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溫軟，久違的滋味，陸離差點(diǎn)就迷亂了。他在她的唇上輾轉(zhuǎn)，手不由得撫上她的臉，小指恰好碰到她的脖子，然后瞬間所有的意亂情迷都冷了下來。

    小手指下的脈搏，沒有絲毫的紊亂。

    陸離詫異地?fù)纹鹱约海銓ι弦粡埨潇o的臉，一雙冷漠的眼。謝凝沒說什么，只是伸手，陸離身在震驚與傷痛里，竟然就被這雙柔弱的手推開了。她坐起來，用袖口擦了一下嘴唇，既沒有臉紅也沒有擺出女帝的架子說放肆，那動作只當(dāng)是被什么小貓兒小狗兒咬了一下，無動于衷得好像沒有感情。

    “你……”兩個人同時開口，陸離的聲音沙啞，隨即停住。謝凝便繼續(xù)說下去了，聲音很輕：“你可知那個杏林谷谷主是什么人？”

    陸離眼中的情意也一點(diǎn)點(diǎn)沉了下去，好一會兒才問道：“你就是為了問這個么？”

    就為了問這個問題，只怕隔墻有耳，所以就這么對他？若是別人與她假扮夫妻呢？她也會這樣么？或者對其他人她始終小心自持，只是對他肆意亂來，因?yàn)樗Фㄋ桓覄铀?/br>
    或者，唯獨(dú)對他，她不會有半點(diǎn)溫度，不管他抱得多緊她都是冷的？

    陸離不愿再繼續(xù)往下想，閉了閉眼，鎮(zhèn)定下來，道：“杏林谷是前朝太醫(yī)創(chuàng)立的，他的后人便是谷主。這一代的谷主是十年前接手杏林谷的，乃是個女子，名琴半夏?！?/br>
    “女子？”謝凝皺眉沉思，問道，“這位谷主如今多大了？”

    “江湖傳說琴半夏醫(yī)術(shù)卓絕，十六歲接手杏林谷，如今看來也不過是二十六歲芳齡?！标戨x問道，“你懷疑什么？”

    “沒什么，只覺得這位蘇葉姑娘的出現(xiàn)太巧合了，而且錦書也說了今晚谷中有事，會加強(qiáng)戒備。依照方才有點(diǎn)動靜便數(shù)十個弟子圍過來的情形看，谷中可不僅僅是有事這樣簡單，不像是防備著什么人進(jìn)來，到像是防備谷里的人發(fā)現(xiàn)什么?！敝x凝垂目，又嘆氣道：“但明日便要離開了，暫時不必理會，守株待兔吧。夜深了，明天還要趕路，先睡吧?！?/br>
    說完率先躺下了，面朝外側(cè)臥在床的外側(cè)，將被子蓋在身上，閉目不再說話。

    陸離看了她好一會兒，很想問她為何敢這樣對他，難道就不怕他對她做什么嗎？然而轉(zhuǎn)念一想又明白了，她知道他的驕傲，她的表現(xiàn)得這樣冷情，他便是再多歹意，心里會冷下的。

    無聲地嘆了口氣，陸離一掌揮出，隔空將燭火熄滅了，在她身邊躺下。四周默然無聲，只有兩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陸離在黑夜里睜著眼，有她在身邊，他根本睡不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抬手想枕在腦后，但稍微一動便發(fā)現(xiàn)身邊的呼吸聲輕了許多，而他一察覺，那呼吸聲便又變得均勻又輕微了。

    陸離心中一震——她也沒睡著，是因?yàn)樗谏磉吤?？他對她也還有影響，叫她難以入眠么？他抱著這樣的奢想，心里卻明白這不過因?yàn)榕訉δ凶犹焐姆纻淞T了。

    “我……”陸離輕聲道，明顯感覺出聲音一出，旁邊的女子整個人都繃緊了。他心中更覺苦澀，她對他當(dāng)然不會再有綺思旖想，只有防備而已。

    “我不會對你怎樣的。”陸離說，在她反應(yīng)過來前飛快地點(diǎn)了她的睡xue。謝凝身上沒有武功，連驚叫一聲都不能，立刻昏睡過去。

    直到此時，她才渾身都松懈下來。

    陸離的武功極好，練武之人到了一定的境界便目能夜視。陸離翻身，一手枕在腦袋下邊，靜靜地看著身邊眉目沉靜的女子。她沉沉地睡去了，臉上的神色仿佛五年前他剛剛打開她的心結(jié)時那樣，單純又不設(shè)防，是一只靠在溫暖水灣的小舟，再也不怕驚濤駭浪。

    黑夜最容易滋生情愫，陸離看著看著，不禁伸手輕輕地?fù)崃艘幌滤哪?。之前紅檀擔(dān)心謝凝臉上的傷疤太過醒目，便用易容之術(shù)遮住了，但陸離知道，這傷疤不僅在她臉上，更在兩人心里。

    他忍不住俯身輕輕地在她的傷疤上吻了一下，在她耳邊說：“我會治好你的，一定會的?！?/br>
    說完他便將她抱在懷里，也安然睡去，還做了個夢。

    夢到他仍是十三歲的小少年，第一次去羽林衛(wèi)執(zhí)行巡邏任務(wù)，走到掖庭宮外墻時，幾瓣梨花從墻頭飄了下來。風(fēng)向是往墻里的，沒道理梨花瓣往墻外掉，一定是樹上有人！他二話不說立刻飛上墻頭，一把將樹上的人抓住，才要低喝，便對上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那是個小女孩兒，長得粉雕玉琢，頭上扎著雙丫髻。被他忽然抓住了，小女孩兒立刻掙扎，他也心頭狂跳，不知怎么的就放了手。兩人都忘了在樹上，小女孩兒一掙扎便摔了下去。

