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艾麗沒理她,從紗袍上撕下一塊布,用布片包住地上一片稍大點的陶瓷浴缸碎片,她把布片打個結(jié)掛在脖子上,然后從地漏跳了下去。 和她設(shè)想的一樣,污水道是由原先的近距離彈道改造的,只有一米五她站在里面直不起腰,只能彎著脖子。 “快點!待會兒他們就會發(fā)現(xiàn)的?!卑惔叽僖宦?,貓著腰踩著污水往前跑去。 凱蘿兒和哀綠綺絲也跳進(jìn)來,跟在她身后一起跑。 三個人跑了大約二十幾分鐘,身后終于響起了怒吼聲。 “他們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凱蘿兒帶著哭腔喊。 “別怕,他們暫時下不來,除非桃樂妃大人自己下來!”哀綠綺絲很冷靜。 “先往前跑!”艾麗讓凱蘿兒和哀綠綺絲走在前面,她倒沒那么樂觀,“桃樂妃手下的雇傭兵有很多武器,只要一轟就能把出水口轟得和一頭牛一樣大,但他們身高比我們都高,在下水道里可沒我們跑得快,再往前走一點,這里的出水口就會和戰(zhàn)艦上原有的水循環(huán)管道連接,那里的管道只有一米高,對我們就更有利?!?/br> 聽了艾麗的話,凱蘿兒稍微安心,和哀綠綺絲跑在前面。 “芙蕾雅,你怎么,知道這些的?”凱蘿兒跑的氣喘吁吁。 “哈,我在來這里之前,有一兩年的時間幾乎每天都在這種破戰(zhàn)艦里探險。” 破戰(zhàn)艦的艙房很多都坍塌了,但是各種管道卻因為在最內(nèi)部反而保存的最好,因而也成了艾麗進(jìn)出戰(zhàn)艦殘骸尋找資源所用的通道。 現(xiàn)在的情況沒有原先計劃的那么樂觀,但只要能走出桃樂妃的勢力范圍,她們就能暫時自由了。 雖然在自由市可以進(jìn)行人口、武器買賣,但是在公共場合是禁止使用武器的。 三人彎著腰跑了大約十幾分鐘,果然,通道像艾麗所說的那樣連接在一根更小的通道上。 艾麗叫凱蘿兒把包著熒光牌的破紗布打個結(jié)掛在脖子上,“爬進(jìn)去?!?/br> 這段管道就更糟糕了,氣味可怕到讓凱蘿兒不停干嘔,一聽艾麗說要在黏糊糊臭乎乎的地上爬,她又干嘔了幾下。 哀綠綺絲從她身邊擠到前面,“我在最前面吧?!彼褵晒馀茠煸诓弊由舷道?,沿著惡臭的污水道向前爬去。 凱蘿兒和艾麗緊緊跟在后面。 沿著臭烘烘的管道爬了幾分鐘后,凱蘿兒吐了出來。 艾麗拍拍她的脊背,“加油?!?/br> 她喘息著繼續(xù)向前爬去。 艾麗根本不在乎手腳膝蓋碰到的是凱蘿兒的嘔吐物還是什么別的東西,她緊緊跟著她們爬著。 就在她們互相鼓勵著“快到了快到了”繼續(xù)在污泥中爬行時,她們身后,兩條管道的連接處一聲巨響,震得管道里的污泥飛濺,打在她們臉上身上。 艾麗大驚失色,她催促凱蘿兒和哀綠綺絲,“快點爬!他們追來了!” 難怪桃樂妃的人一直沒有順著下水道追來,他們一定是參考了地圖直接從地面追來,在兩條管道連接的地方直接打破了一個大洞。 凱蘿兒一邊爬一邊哭著。她和哀綠綺絲的速度都快了不少,可是艾麗回頭看一眼,桃樂妃派來的雇傭兵也鉆進(jìn)了這條直徑只有一米的污水管道。 “快!快點!”艾麗和凱蘿兒不停催促。 比起健壯高大的雇傭兵們,她們的身材纖細(xì),在狹窄的管道里更靈活。 哀綠綺絲的喘氣聲里都帶著哭腔,她,凱蘿兒,還有艾麗,從跳進(jìn)地漏那一刻不停,體力和耐力都早就漸漸下降,現(xiàn)在后面的追兵越來越近,恐懼緊張使她們肌rou更加酸痛,已經(jīng)到了強(qiáng)弩之末,但即將獲得自由的希望又激勵她們不斷拼命努力。 