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兩日前百花宴因十皇子落水而提前結束,顏墨梵是一路木納的跟隨在父親身邊,在各家正夫與嫡子相互攀談議論的吵雜聲中,隨眾走出錦華園,登上自家轎子出了宮,直到回到府中坐在自己屋內時,他才意識到自已到家了,仿佛才剛宮中的一切就象夢一場。 “那是個夢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鳖伳笮闹谢艁y,他顫著手親自給自己倒了杯熱茶,仰頭灌下,想讓自己盡量清醒。放下茶杯,也不洗溯更衣便和衣上床,他想睡一覺,睡醒了便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唉呀,主子怎么也不洗洗寬衣便睡上,連被子也不知蓋上,要著涼的。主子,先起來,洗洗更衣了再睡?!辟N身小侍福兒剛出去打了熱水進來,就看見顏墨梵和衣面朝里躺在床上,走上前去想讓他先起來沐浴更衣。 顏梵墨擺了擺手,沒有轉過身來,只是輕聲說“不了,我累了?!?/br> “累了也要洗洗呀,這樣多不舒服?!?/br> “下去?!鳖佽竽琅f有氣無力,但口氣有些強硬了。 “那,那奴侍幫您寬衣吧?!备盒⌒牡恼f著,一邊伸手要幫他脫下外袍。 顏梵墨閉著眼躺床上一動不動,任由福兒連拽帶拉的幫他脫去外袍,蓋上緞被,拉下帷賬。 他只想快點睡去,可是卻怎么也睡不著,百花宴上發(fā)生的事一直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百花宴上,顏墨梵因顏家正夫下午在園中出言無狀又被人譏笑,想著父親這種性子,喜與人攀談,多話且口快,宮中君侍、大家正夫都不喜與父親往來,時常譏笑。就連家中側夫貴侍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母親更是棄他如敝屣,若不是留著自已的嫡子身份,將來對家族還有些許用處,可能父親早已下堂,若將來哪天自已要是嫁人,離開父親,父親如何在顏家過活。又因自己不是女子,而時常被庶出姐妹在背地里奚落輕視,也讓父母親在外人面前毫無顏面,故心中郁悶,宮宴時竟無意間一杯接著一杯。 雖然飲的只是適合男子飲用且不怎么上頭的桃花香釀,但顏墨梵不善飲酒,哪怕僅飲上一小杯也會有些許醉意,但不同的是,別人家醉酒面紅,他飲酒上頭卻是臉色蒼白。顏家正夫雖然平日里都是一門心思圍著兒子轉,對其照顧的無微不至,但今日可巧難得的遇上一位妻主也是寒門出身,又在西部邊域為將十數(shù)載,去年末才被調入京中任從三品京城護軍統(tǒng)領的衛(wèi)家正夫蔣氏,兩人都是市井出身,多話而口快,兩人聊的興起,而且兒子又坐在身邊,便也沒有多在意。 不知不覺顏墨梵喝的過多,自覺酒氣上了頭,渾身不適,胃中翻滾,恐將濁物嘔在殿中,失了體統(tǒng),只好對顏家正夫說要去更衣,顏家正夫又正好與蔣氏聊到興頭上,只囑咐他快去快回,也不作他想。 顏墨梵胸口沉悶,身上難受至極,腳下略有點生浮,走出蓼芳殿也分不清東西,走了很久,不知怎么的,竟走到寒春池石階處,在那幾乎無光線的水邊石階坐下,想一個人靜靜在此的舒口氣,爽爽精神醒醒酒,有什么失儀之處也無人見著。誰知就在他張口深引一口氣時,蒙朧中突見下方石階轉過一張口中似乎流著暗紅血跡的臉,他以為撞鬼,驚叫出聲,并在情急之下抬起一腳,踹了過去,起身就跑,腦中一片空白。