有惶然之時(shí),身后傳來咚的悶響聲,回頭看去時(shí),徐光霽已跌坐在地。 他臉色灰白閉著眼,手一直在顫抖。 他還歡喜著自己高中,他還得意著宋惋芷看走了眼。 宋惋芷,那個(gè)連說話都嬌嬌怯怯的宋惋芷,為了他四叔居然連母親的都頂撞了,她的兄長還是第三。不同于他的只差一個(gè)名次就基本無緣三鼎甲的第三! ——事實(shí)上,他才是徹頭徹尾的跳梁小丑??! 徐光霽只覺得腦子里嗡嗡作響,然后就眼前一黑,竟是承受不住事實(shí)暈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天使的地雷: 其實(shí)先前我一直在想為毛沒有小天使猜四爺干嘛去了,可是又怕劇透,可憋死我了!! ☆、第36章 內(nèi)訌[捉蟲] 侯府長房正院,氣氛像是凝固了般。 徐光霽伸著手,臉色蒼白,任朗中為自己把脈。 江氏焦急的看幾眼便在屋里踱步,來來回回。 “夠了!你坐到一邊去!”承恩侯被轉(zhuǎn)煩了,暴燥吼了聲。 這是夫妻倆成親近二十年,江氏第二次見丈夫?qū)ψ约杭t了臉,當(dāng)著外人當(dāng)著兒子下人的面,她難堪青著臉得直哆嗦。 屋里實(shí)在壓抑,朗中心里也焦急,不過片刻就松開手話也不愿多說就拎了藥箱?!昂顮敺蛉耍雷訝斏眢w并無大礙,只是有些虛火,還請派個(gè)人與我抓了藥方。喝幾貼就好了?!?/br> 承恩侯眉宇間的焦慮這才消去些許,喊了人隨朗中去抓藥。 徐光霽仍有些心神恍惚,坐在椅子中發(fā)呆,承恩侯見兒子樣知他是受了打擊,卻無從安慰。他也是有種焦頭爛額的滋味。 輕嘆口氣,承恩侯要兒子就在這西廂房先休息,他轉(zhuǎn)身叫了江氏回屋。 “當(dāng)年的事不是已經(jīng)料理清楚,如何會(huì)叫四弟知曉了!”跨入屋子,他就怪責(zé)起江氏來?!爱?dāng)年我就說過,要怎么對二房三房都隨你,四弟那不能動(dòng)一分,這樣做會(huì)出大禍。如今我們是真的兄弟離心了,他心里得怎么想我這大哥!若叫娘知道,我又要怎么面對她老人家!” 從剛才開始,江氏就一直受著氣,她語氣也極不好?!爱?dāng)年我不那樣做,如今這侯府還會(huì)有光霽的位置嗎?你那好弟弟不得將我們都壓得死死!兄弟離心?你們兄弟何曾真交心過!” “江氏!” “是!如今事發(fā)了,就都是我的錯(cuò)!”丈夫的警告眼神反倒激起她的逆反心理,她也受夠了這窩囊氣?!爱?dāng)年明明你還來得及阻止,可你真阻止了嗎?你自己心里就沒有自私的一面?你就真全心全意為你兄弟了?!你兄弟能忍三年,你到現(xiàn)在還看不清他嗎?!從宋惋芷的事起,你就該看清了!” 三番兩次被反駁更是揭了他陰暗的面目,承恩侯氣得臉色漲紅,瞪圓的眼珠子似要噴出火來。 “江氏,我跟你說過不許再用宋惋芷的事來挑撥,你真當(dāng)我的話是耳邊風(fēng)了?!” 他咬牙切齒,額上青筋突突跳著,江氏見他這猙獰的模樣嚇得退了兩步。 可承恩侯已經(jīng)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捏得她手生疼?!敖希沂强丛谀銥楣忪Vcao勞的份上,一直忍讓著,但不代表我怕你真要屈就于你!” 江氏被他的話說得心里發(fā)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屋外卻有小丫鬟顫顫栗栗稟報(bào):“侯…侯爺,夫人,老夫人派人來問世子爺?shù)那闆r如何了。請您去頤鶴院一趟。” 聽到老夫人三字,江氏就頭皮發(fā)麻。 徐禹謙到底跟婆婆說沒說。 若是說了,以她婆婆的性子,怕是會(huì)讓休了她。 承恩侯聞言應(yīng)了聲,一把將江氏推得后退幾步,冷笑道:“你最好慶幸四弟什么都還沒有說,不然你囂張的日子也是到頭了?!?/br> 江氏渾身冰涼,可承恩侯已經(jīng)整整衣服出了屋,她也只能慌亂扶正步搖緊跟上去。 一路來,心卻越發(fā)的沉了下去。 夫妻倆來到頤鶴院,首先是去窺徐老夫人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