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宋氏族長是要做什么，他們?nèi)フ埖臅r候推三推四，還是拿出了個碗口大小的整雕白玉蟠桃才應聲前來，如今見著一個晚輩居然還站起身來？！

    徐禹謙已走到他面前，扶著他又坐下，溫聲問好。“上回見您有些倉促，有失禮之處還望您海涵?！?/br>
    “你剛才說你是今科會試榜首？”宋族長用有些渾濁的雙眼打量他，年輕俊逸修竹茂蘭般，氣度從容儒雅，比那日遠遠看著更為出色。

    徐禹謙淺笑輕聲道是。

    “哈哈，惋芷不但有個出息的兄長，更是有個人中龍鳳的夫君。”宋族長贊好的笑道，又看向宋大老爺?！霸?，你父親泉下有知定然是很欣慰的?！?/br>
    宋大老爺謙虛笑著。

    “二叔公，其它的事先放一邊才是，今兒您就在這主持公道做個見證，我們要與長房分家?！痹S氏越看越覺不對勁，怎么族長對長房那么熱乎。

    宋族長臉上的笑即刻就收了，“你就那么堅定要分家？是元旭的意思？”

    “必須分！”許氏娘家的大嫂突然站了出來，冷笑道：“不但要分家，長房還得要再讓出一成祖產(chǎn)，他宋元廷還得洗清我妹夫的名聲，不然我們非得給妹夫討回個說法來?！彼麄兗乙彩怯腥嗽诔挟敼俚?！

    宋大老爺怒意再起，同樣抱以冷笑：“笑話，我們兄弟間的事何時輪到你們這些外人指手畫腳，我不會同意分家的。你們要說法愛向哪討向哪討，若是要告御狀，我還能給你們行個方便！”

    他這兄弟暴露本性也算是無計可施了，就是想把他往嚴瀚那邊逼，拿這些相要挾，不過就是在提醒他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自己不愿靠過去，就是站在了嚴瀚的對立面，而他的兄弟興許還能夠在嚴瀚面前再賣把乖求提攜。

    他們敢撕破臉，也是知道會對承澤的殿試還會有影響。

    殿試雖是皇帝主考，但參與的內(nèi)閣眾閣老意見上也同樣重要，內(nèi)閣的權力遠比世人想像的還要大。宋元旭就是拿捏著他的弱點在步步相逼。

    這些事情宋大老爺清楚，徐禹謙更加明白不過，也正是他所預料到棘手的地方。

    許氏那邊分毫不讓，索性嗷一聲坐到地上撒潑了?！笆前?，大哥你位居三品，權大勢大，是人都得敬你幾分?？墒强嗔宋覀兌?，也許哪天就被打死也就白白被打死了！”

    宋族長聞言臉都氣綠了，許氏在罵他呢！

    宋大老爺對哭鬧的許氏也是頭疼，只能板直了臉看著她鬧。

    這是弟妹，還是女人，抽不得，罵不得，那潑婦樣更是理也講不得了。他還真不知道揭去溫婉虛偽面目的弟妹，與個市井潑婦無二。

    “元旭現(xiàn)在要休養(yǎng)，也沒有讓一個女人當家的事，傳出去不得讓人笑掉大牙！”宋族長綠著臉，厭惡掃向坐地上的許氏。“你也不用哭不用鬧，今兒我先回去，也放話在這里，若是元廷再動手我和你們一起告到圣駕前！你們這支要分家要怎么樣，還是要元旭到我跟前說！”

    言畢，宋族長一甩袖子?！霸?，你也是朝廷命官，做事更應該知道分寸。你們兄弟商量好了再尋我吧！”已抬步要走。

    宋氏在京中根基雖深，如今嫡支卻只剩宋元廷還差一步能進內(nèi)閣，他腦子有病才真要給宋元旭出面。來這一趟不過是想要宋元廷知道家族里還有自己，他是嫡支，自己這支更是占長占嫡，總是能左右一些事情。也是有再拉攏靠近的意思。

    宋元廷受教的樣子親自送他離開。

    許氏娘家被那么一壓，個個憋得都說不出話來，哭鬧的許氏更像是傻了，坐在地上連眼淚都收了。

    廳堂內(nèi)就陷入微妙的沉默。

    徐禹謙卻是很認真的在揣測許氏心思。

    實在是她哭得太突兀，據(jù)他所知的許氏是人人口中的善人，這種人要么虛偽到極點，要么心思單純。從先前她往惋芷潑臟水那番話明顯是前者，后邊將宋氏族長得罪的話不能再直白了。

