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悟

    魏恒知道姜樰防人之心甚重，究竟是什么讓她變得如此小心？他心里的這個疑團急需解開。

    姜樰晚上沒睡好，眼下他懷里躺著正舒服，便隱隱犯起困來，捂嘴打了個哈欠。

    “人家說懷孕的人容易嗜睡，倒是有幾分道理。臣妾一時念起，想來杯茶提提神，卻是才想起茶都還沒給陛下上呢?！?/br>
    出去的白芍卻是進來了，手里端著小茶盤走過來：“奴婢看陛下來了，馬上就去泡茶了。只是看陛下和娘娘說話，一時不便打擾?！闭f著，便把茶水端來放在魏恒面前。

    魏恒看著那茶，嘴角劃過一絲無奈的笑，端起來，放在鼻尖聞了聞。茶香清冽，色澤上佳，看起來倒不像是有毒。

    只是聞了聞，便又將茶碗放回桌上，溫言對她道：“真是不巧，朕今天怕是要暴殄天物了。方才太醫(yī)來昭軒殿請脈，說朕近日容易疲乏需好生調(diào)養(yǎng)，不宜飲茶。這茶，朕就不喝了。”

    “容易疲乏不是更該喝么？”姜樰不解，如是反問，捧起茶來送到他嘴邊，“這碗暫且喝了嘛，明日不采陛下的那份兒花露就是了。反正臣妾懷著孩子，才是真的不宜飲茶呢。陛下若不喝茶還喜歡喝什么？明天只給陛下準備白水成么？”

    看她這般殷勤，魏恒手上一僵，從她手中接過茶碗，略一點頭：“白水也可，朕不挑。不過臨近年節(jié)，朕會比平日忙些，來你這里大抵已是晚上，你這里就不必費心準備了?！?/br>
    姜樰眉心猛地一跳，暗道不好。魏恒先是說不喝茶了，后她要換成白水，便又說年節(jié)要忙，不必費心給他準備什么水。

    難道，他已經(jīng)察覺了什么嗎？！

    “那臣妾就不管陛下了?！?/br>
    魏恒輕刮她鼻頭：“不是不管，是不必費心。這些事自有丫鬟cao心，你安心養(yǎng)胎就是，旁的不要擔心?！?/br>
    一番對話，姜樰心中已有了計較。

    魏恒大約不會在她這兒喝什么東西了，只是礙于姜家未除，不得不繼續(xù)粉飾太平才沒有戳穿她吧。

    按理說，這藥無色無味，效果很慢，太醫(yī)光是檢查身體根本不可能檢查出來，他又是如何發(fā)現(xiàn)的？

    魏恒果然很不簡單，沒想到自己再活一輩子，把握優(yōu)勢的情況下竟還是沒能助父親壓制住他。

    這碗茶，魏恒決定暫且喝了。

    他端碗到唇邊，飲了半碗，忽的被水嗆了，猛地咳嗽起來，執(zhí)起袖子擦干凈嘴角，斷斷續(xù)續(xù)道：“咳咳……還真是暴殄天物了，咳……沒的喝口茶也嗆了?！?/br>
    姜樰更加確定他知道茶有問題，不想喝下去了，當下只得裝傻，拿手絹替他擦水。

    “瞧陛下，到臣妾這兒了，還想著別的事不成，喝茶也不仔細?！?/br>
    魏恒理理衣襟，伸手又將她攬進懷中：“朕在想孩子的事，你還吃味了不成?！?/br>
    “哦，孩子？”

    “朕早就在想，若將來咱倆有了孩子，該叫什么名字。適才忽然想出兩個名字，覺得著實不錯，想著想著竟給茶嗆了?！?/br>
    姜樰才不信他真的會這么期待孩子的到來，卻是對那名字有幾分好奇，便抱著他的手臂央他快說。

    魏恒又清了清嗓子，慢慢說：“若是女兒，單名一個曦，取晨光之意；若是兒子，以‘昊’字為名，取蒼穹之意，愿他將來必有大成。這兩個名，朕都覺得不錯，皇后覺得呢？”

    昊？

    姜樰當然不覺得好，上一世賀子芝與他的孩子便叫這個名！

    她待那孩子有如親生，昊兒也著實乖巧?？伤粌涸胶?，付出了越多的真情，她的結(jié)局就被襯得越悲慘。

    她怎么能接受別人用過的名放到自己孩兒身上。

    “臣妾覺得‘昊’字太張揚了，不如換別的？”

