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赤贏抱著她,垂了頭,濕熱的唇輕咬了一口她的耳尖,貼著她的耳朵低聲道:“我看見你就飽了,十天不吃飯都沒有問題,你這個小東西,不要為了這點事自我折磨,聽話?!彼衷谒厫炐α藥茁暎骸霸僬f,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體有多強壯,還擔心什么,嗯?” 顧熙月靠著他的懷抱,聞著他的氣息,不安的心也平復下來,她真想這么一直靠著他,地老天荒。 兩人膩歪了半天,才依依不舍的分開。 耶華無奈搖頭,悄悄打趣赤贏:“大熱天的,你們兩個抱在一起,也不嫌熱?” 赤贏從臉紅到脖子,別過頭,裝作什么也沒聽見,默不作聲。 顧熙月看得直想笑,她實在是喜歡赤贏紅著臉的樣子。拎起籃子要離開時,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轉身問赤贏和耶華:“你們認識一個叫做縈竟的姑娘嗎?”重復了一邊縈竟的名字,顧熙月皺了皺眉,她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可是卻怎么想也想不起來。 耶華和赤贏的反應出乎意料的一致,竟然都僵住了。赤贏先反應過來,像是突然明白過來,伸手拉著顧熙月的手臂,急切的追問她:“你今天遇到的人就是縈竟?” “是啊,她說她叫做縈竟。你們認識她嗎?她說她要回娘家,你知道她的娘家在哪兒嗎?也不知道她那個樣子,能不能安全回到娘家。”顧熙月很擔心縈竟,有點后悔讓她一個人走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安全,如果赤贏他們認識,或許可以幫她打聽一下。 赤贏略微吃驚,轉頭去看耶華:“大哥?” 耶華的半張臉都是傷疤,根本就看不出表情,他語氣有些為難,道:“縈竟的事,我們家也早有所耳聞。她當年遠嫁到外村之后,因婚后無所出,夫家對她很不滿,她丈夫常對她拳打腳踢,她娘家幼弟太小,頂不起門戶,替她出不了頭。剛開始時,沃西和朗吉倒是出面去過她婆家談了一回,沒想到卻引來她婆家更大的不滿,以為她和沃西還藕斷絲連,對她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所以……沃西也不好再出頭,仔細算算,有一年多沒聽到過縈竟的消息了?!?/br> 聽到沃西的名字,顧熙月終于想起來在哪里聽過‘縈竟’這個名字了。原來她就是那個孔青大嬸當日跟米塔大嬸吵架時,提到過的那位退了沃西親事的姑娘。 顧熙月疑惑不解:“真是因為婚后無所出,她夫家才待她不好?可是我今天碰見縈竟時,她已經(jīng)懷有身孕了。她還說,是從夫家逃出來的,要回娘家。” 耶華點頭,拍了拍赤贏的肩頭:“別擔心,一定會沒事的。這樣吧,晚上讓傲景去她娘家打聽一下,了解情況后,再作打算?!?/br> 赤贏眉頭一直緊鎖,聽到大哥的話,點了點頭,算是應了,又道:“這幾天地里的農(nóng)活干的差不多了,我準備過兩天帶著熙月去牧場,讓二哥回來。畢竟縈竟出了事,不能瞞著二哥。傲景太小,朗吉又不在,你我出面都不合適,還是讓二哥親自回來吧?!?/br> 耶華又道:“沃西還是遠離這件事的好,縈竟畢竟嫁人了,他們兩個感情再好,也沒可能了,不要讓沃西越陷越深,這樣對他不好……” 赤贏悶悶的“嗯”了一聲,不再言語。 今天赤贏并沒有來送她,而是拎著鋤頭,悶不做聲的在地里忙活。耶華抱歉的朝她一笑,他依舊如往常一樣溫暖,替赤贏解釋著:“看到沃西和縈竟兩個,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赤贏心里不好受,他可能是在不安?!?/br> 顧熙月朝著耶華露出個讓他放心的笑,道:“謝謝耶華大哥,我沒事的,你們放心?!?/br> 說完,她拎著籃子,轉身離開了田里。從耶華和赤贏的態(tài)度上能看出,以前沃西和縈竟感情應該很好,兩人都已經(jīng)定了親了,但是為什么縈竟會退了沃西的親事呢?