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戎策馬入宮，直入威鸞殿。曹丞相適才還在辦六十大壽，現(xiàn)下已急忙趕到。眾臣大多在其府中，聽得皇帝駕崩，隨其匆匆入宮。

    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子是為儲君，即刻便可繼位。

    然而，一干朝臣列位于威鸞殿中，卻無人推其上位。太子一人，總不能直接坐上龍椅，好歹走個形式。

    榮親王卻在此時身披銀甲，持刀進殿，身后蜂擁而入甲士百余人。威鸞殿外守衛(wèi)區(qū)區(qū)二三十個，如何攔得住。

    “太子想要繼位，且待刺殺一事查明再說?！?/br>
    “榮親王，你想造反嗎！”

    太子雖然勢單力薄，但他終究名正言順，皇帝駕崩，他就應(yīng)該是新帝。就算老皇帝先前想要改立儲君，但確實還沒有。如今祁戎圍城也就罷了，竟以這樣的架勢入宮。若曹丞相尚是他的人，倒可以一爭，現(xiàn)下卻是孤立無援了。

    “事有蹊蹺，不得不謹(jǐn)慎，諸位大臣可有異議？”

    丞相無異議，百官則無異議。

    太子不復(fù)從容，負(fù)手踱步，顰眉咬牙：“榮親王想要如何？父皇尸骨未寒，榮親王卻在此處刁難本太子。二度持刀進殿，帶兵進宮，如此漠視儲君，豈非謀逆！”

    “是否謀逆，待事情查明之后再做決斷。本王帶兵封鎖京城各處，無非是不想放過兇手。太子是儲君，皇位遲早是你的，又何必著急。”

    祁戎冷笑，令先前進殿的甲士退出威鸞殿。

    “來人，將驛館所有人，除卻平樂長公主和貼身侍女，一個不落，統(tǒng)統(tǒng)帶上殿來——太子仁孝，想必也想此事盡快查明吧。”

    太子大勢已去，祁戎帶兵進宮，即便太子尚有黨羽，亦不敢在此時站出來替他說話。識時務(wù)者為俊杰，若在此時給榮親王使絆子，小心他殺雞儆猴。

    皇帝駕崩得突然，并未有所交代，誰若強勢便由誰主事，太子竟插不上一言。

    很快，驛館上下所有人就被帶進宮中了，包括皇帝隨駕足足五十來號人，跪了威鸞殿一地。

    “隨駕太監(jiān)是哪一個?！?/br>
    “是奴才。”一個老太監(jiān)在地上扒拉了幾下，往前跪了一點。他不是御前的掌事太監(jiān)，只是個隨駕的，哪里見過什么大事，嚇得微微打著抖。

    “圣上為何會去城北驛館，又是如何中毒的？你是隨駕，把你看到的一五一十地給本王說清楚?！?/br>
    “是……奴才不知道陛下為什么會去驛館，奴才不敢揣測圣意。不過……陛下到了驛館之后，就只是勸平樂長公主喝藥……別的，奴才沒有聽到?！?/br>
    “那圣上為何會中毒？”太子此時不問話，便當(dāng)真沒有別的話可說，一腔怒火全撒在這太監(jiān)身上。他大步上前，揪住那太監(jiān)的衣領(lǐng)，厲聲喝問。

    “公、公主說藥太苦了，不肯喝。陛下說藥里頭有甘草，不苦……就、就喝給公主看……陛下喝了之后，公主也依言喝了一碗……但是公主沒事，陛下卻中毒了。”

    “你的意思是說，藥本來是給公主喝的，圣上卻喝了？”祁戎比太子冷靜多了，接著又問。

    “是。”

    “那么圣上去驛館多久之后毒發(fā)？”

    “大約，有一刻鐘。”

    曹丞相聞言，掃了一眼地上跪的人，指了指太醫(yī)：“蒙老太醫(yī)，依你之見，這毒是怎么回事?！?/br>
    那蒙太醫(yī)是第一個趕到的太醫(yī)，到的時候老皇帝已經(jīng)只剩下半口氣了。他年歲大了，倒是見慣了各樣的場面，并不慌張。