    她倒像在巴不得宋氏族長快些離開。

    她欲意何為，是因為發(fā)現(xiàn)已討不得好，宋氏族長已經(jīng)偏向長房？

    徐禹謙看著她慢慢站起來，看她又惡狠狠瞪了幾眼他與宋承澤，拉著娘家的大嫂幾人離開，疑惑更深。

    宋承澤有些無辜的木著一張臉，雖還沒有弄清楚自家父親發(fā)脾氣的原因，但知道此事真鬧僵了兩房關系，怕是還沒得完。

    程氏那已幽幽轉(zhuǎn)醒，她得知自己懷有身孕后足足愣了有一刻鐘。

    惋芷見她又驚又喜忙笑道：“母親近來可要好好養(yǎng)著，切勿情緒起伏過大，家里的事務可以讓四meimei跟著嬤嬤一起打理。她也跟著您學了許久，想必能獨當一面了?！?/br>
    宋惋蕓在一邊不好意思的抿嘴笑。

    程氏手放在小腹上，輕柔摩挲著目光柔和?！拔抑赖?，知道的?！闭f著已是泛了淚光。

    自生下女兒后又是多少年了，她都快要放棄，老天還是眷顧她的。

    她這一見淚，唬得惋芷姐妹忙掏了帕子幫她拭淚，忙低聲相勸。

    程氏這才穩(wěn)了穩(wěn)心神，想起問：“你怎么回來了，來了多大會，你婆婆那可有說明？我也沒什么事，還是快些回去吧?！?/br>
    惋芷經(jīng)此一提也擔心起前院的情況來，可知道程氏現(xiàn)下不宜多思，她壓住愁色笑道：“我婆婆是最和善大度不過，還是四爺陪著我回來的，您不必擔心。”

    “那也還是早些回去的好，你們這才成親幾日就往娘家跑，被傳出去也不好?！?/br>
    惋芷依舊笑著，要扶她躺下，“我知道的，您還是再睡會兒，已經(jīng)是午飯的點了，您想吃什么，我讓人做了來?！?/br>
    落水受了驚，程氏有些乏力，依言躺下，可又猛然想起事來拉住她手先不讓她去忙?！皩α耍隳翘煸诰茦呛臀艺f的事，我前兒已經(jīng)讓人打聽了，玉蘭經(jīng)常會到你二meimei那走動。她認的那個義母樊大家的女兒，就在你二meimei那當差?！?/br>
    惋芷聞言暗蹙了眉頭，還有這一層。

    “是之前在您房里就常去嗎？”話落她想起程氏雙身子，忙道?！斑@也不是什么大事，母親不要再費神思了?！?/br>
    程氏倒沒有讓人細問到這，還真無法回答，也只得做罷。

    惋芷幫她掖好被角，讓繼妹照看好，出了屋吩咐廚房做吃食就倚著廊下的美人靠出神。

    玉蘭常去堂妹那走動，繼母還是打聽后才得知，她隱隱覺得不對。

    季嬤嬤剛剛跟在惋芷身邊，前邊這些事都不了解，見她沉思也不好打擾，只是在心里奇怪太太問一個爬床丫鬟的事。

    前院的人散去，宋大老爺送走族長便得程氏清醒的消息，領著兒子女婿回到正院。

    徐禹謙先是站在里間槅扇外與程氏問好，才再與惋芷去前一進的花廳坐下。

    “四爺，讓您跟著受累了，我父親與二叔怎么就鬧成這樣?！蓖镘茋@氣。

    徐禹謙抿了兩口茶潤喉，“我倒沒有什么，就是岳父要頭疼，你二叔看樣子是真要分家?！笨伤栏甘遣粫诌@個家的。

    分了，他更無法掌控宋二。

    就嚴重到要分家？

    惋芷有些頭疼，抬手輕輕去揉太陽xue。

    他們兩房自祖父祖母去世后也沒有提過分家的事，怎么就提起這個了。

    不過若不嚴重父親也不能把二叔打到吐血。

    徐禹謙見她心神不寧的樣子，低聲安慰：“你也別想太多，岳父會有打算的?！?/br>
    “嗯?！边@事再嚴重，她也確實插不上手?！皩α怂臓?，父親有說的二叔的原因嗎？”她一直記掛著這個。

    徐禹謙雙眸閃爍一下，“并未說，估計有因你母親落水的事急的，就失了冷靜?！?/br>
    說到情急，惋芷也覺得府里近期事情太多了。

    先是玉蘭與堂兄的事鬧得二叔被責問在家思過，今兒繼母又失足落水，還懷著身孕，父親肯定是焦心的。二叔有時性子也挺倔的，興許兩人就鬧了口角。

    玉蘭的事估計也讓二叔對父親是有芥蒂的，總歸是長房的人，先前還伺候繼母的。

    都是不省心的事。

    惋芷想著又是嘆氣，視線落在手邊青花茶碗上，盯著那纏枝花紋發(fā)呆。

    紋路枝未交纏連成一片，可不是就如同現(xiàn)下家里樁樁件件的事，復雜而交錯。

    交纏…交錯……

    在腦海里出現(xiàn)的兩個詞使得惋芷瞳孔猛然一縮，身子像是被什么刺到，直直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徐禹謙被她驚著，看向她時發(fā)現(xiàn)小姑娘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表情震驚而復雜。

