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四蹄馱著兩人,沒費多少力氣,就順坡爬上了雪山。遠遠的,顧熙月就能看見山體的顏色逐漸由低向高變化,從青草的綠色,慢慢的轉化成巖石的灰色,最后是天地之間一道白。 她知道,那道白色,就是雪了。 赤贏帶著她到了有雪的地方,才勒住馬韁,停了下來。這一處雪地也格外奇妙,山頂竟然意外的平坦,厚厚的白雪一馬平川,放眼望去,白雪皚皚。她覺得這里真的很奇妙,往東瞧去,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滿眼的綠色,伴著青草的香氣。往西望去,就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滿眼白色,夾雜著冰雪的寒冷。 見她想要下馬,赤贏先跳下馬,扶住了她,特意叮囑她雪地又涼又滑,要格外小心,見她雙腳在雪地上站穩(wěn),懸著的心才放下來,但扶著她的手卻一直沒松開。 真實的踩在雪地上,顧熙月才發(fā)覺這里的雪,與她在京城時所見的雪不一樣。京城的里雪,即下即化,踩在腳下松垮垮的,這里的雪除了表面的一層,下面是堅硬的冰層。她記得以前在閨中時讀過的一本游記,上面曾經也描述過不一樣的雪地,當時那位筆者猜測,是因為天地寒冷,常年積雪,導致陳雪經年不化,一層層被新雪壓實,所以才堅硬如石。 赤贏見她玩的不亦樂乎,小臉凍得通紅,大掌抱住她的小手,關切的問她:“冷不冷?” 顧熙月?lián)u頭,笑呵呵的道:“赤贏,我喜歡這里,這里真是太美了。” “是啊,這里很美。”赤贏拉過她,面朝草原,突然出聲大喊:“顧熙月,我喜歡你!你嫁給我好不好?” 他的聲音嘹亮,響徹在整個空曠的雪山上,一**的回聲,把他的喊聲帶的很遠。他轉過頭,眉目帶笑,看著顧熙月,期待著他的回答。 顧熙月松開他的手,小手做成喇叭狀,搭在唇邊,也朝著剛才赤贏喊過的方向,極力大聲的嘶喊:“赤贏,我也喜歡你,我要嫁給你……” 她的喊聲,傳蕩出去,回聲響徹整個雪山。 在她的回聲之中,赤贏也學了她的模樣,手在唇邊搭了個喇叭:“顧熙月,這輩子遇到你真好!” “赤贏!赤贏!赤贏……我喜歡你,我愛你!我一定要嫁給你……”她喊著的名字,都覺得甜蜜。 “熙月!熙月!顧熙月……我愛你!我一定要娶你!” . 兩人玩的不亦樂乎,最后忘記了時間,趕回商鋪時,太陽已經西沉了,直接錯過了晚飯。 他們一進門,傲景先迎了出來,小聲提醒:“三哥回來了?!?/br> 一聽到朗吉回來了,赤贏和顧熙月都是頓了頓腳步,一個是喜,一個是驚。進了鋪子,顧熙月一眼就看見朗吉了,他站在很顯眼的位置,聽見他們進來,抬眼朝著他們看了一眼,目光凌厲,臉色陰冷。 顧熙月不由的瑟縮了一下,她又想到上一次,朗吉那個要殺掉她的眼神。 赤贏拉著顧熙月,緊握了一下她的手,朝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示意她不要害怕。上前,叫了一聲:“三哥。” 朗吉點頭,算是回應。之后,李掌柜便帶著兩人去收拾一下,給他們準備晚飯。 傲景已經吃過了,但是看見飯菜擺上桌,他還是沒忍住,跟著赤贏他們又吃了一頓,這才算是吃飽。 “三哥真是越來越陰陽怪氣的了!”說話時,他朝著顧熙月和赤贏招了招手,刻意壓低聲音,講悄悄話:“你們都不知道,三哥是中午回的,聽李掌柜說了熙月阿姐和那個楊姑娘是舊識。頓時整個人渾身冒了寒氣,嚇得我只打了聲招呼就跑了。我本還想跟三哥說,這陣子要在鎮(zhèn)子上跟李掌柜學打算盤的事情呢,哎呀……三哥那臉色真是黑的嚇人。不過,后來,他去上樓去了一趟,下來之后,臉色更差了,那個楊姑娘更是被他嚇慘了,據說都快失禁了。