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一旁的大柱子年紀小,聽得云山霧罩,見jiejie幾次三番說到要死,哭著爬過去,“姐,你不能死。那幾個壞人欺負你,我去打他們?!?/br> 一家人摟在一起抱頭痛哭,雖然平日友貴家的人緣不好,但大多數(shù)人還是心懷善念的,此刻見他們?nèi)绱似鄳K,一屋的婆子和丫鬟都跟著鼻子發(fā)酸。 黃茂惶惶然左顧右盼,好像抓住了救命的大草,急赤白臉地向大柱子道:“柱子兄弟,我們幾個可沒想著欺負你jiejie,你跑出去之前應(yīng)該看到了,我們一直在屋外來著?!?/br> 大柱子迷惑地揉揉了眼睛,囔著鼻子翁聲道:“我倒是沒看到什么,就聽見你們好像說什么‘俊著呢’,還說‘會服侍人才是正理兒?!?/br> 趙大玲在心里為弟弟點了一個贊。好小子,聽到的都是有用的。 小孩子的話更讓人信服,沒人會懷疑六歲的孩子會撒謊。時間緊迫,也肯定不是大人教的。屋里眾人本來就覺得大玲子應(yīng)該說的是實話,哪個女娃會拿自己的清白隨便地信口開河?她又尋死覓活的交足了戲份,讓大家認定了她確有冤屈。此刻大柱子歪打正著聽到的幾句話跟之前趙大玲說的都對上了,眾人更加深信不疑,紛紛露出“果真如此”的表情,看向黃茂的神色盡是鄙夷。 黃茂急得殺雞抹脖子地分辨,“不是說你姐俊,說的是……” 趙大玲生怕遷出長生來,連忙把話頭截過去,“那你說的是花樓的姑娘嗎?又或者什么旁人。對了,夫人!”趙大玲仿佛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我還聽到黃茂說什么楚館的,說不知有什么花樣,得空要帶少爺們?nèi)L嘗鮮?!?/br> 背對著夫人她們,趙大玲瞇起了眼睛盯著黃茂,目光中滿是警告和威脅。她不愿遷出長生,但要把這個威懾放在黃茂面前。 黃茂臉上青筋直冒,腦海中千百的念頭呼嘯而過。對于一般的氏族來說,花樓還在可接受范圍之內(nèi)。男人嘛,喝喝花酒最多被斥為年少荒唐。即便是柳府這樣的清流,逛個花樓最多挨罰,卻也不是死罪。但是若是楚館、小/琯兒什么的被牽扯出來,那他真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畢竟那種不入流的地方在世人眼里比花樓歌姬更腌臜。幾經(jīng)權(quán)衡后黃茂只能咬牙道:“少胡說,那是夸你大玲子俊咧!” “咔吧”一聲,翟姨娘扭斷了手上寸長的指甲,上前幾步揚手給了黃茂一巴掌,“黑心奴才,還敢想著帶你家少爺去那種下作地方?我怎么瞎了眼讓你跟在少爺跟前!” 翟姨娘撲通一聲跪在夫人跟前,聲淚俱下:“夫人,奴家被刁奴蒙蔽住了,求夫人做主?!?/br> 黃媽眼見大勢已去,插蔥一樣拜倒在地上不斷磕頭,避重就輕道:“年輕人一時糊涂,沖撞了玲子姑娘,求夫人看在我們娘倆為府上效力多年的份上,饒他一條性命。” 又轉(zhuǎn)過來沖著友貴家的和趙大玲磕頭,“他趙嬸、玲子姑娘,那混小子做了錯事兒,老奴替他給你們賠不是了。你們大人大量,饒過他這一回……”磕完頭又拼命沖黃茂使眼色。 黃茂反應(yīng)過來也沖著趙大玲磕頭,“玲子meimei,我是被豬油蒙了心,一時糊涂才起了歹念。讓meimei名聲受損,我是悔不當初,我愿意明媒正娶,娶meimei做正經(jīng)八百的娘子,今后一定敬著meimei,求meimei饒了我這一次?!?/br> 趙大玲厭棄地退后一步,黃茂他們幾個侮辱長生,差點兒把他打死,又豈是一個“對不起”就可以原諒的。 黃媽窺著趙大玲的臉色,“玲子姑娘,只要你一句話,我讓這小子今后給你做牛做馬,我們一家子當你是菩薩一樣地供著。” 呸,趙大玲暗地啐了一口,嫁給黃茂她還不如死了再穿一回呢。