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呵，真是應(yīng)景。站晉！江！文！學(xué)！城一塊爬滿青苔的墓碑前，她不得不相信，她的師娘和他的娘親，是同一個人。

    “我娘和我那個爹私定終生，頂著家人的壓力，搬到溪山十年。她等了十年，等來了一場空。如今，還提什么可笑的合葬?！?/br>
    “我?guī)煾附^對沒有辜負(fù)師娘！”

    然而，他卻不想聽：“帶著你師父的骨灰，有多遠，滾多遠！”

    “不是這樣的，你聽……”

    “滾！”

    “孟若虛，聽我說清楚不可以嗎！”她幾乎是用吼的，急切地想要他聽自己解釋，“聽完了你再決定要不要我滾！”

    他站晉！江！文！學(xué)！城雨中，面對著長滿青苔的墓碑，雖然傷心，但是到底是個理智的人。沉默半晌，他終于點頭。

    夏侯鳶松了一口氣，開始把自己知道的慢慢講給他聽。

    師父生前最信任她，對自己的后事也交代得特別清楚。甚至一些過往，也毫不避諱地告訴了她。

    “當(dāng)年他們二人雖然私定終身，但是孟家嫌師父家境貧寒，不同意這門親事。所以師父才孤身去往外地，想要闖蕩出一番成就。孟家拗不過師娘，答應(yīng)等師父三年。師父很努力，三年之內(nèi)，坐上了江流莊的莊主之位。雖然是個不起眼的小門小派，但好歹算是門當(dāng)戶對了?？墒?，孟家的人良心蒙了豬油，告訴師父師娘已經(jīng)病死了。往后這些年，師父都沒有娶妻，輾轉(zhuǎn)得知師娘其實是晉！江！文！學(xué)！城他離去第十年才晉！江！文！學(xué)！城溪山上孤獨離世的?！?/br>
    “師父很內(nèi)疚，他甚至想搬到溪山上來，守著師娘?？墒墙髑f眾多弟子都還小，我如今十九歲，已經(jīng)是最大的了。當(dāng)時的師父，如何放心把江流莊交給一群孩子?！?/br>
    孟若虛沉默許久，不知聽進去了沒有。雨一直下，她十分狼狽，捧著師父的骨灰罐子，靜靜站晉！江！文！學(xué)！城一旁等著他的點頭。

    這件事真的不能怪師父。

    仿佛過來一千年，他終于長長嘆了一口氣。

    “他前腳走了，孟家后腳就逼我娘出嫁。所以，她躲到溪山，和孟家老死不相往來。誰知道，呵，孟家竟會對外宣稱她已經(jīng)死了?！?/br>
    “……”

    “娘生下我，撫養(yǎng)我，一生心酸孤苦，直到病亡。”

    夏侯鳶看著他濕潤的眼睛，自己也模糊了雙眼。兩個人的一生，因為旁人造成的誤會而悲劇收場。

    他頓下來，開始晉！江！文！學(xué)！城墳?zāi)挂慌酝谕?。夏侯鳶懂他的意思，亦放下罐子，動起手來。雨還晉！江！文！學(xué)！城下，她弄得渾身臟兮兮的，像一只落水的花貓。

    “其實，不論我愿不愿意，他始終都要葬晉！江！文！學(xué)！城這兒的。因為，娘親她到死都還念著他。”他的聲音非常沉，“只是出于兒子，厭惡曾經(jīng)傷害我娘的人?！?/br>
    “師父不是有意的?！?/br>
    “我知道?！?/br>
    兩人不再說話，沉默著埋好骨灰。

    夏侯鳶不知道師父叫什么名字，從她記事以來，只知道因為師父脾氣很怪，別人都叫他古瘋子。

    “他叫古岸?！泵先籼撜f著，接過她手里的刀，晉！江！文！學(xué)！城青石板的墓碑上，一筆一劃地刻上這個名字。

    兩人燒了點燃香燭，燒了紙錢，恭恭敬敬磕了幾個響頭。這天說變就變，事情辦妥了，雨竟然也就停了。

    兩座墳緊緊挨晉！江！文！學(xué)！城一起。生前不能相守，死后常伴彼此，師父師娘晉！江！文！學(xué)！城天之靈應(yīng)該感到欣慰了吧。

    死者長眠，生者也得向前看。

    夏侯鳶跪得久了，站起來的時候腿一麻，直接趴晉！江！文！學(xué)！城一灘爛泥上。孟若虛將她拉起來，一掃適才陰霾神色，哈哈大笑起來。

    “臟得像個猴子?！?/br>
    “……”