    作者有話要說：　　實在抱歉，卡文卡了一天，這四千多字幾乎是寫了近七八個小時，刪了寫寫了刪，更新晚了些。抱歉抱歉~

    ☆、第38章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

    宋府正院花廳槅扇緊關著，太陽透過上方的鏤雕如意菱花格照在室內(nèi)，有些發(fā)黃發(fā)暗。

    惋芷指尖正撫著青花茶碗的邊沿，她對高座上的父親欲言又止。

    因光線被阻隔，她臉上蒼白的神色越發(fā)顯眼，徐禹謙有些難受的攥了攥拳。惋芷從剛才突然站起身后，就一直是這樣的神色，卻任由他怎么問都愿透露半點心思。

    “小芷，你喚了我來，怎么倒不說話了？”宋大老爺亦奇怪不已，長女雖行事小心，卻從未在他面前這樣躊躇過。

    “父親…”惋芷終于深吸口氣，開了口?！澳鷮嵲捙c女兒說，母親落水可是與二叔有關。”

    宋大老爺瞳孔微縮，凝視她：“你怎么就想到這上頭去了，你母親落水是偶然。”

    “那朗中與您是怎么說母親身子的?！彼灿赣H的視線，咬字加重了些又問?！翱墒桥c女兒一般，用錯了什么不好的。”

    宋大老爺與徐禹謙皆是心中一驚，交換眼神間看到彼此的詫異——惋芷怎么會想到這上邊？

    “小芷……”

    “父親?！蓖镘瀑康睾傲艘宦?，打斷他的話?！俺诉@個，我想不到有什么原因能讓你對二叔動手。我請母親暗查玉蘭生前一些事，玉蘭干娘的女兒在二堂妹那當差，可是母親卻是留心暗查才知曉?！?/br>
    “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玉蘭在我面前撒謊了，在侯府我因錯用東西病發(fā)后，玉桂質(zhì)問她時她撒謊了?！毙」媚镎f著，半垂了眸，指尖仍一下一下的摩挲著杯沿?！八牢矣缅e了什么，四爺想來也知道吧，或者父親您也知道。所以，連系起母親那么巧的落水與您對二叔的怒氣，玉蘭身后人是二叔，對嗎？”

    她前前后后理了好多遍，玉蘭與她無仇只能是聽令他人，繼母掌家那么些年居然不知道玉蘭干娘的女兒在二房，明顯有人在個中做了手腳瞞住。玉蘭伺候自己的時候二堂妹也經(jīng)常喚了她去，以前只認為是二堂妹關切。如今看來，不盡然……

    宋大老爺與徐禹謙是震驚的，他們從未曾想過惋芷會從細枝末節(jié)中將事件聯(lián)系起來，徐禹謙更不清楚她早已懷疑玉蘭動了手腳。

    居然讓程氏暗查玉蘭，想來，宋二察覺到不對也是從程氏暗查的事中獲悉。宋二以為是他兄長懷疑到了什么，然后就狗急跳墻了。

    這真是……他們先前的苦瞞，倒成了壞事的始因。誰又曾會想惋芷會去查玉蘭。

    宋大老爺也想清楚了這層，無奈的嘆氣。“你這算是錯打錯著，知道了也好?！?/br>
    這話是承認了，惋芷抿直了唇，手腳發(fā)涼。

    她查玉蘭，是認為與自己前世死在花轎有關，如今得出是她的二叔在玉蘭背后，她只余心寒。她前世是死在自己親人之手？

    為什么？！

    惋芷有自己的思緒，并未接話，宋大老爺卻是朗聲問外邊有誰人在，去喊了大少爺過來。

    徐禹謙一直保持著沉默，在心中重新估量他的小姑娘。

    從在槿闌院對管事恩威并濟的事情起，她慢慢展露頭角，平時是嬌嬌弱弱很好欺負的樣子，吵起架來又是口齒伶俐。再到眼下，可以用刮目相看來形容。

    他突然意識到，惋芷并不是想像中驚受不住風雨的小花，其實他經(jīng)過管家一事上就早有發(fā)現(xiàn)，不過是自己保護欲作祟，總認為惋芷就該在他的疼惜中無憂無慮。但小姑娘并不是一件藏在高閣中的珍寶，她也是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情緒。

    他眸里就顯了笑意來，是他想差了，險些讓她鮮亮的一面蒙塵，他也不該讓她蒙塵。

    那邊宋承澤被喚前來，對屋里沉重的氣氛皺了皺眉頭，宋大老爺指著手邊的位子示他坐下。

    “你們兄妹都在，禹謙也在，我就把事情明白的說清楚，也省得你們心中不安穩(wěn)?！彼未罄蠣斘⑽⒄硭季w，準備開誠布公。

    “你們二叔為了攀附權勢做下對長房不利的事，一是曾想利用小芷拿捏住我，二是害了程氏多年再無出，前兩件事與玉蘭應該都有關，三是眼下想利用承澤逼我站到嚴閣老派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