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蘭橈行禮,將早已悄悄送來的胭脂水粉等等妝物都取了出來,在謝凝臉上細細描畫。瓊?cè)~在一旁看著,親眼見證化妝是如何鬼斧神工地將一個笑嘻嘻的陛下變成了個樣——紅腫的眼眶、臉頰的淚痕、疲倦的雙眸、黯淡的臉色。 謝凝的膚色本就白皙,這妝容一上去,只叫人心疼可憐。 而謝凝還嫌不夠,撫著臉問道:“瓊?cè)~,覺得如何?” 瓊?cè)~老老實實地說:“陛下,奴婢現(xiàn)在十分想將氣哭您的人暴揍一頓,為您出氣?!?/br> “那就好?!敝x凝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懶洋洋地往大殿走去。 就要跨過門檻時,瓊?cè)~又清楚地看到她家陛下玩了個變臉,那懶洋洋的神色瞬間一收,變成疲憊而凄苦的模樣。 “叩見陛下?!睗M屋子的人終于等到她了,急忙見禮。 謝凝擺手示意不必了,走到杜瑞面前,叫道:“杜老?!?/br> “老……老臣在。”杜瑞的肝膽都顫了,不知這女帝又要玩什么花樣了。 謝凝卻只是嘆了口氣,說:“方才是朕失儀了,先帝忽然駕崩,朕臨危繼位,朝中、內(nèi)廷、后宮處處艱難,朕……朕實在怕得很,憂思過度,驚怒交加,適才反應過度了。杜老上奏之言,朕都記下了。來人。” “陛下?!?/br> “將杜老扶起來,好好地送回尚書府去。另傳朕口諭,點黃金百兩送至尚書府,聊表寬慰。” 杜瑞是什么都不敢說了,只能連連謝恩,在太監(jiān)的攙扶下,一步一拐地告退。 等杜瑞離去了,謝凝才在隆昌帝的靈位前站定,道:“祿升?!?/br> 祿升忙道:“老奴在?!?/br> “從今日起,紫宸殿之宮人,除了你與瓊?cè)~,全部替換。若是連紫宸殿也不能保持干凈,你這太監(jiān)總管也不必做了,去太尉府當個內(nèi)院總管吧,朕相信陸老夫人必定十分喜愛你?!?/br> 祿升心頭登時一顫,不知自己究竟何處露了馬腳,竟讓女帝看出他是太尉的人。他不敢多言,忙道:“是,老奴遵旨,老奴以性命擔保,從今以后,紫宸殿上上下下必定干干凈凈,連根柳絮都飛不出去!” 謝凝點了點頭,沒有評價,又轉(zhuǎn)頭和顏悅色道:“太后。” “陛下。”太后忙應道。 謝凝道:“太后身邊那位蘭橈女官,朕十分喜愛她那一手好妝容,不知太后可否割愛,將蘭橈讓給朕?” “陛下垂憐,是蘭橈萬世之福,哀家如何能阻攔呢?”太后道,“再者,陛下當謹記,這皇宮、這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想要什么,不必過問,直接下旨便是?!?/br> 謝凝一笑,對此十分滿意,想必太后也滿意得很。 第18章 請罪 “……事情便是這樣,陛下將整個紫宸殿的宮人都換了個遍,不過大太監(jiān)祿升沒換,瓊?cè)~升為一等宮女,服侍御前,另從長秋宮調(diào)了個司妝女史,名叫蘭橈?!惫⒊帉兹諏m中發(fā)生的的事都稟告了一遍,又問道:“侯爺,您看,女帝是否已發(fā)現(xiàn)祿升是我們的人?” 陸離眉目疏冷,目光落在書案一角的錦盒上,片刻后說:“去遞牌子,我要進宮。” 耿常寧問道:“那……事由呢?” 陸離還未回答,他的貼身小廝微塵就大呼小叫地跑來了?!昂顮?!不好啦!夫人的院子……” 他跑進來,急得跳腳?!胺蛉说脑鹤颖涣忠棠镌依?!” 陸離的眼色瞬間一沉,風一般掠了出去,他的內(nèi)書房就在正房院子的西廂,謝凝的暗香苑就在正房東邊,幾乎是瞬間就到。 去了一看,院門還是好好的,但是院子里的梅樹被撞得枝斷花落,屋子里乒乒乓乓聲音不斷。陸離眼神復雜而劇烈地變化著,拳頭握起,又往前走了一步,卻最終停了下來。 “侯爺?”微塵和耿常寧追了上來。 “現(xiàn)在有事由了。”陸離道,“去報與女帝,就說我愧對女帝,沒能將女帝之物保護好,請女帝責罰。唯剩一件舊物,希望能呈與女帝,望女帝賜見。” “是,屬下這就是去擬奏折?!惫⒊幑淼馈?/br> “可是,侯爺……”微塵看看轉(zhuǎn)身就走的陸離,又看看已經(jīng)安靜無聲的屋子,“林姨娘……這……” “將她拖回去,把院子鎖起來?!标戨x道,“微塵,過來更衣?!?/br> “哦……是?!蔽m一步一回頭地走了,跟著陸離回到內(nèi)書房,忍不住道:“侯爺,暗香苑您三年來都不舍得……” “閉嘴?!标戨x喝道。 微塵嘴巴一抿,只好什么都不說了。 陸離換上外出的錦袍之后,耿常寧便將牌子遞進宮了,等陸離策馬到了崇安門外,傳太尉入宮的口諭已傳出來了,但見面的地方卻不是紫宸殿,而是曲江池邊的涼亭里。 這樣冷的天,雪剛停,她竟然在涼亭里見人?就她那個破身體,這是嫌活得不耐煩了么? 陸離皺眉,快步上前,遠遠地只見涼亭里站著個白色的身影,靠著柱子也不知在看什么。陸離一時心急,叫道:“你還真當自己玉骨冰心,在雪里也凍不壞的?” 謝凝聞言轉(zhuǎn)過臉來看他,眼圈竟還帶著點紅色。 陸離驀地想起白天傳得沸沸揚揚的事,女帝被禮部尚書逼得在先帝靈前哀哭,差點將皇位也讓出去了。這場哭有多假他心中清楚,他只不知自己為何此刻還會第一眼就看到她泛紅的眼眶。 “陛下?!标戨x敷衍地拱了拱手,嘲諷道:“陛下莫不是也要在臣面前哭一場?如今的眼淚是越發(fā)廉價了?!?/br> 謝凝一愣,隨即笑了,“這就要看太尉拿什么來換了。” 陸離的嘴唇抿起,他的嘴唇本就薄,此刻緊抿,便如一線般鋒利而薄情。 “你以前不喜歡哭。” “其實啊,朕一直都是個說哭就哭的人,受不得一點委屈?!敝x凝嘆道,“不過因為從前太尉同朕說過,眼淚是最無用最叫人厭煩的東西,朕便不哭了?!?/br> 陸離的表情一頓,問道:“那現(xiàn)在為何說哭就哭?身為帝王……” “朕算個什么帝王?再說了,一場眼淚能換來身邊清凈,有何不可呢?”謝凝笑道,“朕現(xiàn)在身無長物,能換一點東西是一點,太尉說的嘛,要善于利用自己的優(yōu)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