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讀了一遍瓶子背后的說明書，“……在無重力的環(huán)境下產(chǎn)量最高？”

    “嗯，因為失重會讓它們拼命長出最有營養(yǎng)的部分。所以在等它們發(fā)芽的時候我們可以制作幾個無重力的培養(yǎng)倉，就像綠藻和紅菌那樣的?！?/br>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沒有外出，專心制作培養(yǎng)倉。艾麗平時收集的那些小零碎一點點都派上了用場。小房子里放滿了各種古怪模樣的培養(yǎng)倉。

    至于后院里的綠色小球藻，它們顯然對新增加的有機培養(yǎng)基反應(yīng)良好，有不少小球已經(jīng)長得像蘋果那么大了。

    雷安發(fā)現(xiàn)，艾麗甚至不知道蘋果和梨子是什么。更別提西瓜什么的了。

    那么，她所說的，撞擊時失去了記憶是真的？還是，她長大的環(huán)境很古怪？會是什么樣的環(huán)境，讓她擁有遠超于同齡人甚至大多數(shù)人的知識和驚人心算速度但是卻對很多普通的東西只有概念而沒見過實物？

    雷安并沒有再詢問她。

    這個星球上只有兩個人，她如果想告訴他，就會說的。

    而且，就算她刻意隱瞞，她對他又能造成什么威脅呢？

    她真的只是想在這個星球上生存下去。

    綠色小球藻的產(chǎn)量十分喜人，四天之后它們的日產(chǎn)量已經(jīng)翻倍了。

    艾麗不僅制作了培植新作物“橙子”和“鮭魚”藻菌的無重力培養(yǎng)倉，還做了一個會讓安裝在其上的器皿不停翻滾的機器。

    有了這個機器，任何可以密封的器皿只要裝上培養(yǎng)液都可以當做無重力培養(yǎng)倉。最棒的是，這東西消耗的能源比無重力培養(yǎng)倉還要低。

    她帶著點小得意把第一批準備好種植的“橙子”藻菌放進了這個翻滾不停的機器。

    當天深夜，雷安叫醒睡著的艾麗，指給她看，“看到了么？”

    艾麗揉著眼睛，從吊板上跳下來，“橙色的……星星？”

    那些橙子藻菌在培養(yǎng)皿中發(fā)出淺橙色的光芒，伴隨著翻動的頻率一閃一閃。

    艾麗握著雷安的手小聲尖叫，還跳了幾下，“哈哈！我們有可持續(xù)的生態(tài)能源了！”

    她跑到橙藻培養(yǎng)皿前蹲下，“太棒了，太棒了……我一直都在擔心有一天再也找不到能用的能源核了怎么辦呢！”

    雷安在她身邊坐下，靜靜看她被微弱的橙色光芒映紅的小臉。

    她捧起培養(yǎng)皿傻笑了一會兒，又把它放回去，“雷安，我們多做一些透光的培養(yǎng)皿，把這些橙藻固定在我們常去的船里，然后——”

    “直接用船上的能源核支持培養(yǎng)皿要用的能源。”雷安接著說。

    “嗯嗯，”她猛點頭，隨即又有點擔心，“就是不知道它們能不能耐得住夜晚的寒冷。最冷的時候有零下五十度呢?！?/br>
    她站起來繞著工作臺轉(zhuǎn)了幾圈，“我也擔心房子的空間有限，如果橙藻可以在別的地方種植的話我們就不用擴大溫室……”

    雷安明白艾麗為什么擔心。多了一個人，他睡覺的盒子每天都要被掛起來，可是這個十平方米不足的小空間還是在迅速縮小，這里實在不能種太多食物，而擴大溫室的話就意味著要更加勤勉地不斷尋找材料進行加固和維修。也就意味著，他們得不斷擴大他們?nèi)粘Ｋ褜げ牧系姆秶拍芫S持他們的需求。

    她又轉(zhuǎn)了一圈，嘆口氣回到她的吊床上，“睡吧，雷安?！?/br>
    午夜時這個死星是寧靜的，星光透過云層投在他們棲身的小屋子里，雷安看得到艾麗一直在翻身。

    他干脆跳出自己的盒子，把燈打開，“起來吧艾麗，我們今天提前開工?！?/br>
    艾麗立刻撥開簾子跳下來。

    這傻孩子。

    他們加固了兩個能讓培養(yǎng)皿不斷旋轉(zhuǎn)的支架，把橙藻分成三份重新裝好，艾麗還用古董電腦畫了個簡易的設(shè)計圖。她想測試橙藻的光能有多大功效，能不能轉(zhuǎn)化成熱能或者其他能源。

    天快亮的時候凄厲的風聲又響起來。

    雷安望著不斷被棕紅色粉末劃過的天窗，“如果這些藻類能夠快速的大量繁殖，它們就能改善這里的空氣質(zhì)量，說不定有一天我們可以一起在這星球上欣賞日出……”