而顯然,沃西對縈竟應該還有感情,也許縈竟對沃西也是有感情的,這或許才是她在夫家不順的原因,畢竟再寬容大量的丈夫,也不會允許自己的妻子心中裝著別人。當然了,這些都是顧熙月無端的猜測,做不了真的。不管怎樣說,縈竟的事還是要由沃西他們兄弟幾個決定,只要縈竟能平安回到娘家,她也就放心了。 顧熙月一邊想著,一邊往家里走。走著走著,就覺得身后傳來一陣疾速奔跑的腳步聲,她還沒來得及回過頭去看,就被一個高大健壯的男人大力的從背后擁進了他結實的懷抱,有力的雙臂緊緊的將她箍在懷里,拼命的壓在自己的胸膛上。 熟悉的氣息裹住了顧熙月,她原本想要掙扎的動作停了下來,這個突然又兇猛的抱住她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赤贏。 赤贏把頭埋在她的肩膀上,溫熱的鼻息打著她的耳朵,他不安又惶恐,嘴里只叫著她的名字:“熙月,熙月,熙月……”反復的念著這兩個字,念了很多遍,他也不厭煩,就那樣抱著她,頭貼著她,口念著她的名字。 顧熙月微微一動,疑惑喚他:“赤贏?” 她這一動,讓赤贏更為驚恐,抱著她的手臂又大力了幾分,令她的后背幾乎要鑲進他的胸膛,疼得她呲牙咧嘴。 顧熙月不敢動,她心里莫名的發(fā)疼。赤贏在她眼里,一向是強悍的,兇猛的,是寵辱不驚、云淡風輕的,甚至是溫柔的,細心的,體貼的,他從來都沒有這樣無措不安過,他從來都沒有這般惶恐焦躁過…… 她不知道赤贏怎么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為赤贏做些什么。 “赤贏……”她試探的喚他的名字,想要說什么,卻自己也不知道。 緊緊抱著她的赤贏,身體明顯僵了僵,他聲音沙啞,語氣卻異常平靜,竟有一種破釜沉舟的絕望:“熙月,如果我遲遲不能娶你,你會離開我嗎?” 不娶她?為什么? 顧熙月呼吸一滯,一時發(fā)愣,沒有回答赤贏的話。 赤贏處在絕望邊緣,等不及顧熙月回話,抱著她的手臂又緊了幾分,聲音幾近咆哮:“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絕對不會!我一定會娶你的,只要你肯等我……” “好,我等你,我永遠都不離開你!” 這樣沒有安全感的赤贏,讓顧熙月無比心疼。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讓他這般惶恐不安。不過,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她都不舍得他變成這個樣子。村子里的人知道她應了赤贏的追求,家里的人也知道她應了赤贏的追求,甚至赤贏自己也猜到她應了他的追求,但她卻從來都沒有親口告訴過赤贏,她喜歡他,她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 赤贏再自信,再堅持,但他沒有聽到她親口承諾,他也會惶恐不安的,他也會患得患失的。 想到這里,她下定決心,摒神凝氣,一字一句的告訴他:“赤贏,我喜歡你,很早就已經(jīng)喜歡你了,很喜歡很喜歡!不管發(fā)生什么事,無論多久,我都愿意等你,我都愿意和你永遠在一起!而且,你忘了一件事,我是東擎人,接受的是漢文化的禮教束縛,我們東擎女子講究從一而終,從你把我抱進你帳子的那一天起,你就是我男人,是我的天,是我的山,是我的一切,只有你不要我,沒有我不要你的道理。” “熙月,我不會不要你,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只求你……別不要我!” “赤贏,我不會離開你,只是你要告訴我,你為什么不能娶我?”總算把赤贏安撫下來,顧熙月抓住機會問他。 赤贏沒有松開手臂,依舊把顧熙月箍在懷里,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他說:“我不是不能娶你,只是我們會遲遲成不了親。我們的族規(guī),兄弟娶親,長幼有序,不可違抗,違者死。我上頭有三個哥哥,只要他們沒成親,我就不能娶妻,而你已經(jīng)十六了,按照習俗,姑娘十六歲就必須出嫁。