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除去前朝國事,陰謀詭譎,易北壓根不知道自己能跟天子還有什么別的共同話題。 幾世下來積攢的習慣,他對上自己這個父親,永遠是謹言慎行,每說一句話,都要想清楚后果,算清楚結(jié)局。 “雖說事情已經(jīng)查明,但朕心中總是有個疑惑?!?/br> 天子穿著常服,但說出來的話還是一言九鼎,易北下意識的就跪去了地上。 “兒臣洗耳恭聽?!?/br> “當時情況危急,為何你卻只讓晉陽去找太子?” 天子多疑,任何一點不對勁都要猜想無數(shù)可能,易北領教三世,早已習慣。 “太子哥哥乃國之儲君,肩負重任,兒臣危急之下,第一個想到的只有太子,除了父皇,只有太子身邊才有資格用近衛(wèi),情急之下若要調(diào)人,也只有太子有這個權(quán)力?!?/br> 易北苦笑一聲,垂下頭。 “不瞞父皇說,父皇雖把白鹿賜給五哥,但人心所向,依然是太子,這些天來,兒臣所看到的,依然是太子身邊前呼后擁,不論從哪個原因來看,當時兒臣認為,只有太子才有這個能力和威望,在最快的時間內(nèi)調(diào)集人馬,營救父皇?!?/br> 天子唔了一聲,不置可否。 “你倒真沒有野心。” 易北聲音慢慢低下。 “兒臣若說實話,只怕父皇不信,秋梧宮中待得久了,兒臣只愿天下太平,至于誰坐龍椅,只怕除了宮中,實則天下無人在意?!?/br> 母族傾頹,前朝無人,他不論是承認自己有野心,還是一口否認,只怕皇上都不可能真信。 唯有閉口不談,才是上策。 “何況兒臣默默無聞,今后也不會再娶世家貴女為正妃,有無野心,實在是微不足道。” 天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噎了一下,陡然覺得,自己似乎是相當對不住裴氏給自己留下的這一點血脈。 天潢貴胄,不說門當戶對,為著別人攪和出來的爛攤子,不得不咽下無奈,娶一個小官家的庶女為正妃…… 著實有些太糟蹋了啊。 回頭是不是要考慮提一下江家的官位了? 將來交換庚帖時,好歹寫上去時好看一點嘛。 第50章 探病 完全沉浸在自己對不起他和裴妃兒子的消沉情緒中的天子,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易北拒絕他有關于納江梨為側(cè)妃的提議,有什么不妥之處。 又或者說他注意到了,也就順理成章的接受了易北的好意。 畢竟誰都只想多一個兄友弟恭,毫無競爭力的兒子,而不是兄弟相殘的局面。 娶一個非世家女子為妻,相當于變相的拒絕了世家聯(lián)姻,也就很大程度上失去了世家對他的支持。 而高門女子也絕不會甘心屈居一庶女之下當側(cè)室,易北這相當于絕了自己和世家之間的聯(lián)系,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有納妾的可能了,最多收幾房美貌侍女作為通房,聊以取樂。 想想皇后對太子的謀劃,萱嬪給五皇子的爭取,再看看易北如此乖巧懂事,天子不覺心下感慨,更覺得自己對易北懷疑過頭,似乎有些苛責。 于是等賢妃念完經(jīng)卷,回來侍奉時,看到的就是一幅在皇室里已經(jīng)堪稱絕跡的,純粹的父慈子孝的畫面。 而等在江梨房間的,不是那位賢妃指派的,聰明伶俐長袖善舞的小宮女碧云,而是江梨完全不想看到的…… 秋娘。 江梨嘭的一下,死死關上房門。 把負責送江梨回房的,賢妃身邊的大宮女都嚇了一跳。 “姑娘,怎么了?” 江梨一臉驚恐,回頭抓住宮女的手。 “怎么辦春枝jiejie,我剛剛才想起來,我出佛堂的時候,好像是衣角掃過什么東西,當時娘娘走得急,我也沒在意,但是現(xiàn)在我才想到,那個地方放的是長明燈啊。” 江梨一臉惶急,在原地團團轉(zhuǎn)轉(zhuǎn),轉(zhuǎn)轉(zhuǎn)團團,還扭著身子想回過頭去看自己衣擺,到底有沒有被燒過的痕跡。 春枝不由得笑了起來,安撫江梨。 “不要緊的姑娘,出來時我都看過,沒什么異樣,不要緊?!?/br> “我還是回去看看吧,娘娘最看重佛堂了?!?/br> 春枝的安撫完全沒能說到江梨內(nèi)心里去,扯著人就要往回走。 于是,身為賢妃身邊最得力,也是最善解人意的宮女jiejie,只得認命。 “夜深了,姑娘早點休息,我回去看看,若是熄了就再點上,不會有事的,姑娘安心。” 