你們說說,三哥這是為啥呀?跟那么一個姑娘家過不去?” 越聽他說,顧熙月臉色越慘白,她覺得,朗吉并不是針對楊明麗,而是針對她的。赤贏敏感的發(fā)現(xiàn)了她的異常,輕著拍她柔聲哄道:“別怕三哥,他不敢對你怎么樣的?!?/br> 吃過飯后,顧熙月尋了個機會,去了楊明麗房間。她站在門口敲了很久的門,楊明麗才磨磨蹭蹭的出來開門。門里的她憔悴不已,臉上毫無血色,看見顧熙月的一瞬間,就“嗚嗚”的哭了起來。 顧熙月怕引來別人注意,立即推了她一把,跟著她一起進了門,轉身關了門,皺眉問她:“你哭什么?” 楊明麗抽噎道:“朗吉他……他好嚇人!” 顧熙月眉頭鎖的更緊:“他做了什么?” 楊明麗怯生生的抬頭,小聲道:“他逼問我的來歷,我……實在太害怕了,就如實說了?!彼贿呎f話一邊不安的望著顧熙月,語含歉意:“還有你的……我也說了?!?/br> 顧熙月:“……” 赤贏是知道她來歷的,她并不怕朗吉知道,只是楊明麗被嚇成這般模樣,她還真不知道朗吉要做些什么。 從楊明麗房間出來,顧熙月準備回房找赤贏,卻沒想到在樓梯上,半路就被朗吉堵住了。 朗吉依舊是陰著一張臉,眼神冰冷,死死盯著顧熙月。 顧熙月怕與他撞到,刻意躲到另一側,扶著欄桿,給他讓路。但朗吉顯然是特意在這里等她的,見她讓路也不走,反而欺身壓了過來,兩條長臂拄在欄桿上,將她困在他的兩臂之間。 他的身材很高大,跟赤贏相近,長臂將她困住,卻跟上次一樣并沒有碰到她,只是限制了她的行動。 顧熙月仰著頭,惡狠狠的瞪著他。她想,他屢次這般冒犯她,她也不必處處忍讓他。何況,就算他想殺她,有赤贏在,她還真不想相信朗吉會動手。 朗吉終于開口,語氣陰陽怪調:“東擎國皇帝寵臣顧家嫡長女,京城第一才女,曾經內定的太子妃,與男人私相授受的不潔女人,東擎和親公主的陪嫁媵侍,搶親蠻匪們的戰(zhàn)利品……你,究竟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身份?” 聽他這么一問,顧熙月頓時了然,看來楊明麗在交代她身世時,可真是不遺余力,恨不得把她從娘胎起從頭到尾的交代一遍! 顧熙月鎮(zhèn)定反問:“你究竟要做什么?” 她的事情赤贏都清楚,她也沒有什么好心虛的。就算當年在東擎時與男人私相授受毀了名節(jié)的事情,赤贏雖只是從她口中聽說,但那夜床上的落.紅,足以證明她的清白,她又有何可懼? 朗吉道:“東擎女子,聰明伶俐,貌美傾城,擅于玩弄男人,我怎么知道,你對赤贏是不是真心的?” “你!”顧熙月一時語塞,眼睛回瞪他,語氣堅定:“東擎女子,堅貞不渝,從一而終,赤贏是我的丈夫,我怎么可能不是真心的呢?”她又說:“你所說的那些,不過是道聽途說的聽聞,東擎女子如何,你并未真正的見過!” “我是沒有見過,可是在西梁,人人皆知,二十多年前,東擎女子漢姬,名動西梁,傾國傾城,就是因為她,導致西梁皇權動亂,各族部落相互廝殺。如今,你的名頭比漢姬還要響亮,作風比漢姬還要yin.蕩。我要怎樣相信你,不會成為第二個漢姬?不會給赤贏和我的家族帶來滅頂之災?” 顧熙月簡直被他的話弄的無語。他妄自揣測她的為人作風,污蔑她的人品,她都可以不和他計較。但他為何就說她會給他們家族帶來災難呢?真是不可理喻! 顧熙月異常鎮(zhèn)定,不服反問:“我就是東擎國的一個貴女罷了,不過是和親公主的一位陪嫁媵侍,又不是前來西梁和親的昌平公主,有誰會關注我?我又有何本事去禍國殃民?你也太高看我了!” 朗吉輕笑:“當年名動西梁的漢姬,也不過是東擎國一個普通大戶人家的女兒,還不是照樣把西梁國攪得天翻地覆。那個東擎的公主會怎么樣,與我無關,現(xiàn)在與我家有關的人是你,我只要關注你這個隱患就可以了。” 