我怕你……不會等我,就像縈竟一樣,最終舍棄了我二哥,選擇嫁給別人!” 竟然、竟然……是這么個原因? 這竟然就是縈竟退了沃西婚事的原因! ☆、第33章 我媳婦兒 當天下午,赤贏沒有回田里干活,而是陪著顧熙月一路慢走,回了家。 米塔大嬸看見兩個人一起回來,驚訝的問了問原因,赤贏找了個身體不舒服的借口,就上了樓。他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去了顧熙月的房間,外褂也沒脫,直接躺在了她的床上。 顧熙月抱著針線笸籮,跟米塔大嬸簡單了聊了幾句,就找了借口回屋去做針線。米塔大嬸看出了赤贏的不對勁,也沒攔著她,催促著讓她趕快進去。 顧熙月進去時,赤贏已經(jīng)瞇著眼睛睡著了。她小心翼翼的放下針線笸籮,輕手輕腳的走到他身邊,想要幫他把被子蓋上。赤贏卻忽然睜開了眼睛,道:“我沒有睡,就是躺了一會兒,我以為你會和我阿媽在樓下做針線呢。” 顧熙月朝他瞪了一眼:“你都在這偷懶了,我還能在樓下?”她一邊說,一邊掀了他的袖子,去看他手臂之前受傷的傷口。還行,已經(jīng)愈合好了,她也終于放心了。 赤贏起身坐起來,讓她也坐到床上,又拿過她的針線笸籮翻了翻,得意洋洋的笑道:“這襪子,是做給我的?!?/br> 顧熙月嘴硬不承認:“才不是?!?/br> “尺碼這么大,除了我,還能有誰?” “我裁剪時剪大了不行嗎?”顧熙月故意氣他。 “媳婦兒,你太可愛了!”赤贏哈哈大笑。 “誰是你媳婦兒,不許亂叫!” 赤贏不以為意:“你都說了,什么從一而終的……” 他夠壞,竟然拿她說過的話故意堵她。顧熙月也不饒他:“我可記得某人說過,不能娶我做媳婦兒!在我們東擎,聘則為妻奔則為妾,你要是不娶我,我可不是你妻子,你就不能叫我媳婦兒!” 赤贏立即毛了,犟道:“我娶不娶你,你都是我的媳婦兒!” 顧熙月也不忍心逗他,于是笑著道:“想要娶我還不簡單,替你上頭三個哥哥都說房媳婦兒不就行了?!?/br> 赤贏表情古怪,樣子有點為難:“我大哥……臉傷了,沒有姑娘肯嫁給他……” 顧熙月震驚:“耶華大哥人那么好,你們?nèi)菰墓媚?,就沒有一個不計較愿意嫁給他的?” 赤贏點頭,他說:“我們西梁姑娘少,每個姑娘無比珍貴,她們有許多挑選的機會,就算是定了親也可以退親的。而且我大哥年紀也比較大,一般姑娘的父母,并不喜歡比自己姑娘大上十幾歲的女婿?!?/br> 顧熙月也愣得說不出話了,赤贏這話的意思是說,這里的姑娘不喜歡年紀大又毀了容的男人。 “耶華大哥很難娶到媳婦兒,那如果他一直娶不到,你們兄弟幾個怎么辦?” 赤贏黝黑密實的睫毛動了動,躲過顧熙月的眼神,如實道:“我原本是準備打一輩子光棍的?!?/br> 顧熙月:“……” 她忽然有點懂了米塔大嬸的做法,因為她不歧視耶華的臉,所以米塔大嬸想撮合她和耶華,只是為了讓耶華成了親,底下的幾個小兒子就能陸續(xù)成親了。 赤贏繼續(xù)說,語氣真誠:“后來遇到了你,覺得你好玩,才把你抱進帳子的,并沒有想對你怎么樣。那天三哥帳子突然起火,我就準備離開部落了。原本計劃是把你留在部落里,部落女人稀缺,就算你頂著是我女人的名義,只要你不想著逃跑,首領也不會把你怎么樣的,只會讓別人來挑選你罷了。只是沒想到,后來你自己又逃跑了,還是大半夜一個人在危機四伏的草原里,我想著不能讓你死了,就決定把你帶回峽谷,將來你在峽谷中選一個好兒郎嫁了,也能過上安穩(wěn)的日子?!?/br> 原來他當初是這么打算的。 顧熙月挑眉,質(zhì)問他:“那是什么時候對我動心的?” 赤贏老實搖頭:“不知道,可能是在林子里,也可能是在草原借宿時,你歡快的樣子,我很喜歡,想要永遠留住你?!?/br> 顧熙月伸手抱住赤贏,把頭枕在他的肩頭,小聲說:“赤贏,一定會有姑娘肯嫁給大哥的,我們兩個也一定會成親的。就算……”她頓了頓,一咬牙:“就算我們一輩子都成不了親,我也是你的人了,也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彼劬鋈灰涣?,想了個法子:“我們可以先定親啊,這樣全草原的人就都知道,我是你的了!” 