緊跟在她們后面的那個雇傭兵對他身后的同伴喊了一聲,“全他媽都給我趴在他媽的臭泥堆里臥倒!” 艾麗立刻知道不妙。 只聽“轟——”一聲,那個雇傭兵向自己身后發(fā)射鐳光武器,借著發(fā)射時產(chǎn)生的推助力,他的身體在滑膩的污泥里猛向前沖,發(fā)出“嗤嗤”輕響。 艾麗剛來得及把脖子上掛的那塊碎陶瓷片拽下來,右腳腳腕就被一把抓住。 她用力猛踢,居然一下就掙脫了。 她第二腳踢空,自己也是一愣,馬上意識到這是因為她腳踝上和抓住她的那只手上都沾滿了黏糊糊的污泥,太滑了! 抓住她的那個雇傭兵哈哈一笑,他穿著自由市雇傭兵常見的軟甲,左肩上綁了一個小小的強(qiáng)光手電,臉上全是污泥,艾麗只看到他笑的時候露出兩排雪白牙齒。 狼在抓羊的時候露出的牙齒一定也是這樣。 他再次向身后發(fā)射,這人顯然槍法很好,這次發(fā)射的能量被他控制得很小,只推著他剛好能夠借著推力一下追上身前的少女,他伸手抓向她,這次用兩只手抓住了她的腳腕后立即十指相扣,發(fā)力把她拽向自己。 她一下就被他拉了過來,他稍微有點奇怪為什么這次她沒反抗,心中剛產(chǎn)生警惕,她一扭身,左手握著一塊尖銳的陶瓷片刺向他的左眼。 他向旁邊一側(cè),鋒利瓷片在他臉上劃出一條口子。 鮮血噴涌而出,把他臉上的污泥沖出一條血紅的印子,他沒有大怒大罵,反而哈哈大笑。 狹窄的管道里四下幽黑,那人肩上的手電照著他臉上的鮮血黑泥,艾麗覺得面前大笑的人恍如惡魔。 她揮手再刺向他,瓷片在手里握得太緊,早就刺穿紗布扎破她的手心,她對前面的兩個女孩大喊,“快點!快點爬!不要停!” 艾麗聽見凱蘿兒和哀綠綺絲都在絕望哭泣,自己心里也又急又怒,只能不斷催促她們繼續(xù)向前?;艁y中她又向那人亂刺了幾下,都被他一一閃躲過去,那人比她高大得多,在狹窄的管道里只能用手肘支著身體半趴,他松開她的腳腕,左手抓住刺向他的碎瓷片用力一坳,右手掌緣切在艾麗手腕上。 “啊——”艾麗痛叫一聲,手心被瓷片割傷,手腕酸麻,手掌不由自主張開,“啪嗒”,瓷片掉在軟泥里發(fā)出一聲輕響。 艾麗悲憤尖叫,手腳并用胡亂打在那人身上,自己心里卻明白,這已經(jīng)是困獸之斗。 那個雇傭兵笑得更加肆意張狂,他毫不理會艾麗的拳頭,像抓一只小貓一樣抓住她的領(lǐng)子把她往身邊扯。 “快跑!別向后看——快跑!”艾麗希望凱蘿兒和哀綠綺絲能跑出去。 “呵呵,一個也跑不掉的,我已經(jīng)叫人封鎖了水循環(huán)中心?!蹦侨讼绨愋闹凶詈笠唤z希望,他一只手握住艾麗的脖子,一手在她臉上擦了幾下,似乎是要抹掉她臉上的污垢,他很快低嘆一聲,“臟死了,完全看不清你長什么樣子。不過我真的很好奇你怎么想到利用彈道逃走的?!彼Φ寐冻鰞膳虐籽?,雙手握在她脖子上,漸漸收緊。 艾麗耳朵里一陣蜂鳴,知道自己馬上就會因缺氧而昏迷,她的視線也開始模糊,她伸出雙手,摸到那個人的臉頰,指尖掐在被她用瓷片劃破的傷口里,用力抓下去。 “哈,真像只淘氣的小貓。不知道你這只小貓的爪子被剪掉之后會是什么樣子?!彼χ?,絲毫不在意她最后的反抗。 第36章 不屈 艾麗沒多久就醒來了。 她和其他兩個女孩都被抓了回來,現(xiàn)在大家都在桃樂妃的會客室里。 三個人身上滿是污垢,凱蘿兒正在小聲抽泣,淚水把她臉上的污垢臭泥沖掉,露出兩條白印,哀綠綺絲則一聲不吭。 艾麗躺在地上伸展四肢,腦子里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桃樂妃這屋子里白色的地毯這回徹底完蛋了。 她這么想著,在白地毯上又打了個滾才坐起來,再把還流著血的左手按在地毯上按了幾個手印,看著又是黑泥又是鮮血的手印笑。 這時,有人低笑了一聲。 