跑到殿門口時又怕作為嫡子,如此奔跑被人看見又要當作笑話,丟了家里的臉面,便深吸一口氣,若無其事的走到席位上,坐下時還心有余驚,但席宴上的眾人此時注意力都集中在蕭家少主正夫與蕭煦生的身上,并沒有人在意到他。他才剛坐下,便有宮侍來稟皇貴君,十皇子落水了。 顏墨梵起先還沒意識到十皇子的落水可能與他有關,隨著人群來到十皇子落水的水榭石港時,他嚇住了,雖然之前他喝多了香釀,但還不至于醉的對才剛發(fā)生的事毫無印象,他認識這個石港就是他才剛來過的地方。難道那十皇子便是被他一腳踹下池去的“鬼”?可是那“鬼”明明嘴邊還有血跡,十皇子可能會有血跡呢?可若那個“鬼”不是十皇子,為什么十皇子這么巧會在這里落水,難道是被那鬼拉下去的? 是了,一定是了,自己跑了,那鬼便把十皇子拉下去了,一定是這樣,十皇子不是被我踹下池的,是被鬼拉下去的,不是我,不是我。顏墨梵雖然這么想著,但心里很清楚十皇子的落水多少與自己有關,一晚惡夢連連,第二天全身酸疼,發(fā)了高熱,臥床不起了。 “咳、咳、咳……”顏墨梵在床上已經躺著兩日,此刻怡景閣寢室內依舊不停的傳出陣陣微弱的咳嗽聲,他側躺在床上,一只手握成拳狀,無力的錘打著胸口,一只手抓著錦被,身體彎屈著痛苦的掙扎著。 他已經咳了兩天兩夜,請來大夫看過后,疹斷為先天胃寒且又被冷酒所沖,加上風寒引發(fā)肺熱,留了藥方并再三叮囑,不可再飲酒。 顏墨梵迷迷糊糊的一直咳嗽,又極不喜歡吃藥,每次顏家正夫將藥喂到他嘴邊,就被他掙扎著拍掉,好容易灌進一兩口,他又反胃吐了出來,藥煎了幾副,可幾乎沒有喝下多少。 “我的兒啊,怎么病成這個樣子,你要有個三長兩短,為父的也不活了,嗚嗚嗚……你可不能丟下為父啊,我的兒啊……”床邊,顏家正夫坐在床沿邊,一邊手肘撐在床上,一只手擁著兒子的緞衾,不停的哭喊著。 顏靜茹來過幾次,可每次一看到正夫這么抱著兒子哭喊,心里就堵的慌,便皺著眉離開。 她與正夫都是寒門出身,十年前她科考狀元及第,熙宇帝重文輕武,對其文章贊譽有加,從此她仕途一帆風順,功名利祿不在話下,文人又多生性風流,且她文才極好,愛慕者甚多,直到現(xiàn)在,娶了四個側夫,四個侍夫,還抬了三個貴侍。 漸漸的,她看正夫就越來越不順眼,嫌他舉止言語粗鄙,身帶市井之氣而無半點大家之范。因“七出三不去”,他娶夫時貧賤,后來富貴,故不得休夫。但他這個正夫在顏家?guī)缀鯖]有實權和地位,而且只有宮宴等必須由正夫出席的場合才讓他出去見人,她還要千叮嚀萬囑咐正夫別丟了顏家的臉面,其余時候,正夫都是呆在自己的小院中,可以說這個正夫在顏家,還不如四個側夫體面尊貴。她甚至無視側夫對正夫的無禮與苛待。 可是這個嫡子不一樣,她也并非有多疼愛嫡子,只是她雖有七女五子,卻只有這么一個嫡子,開始時他對這個孩子并不在意,可沒想到,這孩子越大越俊秀,可謂集她與正夫之優(yōu)點與一身。才十一歲,已是美如冠玉,吐氣如蘭,怒而若笑,嗔而含情,足可見他日之風華。且此子聰明無比,一點就通,一學即會。 顏靜茹時??粗鴥鹤映錾瘢鹤砸讶缃袷钦穮⒅?,但除卻這個官職,顏家可謂寒門小戶,京中隨便一個家族,都比顏家來的體面,想要顏家在京中長久立足,甚至進入大耀朝世家的行列,那即便顏家再出三代正二品,都遠遠不夠,更何況雷霆雨露均是凰恩,今日她是正二品,明日呢? 女子一般只能靠自己的打拼來發(fā)展家族,既便有身份尊貴的嫡女繼承家業(yè)也是一樣。而男子則可以靠聯(lián)姻,大耀五大世家,無一例外都曾是皇親。有一個如此優(yōu)秀的嫡子,若能因他攀上皇家,讓顏家也成為皇親…… 她每次想到這里,就內心澎湃,血液沸騰,也不敢再想下去。 