    衣服臟，手臟，臉臟，哪兒都臟?？粗先籼撔Φ媚敲礇]心沒肺，她玩兒心頓起，一雙臟手趁其不備抓晉！江！文！學(xué)！城他衣服上。

    “臭丫頭！”

    “叫你取笑我！”

    “你再弄泥巴上來，衣服你負(fù)責(zé)給我洗！”

    “我傻呀，臟死你，洗什么洗，哈哈哈……”

    大鬧間，兩人臟到一塊兒去了。孟若虛今天穿的白色衣袍，現(xiàn)下臟得如同滾了染缸一般。夏侯鳶雖然穿了件深色的衣裳，卻也好不到哪兒去。

    “啊……”雨雖停了，地上卻仍泥濘，她腳下再一次打滑，狠狠地，呃……壓晉！江！文！學(xué)！城了孟若虛身上，迫得他也摔倒晉！江！文！學(xué)！城地。

    “臭……丫頭！”

    彼此的臉只相隔幾張紙的厚度，連他有幾根睫毛，如果她想數(shù)，都能數(shù)清。夏侯鳶頓時臉紅了，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支支吾吾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長這么大，第一次和男子有如此親密的接觸。如果是旁的女子，約莫著單沖這點，也得嫁給對方了吧。

    一想到嫁娶，她的臉更是布滿紅霞。

    孟若虛也是有些發(fā)愣，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躑躅了片刻，終于先說話了：“進屋吧，換件干凈衣裳?！?/br>
    墓旁是一座破舊的小屋。想來，這就是他們母子晉！江！文！學(xué)！城山上的落腳之地。這屋子很簡陋，師娘一個女人家能弄搭出這樣勉強住人的屋子，已經(jīng)很難了。很多地方是竹筒造就，中間縫隙很大。夏天還好，若是冬天，那個滋味一定不好受。

    師娘晉！江！文！學(xué)！城這種地方守了十年，受盡家人冷眼，吃盡苦頭，以為師父會來接她，卻不知師父以為她早已過世。這種別離，比陰陽相隔還要令人抱憾。

    這么多年過去，逝者已矣，孟若虛大抵已經(jīng)淡然了。

    他領(lǐng)著她進了一個房間，擦擦手，從柜子里拿出兩件衣服：“我偶爾回來住一陣子，能換的只有這兩件，湊合著穿吧?！?/br>
    他的衣服很寬大，雖然夏侯鳶個子不矮，但看起來委實有點滑稽。她又待了片刻，看著太陽西下，霞光撒滿整片山林。

    再不走，就得趕夜路了。

    “師父的事情辦妥了，我也打算下山了，孟大哥是不是打算晉！江！文！學(xué)！城這兒住一陣子，就不和我一起下山了？”

    他搖頭，淡笑著說：“我不是答應(yīng)請你喝酒嗎，還沒喝怎么就走了呢?！?/br>
    “呃……我那是開玩笑的，你別當(dāng)真了。再說，路上也沒少吃喝你的。”她的初衷不是喝酒，不過是找個給飯錢的人。

    ☆、第51章 破案

    以下是防盜章節(jié)：

    “醒了就先把藥換了。”那女子拿起桌旁一個小碗，不再多言，動手扯開她的衣服。

    背上突然傳來刺痛，“嘶——”青梧痛呼一聲，下意識抓住她的手。

    “不好意思，手重了?！迸有Φ?，“忘了跟你說了，你的嗓子被煙熏傷，這段時間最好不要說話。至于背上的傷，敷上藥就沒有大礙了，可惜恐怕得留點疤痕。”

    “我為什么在這里？”青梧啞著嗓子問道。

    “茗香閣大火，掌門把你救了回來——最后回答你一次，再說話不要怪我不理你?！?/br>
    青梧很詫異。

    她雖尚不清楚怎么回事，但好歹明白了這條命是江遠禎救回來的。作為茗香閣的人，對于江湖中的事她還算知道得比較清楚。

    傳聞此人當(dāng)年為了□□殺害同門師兄妹三人，性情冷血孤僻，又怎么會冒險救她？而將她帶會烏山又是什么目的？

    那女子涂完了藥，坐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一身杏色衣衫襯得她整個人明麗不少：“真可惜你現(xiàn)在不能說話，我還得繼續(xù)無聊一陣子。”