顧熙月被他說的啞口無言,一時間竟然無從反駁。 朗吉又陰險一笑,繼續(xù)說:“不如你嫁給我吧,由我天天盯著你,也不怕你翻出什么浪花,更不用擔心你在赤贏身邊闖出什么禍事!” “你做夢!”顧熙月最怕的就是有人要拆散她和赤贏,毫不猶豫,果斷反擊。 朗吉的臉邪氣朝她靠的更近,語氣戲謔:“真不考慮考慮?” “滾開!”顧熙月暴怒,伸手去推朗吉??墒撬牧馓。始秩烁唏R大的,她根本撼不動他一分一毫。 她的手搭在朗吉的肩上,朗吉彎著身子虛抱著她,雖然并沒有接觸,但如果有外人向這方向看過來,一定會誤以為他們是在親密的相擁。 顧熙月又羞又惱,又氣又急,手使不上勁,直接用腳去踹。她穿了長靴,靴底厚重,狠狠的一腳踹上去,沉悶的響了一聲,但朗吉神色不變,整個人巋然不動。 緊接著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上樓了! 顧熙月頓時開始掙扎反抗,雙手雙腳并用,胡亂的朝著朗吉身上招呼,狠厲毒辣,毫不留情。 朗吉身手敏捷,立即向后一退,身體微微一傾,讓她撲了一空。她腳下沒站穩(wěn),整個人瞬間朝著樓下來人撲了過去。 那人身手敏捷,雙腳蹬地,向前一躍,把她穩(wěn)穩(wěn)的接在懷里,急著問:“你沒事吧?” 接住顧熙月的人正是赤贏,此刻他神色慌亂,滿臉焦急。他見顧熙月似無大礙,轉頭瞪向朗吉,語氣不滿:“三哥,你有什么事情沖著我來,她是我媳婦兒,你不要找她麻煩?!?/br> 朗吉一臉冰冷,跟剛才逗弄顧熙月時完全不同,理也沒理赤贏,甩了袖子,轉身上樓。 赤贏把顧熙月放下,急忙檢查她是否受傷。顧熙月被朗吉這般戲弄,雖然并沒有真被他碰觸到,但剛才的緊貼,依舊把她氣的滿臉通紅。她怒氣沖沖的跟著赤贏告狀:“你三哥要把我從你身邊奪走!他是故意堵著我的!” 赤贏看了樓上一眼,聲音低沉,語氣嚴肅:“我先送你回房?!?/br> 說完,也不等顧熙月反應,雙臂一伸,將她打橫抱起,大步流星的上了樓。 赤贏把顧熙月塞進被子里,頭也不回的轉身出了屋子,出門前還幫她關了門。很久之后,赤贏才回來,顧熙月等的都差點睡著了。 赤贏看見她睡眼朦朧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伸手捏了捏她軟嫩滑膩的臉頰,彎身低下頭,朝著她的額頭親了一口,道:“不用擔心了,三哥以后再也不會來sao擾你了。” 顧熙月其實還有很多疑問,但見赤贏這樣說,她也便不問了。赤贏總會把事情處理好的,他不會任由朗吉欺負她的。 第二天,傲景神秘兮兮的湊到她身邊,小聲問她:“熙月阿姐,我四哥昨天晚飯后,有沒有離開過你?” “怎么了?”顧熙月立即警覺,不解的望向傲景,昨天晚飯后赤贏一共有兩段時間沒在她身邊,一段是她去找楊明麗時,另一段就是她跟赤贏告朗吉的狀后。 傲景倒是沒直接回答顧熙月的話,而是朝她使眼色,往正在下樓的朗吉指了指。顧熙月這才注意到,朗吉的半張臉……都是淤青,一只眼睛也腫了,走路的姿勢也格外的詭異。 傲景悄聲和她耳語:“三哥的武藝很好,能把三哥揍成這樣的,除了四哥,我想不出別人!可是,明明昨天晚飯前三哥還沒這個樣子呢……” 傲景滔滔不絕的講,顧熙月恍然大悟,原來昨天晚上赤贏出去的那段時間是去揍了朗吉。雖然這種行為血腥暴力了些,但是不知為什么,她心中頓時生出一股暗爽的滋味! 朗吉活該挨揍! 吃飯時,赤贏坐在顧熙月身旁,專注的幫她夾菜,連個眼神都沒給朗吉。 朗吉似乎也不理赤贏,吃完飯后,他叫來了李掌柜,道:“李先生的發(fā)妻已經過世多年了吧?” 李掌柜道:“十年有余了。” 他爽朗笑道:“那我替李掌柜保個媒吧!” 李掌柜立即作揖:“那李某就先謝過東家了?!?