自從她有了這個念想開始,對嫡子的教養(yǎng)絕不亞于宮中的皇子,名師、珍品,只要她有能力得到的,都送到嫡子面前,幾位庶女庶子的用度加在一起,還不如嫡子一半用度來的大,這讓側夫庶女們咬牙切齒,卻又不敢說半個不字。 除琴棋詩畫外,她尤其找來數(shù)位精通大家宅斗的男子教導嫡子,且即便嫡子后來有意無意的將學來的本事都施展到自家后院的幾位夫侍與庶女庶子身上,只要不出人命,她也不予理會。后宅夫侍們都是有眼色的,見妻主如此,近一年來,對嫡公子敬畏有加,對顏家正夫也不敢不敬。 顏靜茹對嫡子傾注了如此心力,如今,他卻是躺在床上,加上正夫在一邊扯著嗓子哭喊,叫她怎么不心堵,唉!不如眼不見為凈。 顏靜茹回到書房,坐到紅木縷花踏腳書桌后的紅木官帽椅上,雙手肘靠在書桌上,十指雙握,抵著下顎:宮中十皇子落水之事,怎么也想不通,何人要對一個年僅七歲的男童下手,原因何在?是外臣內眷所為?那日可是宮中宴請外臣內眷之日,可那不通,外臣內眷能與后宮君侍有何恩怨,以至犯這滅門之罪;想來只有宮中之人所為,看來這后宮之爭斗,遠比這后宅之爭斗狠至百倍。這日后,梵兒一人入的宮去,可否對付的過來?或者,另栽培一庶子,給他做個幫手,若將來梵兒有個萬一,顏家也不至于落空,再說把庶子培養(yǎng)起來,即便不進宮,能與大家族旁支聯(lián)姻,日后對顏家多少也有點作用。 想到這里,顏靜茹喊小侍去請為顏墨梵就疹的大夫到書房,了解嫡子病情以及如何施針、用藥、調養(yǎng)等細節(jié)。與大夫足足詳談了近一個時辰,問盡盤根末節(jié),顏靜茹這才放下心來。隨后又下令幾位庶子今后與嫡子顏墨梵一同進學,雖然吃穿用度依舊不變,但這已足矣讓幾個有兒子的側夫欣喜不已了。 第11章 十皇子薨 三月十九 雖然已是暖春,但鸞如宮內卻是一片陰霾,只要一踏入鸞如宮,迎面而來的就是一股揮也揮不去的nongnong藥味,這里,不知有多久沒有笑聲了。 博錦凌雖有御醫(yī)每日疹脈用藥,然病情卻是反反復復,身子更是每況愈下,氣息若有若無。辰時,御醫(yī)疹脈后顫抖著跪地對博婉玳痛哭道:“十皇子心脈衰竭,已油盡燈枯,只能用人參吊命,些許還能堅持到申時,臣等無能?!币活^磕到地板,不敢抬起。 博婉玳只覺腦中突然一片空白,踉蹌的向后退了一步,險些跌坐在地上,宮侍及時的扶住了她。 “不會的,不會的,你騙我,你騙我,皇弟前幾天還好好的,現(xiàn)在你卻說他不行了,騙我的是不是,你跟我開玩笑的是不是,說呀,我皇弟不會有事,你跟我開玩笑的,說呀。”博婉玳瘋了似的抓著御醫(yī),搖晃著,要她說話,甚至跪下求她?!拔仪笄竽?,求求你,想想辦法,凌兒一定還有救,你想想辦法,他才七歲,才七歲,求求你,救救他?!?/br> 御醫(yī)跪著渾身發(fā)抖,連磕了幾個頭,卻只能一直重復著三個字:“臣無能。” 博婉玳跪著轉向其他御醫(yī),一個個的求;“求求你,幫幫我,你們幫幫我,救救他,求求你們,誰救救他?!?/br> 御醫(yī)們個個跪著,頭頂貼著地面,不敢抬頭不敢動。 宮侍們也跪了一地,整個寢殿內都是哭泣聲。 “庸醫(yī),你們這群庸醫(yī),你們不救他,我要你們統(tǒng)統(tǒng)陪葬,我要誅你們九族?!辈┩耒橐娗笥t(yī)沒用,出口大罵他們。 御醫(yī)們依舊個個不動,只是混身抖個不停,顯然也是被嚇壞了。 熙宇帝下朝時聽宮侍來報,十皇子不好了,立即趕了過來,見到殿內這種情形,雖然心里已經作了最壞的準備,但向御醫(yī)詳細問了博錦凌的病情后,還是跌坐在了床沿。 