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長安腦子里飛快轉(zhuǎn)著，面上從容回道：“一定。”

    兩方相互一點頭，電梯門緩緩合攏。透過那越來越小的門縫，吳長安卻看到厲承的手抬起，在辰涅肩頭輕輕摟了一下。

    吳長安的眉頭冷冷擰起。

    電梯門一關(guān)，秦微風(fēng)這才察覺從厲承開口到現(xiàn)在他自己就沒喘過氣，連忙吐納呼吸。辰涅卻在另外一頭輕輕冷哼。

    秦微風(fēng)要說話，卻被厲承擋了，抬手示意他閉嘴。

    “認識？”厲承看著身前的女人。

    辰涅點頭：“算吧?！庇洲D(zhuǎn)過身道：“千萬別把我和這種人想一快，我目前還沒有前男友?！?/br>
    厲承垂眸：“目前沒有？”

    辰涅眼里笑意一閃：“保不準哪天就有了?！?/br>
    秦微風(fēng)決心晚上回去好好掏一掏耳朵，這兩人說話忒不注意了，以為他聽不懂還是怎么的。

    沒人再提吳長安，上了樓，烤串冰啤在茶幾上擺開，秦微風(fēng)和厲承繼續(xù)聊工作，辰涅坐在一旁邊吃邊聽，這才知道白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原來陳楓林擅作主張推掉了梓沅那塊地，不但推掉，還拿梓沅那塊地在吳長安那頭做了人情，擅自結(jié)交馳騖高層。這些事當然都是瞞著厲承干的，等厲承這邊知道的時候，梓沅那塊地已經(jīng)成了對手的囊中物。

    陳楓林做的這種事，說白了就是不要臉，自己漸漸掌權(quán)又籠絡(luò)人脈網(wǎng)，搞不好哪天就要架空厲承自己當幕后大老板。野心昭然若揭。

    至于那個羅茹……男人確實不該打女人，不過他也沒真動手，就是文件扔過來甩在她臉上，但秦微風(fēng)半點不后悔：“我找不到陳楓林，打電話問她，這女人倒是實在得很，竟然在電話里告訴我讓我別多管閑事。梓沅那項目老子跟了那么久，到她嘴里就成我多管閑事了？到底誰多管閑事？這個陳楓林他媽到底在搞什么鬼！”

    厲承靠在沙發(fā)里，單手拎著一罐啤酒，沉默得像深山里的一潭湖水。

    辰涅坐在另外一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和思緒一樣空曠。

    秦微風(fēng)這頓燒烤吃得不舒坦，吃到最后胃不舒服，沒多久就打道回府了。

    他走后厲承和辰涅都靠在沙發(fā)里，誰也沒動，各懷心思。

    半響，厲承坐了起來，這才發(fā)現(xiàn)辰涅閉著眼睛窩在沙發(fā)里，手里還捏著手機，似是睡著了。

    他挪過去，辰涅沒有醒，他將人打橫抱起來，辰涅歪了歪腦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回到主臥，厲承將人輕輕送到床邊，辰涅半睜開眼睛，側(cè)身往里躺，厲承貼過去，從后面摟住她，腿抬起剛要上床，鈴聲打破一室的沉靜安好。

    辰涅閉著眼睛，像個不耐煩的小獅子一樣抬手左摸右摸，厲承伸長手機撈起手機，屏幕上看了一眼，是一竄電話號碼。

    來電是誰厲承不知道，但辰涅被鈴聲吵得不悅，她抽出手機直接掛斷，轉(zhuǎn)手扔下床，抬手扯住厲承的領(lǐng)口躺下，將他拉向自己。

    厲承躬身，兩條胳膊撐在她身側(cè)。

    辰涅換成兩只手，摟著他的脖子貼上去，閉著眼睛：“有點困，讓我睡一會兒。”