赤贏卻說:“只要我一天沒和你成親,草原上未婚的小伙子們就有權利追求你,就算是定了親,他們也可以來追求你。而且我們的族規(guī)中還有一條,成親當天,可以搶親。” 顧熙月:“……” 她真是被這彪悍的民風嚇到了! 她驚訝道:“真的有人去搶親?” 赤贏搖頭:“雖然族規(guī)是這么規(guī)定的,但是基本沒有搶親的事情發(fā)生。成親一事都是雙方?jīng)Q定的,男女方都是自愿的,就算搶親成功,新娘如果不愿意跟搶親者走,也等于白搶,還要給很大一筆賠償。我們這里未婚男女有絕對的自由,所以就算是有小伙子沒娶到心儀的姑娘,他也不會冒險去搶親,只要換個姑娘追求就可以了?!?/br> 顧熙月雖然驚訝于他們彪悍的民風,但還是說了句:“既然沒人敢來搶親,你怕什么!就算他們敢來搶親,也打不過你?。『螞r我的心在你這里,就算是有人來搶,我也不會跟他走的!” “嗯,你要是敢跟別人走,我就血洗他們家,再把你搶回來。” 顧熙月:“……”果然,一個連摘果子都用砍樹枝那么暴力方法的人,你能指望他什么時候不暴力呢? 不過,顧熙月瞇著眼睛,笑得見牙不見眼,這樣的赤贏,她喜歡! 兩個人在床上哈哈大笑,互相打鬧,玩了整整一下午。后來,顧熙月才恍然想起,她今天下午沒有去喂馬,也沒有去喂兔子。立即下了床,穿了鞋子,拉著赤贏跟她一起出來屋子。 米塔大嬸一直在樓下觀察他們屋子的情況,見兩個人手牽著手,笑瞇瞇的出來了,她原本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甚至還朝著顧熙月露出個贊許的笑容,嚇得顧熙月抓著赤贏的手不由的緊了幾分。 赤贏發(fā)現(xiàn)了她的異常,看了看米塔大嬸,沒做聲,跟著顧熙月去了馬廄。 四蹄好幾天沒見到主人,第一時間朝著主人賣好,竟然都沒有理顧熙月。顧熙月熟練的喂馬,輪到四蹄,她特意拿著草料在它鼻子前晃了晃,然后掉頭就走,給了它隔壁的那匹馬。 四蹄委屈,哀鳴的啼叫了一聲。 赤贏摸著四蹄的頭安撫,笑了幾近前仰后合。顧熙月也只是逗一逗四蹄,當然舍不得餓到它,最后自然要把它喂的飽飽的。喂好了馬,兩個人又一起去喂兔子。蹲在兔籠子前時,赤贏悄悄問她:“熙月,你和阿媽之間怎么了?” 赤贏發(fā)現(xiàn)了顧熙月和他阿媽之間的不正常。 顧熙月耷拉著腦袋,怕傷赤贏的心,不敢提米塔大嬸過于偏心的事,只是道:“沒事,我和米塔大嬸很好的,你沒看她把我當親閨女疼,比疼你們兄弟幾個還多!” 赤贏笑了笑,斬釘截鐵道:“這不是真話,你在說謊?!?/br> 顧熙月一愣,沒想到自己竟然這么快就被拆穿了。 赤贏如實陳述:“你害怕我阿媽?!?/br> 顧熙月只得半真半假道:“那是當然啊,我是你未過門的媳婦兒,她是我未來的婆母,自古以來,婆媳問題都是大問題,我自然是害怕的,生怕我哪里表現(xiàn)不好,她就不喜歡我了,然后棒打鴛鴦拆散我們?!?/br> 她說完這話,赤贏的笑容已經(jīng)完全沒了,語氣略顯僵硬:“你別怕,她辦不到的?!?/br> 顧熙月了然一笑,心里卻更加踏實。米塔大嬸想拆散他們,就算她同意了,赤贏也絕對不會同意的。 晚上吃過飯后,收拾好灶房時,去縈竟娘家打探消息的傲景氣喘吁吁地跑回來了。 顧熙月小跑過去,想要聽聽情況。她見傲景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又給他遞了碗水。他咕嘟咕嘟的全灌了進去后,才終于能說出話來。他說:“我去縈竟娘家打聽了,縈竟已經(jīng)安全到了娘家?!?/br> 聽到這話,顧熙月總算放心了。 傲景繼續(xù)說:“縈竟有了身子,五個多月了,她跟丈夫和婆家鬧了矛盾,徒步走了三天才走回來的,中途差點餓死。嵐卓說,她去縈竟家里時,縈竟的阿媽正在抹眼淚,她八歲的弟弟也在旁側站著哭。具體縈竟為了什么跟婆家鬧矛盾,又弄到離家出走的地步,嵐卓就實在打聽不出來了?!?/br> 聽完傲景這話,耶華當下決定:“這件事,不要告訴沃西,我們家誰也別管了。”他長嘆了一口氣,無奈道:“都快三年了,再過不好,就不是我們沃西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