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初次交手不利,這下,他覺得自己剛才想要改變行事風格的想法非常正確??蓜e說他大俠心胸不寬廣,他要是一如既往,就會被虞瑨棠一如既往地戲耍。 對待不正經(jīng)的,就要用不正經(jīng)的手法。 所以虞瑨棠提出回客棧拿劍得時候,顧辰曄也沒說要攙扶她一下,還專挑了難走的路,“馬就栓在前面的林子里,走這邊近?!?/br> 虞瑨棠哪知道如此大俠風范的人會來陰的,還真就一瘸一拐地走著。顧辰曄一直說著不遠了,可是這個“不遠”,又讓她瘸腿走了小半個時辰。 好容易上了馬,那小子也沒提醒一聲,一鞭子抽在馬身。那大馬吃痛,如離弦的箭一樣,就竄出去了。 這要坐在后面的虞瑨棠差點一個不穩(wěn),后腦著地,直接斷氣。 她今天算是倒霉透了,可這賬,也沒想到算到顧辰曄頭上。 所以說,像顧辰曄這樣平時正派的人,整起人來,虞瑨棠這樣滿腦子不正經(jīng)的人也會受挫的。 回到客棧,先檢查了自己的腳傷。 雖傷得不輕,但皮沒破,骨頭也沒有碎,所以她也就沒弄什么藥,只往腿上包了一圈布,萬一撞到也能減少沖力,少痛一些。 顧辰曄叫了晚飯進來,剛一進門,就看見虞瑨棠慌忙理好褲腿。 那可不是,女孩子的腿哪能讓人隨便看??蛇@個小動作在顧辰曄看來,便是她陰陽怪氣,大老爺們兒矯情。 吃了晚飯,兩個人了商量一下,還是決定明日就走。左右是騎馬,坡腳的虞瑨棠也用不著走路。 這下一個目標就是梁九津了,因為風絕此人行蹤不定,要找他并不容易。 至于要到哪里找梁九津,兩個人心里都沒有數(shù),只知道此人愛躲在山間,大約是在靠西的地方。 虞瑨棠收拾好不多的東西放在桌上,見顧辰曄沒有要走的意思,便問道,“你怎么不去要間房。” 顧辰曄喝了口茶,直接往床上一躺,“用得著嗎?左右是一夜,湊合睡一覺而已,你就當我借個床。” “你是缺錢還是三伏天怕冷,這床我一個人誰都嫌窄了?!?/br> “這么寬還嫌窄,那你睡覺得有多不安分。” 顧辰曄說完就閉了眼,將那床占了大半。找馮蕭他也辛苦,完事兒之后,他還得給挖個坑埋了,所以現(xiàn)在的他只想睡個覺。 而虞瑨棠,只好趴在桌上盯著那燭火發(fā)呆。 同床共枕,那怎么可能。 所以從來沒有被人耍過的虞瑨棠,今天只好睡桌子了。 第二天,當虞瑨棠脖子酸痛醒來的時候,顧辰曄已經(jīng)醒了,正坐在床沿盯著她,那眼神,讓她渾身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了。 話說,顧辰曄醒來的時候,坐起來就看見了桌上趴著的虞瑨棠。 安靜的睡容,清俊的眉目,讓她看起來仿佛變了一個人,像清晨的柔光一樣易逝。明明眼前的是個男人,卻奇怪得很,他的心里忽然生出很淡的憐惜之情。 可這股感覺剛剛冒出頭的奇怪感覺,就被虞瑨棠的一句夢話給擋了回去。 “放下!雞腿是爺?shù)模 ?/br> 顧辰曄被這一句激得頓時清醒了,拍了拍自己腦門兒。 假象!妖孽!這虞瑨棠太能整人了,連睡覺都耍了他。自己一定是剛醒,腦子還糊著,眼睛還瞇著。 虞瑨棠見顧辰曄移開了看她的眼睛,什么也沒多想,摸了摸自己肚子,“一大清早就被餓醒,這覺睡得真不太舒服?!?/br> 難怪剛才喊了“雞腿”。 吃了早飯,虞瑨棠一蹦一跳地上了馬。剛走出客棧的馬廄,便見那幾個小派的掌門站在門口。 “棠少,一路順風!” 那幾個人把身子實實在在地彎了下去,鞠了個大大的躬。不是為別的,就是為了歡送虞瑨棠。 這個不定時爆發(fā)的災(zāi)星,總算走了,還好也只傷了一個弟子,也不知道那胸毛還能不能長出來 不知道是出于感謝她手下留情,還是激動于她的離去,總之,消息靈通的他們就是來送行了。 馮蕭腹背受敵,情急之下,蠻力拍開虞瑨棠,便轉(zhuǎn)身往前迎去。劍鋒刺來之時,他只得用手里的 那執(zhí)劍之人嘴角斜斜往左上揚,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表情,而他手中的劍更是來勢洶洶,擊得馮蕭手麻連連。 虞瑨棠嘴里叼了一棵草不止觀戰(zhàn)著,心底還在猜那男子究竟是誰。