    魏恒看著她，笑笑：“朕的兒子怕什么張揚，‘昊’字方才能顯得朕愛重于他?！?/br>
    無論如何，千萬不能叫這個名，姜樰打算抗爭到底了，把嘴一撇，說：“其實臣妾剛剛和兩個丫頭閑聊的時候，已經(jīng)想過孩子的名兒了。臣妾覺得，不如叫‘弘’，多好。”

    魏恒聽罷，又笑了笑，并不駁她：“好，這個名也不錯。既然皇后定了，朕就聽皇后的。”

    姜樰松了口氣，她哪里和白芍青霜商量過，不過是情急之下胡謅的。左右不過是個名，“弘”字本就不錯，魏恒沒什么不好答應(yīng)的。

    孩子還不足月，兩人這就把名定下了。魏恒與她說了會兒話，才沒多久，倏爾臉上神情微滯，松了抱著她的手。

    “朕突然想起還有件事沒有處理，得回趟昭軒殿。”說罷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便匆匆忙忙往外走，走了幾步，又回頭道，“一會兒安胎藥送來了，可別怕苦不肯喝？”

    姜樰送他，笑道：“臣妾什么時候怕苦了?！?/br>
    “那就好?！彼c點頭，轉(zhuǎn)身走了。

    出了東梧宮，上了步輦，魏恒的臉頓時陰沉下來，吩咐馮唐：“去把李太醫(yī)請來，還是在昭軒殿?！?/br>
    面上只是陰沉了些，可他心里已然是狂風暴雨，雷鳴電閃，沒有一處安生地。

    她為何不愿以“昊”做名。他對孩子這般疼愛與看重，難道不好嗎？他來崇光殿時，太醫(yī)才剛診斷完畢，她哪里來的時間和那兩個丫頭商量名字？再者，名字應(yīng)是他這個做父親的來想，姜樰這個時候應(yīng)該只顧高興才對，怎么會想到給孩子起名？

    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釋，就是她極度不喜歡“昊”這個字。沒有人會天生反感一個字，聯(lián)想重生過后的種種，他想，或許已經(jīng)找到原因了。

    因為賀子芝曾經(jīng)的孩子，就是以“昊”為名。

    她為何會莫名疏遠賀子芝，為何會層層防護保護自己，又為何在行宮舉止反常，以及性情大變。更甚者，可能給他下毒。

    所有的問題，只有一個解釋——她和自己一樣，重活一世。

    魏恒想著這一切，慢慢悠悠進了昭軒殿，腦中不時回憶起姜樰不對勁的地方。比如那茶香小酥，比如雍王沒能如上一世那樣順利打入姜家。

    樁樁件件，無一不證明了他的猜想。

    “陛下？”

    馮唐不知叫了幾遍，才讓他回神。

    “李太醫(yī)來了?！?/br>
    魏恒長呼了一口氣，強忍了心煩，脫下外袍遞出去：“右邊袖口及前襟沾了茶水，李太醫(yī)請驗驗是否含毒?！?/br>
    那太醫(yī)早知皇帝必會為此事傳他，回去便準備了驗毒的各樣?xùn)|西，這會兒用具一應(yīng)俱全，拿著龍袍邊悉心檢驗起來。

    馮唐在旁看著，什么也沒說，心底卻是清楚的。他不時瞅瞅皇帝，只見皇帝始終眉間不展，不知在想些什么。

    事關(guān)皇后，乃至姜家，他也不敢多嘴。

    回昭軒殿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待到那太醫(yī)驗出個結(jié)果，太陽已經(jīng)落了山。天漸涼了，卻也沒涼過他這顆心。

    李太醫(yī)終于收好用具，儼然有了結(jié)果。

    “陛下，微臣驗出來了?！?/br>
    魏恒略一頷首，面無表情：“說。”

    “這上頭確有毒素，和微臣在陛下的血里驗出的應(yīng)當是同一種?！崩钐t(yī)說著，悄悄抬頭看了一眼，見皇帝眉頭更深皺了幾分，便咽了口口水接著往下說，“既然驗出來了，陛下就不必擔心過多了，只要立即停止攝入此毒，已經(jīng)入體的毒便能逐漸排出體外?！?/br>
    魏恒只“嗯”了聲，吩咐不得外傳，便要讓他下去了。

    姜樰，她果然下了毒。

    他多希望是自己猜錯了，然而結(jié)果擺在那里，不是別人，就是她沒錯。魏恒一個人呆坐著，讓馮唐帶著所有的太監(jiān)宮女也下去了，昭軒殿里空蕩蕩的只剩下他一個人。

