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jié)
薇露和希禮又對視一眼,知道彼此都暫時沒看出什么,干脆按捺住心中的各種疑慮,又從頭到腳把艾麗打量了個遍。 薇露問艾麗,“能告訴我你的年齡么?” 艾麗愣一下,“十八。” 薇露心頭一緊,又問,“生日是哪一天呢?” 艾麗隨口答,“六月二號。” 薇露微微感到奇怪。這女孩說謊了。年齡和生日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為什么要說謊呢? 她又反復(fù)問了艾麗幾個問題,得出結(jié)論,艾麗在自由市被毀滅之前似乎一直和一個朋友生活在那里,她沒有父母,也沒有家人,給一家叫豐產(chǎn)的易購行打工,朋友都是些附近的店員和花街女郎。 這些,是真的。 但其他的有關(guān)她的一切,就不一定了。 不過,這些是不是真的也無所謂,只要把她留在她眼皮底下,減少她和外界的接觸,想來她也翻不了天。 薇露想著,心里已經(jīng)有了打算。 軍醫(yī)給艾麗做了簡單檢查之后,希禮和薇露向龐倍道謝,要帶著艾麗走了。 艾麗收拾好她的包袱跟在希禮薇露身后,走出院門時,她突然停住腳步。希禮和薇露也立即停下,他們看到她回頭看著龐倍,嘴唇動了幾下終于開口,“我那位朋友……” 龐倍一聽就知道她在問什么,緩緩搖了搖頭。 艾麗見他搖頭,如同雷擊般站在原地愣了幾秒鐘,她覺得自己的心在這幾秒鐘內(nèi)都要凍住了,終于,她吞咽一下,又問他,“是沒有找到,還是……” “沒有找到?!饼嫳堆劢尴仁俏⒋挂幌?,旋即抬眸直視著她,“尸體中沒有符合你那位朋友五官特征的人。” 艾麗如釋重負般長出了一口氣,“我昨天晚上就想問你的?!笨墒俏乙恢焙ε侣牭娇膳碌南ⅰ?/br> 龐倍說的如此肯定,艾麗終于確認(rèn),那位跑出去找蘿倫的軍官,一定就是那個阻止八爪魚串燒她們又拿走了蘿倫吊襪帶的人。所以,他才說,尸體中沒有符合蘿倫五官特征的人,因為他用探測器查看過蘿倫的五官。 艾麗放在心中的一塊大石終于落地,蘿倫沒死,她就知道地獄天使不會輕易死去!太好了。 她真心誠意對龐倍笑,“謝謝你?!?/br> 龐倍微微怔一下,唇角動了動,沒有說話,目送她和希禮等人揚長而去。 第120章 沖突 希禮和薇露帶著艾麗坐上一輛禮車,禮車在豪宅之間的街巷中繞了幾圈,停在一處乍看起來并不起眼的巷子后面。 這條后巷幽深狹窄,兩面高高的紅色磚墻夾著一條青石板鋪成的路,巷子盡頭是窄窄的兩扇門,有耐寒的綠色藤蔓植物從墻頭探出來,蜿蜒卷曲的藤蔓間掛著一串串深綠色的小珠子似的果子,在寒冬里散發(fā)著類似柑橘類水果的香氣。 希禮和薇露走在前面,艾麗和那位名叫德羅的軍醫(yī)跟在后面,希禮在門邊通過了手紋和虹膜驗證,門打開了。 進門之后,四個荷槍實彈的衛(wèi)兵將他們迎進去,雖然對希禮薇露很是恭敬,但又做了一次身份驗證,而后,門衛(wèi)又給艾麗做了手紋和虹膜記錄,確認(rèn)無誤,記錄在冊之后,一行人這才被另外兩名衛(wèi)兵護衛(wèi)著沿著回廊向庭院深處走去。 之后又過了一次安檢門,核對身份。 艾麗按照希禮和薇露指示順從行事,一句話都沒問。 她知道這間宅子是她未來大老板在蘇芳的行館之一,所以守衛(wèi)森嚴(yán)是必然的。取虹膜手紋記錄時,她只是稍微感到新奇,隨后就把注意力放在觀察這座蘇芳豪宅上了。 這時才下午五點,天色比昨天她剛從角斗場出來時要亮得多,自然光充足,作為一名土包子,艾麗怎么能不仔細看看這些她見過文字的建筑和景致。 作為新任執(zhí)政官行館之一的這座宅院從外面看毫不起眼,但一進去之后就知道別有洞天,隔著一層又一層的院落和房屋,能看到許多參天大樹,郁郁蒼蒼,一條升騰白色水霧的溪流緩緩流動,注滿院中的池塘噴泉,小石橋和假山就不用說了,水池里養(yǎng)的不僅有大鯉魚還有羽毛鮮艷的野鴨子和一種長腿長嘴的白羽毛水鳥,這水鳥的頭上還有一個鮮紅羽冠,它們看到人走動時無動于衷。 哦,對了,這豪宅里還不止一個水池。 并且,院子里種的花草樹木就沒幾棵是艾麗能叫出名字的。 艾麗初步得出結(jié)論:大老板這宅子比昨天她去的那座(龐倍的)宅子還要豪一些。