    厲承好笑，她這么困還拽著自己，他不免亂想，原來她只是想抱著他睡一會兒。

    厲承翻身躺下，將人摟進懷里，不多時手機鈴聲再次響起，這次厲承把手機摸出來，見還是那個號碼，想也不想，直接切斷。

    屋內(nèi)流淌著安寧的氣息，他低頭，就見辰涅困頓熟睡在自己胸口，他心里升騰出難言的感覺，靠在床頭，閉上眼睛，困意漸漸襲來，卻不像過去那樣空洞，心中十分滿足。

    吳長安再撥過去，提示已經(jīng)關(guān)機，他捏著手機的一手垂落，另外一手舉起，晃了晃酒杯，自嘲地笑了下。

    兩年多啊，辰涅果然還是沒有原諒他。

    但他又很快釋然。

    不原諒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她走不出他限定的圈子。

    ☆、第35章

    辰涅一覺睡醒，清明間恍然想起自己在哪兒。

    抬眼掃屋內(nèi)，沒看到人，倒聽到主臥的浴室內(nèi)傳來潺潺水聲，知道厲承在洗澡，看看時間也不是很晚。

    她爬起來，起了戲謔心思，想要推開那道隔著水音的門，占點眼睛上的便宜，順便再看看能不能占占身體上的便宜。

    赤腳走到門口，卻突然聽到外間有動靜。

    辰涅睡了一覺，記得臨睡前秦微風(fēng)應(yīng)該已經(jīng)走了，但也疑心迷迷糊糊間可能是自己記錯了，說不定根本沒走。

    她想了想，拉開房門，合上門走出去，轉(zhuǎn)身的時候沒注意走廊博古架最邊上的一只花瓶，抬逼時撞到，趕忙伸手扶穩(wěn)，瓶身卻還是磕到架子一腳，發(fā)出清脆的一聲“嘭”。

    這動靜在厲承如今這個大的無法形容的房子里尤為清晰，外間大廳的人顯然也聽到了，在辰涅把花瓶捧著放回原位的時候，外面?zhèn)鱽砹艘宦暥檀俚膰@息。

    辰涅捧著花瓶的手一頓——不是秦微風(fēng)，那是個女人的聲音。

    辰涅低頭看看自己手里的花瓶，心想自己手里是個花瓶，外面那個搞不好也是個花瓶。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她都有些搞不清厲承這邊到底是個什么狀況了，但她畢竟不是少年人，沒那么多全靠直覺血氣翻涌的氣性，理智這種東西她一直都有。

    她把花瓶放好，走了出去，想看看外面那位半夜造訪金海茂的花瓶，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物。

    結(jié)果定睛一看，竟然是羅茹。

    羅茹對厲承是什么心思辰涅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但她一直沒怎么把羅茹當回事，畢竟男人在女人方面的品味就和吃飯喝酒抽煙一樣，大多一條路走到底，不太可能翻著花樣來，更何況厲承這種的。厲承看不上羅茹，顯而易見。

    但現(xiàn)在大半夜的，羅茹會出現(xiàn)在這里，還有厲承在金海茂的門卡，倒有些令她意外。

    羅茹像個賢惠的小媳婦，正在沙發(fā)處收拾那一灘雜物，腳邊放著個垃圾桶，躬身拿著抹布擦茶幾，她應(yīng)該是聽到了動靜，卻也沒回頭，一邊麻利勤勞地干活兒一邊壓低聲音默默道：“承哥，你之前和我說的話我想了想，我覺得你說的沒錯……”