她轉(zhuǎn)向夫人,“夫人,您剛才也說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奴婢不知道有哪門子的規(guī)矩可以就這樣囫圇著生米煮成熟飯的。奴婢向您和諸位表個心志,我趙大玲即便終生不嫁也絕不嫁給這等卑鄙小人。若是有人逼我,奴婢還是那句話,大不了就是個死,奴婢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 夫人揮手,“起來吧,咱們柳府一向家規(guī)嚴謹賞罰分明,再說世上哪有要苦主去死的道理?!彼蛳驴粗蛟谒媲皣聡驴奁牡砸棠?,心里萬分的痛快!翟姨娘仗著自己有兩個年長的兒子,公然挑釁她已經(jīng)不是一次兩次了,今天終于得了這個機會斬斷了她的臂膀,又讓她大丟了顏面,還可以在老爺面前斥責(zé)翟姨娘教子無法,二少爺和三少爺在下人唆使下流連花樓。這可是一箭三雕的好事兒。一想到一向自命清高的老爺知道這事兒后吹胡子瞪眼睛的樣子,夫人就覺得渾身每個毛孔都透著舒坦。 這會兒夫人又覺出那個大兒媳阮明君的好處來,將門之女,馭夫有術(shù)啊!有那樣的媳婦看著,大少爺肯定是沒膽量去花樓喝什么花酒的。 至于黃茂一干人等,當然不能輕饒,夫人對他帶著二少爺三少爺出去鬼混無所謂,但是言語上辱及她的女兒確是罪大惡極,死不足惜的。這要是傳將出去,御史府里小廝隨意妄論待字閨中的小姐,那小姐的名聲還要不要了?最近正要給二小姐柳惜慈議親挑選婆家呢,若是這當口傳出什么流言蜚語,哪個好人家還敢登門。 “來人?!狈蛉硕俗谝巫由希吒叩匮銎痤^,“把黃茂他們幾個拉下去各打五十板子,然后轟出府去,永遠不許他們踏入柳府一步。至于黃媽,”夫人沉吟了一下,“年紀大了,就送到南郊的莊子上養(yǎng)起來吧,也不用進府門了?!?/br> 黃媽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五十板子下去不死也得殘,出了柳府,她的寶貝兒子就什么都不是了。而南郊的莊子,是所有莊子最窮最貧瘠的一個,去了只有吃苦受罪的份兒。 黃茂幾個大聲求饒,被下人拖了下去,不一會兒就傳來一五一十打板子的聲音和聲嘶力竭的哀嚎。 夫人目色一寒,向著眾人道:“今兒的事兒就到這兒了,要是讓我聽到府里人嚼舌根子,累及御史府清譽和少爺小姐的名聲,我決不輕饒?!?/br> 眾人都道不敢。夫人垂著眼睛看著一直跪在地上的翟姨娘,居高臨下的角度正好看到翟姨娘頭上的金鬧娥顫顫地綴在發(fā)髻間,仿佛此刻翟姨娘惴惴不安的心境。夫人呼出一口氣,一副語重心長的姿態(tài),“你呀,就是耳根子軟,經(jīng)不住下人幾句好話,自己給他們當槍使不說,還差點兒害了兩位哥兒。雖然你是老爺跟前的老人兒了,又有兩個兒子,但是我主持著這個府里的大小事務(wù),就得做到賞罰分明不是。就罰你一年的例錢,再禁足半年吧?;仡^老爺那里我會跟他說的?!?/br> 翟姨娘咬斷銀牙,也只能面上恭敬地從牙縫里擠出“謝夫人!”幾個字。 夫人覺得今天的陽光格外明媚,一扭頭看見了趙大玲,覺得她順眼了許多,至于推她閨女一個屁股蹲兒的事兒也不那么在意了。夫人不禁放緩了聲音,“趙大玲,這府里人多,難免有幾個心思不純,人品敗壞的。你今日雖然受辱,但也算是為府里除了幾個禍害?!彼愿栏暗牧鹆?,“去庫里拿匹料子賞給她,天冷了,讓她們娘兒幾個做幾件厚實衣裳?!庇謬诟礼R管家,“他們孤兒寡母的不容易,既然在外院的廚房,你就多照看著吧?!?/br> 馬管家恭敬應(yīng)了,這才領(lǐng)著友貴家的一干人等退出了花廳。 趙大玲擔心長生的傷勢,一路緊跑回到外院。進了柴房,眼前的景象讓趙大玲的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長生面朝下趴在地上,依舊是他們離開時的姿勢,身上胡亂搭著趙大玲蓋上去的棉被,但身下已經(jīng)聚集了一灘鮮血,連厚實的棉被都隱隱沁出血色來。