待那男子比劃中靠近身旁,她終于看清楚,且再同時倒抽了口氣。 真是冤家路窄,狹路相逢啊! ☆、第44章 交流 作者有話要說: 姜樰與賀子芝兩人一同出了泰寧宮。因東梧宮和皎月宮還有一段相同的路,又正是陽光明媚的時候,怎好辜負大好春光,兩人便都棄了步輦,徐徐同行在歸去的路上。 隨行宮人得了令,只跟在二人身后五步開外。兩人說話小聲,說了什么宮人們也都窺聽不得。 時間過得真快,距離兩人上一次單獨說話,還是在南山行宮,一轉(zhuǎn)眼已經(jīng)過了快半年。 姜樰大著肚子,權(quán)當散散步。浩浩蕩蕩一行人,就這樣走得慢騰騰的。所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她方才毀了賀子芝爭臉面的計劃,這會兒心中正痛快著呢。 賀子芝卻是把不悅擺在臉上,臉色較之往常有些不大好看。 也是了,入宮起便鬧得不愉快,如今發(fā)展成這樣,彼此知道對方的立場,哪里還會有做戲的價值。倒不如撕破臉面,把話說清楚來的痛快,畢竟她的不甘已經(jīng)壓抑了很久很久。 倒是枉費了她苦心“經(jīng)營”了十幾年的姐妹情義。 總之她賀子芝為了演好這場戲,可吃了不少啞巴虧,結(jié)果對方只是在看她的好戲,她心中怎生好受。 行走間,她聽得姜樰夸贊了自己的繡圖,很是高興地樣子,回話道:“臣妾的繡功只是上得了臺面罷了,娘娘可把臣妾夸得都快找不著北了……只不過,臣妾有些不解,皇后娘娘您做事向來周全,可是這一次,不覺得送的禮物拂了太后臉面么?” “哦?為何?!苯獦莨首鞑欢瑐?cè)頭看向慢了她半步的賀子芝。眼中神色平淡,瞳子幽深似井,似乎還帶著一縷笑意。 薄薄的一層暖陽打在她臉上,照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膚顯得晶瑩,使她整個人帶上了一股慵懶愜意之感。 賀子芝最討厭她這表情,往好了說是寵榮不驚雍容華貴,可在她眼里就是裝模作樣。這么多年,“雙姝”變成“獨秀”,她被姜樰籠在陰暗里,真是受夠了。 “娘娘不會不知道吧。當年太后為了求錦羅娘子一幅刺繡,三次派人去求卻連一角布都沒求到。沒想到皇后娘娘一出手便成了事,太后話雖說得美,這心里怕是高興不起來。” “所以,你怕太后忘了當年之事,還故意提起么?”姜樰如是反問,卻不見生氣,眼底更是不見絲毫波動。 賀子芝輕輕聳肩,語氣頗為惋惜:“可惜娘娘解釋了,說與那錦羅娘子有些淵源,故而才求得珍寶。只是,這樣的理由能不能消除她老人家心中的芥蒂,臣妾就不知了。” 面對這樣不帶拐彎的挑釁,姜樰仍是不見惱怒,說起話來不疾不徐。她知道,對方就是想看她氣急跳腳的樣子,她就偏不如對方的意。便勾勾嘴角:“你意欲挑撥,不就是想讓太后愈發(fā)討厭本宮么。若告訴你,本宮是有意為之,你待如何?” 起初她只不過想挫挫賀氏的風頭,才早早準備了這個繡圖,專挑此時拿出。但現(xiàn)在姜家式微,朝中勢力大不如前,送這樣一個東西,倒也能讓太后稍稍感覺感覺,姜家在朝廷外的勢力。 而那錦羅娘子,不過是其中冰山一角罷了。 太后有所想,自會提醒魏恒。 賀子芝稍稍一愣,轉(zhuǎn)而輕挑眉毛,似是不屑:“娘娘這話,才是當真的不把太后放在眼里吧,就不怕臣妾去太后面前告狀?” “太后她老人家心如明鏡,只是不愿生事罷了。本宮不攔你,你大可折返回去,試試可討得了好?!?/br> 姜樰話音剛落,就聽得賀子芝的笑聲。她捂著嘴,笑彎了眼睛:“娘娘難道不知臣妾‘溫順乖巧’、‘膽小怕事’么,怎么會是背后告狀之人呢?!?/br> 笑聲清脆如銀鈴,后頭跟著的一路宮人聽得靜妃的笑聲,絲毫不知她二人正針鋒相對著,還道她們聊得開心。 有一兩個好奇的,豎起耳朵去聽,卻是除了笑聲別的什么也聽不到。 “是啊,靜妃溫柔可人,太后和陛下才會格外喜歡。不僅住到了泰寧宮,還在侍寢之前就連連晉位,也算是寵命優(yōu)渥?!?/br> 姜樰未惱,反倒順著她的話說。 “可不是么?!辟R子芝繼續(xù)笑著,只是稍作收斂,怕人偷聽了去,“娘娘不知道,前兩日陛下宿在臣妾宮中,飲了些酒,還說了點醉話。娘娘可有興趣聽?” 賀氏少不了要吹噓一番,夸大其詞,不過聽聽也無妨。