    太陽落山，殿中沒有點燈，他整個人逐漸沒入了黑暗之中。

    自崇光殿出來，壓抑在心頭的那團火，終于在這一刻爆發(fā)了。筆架硯臺紙張奏折全都砸了一地，他猶覺無處發(fā)泄，恨不得往自己心窩扎上一刀。

    弒君！殺夫！

    經(jīng)歷過家族毀滅的她，嘗夠了壓抑難解的她，這輩子選擇了站在他的對立面嗎？

    魏恒氣紅了眼，不□□她與姜威為伍，更恨這上天，既然給他機會重來，為何不能讓他完完整整地去呵護她，把上輩子欠她的用一生去彌補。如此，她不會經(jīng)歷兩難抉擇，不會活的壓抑，她會幸福地過完這一生。

    而不是像這樣，讓他去彌補一個已經(jīng)千瘡百孔，經(jīng)歷生死磨難，不可能回到曾經(jīng)的她。受過的傷，即使愈合了，疤痕永遠存在。

    多可笑……縱然她刀劍相向，她承受過的那些曾經(jīng)，足夠為她脫罪。他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恨不了她，甚至下意識為她找盡理由開脫。

    魏恒發(fā)夠了火，終于癱坐在臺階上發(fā)出幾聲苦笑。也許自己煞費苦心，處處寵溺于她，在她看來不過是討好姜家的手段罷了。

    愛她而已，該當如何。

    ☆、第31章 內(nèi)心

    直至深夜，魏恒才踏著夜色回了崇光殿。他來時已晚，姜樰已經(jīng)睡了，但沒忘了為他留一盞燈。

    他在床沿坐下，暫沒有熄燈躺下的意思，只是仔細地看她。

    這些年他心懷國民，從不在意兒女情長，更別提貪女色。都說將軍府嫡女出落得傾國傾城，素有美名在外。他聽進耳朵，倒是記下了，卻從未打算見上一見。

    直到迎她入宮，大婚當晚，掀起她艷紅的蓋頭時，方才覺出，所謂天仙大抵也就是她這樣的吧。

    但她的美貌并沒能沖淡他對姜家的厭惡，連一刻昏頭都不曾有。至親至疏夫妻，他們之間，卻連那一個“親”字都沒能沾邊兒。

    過去的那一生，充滿了太多的遺憾?？v然她已經(jīng)變了，他卻還記著她最初的好。如果自己處在她的位置上，目睹了家族最后的結(jié)局，知道權(quán)衡不得，大抵重來一次也會豁出去謀反吧。

    許是喝了安胎藥的緣故，姜樰睡得很沉。魏恒把手伸進被子，覆上她尚未隆起的小腹，無奈苦笑。

    在她心中，他應(yīng)該還是那個為了皇權(quán)狠心絕情的人吧。

    突然發(fā)現(xiàn)妻子將自己視為洪水猛獸，日防夜防，這樣的心情叫人如同溺水窒息般難受。而這個他視作天賜的孩子，在姜樰心里，實則只是爭權(quán)奪勢的棋子吧。

    因為她不可能想要為他生育兒女，她是那樣恨著自己。

    沉默了良久，魏恒終于淺淺一聲嘆息。抱著她，入了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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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樰照舊睡到很晚才醒，醒來時習慣性地看了眼身旁，沒見他在，倒是看見了他曾經(jīng)來過的痕跡。

    這一覺睡得好飽。伸了個懶腰，自己翻身下了床，活動活動筋骨。

    白芍自今日起暫時不必采花露了，卻是慣常起早，趕在青霜起來前已經(jīng)把例行的差事都打理好了，只等著伺候皇后。

    青霜打著哈欠，抱著盆子靠在寢殿外頭的柱子上，沒好氣地說：“真是個懶覺都不會睡的傻子，你把事兒都做了，我干啥？做這么多，娘娘也不會夸你勤快的?！?/br>
    白芍恨不得敲她一腦袋，聳聳肩：“你個傻子，幫你做了還討氣。我偏就閑不下來，要我沒事兒干，那還不如殺了我！”

    “嘖，你那不是顯得我游手好閑嗎？！別人得怎么說我呀。”

    “你這臉皮，還怕人說嗎?！?/br>
    青霜嘴仗打不過白芍，當下便要跳腳，卻忽然聽得皇后醒了的聲音，忙一邊拎著盆兒和水往里走，一邊努嘴：“我也是要臉面的人呀！”

    姜樰又聽見她倆正精神抖擻地在打嘴仗，不由地笑容爬上嘴角。

    “娘娘！”青霜弗一進來，放下水盆就開始嚷嚷，“可不是奴婢偷懶呀，今天的活都叫她給做得差不多了。奴婢這一整天怕是都只能呆在娘娘身邊兒，煩您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