他面色慘白,形狀美好的嘴唇也是灰白的,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就像是一個了無生氣的布偶。 ☆、第17章 難言的屈辱 馬管家從門口伸頭向里看也嚇了一跳,生怕這時候死個人驚動了夫人會怪罪下來,趕上前伸手到長生鼻下試了試,驚嘆道:“呦,這孩子還活著呢!命可真大!” 友貴家的鼻孔出氣,“您知道是個要死的孩子還往我這兒送,打量我這兒是醫(yī)所呢!我這做飯的地界還得兼管著救死扶傷不成!我是要個能劈柴送飯的小廝,不是要個一腳踏進棺材的廢物?!?/br> 馬管家有些訕訕,“柱子他娘,今天幸虧是這孩子救了你家大玲子不是。要不是他拼死抱著黃茂那畜生的腿,你家大玲子還指不定出啥事兒咧,你這會兒哭都來不及!” 友貴家的想想也是,“還算是個有良心的,不枉我們娘兒幾個這些天救治他?!?/br> 馬管家點頭稱是,“您這是好心有好報吶??催@孩子傷得挺厲害,待會我讓小廝去找個郎中給他看看吧。花多少銀子從外府的賬房里支。” 眾人散去。黃媽幾個被攆出府,但府里的日子還得照舊過。友貴家的罵罵咧咧地張羅飯,你們家是遇上事兒了,可這府里好幾十口子還等著吃飯呢。 趙大玲和大柱子把長生搬回鋪板上,趙大玲讓大柱子打了盆溫水,輕輕蘸去長生身上的血漬。他身上原本的鞭傷剛剛結(jié)痂,此刻又都裂開了,身上更是多了很多新傷。一身的傷痕累疊,慘不忍睹。 不一會兒,小廝果真領(lǐng)過來一個留著山羊胡子的郎中。趙大玲不方便進屋幫忙,只能站在門外看著郎中一通施針用藥,包扎傷口,又重新固定了長生的斷腿,最后交給隨行小廝一副草藥方子才出了柴房。 趙大玲見那郎中診治當中頻頻蹙眉,便站在門口輕聲問那郎中,“還勞煩您說說,他的傷勢如何,何時能痊愈? 郎中也是嘆了口氣,手捻長須道:“這后生傷勢過重,又反復(fù)多次,能撐到此刻已是常人所難。好在他尚且年輕,身體根基又好,好生將養(yǎng)著,過了明年夏天倒也能恢復(fù)個十之*。只是他憂思過重,氣結(jié)于胸,長此以往恐難享常人之壽?。 ?/br> 趙大玲默然,身體上再嚴重的傷痕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好轉(zhuǎn),而內(nèi)心的創(chuàng)傷又如何醫(yī)治呢?長生那樣的人,rou/體上的痛楚他可以咬牙忍耐,只怕他心中的傷痛要遠勝過任何的鞭傷斷骨之痛吧。 趙大玲謝過郎中。小廝引郎中去外院賬房支取診費,并拿著方子到外面的藥房抓藥。趙大玲轉(zhuǎn)身回到了柴房,屋里光線昏暗,只在一面墻上一人多高的地方有一個一尺見方的透氣孔,此刻陽光從那里照射進來,光束正好打在長生的臉上,照得他的臉白得近乎透明。他緊閉著雙眼,連呼吸都是微不可查的,長長的睫毛羽扇一樣覆蓋在眼簾上,在下眼瞼的地方投下一小片淺黛色的陰影。雖然身處破舊雜亂的柴房,身上不過蓋著一條看不出顏色的舊棉被,但是趙大玲覺得他比自己見過的任何人都更加干凈。滿身的傷痕、落魄的境遇都掩蓋不住他渾身散發(fā)出的水晶一樣剔透的光芒。 趙大玲放輕腳步來到他身旁,伸手替他掖好了被角,又用手背輕輕搭在他的額頭上。謝天謝地,他沒有發(fā)燒。簡單的動作驚動了長生,他緩緩睜開了眼睛,一時間仿佛天地間所有的光亮都匯聚在他眼中。 趙大玲知道他失血過多,肯定口渴,便端起地上的一碗水柔聲道:“喝點兒水吧!” 長生嘶啞著聲音問:“他們沒有再難為你吧!” 趙大玲怔了一下,沒想到他醒過來第一句是問的這個。到目前為止,長生只說過兩句話,卻都是為了她。 趙大玲笑笑道:“沒有,我好著呢。夫人處置了黃茂他們幾個,打了板子攆出府了。