姜樰便輕點了個頭,依舊是順著她:“本宮倒是有些好奇,靜妃不妨說說?!?/br> “陛下說呀,有時身有桎梏,不得不以假面示人,他早已厭倦,還是在臣妾這里可以得片刻安寧。可惜呀,形勢所迫,不能常來和風殿——臣妾愚笨,不懂‘身有桎梏,不得不以假面示人’有什么深意,還請娘娘賜教?!?/br> 說到這最后一句,賀子芝的語氣竟當真顯得疑惑,滿臉不懂的樣子,等著姜樰給她解釋。呵,這能有什么不懂的,魏恒的意思無非就是受制于姜家,不得不對做戲嘛。 所有對她的好都是做戲,她知道。不管賀子芝說不說,她都知道。 既然知道,那她有什么好生氣的??蓱z她原本還在困惑之中,懷疑魏恒對自己還是有幾分真心的,被賀子芝這么一說,便又打了退堂鼓,心底驀地浮起一絲急躁來。 終究是魏恒演得太真。 “如此簡單的意思都不懂,靜妃的書讀到哪兒去了。讓你協(xié)理后宮,本宮這個得給你解釋,那個也得教你。人都說你聰慧,如今看是笑傻了不成?!?/br> 她抿唇笑笑,頓了一頓,又繼續(xù)往下道:“這句話的意思是說,陛下礙于我姜家勢力,不敢輕易得罪本宮。不僅如此,本宮的皇后之位是憑家族權(quán)勢搶來的,而原本被選定為皇后的靜妃你,不得不以貴嬪身份入宮。對了,其中還有更深沉的含義呢,靜妃一定也不懂——大抵就是,姜家在,賀家就還有用,姜家不在了,賀家就什么都不是了。現(xiàn)在,靜妃可懂了?” 對方翻起臉來,果然變得徹底,就姜家對皇家的威脅竟然毫不避諱,順便甩出個兔死狗烹的道理來打人臉面。 賀子芝覺得,現(xiàn)在的姜樰還真是有趣。 賀子芝微怔,隨即感嘆道:“娘娘說得極是??磥?,這搶來的后位娘娘坐的很舒服,怕是從來沒有半點歉意吧?!?/br> “本宮不知歉意為何物,只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br> 話說到這里,彼此已經(jīng)亮了刀鋒。只是,究竟誰的刀鋒利一些,也許要到落下刀子之時才能夠分辨吧。 終于說出心里憋了很久的話,賀子芝顯得有些興奮。她咧著嘴笑:“臣妾算是明白為何陛下要點名讓臣妾協(xié)理后宮了,不僅如此,還讓臣妾主持親蠶禮??刹痪腿缒锬锼f,有姜家一日就有賀家一日么?只是朝中局勢已在陛下掌控之中,臣妾賀家的路還很長、很寬,而姜家,鋒芒盡露,走的卻是一條獨木橋。不是么?” 姜樰眉心微動,不自覺地蹙了蹙眉。 賀氏的話說到了她的心坎上。姜家現(xiàn)在只能放手一搏,在朝堂外尋求出路。盡管走的是條獨木橋,可是她有信心,上天既然給她機會重新來過,就一定不會讓她再輸一次。 她沒有回答。 就這樣慢慢走著,不多時兩人走到拐角下臺階處。姜樰忽然頓住腳步,側(cè)頭,以一種很詭異的眼神看著對方。 “靜妃,你說如果本宮從這里摔下去,會是什么后果呢?” 話音剛落,賀子芝變了臉色,想要后退,卻被姜樰擒住手腕。她掙扎了幾下,卻不敢用力,終沒能脫身。 “本宮會小產(chǎn)的?!苯獦菪煨煺f著,咬字格外清晰,“然后,本宮會在陛下面前哭訴你是始作俑者,是你推本宮下臺階的,這在場之人除了翠屏皆可作證。然后呢,你說陛下會怎么辦?” “……”剛才還笑得狂妄的賀子芝聽了她的話,不敢動一絲一毫,害怕自己一動,對方就順勢倒下去。 “因妒忌而殺害龍?zhí)ァ肯抡欠浅r期,陛下斷不敢寬宥于你,就連太后也沒有理由幫你說話。你是他們看中的棋子,進冷宮倒是不至于,但位分若不降至昭儀以下,如何堵得住悠悠眾口。” “……娘娘千萬不要。” 賀子芝從對方的眼里看不出絲毫猶豫,她就這么拽著自己,一點一點往臺階下面傾斜著身子。一旦就這么跌落下去,姜樰必定滑胎,到時候她百口莫辯。 兩只手這樣牽著,從遠處看是和睦之狀,殊不知卻是刀劍交鋒。 “怕嗎?”姜樰笑問,俄頃,說,“本宮知道你怕?!闭f罷,倏爾正了身子,放開賀氏的手,就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似的,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下了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