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尚書?！睂O墨釋好聲好氣道，“您若是無事，不如同下官將國庫清點一陣，如何？身為倉司員外郎，上任至今方才清點國庫，下官好生愧疚?！?/br>
    賀存聽了這話卻臉色更白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zhuǎn)身而去。

    這就走了？孫墨釋不過是按照紅檀說的做了，不想事情竟如此順利。他一想到能妥妥當(dāng)當(dāng)將女帝之命辦好，心中無比舒暢，便也開開心心地去清點了。這一呆就是一整天，出了國庫一看，連天都黑了。

    “糟了！”孫墨釋拍著腦門叫道。

    京城除初一十五有夜市之外，其余的日子都有宵禁的，這下天也黑了，他要如何回家？若是不回家，乳母與紅檀豈不是要擔(dān)心么？可他要回家，如何躲得過金吾衛(wèi)的巡邏？

    便在此時，一聲輕柔的呼喚響起?！按笕??！?/br>
    孫墨釋轉(zhuǎn)身看去，只見國庫前一株小小的臘梅樹下站著個窈窕修長的身影，手中提著一盞燈籠。那燈籠的光微醺昏黃，映得她的臉如暖玉生煙般縹緲，她微微笑著走來，腳步輕盈如煙，聲音也輕如霧靄。

    “大人，妾身來接大人回家了?！?/br>
    “紅檀……”孫墨釋傻傻地看著，“你怎么會來？完了，天這樣冷，你若是也露宿街頭，豈不是要生病么？這要如何是好？”

    “不妨礙的?！奔t檀柔聲問道，“大人擔(dān)心乳母么？想回家么？”

    “想呀?！睂O墨釋點頭。

    紅檀便將燈籠遞過來，“大人且拿著?！?/br>
    孫墨釋接過，瞬間便有一雙柔軟的手將他的手抓起來了，搭在那瘦弱的肩上，接著那柔軟的手便摟住了他的腰，他尚未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人已入飛鳥般掠起，幾個起落間便在了十丈之外，還是在屋頂上。

    “……?。。　睂O墨釋幾乎沖口叫出來，卻被紅檀一把捂住了嘴唇。

    紅檀仰著頭看著天上的一彎眉月，幽幽嘆道：“可惜無花，否則便是花前月下了。”

    第33章 托付

    “若是花前月下便該談情了，這雪夜月下么，咱們來談?wù)勑?，好么？大人？”紅檀笑問道。

    孫墨釋聞言不禁臉色一紅，抬手想抓住那捂住自己的手，但手指觸碰，卻覺那雙手細(xì)膩柔軟，心中不禁又是騰地一跳，再也不敢亂動，只能“嗚嗚”地叫著。

    “大人，放開你可以，但您可不能亂叫呀。若是將金吾衛(wèi)發(fā)現(xiàn)了，妾身可打不過他們?！奔t檀湊近他輕聲說，吐氣如蘭。“大人，好不好呀？”

    孫墨釋忙不迭地將頭點成小雞啄米，只覺得自己的臉燙得就像六月的天，想必也紅得跟五月的榴花一樣。

    紅檀看他實在不能再逗下去了，便將他的嘴唇放開了。孫墨釋一得自由便想離她遠(yuǎn)些，卻被紅檀一把按住了。

    “大人，莫要亂動，這可是屋頂呢，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如何是好？便只是摔下去，也要斷手?jǐn)嗄_了?！?/br>
    孫墨釋又嚇得腿軟，不敢動了，只好道：“那……那你好好說話，別……別……”

    “別什么呀？”紅檀沖他眨了眨眼睛，看他紅著臉別過頭，又不禁笑了。她坐在屋頂上，雙手撐在膝蓋上，支著臉，問道：“大人，妾身從一個被人欺凌的弱女子變成了武林高手，您為何不吃驚呀？”

    “好人壞人，在下還是分得清的?！彼龘Q了話題，孫墨釋便自在多了，“你不會害在下，而且你玩心重，大約只想痘痘在下罷了?！?/br>
    紅檀笑問道：“大人說妾身是好人，那敢不敢將大人的身家性命交給妾身呀？”

    孫墨釋聞言轉(zhuǎn)頭，只見紅檀一身紅衣坐在覆滿了白雪的屋頂上，一雙眼眸如水，盈盈地看著他。他只覺自己心跳猛然失序，問道：“要……要如何將在下的性命給你？”

    紅檀卻沒有回答，只道：“大人，妾身確是從江南而來，今夏江南大水，三十萬流民無家可歸，魚米之鄉(xiāng)顆粒無收，大人知道么？”

    孫墨釋點頭：“在下知道，實不相瞞，當(dāng)時江南太守上奏，請求先帝賑災(zāi)，但先帝說國庫空虛，沒錢沒糧。上一任戶部倉司員外郎便將國庫的情況報了上去，先帝怒斥，以泄露機密之罪要殺夏大人。最后是同僚們求情，先帝才將死罪改成了流放三千里，貶至涼州服役?！?/br>
    “原來還有這等事，我等百姓卻不知了?！奔t檀掠了掠鬢邊的散發(fā)，嘆道：“大人，朝廷不顧百姓死活，大人為何還要為朝廷做事？難道大人也想搜刮民脂民膏，享榮華富貴么？”

    她背上仍背著那把紫檀木螺鈿琵琶，此刻便將琵琶解下抱在懷里，隨手撥了幾下，輕聲唱道：“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愿天寒！”

    她唱的這兩句都是說百姓窮苦、朝廷無道的，孫墨釋聞言不禁道：“不是的！在下覺得，女帝會是明君！”

    “哦？”紅檀歪頭問道，“為何呢？”

    “因為女帝用我?！睂O墨釋認(rèn)真道，“雖說女帝身邊實在無甚可用之人，但女帝身為女子，倉促繼位，卻能想一番作為，這便足夠我追隨了！”

    紅檀一笑，不作評論，只問道：“大人不怕么？若是追隨女帝，丞相之流便不會放過您的，例如您今天將國庫清點了，丞相要如何想呢？”

    孫墨釋登時色變：“丞相大人不會想殺了在下吧？不，在下死了不要緊，女帝還等著清單呢，若是清單沒了，在下不是白死了么？”

    他就只擔(dān)心自己白死，不怕死么？可真是個呆子。紅檀眼眸不由溫柔下來，輕聲道：“這便是妾身方才說的，大人可愿將性命交給妾身？大人可信任妾身？”

    “在下當(dāng)然信你，啊！”孫墨釋明白了，“你是說，將清單給你？”

    “對。”紅檀點頭，“妾身的身手，大人不信么？大人，妾身幫您將清單送到女帝手上，如何？”

    “啊？”孫墨釋傻了，“這豈不是將你牽扯進來么？若是丞相他們……”

    “妾身足以自保。”紅檀道，“只問大人可愿？”

    “在下相信你，沒什么不愿的。”孫墨釋將一份折子從懷里取出，“給你?！?/br>
    紅檀接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低頭一笑，隨后轉(zhuǎn)身，足尖一點已在屋檐那頭。

    “紅檀！”孫墨釋忽然叫道。

    “嗯？”紅檀回頭。

    “你……你為何幫我？”

    紅檀一笑，“為報大人之恩吶！”

    語罷懷抱琵琶，凌風(fēng)而去，一身紅衣飄渺如霞，寂靜中只聽一陣歌聲傳來。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