賢貴君此刻也還臥床不起,博婉玳每日都是騙他說凌兒如何大好了,如何吃的膳食了,現(xiàn)在博錦凌快不行了,也沒人敢告訴他。 熙宇二十一年三月十九申時,大耀十皇子博錦凌薨,追封為紹榮皇子,附葬純陵君侍陵。 三月二十六 十皇子頭七,卯時正,禮部與欽天監(jiān)的官員及護國寺的僧人來到宮中,為博錦凌寢殿做法事,并清理他日常用度之物,用于陪葬,鸞如宮宮侍依規(guī)矩都要前往拜祭。依兒見賢貴君未睡醒,想著拜祭十皇子后,立刻就回來。 誰知他剛走沒多久,賢貴君便醒了,喊了幾聲“來人”盡都無人答應,強撐著下了床,摸索著自已套上了緞面中衣及錦袍,扶著桌椅蹣跚的走到寢殿門口,眼及之處掛滿白色帷幔及白色燈籠,又隱約聽到木魚銅玲的聲響及陣陣念經聲,非常不解,就扶著宮墻慢慢向那聲音走去。 在快走到游廊的轉角時,迎面遇到低著頭邊走邊擦著淚的依兒,依兒見到是賢貴君,嚇了一大跳,立刻上前扶住他,要將他往寢殿內送。 “依兒,這是怎么回事?”賢貴君指著這滿天滿地的白色問他。 依兒被他這一問,顫抖著卻不知要如何回答:“這,這是,奴侍,奴侍,這……”眼淚直往下掉?!熬?,我們先回去,回去再說?!?/br> “不,你現(xiàn)在就說,這怎么回事,是誰,說,是誰……”賢貴君雙手擅抖的厲害,忽然轉身往博錦凌寢殿走。“凌兒……” “君上,您要去哪,我們先回去好不好,您身上還沒大好……”依兒不知怎么辦好了。 “凌兒,本宮要去看看本宮的凌兒,很久沒見著他了,本宮要看看他……”賢貴君口中念叨著,腳下越走越急。 “君上,奴侍求求您,別去,別去……”依兒跪下攔住賢貴君直哭。 賢貴君慢慢蹲下聲,抓著依兒的兩臂,輕聲而厲色的問依兒:“為什么攔本宮,本宮要去看本宮的凌兒,你憑什么攔本宮,誰給你的膽子?!闭f著,用力一把將依兒推倒,起身又要往前走,因起身過急,一時頭暈,踉蹌著險些跌倒。 “君上……”依兒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上前扶住賢貴君,賢貴君又想推開他,身上卻沒有半點力氣。 “君上,十皇子,十皇子薨了?!币纼阂娨呀洸m不下去了,只好扶著賢貴君,哭著告訴他。 賢貴君聽到這話,當場暈了過去。 “君上……來人啊?!币纼弘m然有心里準備,知道賢貴君會經不住打擊,但還是被嚇的不輕。 聽到喊聲趕來的幾位宮侍,幫著依兒將賢貴君扶到床上好置好,依兒讓人去通知博婉玳,博婉玳走到賢貴君床前,只是看了一眼,轉身就往寒春池石港跑,站在池邊,扯著自已的頭發(fā)亂喊。此刻的她,已經處的崩潰的邊緣,她不明白,上天為什么要這么殘忍,究竟她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這么懲罰她,心很痛很痛,上天不公,她的凌兒,才七歲的凌兒,就這么走了,再也回不來,那個成天跟在她身后,歡騰的叫著“皇姐,皇姐”的凌兒,再也回不來…… 早在五日前,皇貴君就說查出了結果,說是齊君嫌疑最大,因為在宴席中途只有他的貼身宮侍曾離開過,那宮侍說他是去茅房,但其中一位負責巡邏的護衛(wèi)做證說事發(fā)當時,有看到那宮侍在寒春池石港上。齊君與那名宮侍跪地大喊冤枉,可熙宇帝當時在火頭上,令齊君暫宮內禁足,那名宮侍交由內務府徹查。當晚,內務總管來稟,那名宮侍已供認不諱:齊君宿與賢貴君有怨,百花宴那偏夜見十皇子出殿,就讓他尾隨,借機將其推入池中,人不知鬼不覺。并畏罪咬舌自盡,熙宇帝大怒,當場下旨,齊君降為長侍,打入冷宮。 十皇子落水一案,就此了結。 