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莫小琴見家里人看到她后一臉的拘緊,她用絹子輕輕碰了碰鼻端,直接開了口,“爹,娘,我今個兒來是尋鴻運的,不知他可在家里?” 一家人微愕,老大不是幾日前就回鎮(zhèn)上了么?怎么大媳婦尋過來了?莫非他根本就沒有回去,借回家的借口,去了別處不成?不會又養(yǎng)了什么外室吧? 李冬花心思簡單 ,正要開口回答,方福運卻在桌下拉住了李冬花的袖口,老二方福運代兩老的說了,“大哥這會兒上山頭看山去了,家里買了山頭的地,要開荒,家里手中銀兩不夠,大哥想幫著一起開荒,這一開荒,不知要好幾個月了。” 莫小琴臉色微變,要好幾個月去,她一時間沒說話了。 方福運接著又道:“大嫂,要不你先留下來,大哥晚一點就會回來了,但是這一次回家里幫忙,一時間可能回不去,還望大嫂擔待些?!?/br> 莫小琴微微皺眉,問道:“山頭上開荒,為何不請人幫忙?你大哥沒有長年干農活,恐怕受不住?!?/br> 方福運借她的話說道:“是啊,家里人也是怕大哥受這苦,可是沒辦法,莊戶人家就靠這幾畝薄田,好不容易弄到一塊山頭地,開荒出來,家里就不用常年吃豆飯了。” 一家人居然還常年吃豆飯,莫小琴心里有些不舒服,這家里窮的,她一刻也不想坐了,再想著方鴻運就在山頭呢,看這一家子的態(tài)度,恐怕要把人給留住了,她這么冒失的過來,呆會方鴻運又想多了,兩人又吵起架來。 于是莫小琴起了身,“既然是這樣,我便先回了,鋪子里頭還有事呢?!彼@么說著,轉身往外走去。 方福運打錯了主意,心里不甘心,于是叫住莫小琴,“大嫂,請留步。” 他兩步來到莫小琴身邊,往她頭飾上望了一眼,討好的說道:“大嫂是個有福氣的,我大哥跟著大嫂享了福,這次家里人也很歉意,原本不想把大哥留這么久的,可惜家里人手中無銀,不得不把人留住,大嫂,你看我們家這個情況,可否先借一點銀兩給我們救急,等明年地里有了收入,賣了糧食就給你送去,可好?” 莫小琴聽到方福運那低聲下氣的話,心里頭不舒服,那說話的口氣跟家里下人似的,她一向不來方家村就是看不慣這些人的這窮苦模樣。 她漠然的開口,問道:“不知二弟要多少銀子?” 方福運心中大喜,說道:“二十五兩銀子,不知大嫂可方便?” 二十五兩銀子?莫小琴冷了臉,她抬手,絹子在鼻端下按了按,剛要說拒絕的話,方福運又道:“我也知道我們這么開口太突然了,但大哥見不得家里窮苦,若是有了這些銀兩,我們便可以請村里人幫忙,這樣大哥明個兒就可以回去了?!?/br> 莫小琴手中一頓,想了想,說道:“我手里頭沒這么多了,我最多能給你十五兩銀子,你們請些人,自己也勤快些,先少開墾些田地,至于你大哥,還是早些回鎮(zhèn)上去吧?!?/br> 雖然沒能拿到自己預想的,但十五兩銀子可不少了,要不是拿去開荒地,一家人能吃好幾年面條了。 說了這話,方福運高興的“誒”了一聲,莫小琴又道:“我來家里的事就不必跟你哥說了,你這就隨我去鎮(zhèn)上取。” 說著轉身出了院子,再不想多看這家人一眼,每次來都是那幅模樣,恨不能從她頭上拔幾枝金釵下來,沒見過世面的人。 方福運就這樣跟著莫小琴坐上了牛車,往鎮(zhèn)上而去。 方家村有這么一戶外姓人,姓許,當家的叫許明田,妻子伍氏,底下四兒子,按排序起的名,許大郎,許二朗,許三朗,許四郎,老大老二娶了媳婦兒,老三二十有八了也沒有娶媳婦。 一家人七年前從山溝溝里搬出來,在方家村里落了戶。 當時三爺是不同意的,但對方出了銀子,有村人賣了地基,于是三爺便答應他們一家住了下來。 這一家有些神秘,無田無土,但一家人在村里頭卻是有豆飯和疙瘩湯吃的,跟村里人沒有兩樣,那買豆子和麥子的銀子也不知怎么來的。 剛開始的那兩年,大家伙以為一家人兄弟多,多在運河那邊搬運,打零工掙現(xiàn)錢呢,后來村里人上鎮(zhèn)上,哪兒也沒有看到人,才發(fā)覺這一家子神秘的很。 