你好好養(yǎng)傷吧,我剛問了郎中,他說你底子好,好生修養(yǎng)著過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br> 長生緩緩點頭,屋里一時沉寂下來。今天的事兒確實令人尷尬,趙大鈴無法去細想作為一個男人,長生這個時候心中會有多么的屈辱難言,屋里的氣氛挺壓抑,趙大玲想勸長生想開點兒,別往心里去,又不知如何開口,只能默默地出了柴房。 臨到門口時,趙大玲聽到背后長生輕聲道:“謝謝你!” 趙大玲心中一窒,知道他這聲謝謝包含了太多的含義。 這么一折騰早就過了飯點兒,來領(lǐng)飯的已經(jīng)堆在廚房門口。趙大玲趕緊幫著友貴家的把早飯分發(fā)下去。府里人多嘴雜,已經(jīng)知道了早上發(fā)生的事兒,雖然夫人發(fā)話了不能嚼舌根子,但架不住大伙實在心癢難忍,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投向趙大玲的目光也帶著審視,有些不厚道或者跟友貴家的有過節(jié)的甚至帶上了幸災(zāi)樂禍的意味。 四小姐跟前的齊媽上次和友貴家的因為互相牽扯出對方閨女的糟心事兒而結(jié)下了梁子。打那兒以后,齊媽就沒來外廚房領(lǐng)過飯,都是讓小丫頭來。今天齊媽起來后打發(fā)小枝子去領(lǐng)早飯,見時辰還早,四小姐又去二小姐那里繡花去了,便睡了個回籠覺。不知睡了多久,她被餓醒了,這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是日上三竿,小枝子的早飯還沒取回來。齊媽罵罵咧咧地喝了一碗白水填肚子,一直等到日頭都快升到正頂了才見小枝子拎著食盒回到沐霜苑。 齊媽一個巴掌呼過去,“死妮子,一把子懶骨頭,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懶?;?。讓你領(lǐng)早飯去的,這端回來都能當午飯了。你也不抬頭看看都什么時辰了?領(lǐng)個早飯領(lǐng)了一上午,你跑哪兒鬼混去了?老娘肚子都餓癟了!” 小枝子被打得一趔趄,捂著臉眼淚汪汪道:“您老這話兒說的,我哪兒貪玩兒來著。今兒個外院廚房里出了事兒,分飯分晚了,我這還是排前兩個,排后面的還真能跟午飯一塊兒取呢,還能少跑一趟?!?/br> 聽說是外廚房出事兒了,齊媽一下子來了精神,也顧不得肚子餓了,耳朵豎得老長,兩眼冒光道:“哦?出什么事兒了?說來聽聽?!?/br> 小枝子委委屈屈地放下食盒,“我也不大清楚,就聽說今天一早夫人發(fā)作了翟姨娘跟前的黃媽,和黃媽的兒子黃茂并幾個小廝。打了板子轟出府去了?!?/br> “那跟外院廚房的有什么關(guān)系?”齊媽耐心地問。 小枝子十一、二歲了,已經(jīng)到了提及男女之事知道臉紅的年紀,眼見四下無人才小聲道:“聽說是黃茂看上了大玲子,趁著她娘不在,帶著幾個小廝去調(diào)/戲,他還夸大玲子長得俊,要娶大玲子過門做媳婦呢。大玲子不樂意,那幾個下作胚子就動了粗,兩廂廝打起來,都掛了彩,結(jié)果驚動了夫人。” 齊媽一拍大腿,開始后悔自己睡的回籠覺,去看看熱鬧也好啊,生生錯過了這么勁爆的戲份,集合了yin/亂、械斗、臭不要臉等諸多元素,簡直比話本子還精彩。友貴家的這是現(xiàn)世打臉啊,一個黃花閨女被幾個大小子占了便宜去,看她還敢嚼自家二丫的舌根不。 齊媽精神抖擻地把早飯從食盒里拿出來,胡亂扔在一邊,“我領(lǐng)午飯去!”言罷拎著空食盒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小枝子在后面追著喊,“您老先墊巴一口,這剛分完早飯,午飯還沒下鍋呢?!?/br> 齊媽哪兒還顧得吃早飯,這會兒早已歡脫地越過了沐霜苑的門檻兒,跑得無蹤無影。及到了外院廚房,領(lǐng)早飯還沒走干凈呢。