博婉玳不信,這案中疑點甚多,其一,博婉玳卻不曾聽說他與父君有什么恩怨,以至于他要向皇弟下如此毒手,但宮中之人都知道,因齊君原是鳳后隨侍,后被鳳后抬舉君侍,故極感鳳后恩德,對當年仗著熙宇帝寵幸而對鳳后極不敬的皇貴君非常厭惡,兩人常常冷嘲熱諷,明爭暗斗,而因太女敬重齊君,多年來,皇貴君也絆不倒他,博婉玳懷疑皇貴君是借著皇弟落水一案,除掉齊君。 其二,當時大內護衛(wèi)明明都說因水榭石港光線昏暗,并未看清有何人在那附近,而現(xiàn)在,事隔多日,卻有一護衛(wèi)說想起有看到那名宮侍。 其三,皇弟被救上岸時,手中握著一顆黑色珍珠,這種顏色的珍珠,為珍珠中的極品,大耀朝上下除去,宮中會有白里國進貢的黑色珍珠外,其他地方,基本沒人可能擁有,而宮中能得此黑色珍珠的君侍也為數(shù)不多,這絕不是一個宮侍所能擁有的,而若真是齊君指使他這么做,也不可能是賜顆如此昂貴卻并對一個宮侍來說并無多大用處又容易被人查到的黑色珍珠,齊君并非蠢笨之人,怎會因此給人落下把柄。 那日,博婉玳找熙宇帝說出這案中各疑點之時,熙宇帝便拿出那顆珍珠綴子遞給她道:“不是他們還能是誰,那珍珠是貢品,別說外臣,就是宮中,幾個能有?那宴席中,雖有人進出,但朕查過,都是在十皇子之前出蓼芳殿的,從十皇子出殿到護衛(wèi)發(fā)現(xiàn)他已落水這段時間很短,其間就只有那名宮侍離開,德君與寧君也見到,他說是去小解,有這么巧的事?再說,朕也的確賜過一顆珍珠與他,他賞于那作案之人也不奇怪,那珍珠既名貴又小巧易藏,若非讓凌兒拽到,誰能找的出來。罷了,朕現(xiàn)在很亂,這件事就這么處置了,你回宮吧,好好安撫你父君,退下吧。” “可是……”博婉玳還想反駁,熙宇帝卻不想再聽下去,只是擺擺手,意示博婉玳退下去。 如今,博婉玳更是越想越覺的這案子疑點太多,雖然百花宴當晚齊君的貼身宮侍是皇弟離開蓼芳殿不久后離開,皇弟留在蓼芳殿門口的眾宮侍們也都看到他,可若他真是要尾隨皇弟,借機除去他,為何要做的如此明顯,還要讓所有人都看到,這絕無可能。且博婉玳實在想不出齊君與父君能有什么樣的恩怨,要找他的皇弟下手。如今那名宮侍已死,齊君也得了失心癥,她要找誰去詢問?如何才能還皇弟一個公道? 博婉玳跪在池邊對著那波光粼粼的一池春水瘋狂的喊叫,直到喊不出聲來,虛脫的趴在地上,抽咽著看著那通往池水中的石階。 第12章 賢貴君薨 恍惚間,她似乎看到第一與第二層石階的縫隙中反射出一道紫色光芒,她仔細看看,象是塊深紫色玉石卡在石階縫中,但縫隙太小,她伸出手卻無摳出那塊玉來。她取出匕首,不停的撬著石縫周圍的青石,近一個時辰,才取出那塊玉。 這是塊玉佩,玉佩上方系著深藍色雙蝶結冰絲線,下方系著根斷了的深藍色冰絲線,雙蝶結?博婉玳看著這個雙蝶結似曾相識,立刻取出前幾日在御書房,熙宇帝遞給她的那個綴著黑色珍珠的羅纓。 原來那珍珠羅纓的絲線不是黑色,而是深藍色,只有在陽光下才能看出它的本色,很明顯,這條羅纓本來是系在這快黃翡玉佩上的。博婉玳很激動,她又向政清殿跑去,想把這個玉佩交給熙宇帝,求她找出玉佩的主人,她相信,這個人,一定就是兇手。 可她又想:如今那名宮侍死了,齊君瘋了,如果皇貴君等人一口咬定這是齊君的玉佩,而又讓兇手知道她找到玉佩,有所防范,那不是打草驚蛇?父君曾經對她說過,曾經被人所害而小產,只查出一個宮侍,主動受死,這件事便不了了之,后又什么線索也都被消毀,以至這么多年,也沒有查出那幕后使指之人,而父君從來就不相信那會只是一名宮侍所為。 因此博婉玳停了下來,將玉佩與珍珠放入袖袋中,她決定不被任何人知曉這件事,親自查找兇手,無論好上多少時間,無論什么代價,她也相信,皇弟在天有靈,一定會讓她找出兇手,她要讓那個兇手在她手上生不如死。 