江梨還想再走,被春枝一把拉住,往回推。 “沒事的沒事的,只是掃了一下,肯定不會有事,姑娘休息吧?!?/br> 江梨咬著嘴唇,猶豫半晌,終于妥協(xié),感激無比的看向春枝。 “多謝jiejie包涵,明天我去和娘娘請罪。” 春枝便含糊應了一聲。 門被重新推開,迎接江梨的,是秋娘毫無誠意的拍巴掌。 “秋狩一趟,江女官唱戲的本事可是見長?!?/br> 頓了頓,爽朗明媚的妹子陰陽怪氣的拿腔拿調(diào)。 “哦,不對,我應該稱呼您為徽寧縣主?” 江梨破罐子破摔的在凳子上坐下。 “jiejie,我得罪你了?” 我知道嘛,女俠你的愿望是虐盡天下負心狗,但問題是…… 我倒是負了誰啊。 我連你家孟大人的小手都沒拉過呢,盡被他威脅抹脖子了,我冤不冤啊。 秋娘又哼了一聲。 “哪敢,下官是來恭賀縣主的?!?/br> 江梨頭疼扶額。 她能說的都已經(jīng)說完了,剩下的得孟陵自己去澄清,跟他有一腿的是易北,真的不是自己啊。 秋娘察言觀色,發(fā)覺江梨的臉色是真的很難看,而不是作假,不覺有些驚訝。 “怎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江梨內(nèi)心儼然已呈崩潰狀態(tài)。 “侍衛(wèi)大人,我才醒沒多久,之前一直在重芳宮里沒出來,今天才來賢妃宮中,才一來就要去給皇后謝恩,給各宮謝賞,我連飯都沒吃飽啊。” 秋娘:“……” 其實從現(xiàn)實角度來說,她也知道,自己的確是對江梨要求過分。 畢竟人是孟陵自己去查的,江梨是自己扛著去私會的,江梨拒絕孟陵那是明擺著的事兒,而一往情深的結(jié)果似乎也不是江梨追求的目標。 這姑娘都不需要特意費心思去查,身家一清二白,行事都擺在明面上,完全沒有任何主動搭理孟陵的跡象。 要說她始亂終棄,這頂帽子是怎么樣也安不到她腦袋上去的。 而如果說江梨是死皮賴臉不擇手段飛高枝兒,踩著孟陵往上爬,這也確實太過分了點。 畢竟易北雖說現(xiàn)在是被皇上注意到了,但離飛黃騰達還遠著呢,當個十一皇子妃無非也就是名字好聽一點,內(nèi)里上是一點好處也沒有。 更何況這種事情,還是易北自己跑去天子面前求的,口頭承諾到手時,這姑娘還暈著呢,確實很有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可為什么自己就是一口氣咽不下去呢…… 終于有點良心發(fā)現(xiàn)的暗衛(wèi)大人,語氣稍稍和緩。 “也沒什么別的事,來就是跟你說一聲,回頭別忘了和孟陵道聲謝。” 江梨表示,她真的是一點都不想和他扯上任何關系??! “這次行刺牽涉到你,孟陵為了查探消息,差點沒死在外面,到現(xiàn)在傷還沒好全,否則應該是他親自來見你的?!?/br> 江梨當即表示,等孟陵康復自己一定奉上最誠摯的祝福,并親切慰問了有關于暗衛(wèi)大人晚上休息的一應事宜,暗示秋娘大爺您可以趕緊洗洗睡了。 而才剛想往下說的某暗衛(wèi),突然眼前一亮,似乎是想到什么特別開心的事一樣,猛地對江梨笑出了一口亮閃閃的白牙。 “啊呀,我都忘了,他沒法來見你,你可以去見他??!” 暗衛(wèi)規(guī)矩,養(yǎng)傷宮外有專門的房子,不占宮中地方。 秋娘是個實干派。 還沒等江梨想出來的十幾種托辭說出口,就覺得眼前一黑,繼而重心一輕。 大概是腦袋上又被蒙了個黑布口袋,然后被人扛米似的又扛了起來…… 江梨心中把西四所從上到下的八輩祖宗都罵了個狗血噴頭。 為什么你們都喜歡往人腦袋上面罩口袋!真當眼罩是死的么! 江梨決定,下次自己要隨身帶一個蒙眼帶,暗衛(wèi)來了自己動手! “啊喲剛好剛好,不看白不看!” 就和孟陵一樣,秋娘的速度也很快,江梨在心里罵到第三遍的時候,就感覺自己被放到了地上,后者唰的一下扯下自己腦袋上的口袋。 然后……白花花的裸體就這么毫無防備的撞進了自己的視線。 救命,狗眼要瞎了。 秋娘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把同樣一幅心照不宣模樣的漢子推出門外,還貼心無比的替二人關上房門。 “放心吧,你那個伺候的宮女我給喂了足夠多的迷藥,不到天亮醒不來?!?/br> 接著又沖孟陵使了個你要好好加油,不要辜負兄弟的一番心意的眼神,啪的一聲,把門鎖死。 江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