    艾麗神往的看著窗外，“日出……”

    “嗯。日出。太陽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但是最初你根本看不到它，只能看到它橙紅色的光線穿過云層……然后，它看起來就像一顆小蛋黃一樣……天空布滿金色的云霞，像最美麗的絲綢……”

    “再然后呢？”

    “再然后你的眼睛會流出淚水?！?/br>
    “感動？”

    “不。被陽光刺痛了?！?/br>
    艾麗哈哈大笑。雷安也看著她笑。

    她又低頭笑了一會兒，跑去溫室門邊用機械手抓取了十幾個豆子大小的綠球藻，“我們也拿一些綠藻做實驗吧。反正這兩天糧食已經(jīng)夠多了?！?/br>
    他們吃了早餐后帶上三個培養(yǎng)皿出發(fā)了。

    今天的任務(wù)，是尋找一個適合培育藻菌的基地。

    雷安命名這個任務(wù)“尋找殖民地行動”。

    第7章 第一塊殖民地

    艾麗 07

    ——什么叫殖民地？

    ——那要先知道宗主國和公民權(quán)。

    ——什么是宗主國？

    ——什么又是公民？

    ——公民都有哪些權(quán)力？

    等等，沒有人的殖民地也叫殖民地么？

    好吧，我們在尋找的是一塊拓殖型殖民地，即宗主國的延續(xù)。

    你還沒說什么是宗主國呢。

    ……宗主國，就是我們住的那個龜殼。里面放著我們所有的家當。是我們必須全力保護的，為了保護它，維護它，發(fā)展它，我們需要從戰(zhàn)艦和飛船的殘骸里搜括各種材料和資源，這叫掠奪性殖民?，F(xiàn)在，我們要建立另一塊基地，這個基地的重要性次于龜殼，但卻是可以放棄的。我們在那里種植糧食，發(fā)展能源，這是拓殖性殖民。

    艾麗點點頭，“你這么解釋我就明白了。那我們兩個是公民了？”

    雷安微笑，“想叫自己宗主或者國王也可以。你沒聽過這句話么？每個人都是他自己的王。他的家就是他的城堡。”

    按照艾麗從前做的坐標標記，他們在兩個小時候后找到了第一艘能源核還可以被再生使用的船。

    這艘船的甲板嚴重損壞，人工合成材料制成的地板的船艙外殼在風刮過的時候變成大小不一的碎塊碎末隨著風流失。

    艾麗指揮雷安摘掉飛船的能源核，收回了她制作的坐標定位裝置，向第二個目的地前進。

    在路上，她又問了好多關(guān)于宗主國、殖民地、公民、殖民方式的問題。

    雷安很快發(fā)覺艾麗所熟知的知識僅限于科技方面，她的人文、歷史等社科知識貧乏得可憐。

    她知道天體運行的規(guī)律和山川礦藏等地理知識，卻不知道那些星域是屬于哪個國家的；她知道電腦上使用的時間系統(tǒng)是“帝國歷”，卻不知道這個“帝國”就是維元帝國，更別說帝國的那些歷史了。

    她也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身處的這個星球，和這星球上無數(shù)的戰(zhàn)艦殘骸，都是由于帝國和聯(lián)邦爭霸而造就的，一百多年前，這個星球和這個星系的許多其他星球一樣，在帝國與聯(lián)邦的連年戰(zhàn)爭中被當做戰(zhàn)時資源強制征用，當它們被吸干了全部資源又被拋棄，從此成為沒有生命的死星，現(xiàn)在看來，他們現(xiàn)在居住的這顆行星后來被當做堆積破損戰(zhàn)艦的垃圾場了。

    在到達第二個目的地之前，雷安已經(jīng)講得口干舌燥，他告訴艾麗這個星系是怎么被命名的，又是怎么卷入了宇宙間兩大勢力的爭霸，最終成了一片焦土。

    兩百多年前，一個名叫羅伊的探險家發(fā)現(xiàn)了一片從未在星域圖中出現(xiàn)的新星系。這個星系不僅擁有許多資源豐富的類地行星，更連接著通往更為廣闊的未知宇宙的星際回廊。

    為了爭奪羅伊星系的控制權(quán)，宇宙間兩大帝國——有著近千年霸主地位的老牌維元帝國，和最近幾百年新興的米嘉共和聯(lián)邦在這片星辰之間進行了無數(shù)場慘烈的戰(zhàn)爭。

    沒有人想到這場戰(zhàn)爭會陸續(xù)進行了近百年。

    擁有皇帝的帝國也好，擁有議會的聯(lián)邦也好，雙方到了后來似乎都已經(jīng)忘記了最初開戰(zhàn)的目的，不再為了爭奪領(lǐng)地和航路，不再是為了國家的榮譽和先輩們的信念，他們似乎純粹只是為了報復對方而戰(zhàn)。