/br> 朗吉對李掌柜十分熱情,甚至連自己臉上的傷痕都不介意了。他簡單的客套了幾句,便意有所指的看向顧熙月,唇角上翹,壞笑道:“李掌柜,你看我們熙月姑娘怎么樣?” 他話音剛落,赤贏就已起身,眼神凌厲的盯著朗吉,整個屋子內氣氛驟緊,劍拔弩張。 朗吉嘿嘿一笑,話頭一轉:“不過呢,熙月姑娘已經跟了我們家老四。我要給李掌柜保媒的是熙月姑娘的閨中密友楊姑娘?!?/br> 楊姑娘?楊明麗? 楊明麗比顧熙月還要小上幾個月呢,李掌柜已經三十多歲,并與亡妻有了一個十多歲的兒子,也不知道朗吉這是按的什么心! 朗吉說這話時,眼神刻意的盯著顧熙月,那神態(tài)似故意挑釁。 顧熙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并沒有出聲。赤贏一直站著,神情戒備,死盯著朗吉,似乎隨時能夠出手。 朗吉根本不看他,越過他去看顧熙月:“熙月姑娘,這件事你意下如何?”這句話,他特意用了漢話,音調不準,但句式倒是正確的。 既然問道她頭上了,顧熙月便直接開口道:“你們西梁國民風開放,男女之事講究你情我愿,你問我是沒有用的,不如問問楊姑娘本人?” 她不了解楊明麗,也不知道她聽見這個消息后是否會同意,但這關乎于一輩子的事情,不能由她來替楊明麗做決定。 朗吉倒是沒有繼續(xù)糾纏顧熙月,竟然很輕易的就點頭道:“既然如此,就問問楊姑娘吧!” 私下里,顧熙月拉住赤贏,小聲問他:“你三哥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赤贏道:“楊明麗的身份比較特殊,如果放任她流落別處,不如把她放在身邊。” 顧熙月不解:“她的身份有什么特殊?她跟我是一樣的,都是公主的陪嫁媵侍……” “就因為跟你是一樣的,所以三哥才不允許她脫離他的掌控范圍?!背嘹A頓了頓:“三哥是未憂先慮,他害怕你的身份泄露,會給我們家?guī)砺闊??!?/br> 顧熙月覺得好笑:“我就是個陪嫁媵侍,就算當初去了西梁國都,也不過是個上不了臺面的妾侍。你們打劫公主送嫁隊伍時,我顧熙月就已經死了,就算是不死,我們東擎也會令我們‘被死去’的,不然丟了名節(jié),可是要牽連家族中未出嫁的姑娘的。所以不會有人這么無聊、閑著沒事干來找我和楊明麗的麻煩的?!?/br> “我三哥不是擔心你,他……更多是擔心我?!?/br> “什么意思?”顧熙月眉頭皺的緊緊的,完全不知道赤贏這話什么意思。 不過赤贏不想過多解釋,他朝著顧熙月溫柔一笑,安撫似的摸了摸她的頭:“熙月,別問了,我以后再告訴你?!?/br> 雖然就這么被赤贏打發(fā)了,顧熙月也不在乎。赤贏有自己的秘密,他既然不愿意說,她也不是那種蠻不講理,強人所難的人,更不會刨根問底。 不過,出乎顧熙月的意料,楊明麗竟然答應嫁給李掌柜做續(xù)弦。 楊明麗是這么說的:“你說我這殘花敗柳的,還能有什么指望。我喜歡朗吉,他又看不上我,又因為我的身份,不允許我出這個鎮(zhèn)子,嫁給李掌柜是我唯一的出來。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其實也沒有什么不好的,女人嘛怎么都是過一輩子。當初我們被蠻匪俘虜時,我也沒膽量做貞潔烈婦,現(xiàn)在說死又有什么意義呢,好死不如賴活著,反正都這樣了,湊活過吧!” 楊明麗能想得開,顧熙月很是佩服,也能理解。當初她被赤贏抱進帳子的那一刻,何嘗不是抱著只要能活下去就好的心思?只是,她比楊明麗幸運,她遇到了赤贏,遇到了這個世間上最好的兒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