    嗓子實在太痛，可青梧也不甘心這么耗著，遂比劃了幾下。那女子看了一遍就明白過來，出去拿了筆墨紙硯。

    青梧提筆寫了幾個字遞給她。

    “你問我掌門為什么帶你回來？”女子見她點頭，聳聳肩，“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他接了喜帖去茗香閣，回來就帶著你。掌門的事我們怎好過問，等他回來你自己問吧?！?/br>
    青梧蹙眉，只好又寫了個問題。

    “你想找他？掌門常常行蹤不定，去哪里了怎么會告訴我們?！蹦桥訑偭藬偸郑鲇值?，“對了，你叫青梧是吧。我叫織謹(jǐn)，算是烏山唯一的女弟子吧。”

    烏山偏僻，素來女弟子少?？墒?，若不是那叫善蕪的女子被江遠禎殺害，她如今又怎稱得上唯一。

    青梧很清楚這一點。

    近兩年前烏山黎掌門過世，烏山四俠爭權(quán)。最終，江遠禎殺掉善蕪、黎非木以及方幸沐三人，成為了新一任的掌門。

    此事一度遭坊間談?wù)?，語言間將烏山描述得陰沉了些。不過烏山屬小門小派，隱于山野之間，它門內(nèi)的事人們茶余飯后說過便忘了。

    甚至，青梧根本不記得是否曾見過它的掌門江遠禎。

    紙筆問了一陣，青梧才知道在她高燒昏迷的這段時間里，婚禮已過去四五天。一場熊熊大火過后，昔日江湖兩大門派之一的茗香閣如今風(fēng)采不再。

    現(xiàn)在養(yǎng)父沙奎突然死了，喬連云做了掌門。這個缺了分量的位置，不知他坐得是否舒服，是否滿意。

    “鬼侯終于死了！”織謹(jǐn)似乎很激動，竟笑得咬牙切齒，“雖然沒能親手為父母報仇，但好歹惡有惡報——真不知茗香閣為何袒護他，當(dāng)年若不是師父相救，他連我這樣一個嬰孩都不放過。”

    又是一個被鬼侯害得家破人亡的人。青梧搖搖頭，她也不懂為何茗香閣非要漠視過去的事實，留那魔頭一條性命。

    如今他死了便死了，知道真相的沙奎也閉了眼，有些事恐怕永遠也找不到真相。

    織謹(jǐn)看她冥思的樣子，忽然沉默了，偏頭思索一陣才道：“你，很像一個人。不，不是像，而是神似?！?/br>
    “誰？”

    “你睡的這張床原來的主人?！?/br>
    原來的主人除了善蕪還能有誰，話說到這里兩人都懂，一個沒再問，一個也沒再說下去，一時間氣氛有些不對。

    織謹(jǐn)說了這話好似有些不自在，扭過頭指了指右邊一張床，道：“我就睡在你旁邊，和你一個屋子?！?/br>
    兩人用紙筆又說了一會兒，一個寫累了，一個口渴了。織謹(jǐn)站起來打開窗戶，伸了個懶腰。輕柔的春風(fēng)吹進來，夾帶著一些碎紅，輕輕拂過她的臉頰。

    光影斑駁，映在她臉上，好似一幅畫。

    “今年花謝得挺早的，好好的桃花都開過了。”她說著，拿下落在頭上的碎瓣，扔到窗外去了。

    青梧從床上下來，緩步走到窗前，看著那些裹了塵土的米分紅花瓣，終究只是笑了笑。

    是啊，開過了。

    平靜下來的茗香閣內(nèi)，連云終于得空喝了口茶。

    “掌門，老掌門的尸身倒是完好，但是二小姐……就連廂房都燒毀了。這衣冠?！率且搽y辦了?！笔虖挠行殡y。

    連云拿茶碗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是么？如今，她連個小小的物什都沒有留下。胸腔深處一陣悶痛頓起，他有些失神。

    “掌門？”

    連云回過神，盯著屋外飄落了一地的米分色花瓣，蹙眉微微揚了揚嘴角：“二小姐最喜歡桃花，我去收些，姑且就算是衣冠冢吧。”

    徐徐走到樹下，抬手接住幾片桃花，連云眼前浮現(xiàn)起青梧昔日的笑容，無邪明麗，正如那桃花一般。

    他收了幾朵，正愁沒有地方放，眼前便伸過來一張手絹。

    “用這個吧?！鼻嘣讲恢螘r來的，接了一朵輕輕放在手絹上，“去年，她就站在這棵樹下，說桃花的顏色不濃不淡，當(dāng)屬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