    這片星系被他們的艦隊隨意強制征用、抽取資源而破壞殆盡，原先的居民們紛紛逃離，許多有上億年歷史的行星在交戰(zhàn)中一瞬間成為熾熱的宇宙灰塵和逸散的氣體。

    當雙方的艦隊都再也找不到能夠繼續(xù)為他們的艦隊提供資源的星球時，宇宙間最龐大的兩大勢力的首腦才意識到這場耗盡上百萬艘大型戰(zhàn)艦和無數(shù)士兵生命的戰(zhàn)爭必須停止。

    暫時。

    帝國和聯(lián)邦的艦隊將他們那些破損到?jīng)]有維修價值的戰(zhàn)艦殘骸隨意棄置在這片已經(jīng)死亡的星域之后，離開了。

    兩大勢力的艦隊撤離后的數(shù)十年，這個成為宇宙間最大垃圾場的星域漸漸變成了因為各種原因流亡的人，政治犯們，和窮途末路的宇宙逃犯的藏身之地。

    此外，也有許多致力于改善、恢復星球環(huán)境的綠色星際環(huán)保組織陸續(xù)來到這里。

    “就是說現(xiàn)在擁有最多資源最大地盤的兩個勢力是帝國和聯(lián)邦？”

    “可以這么說。但宇宙間還有沒有被帝國征服的地方以及不愿加入聯(lián)邦的地方，他們暗中聯(lián)合，試圖保護自己的獨/立。除了這些小國家，還有一些大自由商人，他們游離于兩大勢力之間，左右逢源，同雙方做生意，過得很不錯，他們也可以被視為獨/立的力量?！?/br>
    “可為什么呢？照你說的，這兩大勢力都有很高的科技，經(jīng)濟也很繁榮。加入他們不是很好么？”

    “艾麗，如果這些船上還有人活著，你覺得他們會愿意讓你把這他們的船當成種球藻的實驗室么？”

    “肯定會的！我給他們分一半我的收獲?！?/br>
    “可是也許他們根本不想要你的球藻呢？他們更愿意種真正的橙子而不是模擬橙子味道的人工合成基因藻菌。更可能他們根本不吃碳基食物！”

    “怎么可能，種植真的橙子所需要的資源比藻菌需要的多得多！而且不吃碳基食物的物種，除非是某些微生物?！?/br>
    雷安嘆口氣，“算了，你不需要弄明白這些?！?/br>
    因為你沒有見過真正的橙子。沒有看到橙子樹綠色的葉子，聞到它白色橙花的香味，看著橙子從綠色小球一點點長大變成紅色。所以你不會理解為什么會有人為了一棵橙子樹而賭上自己的性命。

    他抬頭看看從殘破戰(zhàn)艦甲板中露出的棕紅色天空，又轉(zhuǎn)過頭看艾麗。

    “這個堆滿垃圾的小星球就是你的國——雖然艾麗的國使用帝國歷，不過，就連聯(lián)邦也使用帝國歷呢，所以，這沒什么大不了的，國王陛下?！?/br>
    “哈哈哈！現(xiàn)在這小星球是我們兩個的國?！卑惔蟾攀钦J為自己在辯論中獲勝了，笑得十分開心。

    第二艘戰(zhàn)艦也不能當做殖民地。雖然有尚且堅固的甲板和足夠的能源，但是外壁的破損程度太大，如果在這里種植藻菌，它們很快就會被吹進來的風沙掩埋。

    擦去防護面罩上的沙塵，他們繼續(xù)尋找合適殖民地的征程。

    這時已經(jīng)接近正午了。兩個人都饑腸轆轆，可是卻只能忍受。

    出發(fā)之前艾麗準備了食物，她把球藻摻上水攪成了糊放在硅膠袋子里。袋子口上安了軟管伸進頭盔里，硅膠帶貼身放在他們的防護服里，這樣就可以保持液態(tài)的狀態(tài)和適口的溫度。

    不過，這些營養(yǎng)液是要留在最危急的時候才吃的，如果在外出時沒用上，他們會在回到“宗主國”之后把袋子里的食物取出來當做晚餐。

    “別擔心，第三個一定可以。你沒聽過‘第一個太大，第二個太小，第三個剛剛好’么？”雷安安慰艾麗。

    “沒聽過?！彼卮稹Ｈ缓笸嶂X袋用期待的眼神盯著他。

    啊我早該想到的。雷安有點后悔提起了這個話題。宗主國殖民地什么的好不容易才結(jié)束呢。

    但現(xiàn)在后悔也沒用了，在她的不斷追問下，雷安只好又給艾麗講“金發(fā)小卷毛和三只熊”的故事。

    “從前有一個小女孩，她長了一頭金色的卷發(fā)，所以她就叫金發(fā)小卷毛，有一天她無聊極了就跑到森林里亂逛，然后她發(fā)現(xiàn)一幢小房子，她沒有經(jīng)過主人的允許就進入了房子——雖然家里沒有人，她可不知道這房子是三只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