這笑聲很低,但在桃樂妃的怒喝和兩個女孩的抽泣聲中顯得很突兀,艾麗抬起頭,看到發(fā)笑的人是一個臉上又是臭泥又是血的雇傭兵,他看到她在看他,笑得更深了點,露出兩排白牙,還對她眨一下右眼,像是在說,你這個壞孩子,我看到你在干什么了。 “多虧了佐奇大人,才能這么快就抓住這些不聽話的孩子?!碧覙峰l(fā)夠了火,終于平靜下來,她女王般坐在雕花銅鑄圈椅上,露出千嬌百媚的笑容。 佐奇就是那個抓住艾麗的男人,他輕輕笑了笑,“不敢當(dāng)。我想?yún)⒓咏裢淼呐馁u,不知道桃樂妃小姐能破例給我入場請柬么?” 桃樂妃咯咯嬌笑,“當(dāng)然了,我怎么可能拒絕您呢?” “謝謝!”佐奇點點頭,喊站在四周的雇傭兵們,“走了。” 雇傭兵們離開之后,桃樂妃臉上的笑容立即消失。 像是突然間控制笑容的神經(jīng)失控了,她的嘴角不受控制的還是向上彎著,可是眼睛里冒著兇光,眼角和鼻翼時不時抽搐一下。 她先走到凱蘿兒身邊,瞇起眼睛看了看,叫兩名侍女,“去,把她給我洗干凈!臭死了!我要你們把她洗得像今天早上這出鬧劇根本就沒發(fā)生過一樣!” 凱蘿兒被兩名侍女左右夾著哭哭啼啼的離開了。只在白地毯上留下一串黑腳印。 艾麗看著白地毯上深淺不一,大大小小的足跡,又嘿嘿笑了兩聲。 桃樂妃兇狠看她一眼,哼一聲轉(zhuǎn)過身看著哀綠綺絲,“哀綠綺絲,你這個壞孩子,昨天晚上你向我發(fā)誓說了什么?” 哀綠綺絲突然匍匐著爬到桃樂妃腳下,“桃樂妃大人,您再原諒我一次吧?是她——”她指著坐在一邊的艾麗,“是她突然從您的衣櫥里跳了出來,是她逼我和凱蘿兒的!一切都是她的主意!您該看到了啊,連佐奇大人都被她弄傷了,我怎么敢反抗呢?她威脅我,如果我不乖乖跳進(jìn)去,她就用瓷片劃破我的臉!” 哀綠綺絲一邊說一邊哭,她仰著臉,綠眼睛睜得大大的,如果不是這時臉上還是黑乎乎的,一定看起來無辜又可憐。 “哦,是這樣啊,那你說,我該怎么懲罰芙蕾雅這個不聽話的壞孩子呢?”桃樂妃又恢復(fù)了優(yōu)雅迷人的笑容,笑微微的俯看哀綠綺絲。 哀綠綺絲慢慢的轉(zhuǎn)過頭看著艾麗,肩膀顫抖了幾下,“就讓她……讓她代替我,提前被拍賣,讓她被侯爵大人買走,讓她代替我和凱蘿兒對打……” “呵呵呵呵——”桃樂妃仰頭大笑。 哀綠綺絲驚恐絕望的看著她。 “傻孩子,你的建議很好,可是——”她指指面無表情坐在一邊的艾麗,“芙蕾雅是罕見的金發(fā)兒啊,他們這種人,是被天使親吻過的寵兒,哪怕就算是侯爵大人,買下她之后也不會舍得輕易責(zé)罰她,更別說讓她和白虎呀,炎狼呀之類的猛獸搏斗了?!?/br> “對于帝都那些貴族而言,金發(fā)的人讓他們覺得是同類,比起黑發(fā)棕發(fā)的我們,他們覺得金發(fā)的人和他們血緣更近,更像同類——盡管他們中一大部分人,包括侯爵自己,也是棕發(fā),可是他還是會在心理上把我們這些外星系的人當(dāng)作人形的動物。人形的動物你懂么親愛的?” 她拍拍哀綠綺絲滿是淚痕的臉蛋,“他們看待我們,就和看待一只白虎,一只炎狼,一只紅鬃蜥蜴一樣,明白了么?雖然我們會使用他們的語言?!?/br> 她轉(zhuǎn)過身,叫兩名侍女過來,“帶哀綠綺絲下去洗澡。哦對了,哀綠綺絲,你聽到了我和托羅說的話,你告訴凱蘿兒了么?” 哀綠綺絲搖搖頭。 “很好,我原本就沒打算告訴你們的。我一向很期待被侯爵買到的孩子聽到自己的新主人送給自己的第一份禮物不是華服美鉆而是一只餓了幾天的野獸時的表情。啊,真是可惜今天沒有合適的野獸了。不過我已經(jīng)讓人在附近的星球找到一種兇猛的海獸了,傍晚拍賣會開始前就可以運來?!?