后來相處久了,這家人露出了橫蠻勁,是村里的第二個方二福,好在方二福在村里人面前橫蠻,那他也姓方,而這家人姓許,就算橫蠻也不太敢在村里人面前橫,多半對周圍的村子橫蠻,比如挨得近的蘇家村。 慢慢地村里人都不去理這一家子人了,再加上這家人住下游,快挨住山腳了,上游的村人基本都忘記了他這號人物。 這次方家村賣山地的事,許家一家人心思活絡了起來,他們手里有一筆銀子,可惜三爺說明了,不準外姓人購買,于是家里人把主意打到了村里人身上,看哪個村里人家里沒錢的,借著他的名頭買下山頭地,到時再購到自己手中,中間給那村人一點跑腿費。 畢竟找這樣的人也不好找,萬一反悔,土地銀錢兩空都說不準,一家人為著買地的事愁上心頭。 這日許家三郎剛從賭場里出來,遠遠的看到醬汁鋪子里出來一個穿短衣的人,那不是方家村上游的叫什么來著…… 許三郎想了半晌,終于想出了他的名字,方萬家的,叫方福運,他家大兒子入贅莫家,不就是那間鋪子的半個主人么。 許三郎心思一轉,匆匆往前走去,轉瞬來到方福運身后,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頭,笑道:“還真是巧了,是福運呢?” 方福運被人一嚇,心里正惱火,聽到聲音,像是認識他的人,于是回過頭來,看到眼前這位長相不錯,臉上帶笑的同村人,想了一會兒才記得他的名姓,于是也跟著笑了笑。 “回村里去么?”許三郎抬手搭著他的肩,哥倆好似的自來熟。 方福運點了點頭,被他的手扒拉著,心里頭不舒服。 許三郎目光一轉,笑問道:“來你大哥這兒買醬不成?可看你也沒有拿醬,不會是向你大哥來借銀子的吧?” 那眼光毒的,方福運被他說中心事,一時間愣在那兒,許三郎在外面混的,還有什么不知道,立即看出他猜中了,心下一喜,說道:“我跟你說,你大哥是莫家的上門郎,你這么來借銀兩,他在莫家會很難做人的?!?/br> 方福運聽到這話,心里頭不爽,冷哼一聲,肩膀動了動,卻沒能把他的手扒拉下去。 許三郎眼中精光一閃,拍了拍方福運的胸,“你別惱啊,我說的都是大實話,其實有時候錢不一定靠借才有的用,得靠自己賺,要不別人看不起你。就說我們家吧,七年前搬到方家村里來,什么都沒有,到現(xiàn)在也無田無土,可我們一家卻過得多滋潤,這是為何?因為我們有掙現(xiàn)錢的本事。” 方家村里的人都好奇這許家都是怎么掙現(xiàn)錢的,他們無田無土,又是怎么養(yǎng)活一家的,不但養(yǎng)活一家,還建了大院子。 這下方福運來了興致,側首看他,問道:“你們是怎么掙現(xiàn)錢的?” 許三郎等的就是這句話,他左右看了一眼,似乎很神秘的樣子,他拉著方福運來到一條巷子,輕聲說道:“告訴你吧,我在賭場里有人,我跟莊家一起配合,專門賺鎮(zhèn)上紈绔子弟的銀子,我大嫂娘家跟賭房還有些關系,所以我們無往不利的賺到了現(xiàn)錢?!?/br> 方福運不信,他搖了搖頭,“天下哪有這樣的傻子,憑你去騙他。” 這下許三郎不高興了,“福運,我是見你是村里人我才說的,告訴你,這種事你還別說,鎮(zhèn)上那些紈绔子弟家里有銀子,咱們動手也是悠著點的,不會趕盡殺絕,這樣他們有輸有贏,才會常來賭坊啊。” 似乎說的有道理,方福運又忍不住多問了句:“那你們一個月能賺到多少?” 許三郎伸出兩個手指,方福運猜道:“二兩銀子?” “二十兩銀子。”許三郎得意的說道。 方福運瞪大了眼睛,“二十兩,這么多?!” 心中驚嘆的同時,忽然覺得自己辛苦磨破嘴皮借來的十五兩銀子也太少了。 許三郎見他心動,于是誘道:“福運兄想不想來玩一把,今天午后有一位富家子弟要來賭坊,我正要找一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人幫著去騙他呢,在這堵坊也是有一定規(guī)矩的,來來去去就我們幾個人,人家看久了就會發(fā)現(xiàn)端倪,我們會時不時找一些生面孔去做客人的對手,這樣贏來的錢再幾人私下里分?!?/br> 方福運嘆了口氣,“你就別逗我了,我從來沒有玩過這些,哪能贏得了?!?