齊媽站在外頭粗聲大氣道:“我說友貴家的,這都到午時了,你怎么還在分早飯?稀粥爛飯的誰吃得飽?我這一碗稀飯下去滿肚子晃蕩,不頂事兒,只能自己跑來領(lǐng)午飯了?!?/br> 友貴家的因著今天一早的事兒正不自在呢,見齊媽那一臉興奮勁兒,更覺得膩歪,“夫人今天早上交代的事兒多,自然耽擱了些時辰。大伙兒有的還沒吃上早飯呢,偏你一頓不吃就能餓死?再說了,早飯里不是有蔥油卷子嗎?誰讓你光喝稀的不吃干的。你若是沒吃飽,就再拿兩個卷子走,別在我這兒瞎嚷嚷。” “嗬,我稀罕你那兩個卷子?你也少拿夫人來說事兒,夫人讓你晚發(fā)早飯了?夫人讓你把早飯當中飯吃了?你這廚房就是做飯的,到點兒不發(fā)就是你沒當好差?!饼R媽又鼓動旁邊的幾個人,“你們幾位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漿洗房的李嫂子跟友貴家的關(guān)系不錯,常在一起打牌,替友貴家的解釋道:“二丫她娘,這誰也有個特例兒不是。公雞天天打鳴還有睡過頭的時候呢。少吃個一頓半頓的也不是大事兒。您啊先回去等等,過一個時辰再打發(fā)底下的小丫頭過來看看,那時候午飯也就出鍋了?!?/br> 齊媽依舊不依不饒,“又沒讓她外院廚房做什么山珍海味,頓頓飯不過是蒸個饅頭煮個粥的,怎么就還得耗費一個時辰?早上那幾個卷子我都給院子里的丫頭分了,自己就喝了一碗清粥,這會兒餓得兩眼冒金星兒,哪兒有氣力等那么老久。你們說說,她這個廚娘是怎么當?shù)模空贾┛硬焕喊?,沒那金剛鉆兒就別攬瓷器活兒,干脆向夫人去回稟,說她干不了這廚娘的差事,讓賢得了。” 李嬸子都看不過齊媽那囂張的做派,向友貴家的說:“友貴家的,快給二丫她娘拿兩個卷子吧,真把她餓暈了,還不得一輩子賴上你了?!?/br> 友貴家的知道齊媽就是來找碴的,她本來就是個火爆脾氣,抓過兩個卷子沖齊媽扔過來,“吃不死你個老貨!” 齊媽捂著腦袋咋咋呼呼地嚷嚷,“哎呦,砸死人啦!來人啊,救命??!友貴家的要殺人啦!一家子黑心肝的玩意兒,就會下黑手。自己是母老虎,養(yǎng)個閨女也跟母夜叉似的,那幾個大小伙子在你們手里都占不到便宜,我一個老婆子可打不過你們。” 友貴家的拿著鍋勺就沖出來了,兜頭往齊媽身上輪,“你閨女才是母夜叉呢!” ☆、第18章 彪悍領(lǐng)悟力 見真打起來了,李嫂子趕緊攔著友貴家的。正在里屋收拾屋子的趙大玲聽到響動立刻出來,“怎么了娘?先別生氣,有話咱好好說?!?/br> 齊媽見友貴家的被攔住了,心里不怕了,遠遠地站開兩步,抻脖探腦盯著趙大玲道:“大玲子,不怪你娘生氣,是嬸子剛才說錯話了。你以前長得粗壯,嬸子也沒細打量,今兒個仔細一瞧,真是女大十八變,這小模樣兒還挺水靈的,跟剛摘下來的水蔥似的。哪兒有母夜叉長這么俊的,戲文里的小姐佳人也不如你。怪不得黃茂他們幾個不長進的yin/才見了你跟蒼蠅似的蹤過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蒼蠅也不叮無縫兒的蛋不是?!?/br> 旁邊看熱鬧的幾個人掩嘴而笑。友貴家的跟瘋了似的要撲過來,“你滿嘴胡扯什么呢?是黃茂幾個下作胚子起了歪心,關(guān)我家大玲子什么事兒?他們幾個都被夫人一通發(fā)作,攆出府去了。我家大玲子清清白白,夫人還賞了她一匹料子呢。” 齊媽出了之前的一口惡氣,顧忌到友貴家的彪悍的戰(zhàn)斗力也不再戀戰(zhàn),撿起地上的蔥油卷子拍了拍土,扔進挎著的食盒里,匆匆丟下一句,“清白不清白的誰知道呢?老話怎么說來著,母狗不掉腚,公狗不上前?!?/br> 齊媽剛要溜,斜刺里沖出大柱子來,火車頭一樣一腦袋撞在齊媽肚子上。齊媽被撞得“蹬蹬”后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哪兒來的小兔崽子,撞你娘??!”