    辰涅靠著墻，也沒動，就這么看著羅茹。

    羅茹：“我這個人就是心高氣傲，不甘于人后，小時候想嫁兆哥，因為兆哥是涼山的天。”頓了頓，咬唇繼續(xù)道：“我現(xiàn)在確實想嫁你，也許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我就是不甘人后，要結(jié)婚嫁人也要找最好的男人，但我覺得我想的沒錯。我有這種想法，和我對你有感情并不矛盾，你不能因為我有高攀的想法，就否定我的真心?！?/br>
    “梓沅那個項目的事，我也不知道陳舅舅會那么做，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要知道肯定會提前告訴你。但這幾年你和陳舅舅他們的關(guān)系越來越差，總不聽他們的話，又不肯和山里人結(jié)婚，陳舅舅他們可能……可能是想借由這件事敲打一下你，畢竟兆哥現(xiàn)在徹底和山里斷了聯(lián)系，他們應(yīng)該……應(yīng)該是怕你和兆哥一樣?！?/br>
    辰涅轉(zhuǎn)頭看到主臥，那扇門關(guān)著，但她猜測厲承應(yīng)該還沒有洗完，所以羅茹這番情真意切地袒露心跡他該是聽不到了。

    他聽不到，辰涅卻一個字不差地聽得一清二楚，十年前她雖然年紀不大，卻也不小了，在底層環(huán)境里摸爬滾打多年，當時就猜測厲承和他的族人關(guān)系很微妙，現(xiàn)在看來這關(guān)系是只有更差，不可能更好，按照羅茹這個意思，再結(jié)合秦微風(fēng)先前的一些話，厲承這個大老板的位子坐得并不穩(wěn)當，這其中的緣由恐怕和陳楓林為首的那些族人脫不了干系。

    辰涅一直不吭聲，羅茹便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背后站著的人不是厲承，這一番說辭大約不太好面對面開口，便始終背對著一面收拾桌子一邊開口道：“我之前一直在上學(xué)，也不知道你和陳舅舅的關(guān)系現(xiàn)在為什么會這么差，陳舅舅說你心貪，玩車包女人，心收不回來，從十年前那個女人開始你就變了。我覺得陳舅舅這句話說得沒錯，從那個女人開始，你就和以前不一樣了，上次你和我說的那些話，我就猜你一直沒忘了那個女的。我知道當時陳舅舅他們買人回來不對，所有人都是幫兇，落到現(xiàn)在就是犯法，可我當時真的不懂，我看你要把人送走，我想都沒想，就跑出去叫人了。

    頓了頓，苦笑一下：“早知道你會被那個女人影響，我那天就不該去叫人，索性讓她走算了。也就沒后來那些事了……”

    茶幾早就收拾完了，羅茹一遍遍的擦，邊擦邊說，像是有訴不玩的衷腸，直到主臥的門被拉開，厲承冷臉出現(xiàn)在博古架旁，沉聲打斷了這一切。

    “你怎么會在這兒？”

    羅茹嚇了一跳，緩慢轉(zhuǎn)身，手里還捏著抹布，正要說你不是剛剛都看到了么，卻一眼見到靠在墻邊的辰涅，以及剛剛洗完澡穿著睡袍出來，頭發(fā)上還在滴水的厲承。

    她瞪著眼，目光在厲承和辰涅之前來回穿梭，訥訥道：“你什么時候……”

    厲承皺眉冷臉看她，辰涅卻幽幽道：“他剛出來，我出來有一會兒了。”

    羅茹暗自倒抽氣，手里的抹布死死捏在掌心，不知辰涅聽到多少，又聽懂多少。她說的那些，字字句句都是不能外人道的秘密：她對厲承的心思，厲氏內(nèi)部高管間的關(guān)系，還有當年買人進山這件絕不可被挖出來的那件丑聞……

    后背滋出冷汗，不知該如何，但羅茹更驚訝于辰涅為什么會半夜出現(xiàn)在金海茂，她不是被秦微風(fēng)調(diào)去營銷部了么，為什么又和厲承糾纏不清？

    厲承抬步上前，身型擋住羅茹落在辰涅身上的視線，冷眼看她，掃向電梯口：“門卡留下，出去。”

    羅茹咬牙走過去，低著頭，壓低聲音對厲承道：“她為什么會在這兒，我剛剛說了一些話，我以為是你，她都聽到了！”

    厲承的眸光越發(fā)冰冷：“我再說一遍，出去！”