    “小心！”他立刻飛身而下將她抱住，再輕輕地放在地上，問道：“你沒事吧？傷到了么？”

    “我的梨花……”小女孩兒卻看著他的腳下，失望地說，然后瞪了他一眼，怪他多管閑事，轉(zhuǎn)身跑了。

    他呆呆地看著她走掉的背影，又看看腳下的梨花，才明白這方才的花瓣是女孩兒折斷梨花時掉落的。小女孩兒不知花了多少力氣才爬上梨樹，費(fèi)盡力氣才折下一枝梨花，卻被他害得差點(diǎn)摔跤不說，還被踩了梨花。

    自己應(yīng)當(dāng)追上去，悄悄地看小女孩兒住在何處，再在第二天折一枝雪白梨花送去，同她好好地賠罪。但知道是一回事，人卻還留在這里，恍惚之間，那女孩兒又出現(xiàn)在面前，他手里多了一枝梨花，低頭問她：“你喜歡么？你還記得么？”

    女孩兒只是木著一張臉仰頭，仿佛在看他又仿佛什么都不能入她的眼。

    他握著她的手，將梨花塞到她的手中，又忍不住將她緊緊抱住，說：“我會治好你的，一定會的?！?/br>
    女孩兒手的手垂著，手里握著梨花，面無表情地聽他在耳邊哽咽，無動于衷。

    第102章 畫像

    江南的災(zāi)民眾多，杏林谷要出近百位弟子，浩浩蕩蕩的隊(duì)伍要出門必須攜帶許多東西，一個不好便能亂成一團(tuán)。謝凝走到杏林谷門口，就看到到處都在叫著“錦書師姐”，錦書忙成一團(tuán)，腳不沾地，到處跑。

    好不容易將隊(duì)伍安頓好了，錦書才看到謝凝在旁邊站著，她臉上有些尷尬，但還是走了過來，拱手道：“陸夫人。”

    若單單論姿色容顏，錦書不過中等，但她的膚色蒼白如雪，一雙黛眉彎彎的。許是長期行醫(yī)的緣故，眉間自然而然有股悲憫之意，叫她如畫里的仙子一般，困于畫師拙劣的技巧不能鮮艷美麗，卻自有風(fēng)骨，任誰見了都會喜歡的。

    好比說，謝凝就沒法對她沒臉色，只好笑著回了一句：“錦書姑娘?！?/br>
    錦書的臉色仍是不自在，謝凝便體貼的開了話題，問道：“錦書姑娘，杏林谷可能借我一輛馬車？若是沒有馬車，有驢也行。我騎術(shù)不好，秀兒更不能騎馬，若是沒有馬車，恐怕耽誤行程?！?/br>
    “原來夫人不會騎馬么？”錦書沉吟道，“剛好我們有個小師妹也不會騎馬，夫人便與小師妹一路吧?！?/br>
    謝凝點(diǎn)頭，錦書便看著她目光閃動，似乎想說什么，但就在這時，陸離走了出來，叫道：“娘子。”

    謝凝的臉色當(dāng)即就冷了下來，理也不理他，只問道：“錦書姑娘，不知那位小神醫(yī)在何處？我?guī)銉哼^去與她一起乘馬車?！?/br>
    他倆之間的不和，別說是錦書和周圍的杏林谷弟子，就算是跟著來的秀兒也發(fā)現(xiàn)了，一時眾人的目光都變得曖昧起來。昨晚陸公子與錦書的事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杏林谷，都說是一場誤會，怎么今日看不像是誤會，陸夫人根本沒有原諒陸公子的意思呢？

    錦書剛變好的神色就又變得不自在起來，謝凝不愿她被誤會，便握住她的手道：“錦書姑娘，請帶我去馬車處吧?！?/br>
    “好。”錦書將她帶到隊(duì)伍后邊，撩開一輛馬車的簾子，叫道：“芷兒。”

    馬車?yán)镒粋€十一二歲的女孩兒，正在看書，聞言便仰頭起來應(yīng)道：“哎，錦書師姐。”

    “這是給咱們提供藥材的陸夫人與秀兒小meimei，她們不會騎馬，與你一起坐馬車。”錦書叮囑完了又對謝凝道：“這是我們的小師妹，叫白芷，秀兒姑娘與芷兒年紀(jì)相差不大，正好可以相互一起玩?！?/br>
    “我不是一個人坐馬車嗎？”白芷的眼睛立刻就亮了，開心道：“真是太好啦?！?/br>
    她艱難地移動著，要往馬車?yán)镒?，讓出點(diǎn)位置來。從她的動作里，謝凝才發(fā)現(xiàn)她的左腿是畸形的，與右腿相比瘦小許多。

    察覺到謝凝的視線，錦書便道：“芷兒的一只腳不能走動，陸夫人，煩勞多多照顧?！?/br>
    “原來如此?！敝x凝點(diǎn)頭，與秀兒上了車，道：“錦書姑娘但請放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