    “此毒乃是鴆毒，從喝下到毒發(fā)，用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所以，依下官之見，若陛下期間沒有實用過其他的東西，毒便是下到這碗藥里的?！?/br>
    “藥是給公主的，豈非是有人要毒害公主，沒想到誤毒了圣上?！?/br>
    太子卻不適時宜地諷刺一笑，上前問道：“公主不也喝了藥？本太子倒是覺得，是有人故意想要毒殺圣上，拿公主做了擋箭牌。抑或是說，平樂長公主，根本就是知道第一碗藥有毒，給了圣上，自己喝了第二碗?！?/br>
    曹丞相一副驚駭之態(tài)，連忙跪下：“太子此話萬萬不能傳出去。平樂長公主是曄國的和親公主，就連查找刺客都得避開。若是公主惱怒，小心引發(fā)戰(zhàn)事?。r且平樂長公主一直呆在驛館未曾外出，無論如何都懷疑不到公主頭上?！?/br>
    見丞相都跪了，百官接二連三的全都跪了下去，令太子一時木然。

    祁戎淡淡然看了看太子，圍著地上跪著的嫌犯、宮人們慢悠悠地繞了半圈，不緊不慢道：“既然是藥有問題，那就從藥著手。碰過藥的人里頭，公主的貼身婢女先不考慮。煎藥的和管理藥材的是誰，出來?！?/br>
    話里頭倒是沒有絲毫苛責(zé)之意，可聽得人一陣一陣的涼意。兩個婢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出來，跪在祁戎面前。

    “誰是管藥的?！?/br>
    “是奴、奴婢。”

    “公主住進驛館之后，你出過驛館幾次？與什么人接觸過？”

    “奴婢是在庫房做事，不光要管藥材，所有用度都是有奴婢記賬，不負(fù)責(zé)外出采辦。藥材都是宮里太醫(yī)院送來的，奴婢負(fù)責(zé)收著，公主要用也只管配發(fā)。平日里，公主的藥都是鎖起來的，除了奴婢別人打不開。可是……奴婢萬萬不敢下毒?！?/br>
    “那么，公主那邊今天取了幾次藥？”

    “一次，按照秦軍醫(yī)吩咐，一副藥可以煎三碗，公主一日也是喝三碗。”

    既然是只拿了一次藥，煎了兩碗出來，一碗有毒，一碗沒毒，那么藥材必然是沒有問題的，只能是煎藥那個環(huán)節(jié)出了錯。

    祁戎瞇了瞇眼，不緊不慢地走到太子面前。

    “本王問完了，太子可有疑問？”

    “沒有?！碧訐u頭，朝外看了看，眼神無光。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就到了掌燈時分，外頭燈火通明，死寂一片。

    “那好，本王就接著問了?！逼钊忠馕渡铋L地看了眼太子，又走到另一個婢女面前，“藥都是你煎的？”

    “是、是……”那婢女說話都打結(jié)了。

    “為何會一碗有毒，一碗沒毒?！?/br>
    ☆、第62章 陷害三

    以下是防盜章節(jié)，請直接跳過：

    皇帝一道圣旨隔天就送到曹府去了。

    曹仕君跪著接了旨，一張臉已然慘白。從正妻降為妾室，哪怕是妃嬪都讓她難以接受?；寿F妃，這個僅次于皇后的位置再怎么耀眼也終究不是她想要的。

    身為丞相千金，她自小就有傲的資本。為妻不為妾，就算入宮她也是要做皇后的。

    然而，真正讓她慘白了臉的并不是這個，而是那日祁戎回答她的話。

    “娶妻自然要護她一世，又豈能多納妾室惹她傷心。顧暨這樣想的，本王自然也是這么打算的。不止納妾不該，就連東西都該給她最好的?！?/br>
    她滿以為會得到夫君的全部，卻沒想到這些都要拱手讓給他人。而這個人是皇帝在朝會當(dāng)中，明擺著想要立為后的平樂長公主。

    他既已認(rèn)定了妻子，旁的女人大概是不放在眼里的吧。那日他在府中回答她說的話，讓她歡喜了整整一天，現(xiàn)在才知道那根本不是對她說的。

    此時，她心里埋怨的這一位卻正心情上佳地畫著地圖。

    姜樰畫了一上午的圖紙，曄國的皇宮圖勾勒了一個大的框架，忽然就接到宮里的太監(jiān)送來的一封信。

    信是祁戎寫的，未避免大張旗鼓便直接找了身邊一個太監(jiān)送過來。

    信里頭說西郊有一處水梨園，安全又幽雅，想過幾天帶她去看看，問她愿不愿意去。姜樰自然是十分高興的，在驛館待了這么久，她真的是一步都沒有邁出去過。

    梨園不比廟會熱鬧，但是能出去逛逛就好，她也不挑。便當(dāng)即回了那太監(jiān)，道是愿意去一趟。

    看著這信，她不知不覺地笑了。先前斥責(zé)祁戎掌控她太多，這封信里雖也作了安排，但末了還特地問了一句她愿不愿意去。

    他倒是有心。

    “喲，公主一個人在笑什么呢？”蕓娘端了碗茶來，見她手里拿著一封信，頓時明白了，“陛下找公主有事啊，哈哈……”