待看清是紅了眼的大柱子,也有些心虛,嘴里嘟囔著,“一家子土匪?!迸榔饋硪蝗骋还盏刈吡恕?/br> 大柱子還要追過去,被趙大玲攔住了,“行了柱子,餓了吧,洗洗手吃飯去。” 周圍的人見沒熱鬧看了,三三兩兩的散了,李嬸子安慰了友貴家的兩句也提著早飯走了。見只剩下了自家人,友貴家的終于繃不住,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了起來。 趙大玲趕緊上去扶起友貴家的,“娘,別哭了,由他們說去,還能少塊rou不成。您再哭,更讓那些人看咱們笑話?!?/br> 友貴家的咬著袖口嗚咽,“閨女,娘不怕被他們說,娘是心疼你??!清清白白的一個女孩兒家,讓人說得這么難聽,你以后還怎么嫁人?” 趙大玲也有些心酸,不為別的,只為友貴家的這么袒護她?!澳俏揖筒患奕肆耍阒^一輩子也挺好的?!?/br> 友貴家的拍打了趙大玲一下,“胡說,哪兒有女娃不嫁人的?!庇洲D(zhuǎn)過頭胡擼大柱子,“柱子,娘不可能跟你們姐弟倆兒一輩子,你以后要照顧好你姐,不能讓她被別人欺負了去,知道不?” “嗯!”大柱子頭點得鏗鏘有力,“等我將來做了府里的管家,就封我姐一個管家婆子做。想吃點心就吃點心,想吃rou就可勁兒吃rou?!?/br> 趙大玲好笑之余又眼圈發(fā)紅,這一個娘一個弟弟,對她而言已經(jīng)不僅僅是這具身體的親人,現(xiàn)如今她是真真切切地把他們當做了自己的親人。 友貴家的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進屋去做午飯,已經(jīng)過了時辰了,待會兒真得有來領(lǐng)午飯的了。趙大玲也跟進去幫忙,囑咐大柱子吃完飯把給長生熬的藥端到柴房去。 忙活完了,才發(fā)現(xiàn)大柱子進了柴房還沒出來呢。推開柴房的門,看到長生躺在鋪板上,大柱子坐在他旁邊。大柱子扭頭見是jiejie,跟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樣地宣布,“姐,啞巴張口說話了,他會說話!” 趙大玲過去拍拍大柱子的小腦袋,“那你以后就要叫長生哥,不能再啞巴啞巴的叫了,多難聽,也不禮貌,知道嗎?” “嗯。”大柱子乖巧地點點頭,“我還要謝謝長生哥咧,今早上多虧你救了我姐。” 長生扭過頭來看著趙大玲,黑亮的眼睛仿佛水中的曜石,神色卻是嚴肅的,“為什么那么說?明明是你救了我。為什么都攬在自己身上?” 趙大玲一愣,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向一旁的大柱子道:“柱子出去玩吧,jiejie跟你長生哥說幾句話。” 大柱子小腦袋搖得跟波浪鼓一樣,“我不走,我正給長生哥講今天在夫人那里的事兒呢。長生哥沒看見,黃茂那殺才一個勁兒地夸我姐俊。我姐當然俊,還用他說。他還說要娶我姐做媳婦兒。我呸,我才不要他當我姐夫呢。還好后來夫人打了他們板子,斷了他的念想?!?/br> 大玲子有些無奈,“行了柱子,你長生哥累了,你在這里鼓噪,他還怎么休息。你快去吧,娘那邊蒸了白菜包子,你去就熱吃一個?!?/br> 大柱子一聽有包子吃,“蹭”地蹦起來。待要出門,又想起一件事兒來,滿臉迷惑地問:“姐,什么叫‘母狗不掉腚,公狗不上前’?” 趙大玲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鉆進去,這話實在是太難聽了,饒是她前世里見多識廣,都覺得牙磣。大柱子還一臉求知欲地看著她,她只能輕咳了一聲,結(jié)結(jié)巴巴道:“這個……就是說……母狗掉到坑里了,公狗去救它。柱子,你快看,那邊飛過去一只花腿兒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