    羅茹在厲承這邊從來沒驕傲過一次，屢屢遭嫌棄，如今又是在辰涅面前，更是羞憤難當，手里的抹布一扔，包里翻出門卡砸向茶幾，挎著包飛速離開。

    電梯門合上后，辰涅依舊靠在墻邊。

    厲承轉(zhuǎn)頭去看她，眼里還有沒來得及收起的不耐，但眨眼間那些情緒通通煙消云散：“都聽到什么了?！?/br>
    辰涅直起身，走過去：“我出來的時候弄了些動靜，她不知道是我，以為是你，就說了一些……表白的話?！?/br>
    厲承垂眸看她：“還有呢？”

    辰涅：“你和陳楓林的關(guān)系很差嗎？”

    厲承輕輕淺淺地“嗯”了一聲。

    辰涅依舊看著他：“厲承。”她喊他名字的時候，總是很鄭重：“你還記得十年前的事嗎？”

    他們站著的地方靠近酒駕，厲承抬起一手撐在架子上，臂腕頓了頓：“她提到十年前了？”

    十年前，具體是什么事，他們都心知肚明。

    但厲承卻緊跟著說道：“半年前羅茹的哥哥在我這里住了一周，門卡給了他一張?！?/br>
    “厲承，”辰涅貼近，抬著脖子，燈光下露出狡黠地輕笑：“我還沒有責問，你不用這么快坦白從寬?！?/br>
    厲承垂落的一手摟住她的腰：“你這么看著我，我倒覺得自己似乎還有什么沒交待完?！?/br>
    “的確有?！背侥槃菖吭谒乜?，鼻尖縈繞著縷縷水汽和沐浴露的香味，她閉上眼睛，貼著他的胸口，又聽到他蓬勃有力的心跳。

    “厲承，十年前我就問過你，你喜歡我嗎？”

    他低頭，親吻她的額角：“這個答案顯而易見?！?/br>
    “不，我是問你，十年前，你喜歡我嗎？”

    摟在腰間的力量驟然加緊，辰涅在這個男人的懷里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加快了。

    沒有回答，但辰涅覺得她已經(jīng)得到了十年來最完美的答案，她心中忍不住發(fā)顫，像決堤的冰河泡進了溫柔的日光浴下，那些曾經(jīng)堅不可摧的瞬間融化。

    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十七歲是個轉(zhuǎn)折，她曾經(jīng)的掙扎、痛苦、努力、彷徨在那一年從深山處走出來后通通化作了麻木。十七歲前，她時時刻刻都在期待有個人關(guān)心她愛她，十七歲后，再嘗人情冷暖，便多了旁人沒有的冷感。

    而整個十七歲，充斥的盡是黑暗。

    救她的那個人、承諾送她出去的那個人、蒙著她的眼睛照顧她的那個人，是那段歲月里唯一的可以照亮在她心里的光，雖然關(guān)于他的記憶同樣只有黑暗，但在她往后的人生中，但凡有自我墜入末路的可能，便又立刻在無形間將她推拉上岸。

    厲承，你可以忘記十年前，但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給我的感覺，你蒙住我的眼睛時耳膜上的心跳，還有你說過的每一句話。

    你說我是個好姑娘，叫我不要回頭，讓我離開了好好生活。

    起初真的太艱難了，這個世界上蕓蕓眾生里的平凡人很多，像我這樣出身地層什么都沒有還被父母背棄的人大約也不少。

    有很多次，大概也快放棄徹底背棄自己的時候，我總是想起你。

    再堅持下去，不過是怕萬一再遇到你，會讓你失望。

    我有萬千放棄自己的機會，卻只有你這樣一個唯一堅持下去的理由，我痛恨命運施于我身上的種種苦難，唯一慶幸能遇到你，感激你當年的救助，感激你用你的手，親自將我推離了本該屬于我的命運潮汐。

    如今你給予我的這份愛，我同樣用愛回報你。

    ☆、第3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