    她原先還在可惜姜樰要嫁個老頭，這下豁然開朗。老皇帝一死，這親跟誰和？跟祁戎?。?/br>
    姜樰被她那賊兮兮的表情弄得又深笑了幾分，隨手把信丟進她懷里。

    “要不要一起去，趁那太監(jiān)還沒走遠(yuǎn)，讓陛下把陸將軍也帶上，你倆也可以好好相處一會兒。”

    “公主真是考慮得周全，咱們這兩對都是天作之合，對不對。”

    “去去去——”姜樰被她說得臉上一紅。心道這丫頭怎么老是拿她和祁戎說事兒，雖說是要和親，卻不是蕓娘想的那樣。

    “瞧你鬧的，那太監(jiān)都走遠(yuǎn)了?！?/br>
    “走遠(yuǎn)了才好呢，我們兩個跟著去做什么?！笔|娘放好茶碗，也不繼續(xù)打擾姜樰繪圖，自己繡東西去了。

    姜樰又畫了一會兒圖，努力地回想著從前宮里的每一個地方。盡管知道姜煜是被鎖在知禮堂，但是皇宮里哪怕一個小巷子，只要她記得都要畫出來。

    ***

    裴易剛從知禮堂回來，十分疲倦，這孩子越發(fā)鬧騰。起先還能哄哄，現(xiàn)在吵著非要見他父母、jiejie。

    他把姜煜當(dāng)親弟弟疼，虧欠姜樰的十倍百倍地補償?shù)浇仙砩?。吃穿用度按照太子的?guī)格來準(zhǔn)備，甚至找了幾個孩子陪他玩。

    凌晨時分才好不容易哄姜煜睡著，他回去都不用休息了，直接便可早朝。

    今早大臣們發(fā)現(xiàn)皇帝的倦容，忍不住又要勸裴易龍體為重。后宮不曾設(shè)立嬪妃，皇帝恐怕又是cao勞國事直至深夜。

    皇帝身邊應(yīng)該有個體己的人勸勸才好，正好今日選秀的畫像都呈上去了，他們勸了幾句便不多說什么了。

    今日早會沒什么大事，若說有，便是邱原那件事了。老皇帝死的時候公主還未嫁，平樂長公主是歸是留昨日朝中便起了爭執(zhí)。

    皇帝態(tài)度不明，朝臣一半主留一半主歸。然而，今天又與昨天不同——邱原來信了。邱原新帝再一次求親，語氣委婉但是態(tài)度堅決，一定要娶平樂長公主。

    “陛下，邱原新帝好武，我朝軍政未穩(wěn)，不宜與之為敵?！?/br>
    “淮安王軍部蠢蠢欲動，陛下不宜在這個時候找邱原的不痛快。”

    “邱原新帝登基不足半月，而送書信到我朝需十天左右，可知其剛剛登基便急于娶平樂長公主。如此可見，邱原新帝垂涎美色，平樂長公主留下可作美人計。”

    因為邱原這封信，先前主歸的大臣們又都全部贊成姜樰留在邱原。聽著這些話，裴易頭痛欲裂，他是想姜樰回來的。她走的這些日子，他常常睡不安穩(wěn)，總惦記著她是否過得好。

    可惜，如今這個樣子，他實在不能讓她回來。

    寥寥幾句諫言，都在理上，他無從反對。事情就這么定下了，他曄國同意平樂長公主與邱原新帝成親。

    散了早會，裴易翻了翻送上來的選秀畫像，隨意選了幾個大家族的女子，直接封了妃位，后位懸空。

    姿色上佳，但都不及她。

    ***

    五天之后，祁戎終于得空。這段日子他都很忙，好在今天是十五，照例修朝。先前說好的要帶她去西郊水梨園，那日還擔(dān)心她不會答應(yīng)，沒想到竟應(yīng)下了。

    姜樰一向起得早，吃完早飯畫了一會子圖便隱約聽到外面有車馬來了。沒過多久，外頭來了個小太監(jiān)，說皇帝在車中等著她。

    她放下筆，把圖放回小鐵箱子里鎖好便出去了。

    “妃色素紗裙？”

    前腳剛踏進車?yán)铮钊直闶沁@么一句。

    “不好看？”她在對面坐下，理了理裙擺。她的陪嫁很豐富，其中衣服多得數(shù)不清，這件還是頭一次穿。

    “好看，只是常見你穿這樣的顏色，都是偏赤色的?！彼皇怯X得不好看，只是潛意識里以為她會穿那件杏色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