/br> 桃樂妃高舉著雙手,陶醉的看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哈哈,哈哈,我真是個天才,這次拍賣會的余興節(jié)目會在一個水箱里進(jìn)行,到時候你或者凱蘿兒的血把海水染紅,啊,‘整個水箱漸漸被少女彌漫的鮮血染紅’——這簡直是近乎邪惡的美麗景象??!” 哀綠綺絲抓住她的腳不放,“桃樂妃大人,求求您,求您不要建議侯爵要余興節(jié)目,或者,您讓我和凱蘿兒對打——要不,您懲罰我吧,把我作為下等奴隸拍賣吧!” 桃樂妃不耐煩皺眉,對兩個侍女揮手,“你們是死人么?把她拉下去!哼,本來如果你好好求我,乖乖的聽話,我還有可能這么做,可你居然敢逃走?不弄死你作為榜樣,以后的孩子都像你一樣不聽話怎么辦?哈,你不用擔(dān)心凱蘿兒,說不定侯爵大人看得開心,會再來一場余興表演呢?她也不會比你活得更久的親愛的!” 哀綠綺絲大聲嚎啕,她奮力掙扎著,手指抓著地毯短短的絨毛不放,兩個侍女都快拉不動她,沒等桃樂妃開口,又跑來幾個人,按住哀綠綺絲,有人在她手臂上扎了一針,注射之后,她很快像xiele氣的氣球一樣軟下來,被拖走了。 發(fā)落完了哀綠綺絲和凱羅爾,桃樂妃站在艾麗身前揮一下手,立即有人把銅鑄的雕花椅子搬過來放在她身后,她俯視著她,呵呵冷笑,“唉唉,芙蕾雅?!?/br> 她坐下整整裙擺,彎腰傾身向前,雙肘支在膝蓋上,手托著下巴,“唉,看看你,臟兮兮的,又是血又是臭烘烘的爛泥,可還是這么該死的迷人!我是不是說過,你美得可以不管你犯什么錯都能被原諒?咳,但你不能仗著我的寵愛逃走啊?你把我的浴室和臥房弄得一團(tuán)糟,害得我不得不花大價錢求助于自由市最貴的雇傭兵,我辛辛苦苦半年的收入,很可能有一半被你這出鬧劇給毀掉了!你甚至還試圖拐走我另外兩個寶貴的孩子,你說,我該怎么懲罰你?” 艾麗既不害怕,也沒哀求,她抬眼斜斜看桃樂妃一眼,“你從前也是奴隸吧?你就沒想過要逃走么?” 桃樂妃臉上的得意一下僵凍成冰,她一直表現(xiàn)出的笑意、從容、優(yōu)雅一片片碎裂,她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艾麗跟前,聲音很低很低,“你怎么知道?” “不難猜到,”艾麗還是坐在地上,她抖抖依然有點酸痛的腿,“如果不是認(rèn)真學(xué)過,你怎么去教他們怎么取悅?cè)税???/br> 桃樂妃的眉梢挑起來,沒有說話。 艾麗抬起頭看著她,“你從來沒想過要逃走么?你自己當(dāng)奴隸的時候也害怕過,恨過吧?那你為什么現(xiàn)在在做這樣的事?你就沒想過,勸那個什么侯爵不要進(jìn)行余興節(jié)目么?凱蘿兒和哀綠綺絲確實是被我脅迫的。留她們一條命,也許她們以后過得好了會報答你今日一時的仁慈呢?” 桃樂妃突然大怒,“你懂什么?從來就沒人對我仁慈過!憑什么我要對她們?nèi)蚀??真的對她們?nèi)蚀鹊脑捑蛻?yīng)該一開始就讓她們死掉!”她高聳的胸脯猛烈起伏,連呼了幾口氣又說,“你根本不會明白,你沒經(jīng)歷過。” 艾麗沒有再說話。 桃樂妃臉上那副帶笑的面具似乎已經(jīng)長在了她的皮rou之下,很快又恢復(fù)了優(yōu)雅的微笑,“哀綠綺絲勸我讓你替她去死呢,你怎么還為她說話?” “換了我是她,我不敢保證自己不會說那樣的話。”艾麗站起來,對她舉起手,“我的手被割傷了,傷口不太深可還是挺疼的,而粘了臟泥,快找個人給我清洗包扎吧,我可不想因為感染而死掉。我這輩子也沒碰到過那么多的微生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