/br> 許三郎嗤了一聲,笑了起來,“我說福運兄,你這人吧,也只會玩點小聰明,你大哥在莫家千難萬難,你跑去借錢,將來兩兄弟反目可不好受,再說憑白讓莫家人看不起,你看你們家里如今也有這么一大塊山地,只要開荒出來,你們也是小地主了,農忙時節(jié),還得請人幫著收拾,可你這心量卻小了?!?/br> 許三郎這么一說,把搭他肩上的手放下,準備轉回賭坊里去,可人卻并沒有走,他又道:“福運兄,你平時不在這鎮(zhèn)上走動,像我長期在這鎮(zhèn)上的最最清楚,嚕,你也看到了,賭坊的位置隔你大哥的鋪子并不遠,我常常聽到你大嫂罵你大哥沒有出息,一家莊戶人盡連累他們莫家,你這會借了銀兩不是給自己添堵么?再說你拿著這些銀兩跟我合計著一起賺了,便把本錢還回去,賺的就是你自己的,也免得欠人人情?!?/br> 方福運被許三郎這么一說,心動了,若真的像許三郎這樣好賺的話,他拿這些銀子進去,到時賺了出來,再把十五兩還給大嫂,這賺的錢豈不就是他的了,越想越覺得這事兒可行。 眼見著許三郎要走,方福運站不住了,轉身拉住許三郎,問道:“你給我說句實誠的話,今個兒那個富家子弟會來么?你們可有萬全的把握?” 許三郎橫了他一眼,說道:“我還騙你不成,再說這賭局上的規(guī)矩,當然是有贏有輸,但我們已經跟莊家合計了的,都是自己人,你還怕什么?” 方福運想了想,從十五兩銀子當中拿出五兩,決定先用五兩銀子試試,畢竟沒有完過,萬一輸了呢? 兩人轉進了賭場,押寶很簡單,一學就會,剛開始方福運還擔心自己學不會,沒想么這簡單,跟著許三郎玩了幾盤后就自己也能獨當一面了。 莊家果然是他們這邊的人,大家一起練手的時候,沒想方福運還贏了一兩銀子,許三郎感嘆,“福運兄,你今個兒走運了,呆會那人來的時候,就由你出手,這種事還是靠運氣的?!?/br> 方福運瞇眼笑,他也覺得今天自己很走運的,家里正為錢愁眉不展的時候,大嫂就來了,大嫂來了,他又借到了銀子,都是這么的順順利利,這會兒才上賭桌就贏了一兩銀子,心里想想就高興,要是上渡口那邊做苦力,一兩銀子得賺到幾時去。 果然沒過多久就來了一位穿綢緞長袍的貴公子,他財大氣粗的往賭桌上一坐,許三郎向方福運使了個眼色,方福運便主動的上了桌,跟貴公子賭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貼回去了,安利新文三篇存稿,收藏高的下個月就要開坑: ☆、第83章 . 一開始方福運用五兩銀子贏回來四兩銀子,心里高興的不行,有點想收手,可看到許三郎對他的運氣贊不絕口,于是一時間不好開口。 可是過了幾盤,他又輸了二兩銀子,心里有點可惜,直到他贏回來的四兩銀子都輸后,方福運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贏來的四兩銀子這樣就沒了。 轉眼天黑透了,方福運借來的十五兩銀子輸了個精光,他坐在桌前怎么也不想走,心里不甘心,又后悔,可那位貴公子卻站起了身,準備走了,方福運把人拉住,死活不讓人走,非要把那十五兩銀子贏回來不可。 那人睥了他一眼,問道:“你的銀子都輸光了,你拿什么跟我賭?” 方福運一時間答不上來,站在旁邊的許三郎也跟著憤憤不平,大聲說道:“誰說福運兄沒有,他家還百多畝水田呢?不知值多少錢去?!?/br> 方福運聽到這話,當即點頭,那位貴公子只好坐了下來。 玩了一個通宵,到第二天早上,天邊大亮,方福運被賭坊里的人扔出來,他躺在路邊上,身心疲憊,想死的心都有了,昨日他還籌措滿志,一心想弄到銀兩把山頭的地開荒成水田,做著小地主的夢。 今日他把山頭的地輸個精光,輸?shù)靡粺o所有。 他最到底最后悔的是當初爹娘買下地來,沒有把山頭的地掛在大哥門下,畢竟大哥是莫家的人,誰敢動他,偏偏把地掛他名下了,他知道這是爹娘偏著他,對他好,可就是這樣,地契到了別人的手中。 方萬一家還翹首以盼的等著方福運帶來開荒的銀子,結果等了一夜,還以為老大一家把人留在鎮(zhèn)上住夜了,心里焦急,卻也沒有在意,可是一夜過去了,又過去了一夜,還沒有看到方福運,一家人著急起來。 