博婉玳大步走回鸞如宮,當晚,賢貴君突然不好,迷糊中還口口聲聲說凌兒來了。 熙宇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七日卯時賢貴君蕭氏薨。 博婉玳這次沒有哭,她已經痛的哭不出來了,也忘了該怎么哭,她瘋了似的大聲的笑,笑到跌坐在地上,依舊站起來繼續(xù)笑,直到幾個宮侍抱住她,將她按在床上,御醫(yī)給她施了針后才慢慢睡去,再醒來時已是三日后,她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十一歲女童的天真神采,而是平靜無瀾,甚至于冷漠無情。 博婉玳起身走到賢貴君的靈堂前跪下,發(fā)誓今生傾盡所能,也必查出兇手,為父君與皇弟報仇,無論需要多大代價。也請父君與皇弟在天之靈,保佑自己能盡快找到真兇。 四月初四 宮中禁令解除,蕭家上折子請旨,請求熙宇帝準許蕭家少主夫攜蕭煦生進宮拜祭賢貴君與十皇子,熙宇帝準了。 蕭煦生看到博婉玳時,差點認不出她來,她穿著喪服,跪在一旁燒著紙,瘦的似乎一陣風都能吹的走,面無表情,一雙大眼平靜的看著火盆,平靜的不起半絲漣漓。 “婉玳,我來了。”蕭煦生走到博婉玳面前跪坐著,輕聲喚她,但她沒有回應。 “婉玳,看看我,我是煦生,我是你的生兒,婉玳,你這是怎么了,你看看我呀,你連我也不理了嗎?你把我忘了嗎?我是你的生兒,你別不理我,別不理我……”蕭煦生見博婉玳不理他,嚇壞了,搖著她哭泣著。 許久后,博婉玳才看向他?!吧鷥?,是你嗎?你還來找我做什么,父君和皇弟都走了,他們都不要我了,他們就這么走了,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你還來做什么?” “我要我要,我要你,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我不會走,不會丟下你的,婉玳?!笔掛闵薇ё∷?,象怕她消失了一般。 博婉玳依舊平靜的燒著紙,再沒開口說第二句話。 一天下來,蕭煦生一直陪在她身邊,與她一同燒紙,與她說話,逼她用膳,她不用,他也不用,與她一同餓著,后來還是在蕭家少主夫的勸說下,博婉玳才勉強用了點晚膳。 當晚,蕭煦生隨父親出宮后,博婉玳回到自己的寢殿,取出那玉佩,在燭光下仔細看著,她確認以前從沒有見過這塊玉佩,這玉佩非常精致特別,如果她曾見過,一定會有映象,紫玉晶瑩剔透,在燭光下,內似有流光縈繞,是上佳的“流光紫玉”,整個玉佩是一個同心圓,一面雕著“喜上眉梢”,一面雕著“吉祥如意”的寓意圖飾,但款式卻與眾不同。 博婉玳緊緊將玉佩握在手中,像似要把它捏個粉碎,許久后松開了手,親手將玉佩與珍珠羅纓重新系接在一起,佩戴在中衣上,她既要把這塊玉戴在身上,時時提醒自己報仇,又不想讓人看見,以免打草驚蛇,被人毀了這唯一的線索。 次日,博婉玳向內務府下令,要打造一個圓形玉佩,一面要“喜上眉梢”,另一面隨意,令內務府承上圖樣給她挑選,擇優(yōu)打造。 內務府在之后的十天,承上了上百款玉佩圖樣,雖然都是“喜上眉梢”,但博婉玳沒有找到一款與那“流光紫玉”一致或相近的圖樣。 博婉玳眼光掃過那些圖樣,停留在一副另一面也同為“吉祥如意”,但樣式不同的玉佩圖上,對內務總管說道:“這‘喜上眉梢’與‘吉祥如意’搭著倒是還不錯,只是款式都普通了些,你就找找還有沒這兩寓意相搭的款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