第三日,方福運派三兒子方齊運上鎮(zhèn)上尋人去,方齊運先是去了莫家的鋪子,莫小琴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告訴他早在前日就回去了的。 方齊運在鎮(zhèn)上沒有找到人,經過小巷子時,聽到有人哭,他停了腳步,往那哭聲看到,就見自家二哥一身狼狽的躺地上,比乞丐還不如的餓得奄奄一息。 回家的路上,方齊運再也忍不住,問了方福運那銀兩的事,方福運破罐子破摔,直接把整件事都說了。 方齊運驚的停住腳步,站在那兒,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一字一句的問道:“二哥,你沒有開玩笑吧,西邊山頭的地已經落到許家三郎手中了?” 方福運陰沉的臉,咬著牙道:“恐怕是他了,否則那日一向與上游人走的不親近的許三郎,怎么忽然對我這么好了,得了銀兩和地契就不見了蹤跡,我這幾日在賭坊外邊堵他,卻尋不到人。” 這下方齊運也來氣了,一掌把方福運推翻,坐在方福運身上,抬起拳就要打下去,方福運見狀,瞪大了眼,“三弟,你什么意思呢?你敢打我?” 方齊運咬著牙道:“打你怎么了,你這個敗家的,一百多畝田啊,就這樣沒有的,一家人的希望,到你手里一夜就敗光了?!?/br> “你打我也拿不回來那一百畝田了,那田是許三郎給騙走,要打也打他去?!?/br> 方齊運本來就腦子粗,平時都聽方福運的話,這時聽到方福運這么一說,似乎醒悟過來,他從方福運身上起來,卻還氣狠狠的踢了一腳路邊上的石頭。 兩兄弟就這樣氣沖沖的回了方家村。 方萬原本上西邊山頭看地去了的,上了山頭,忽然發(fā)現(xiàn)許家的人請了一大幫外地人在山頭開荒,他大急,上前拉住許明田的衣襟,大聲喊道:“這山頭是我方萬家的,你們在山頭作甚?” 許明田恥笑一聲,把方福運在賭場里輸了田地的事說了,方萬大氣,一把把許明田摁倒在地上就打,許明田身后三兒子一擁而上,把方萬按在田硬上差點背過氣去。 方萬沒討到好,從山頭疾步下來,直接往村口走,他要上鎮(zhèn)里問問,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沒想在村頭口就撞上了兩兒子,看到方福運那一身臟亂的模樣,他的心直往下沉,他沉聲問道:“二兒,你說說,西邊山頭的地還是我方萬家的,是也不是?” 方福運看到腫了半張臉的方萬,心里已經明白了大半,垂著頭說道:“不是了,我全輸了?!苯又堰M賭坊的事說了。 方萬氣得上前一巴掌甩方福運臉上,打了一巴掌,心里的火不但沒有滅下,還直沖沖往上蹭,他左右看了一眼,迅速的撿起一塊石頭往方福運的頭上砸去,方福運餓得身子發(fā)軟,一時間抵擋不住,還好被方齊運眼明手快的把石頭攔下。 方萬不甘心,即便方齊運攔著,他還是抓起石頭要砸人。 方福運尋了機會,趕緊往家里跑去,家里有娘在,多少能勸一下。 方萬撿起石頭在后頭追,老三在后頭追方萬,一家三口這架勢全落在方家村里人的眼中,在田里勞作的人看到他們,個個都停了手,站在田里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長嘴的從田里出來,去方萬周圍打聽去了。 蘇小月聽起蘇阿吉說志回村里時看到的事,一臉的驚訝,“爹,你說下游外姓那戶許家把方鴻運手中的山頭給買下了?” 蘇阿吉搖頭,“哪是買下的,是騙走的,但也怨不得人,誰叫方福運要聽信別人的上賭坊去,去賭坊輸贏都是自己認,還能怪別人去,只是都是村里人,許家這么騙村里人肯定不好。” “那三爺怎么說?”蘇小月看向方河。 方河搖了搖頭,“這種事讓三爺怎么說去,再說方萬這一家也沒能上許家去鬧,三爺也不好說的,族里最多認為這人不厚道,交代村里人以后不要與這種人交往吧,當是給村里人一個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