她一邊跟著頂頭兩位上司走,一邊小心觀察,一邊還要裝得很淡定以免給人看出她什么都沒見過被笑話。 她這時算是理解了從前看那些閑書里說的有錢人家的園林講究的“移步換景”是什么意思了,這院子里真的就沒有一塊地是閑著的,花草樹木錯落有致,即使在冬季也是綠意盎然,回廊中每兩根柱子之間的景色就沒有重復(fù)的。 這么走了十幾分鐘之后,他們終于走進一座院落,庭院中左右對稱兩座噴泉,對著一座二層小樓,一樓一側(cè)的小偏廳里看似隨意地散放著幾張沙發(fā),沙發(fā)面料是一種淡青色的絲綢,艾麗不知道這種布料叫什么名字,只覺得它的顏色還有那種仿佛少女光潔額頭的光澤很好看,沙發(fā)罩上用絲線繡著許多拇指指甲蓋大小的小鳥,五彩繽紛,但仔細看去,幾張沙發(fā)上那許多小鳥竟然沒有兩只是相同的。 再看看這里其他的陳設(shè),艾麗算是明白了,不管自己裝得多淡定都掩蓋不住從靈魂深處冒出的土包子氣質(zhì),于是干脆大大方方地把小客廳里她沒親眼見過、許多甚至連在書上都沒見過的陳設(shè)、家具、裝飾品打量了個遍。 薇露先在一張沙發(fā)上坐下,對艾麗做個“請坐”的手勢,希禮陪坐在一旁,軍醫(yī)站在薇露背后。 艾麗心想,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是什么人,難道她的官職比王子的護衛(wèi)隊隊長還要高?就連希禮對她都很恭敬??伤┲惴?,從行走姿勢看也并不是軍人。 他們?nèi)俗轮螅芸煊衅腿送苼砹艘惠v小餐車,上面除了漂亮精致的茶具茶點之外,還放了一支水晶花瓶,瓶中插著許多淺粉色的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艾麗輕輕舒口氣,總算看到一種她叫得出名字的花了。 薇露問她想要吃什么,艾麗想了想,自己吃過的最精致的點心,好像還是在桃樂妃的巢xue里吃的什么糕,于是隨手指了指一塊淡綠色的小方糕。 戴著白手套的男仆把茶點奉到艾麗面前上,她喝口茶,隨意吃著點心,等著聽薇露有什么話說。 果然,她那塊帶點薄荷清香味的點心才吃到一半,薇露開口了。 “艾麗小姐,”薇露把自己手中的茶杯放下,挺腰坐正,“來做殿下的護衛(wèi),并不是要武功高強鎗法好就行了,還要懂禮儀,知進退……”她說了幾句,忽然好像很無力似的,胸背一齊塌下來了,她窩在沙發(fā)里嘆了口氣,語氣也變得……不那么嚴(yán)肅了,“請問您的身高是多少?” 艾麗口中沒咽下去的那口茶差點噴出來,她被嗆了一下,為了守住和鹿?fàn)數(shù)募s定才沒咳嗽出聲,“咳,我的身高?”她搖搖頭,“我不知道。好久沒量過了?!?/br> 薇露轉(zhuǎn)頭看自己身后的軍醫(yī),他面無表情說,“176.5公分?!?/br> 薇露皺眉點頭,“我得給你準(zhǔn)備五公分以上的高跟靴子,這樣和別人站在一起時才不至于太難看。” 我去!不愧是帝都來的貴族??!我這個樣子原來是會拉下平均水平的那種??!虧我還對自己的長相挺有信心呢。 艾麗心里自嘲,臉上卻不動聲色。 看在錢的份上,忍了。給誰打工不是打工呢?何況這里還提供食宿,聽起來連制服都有了。工錢應(yīng)該也不會少吧?帝都來的大貴族啊,皇帝他親弟啊,不會太小氣對不對? 再說了,她要是不告而別溜了,萬一再惹怒了那個什么殿下,到處通緝她怎么辦?會不會連累隊長他們呢? 自己惹出來的禍,就得自己背著。 于是艾麗心平氣和聽著。 薇露又有氣無力地吩咐了幾句之后就讓人把艾麗領(lǐng)到她該去的地方了——一個偏僻的小院子。 院子里一溜排開六間坐北朝南的房間,但是并沒住別的人。 這個小院子的中庭里也有個小小水池,池中心豎著一塊假山石,石頭上不僅有青苔,凹縫里還有小植物,遠遠看去就像一座具體而微的小山,池中養(yǎng)著幾尾小紅魚,墻角種著幾根竹子,在冬日還是翠綠翠綠的。 艾麗的晚飯是在薇露給她新安排的房間里吃的。 七點正,兩個仆人推著一架木質(zhì)的小餐車進來,車上裝的是她的晚餐。 艾麗吃完飯在院子里溜達了一會兒,也沒走出去閑逛,因為不管是薇露還是希禮都沒說她可以在這個大宅里自由走動。她一路上也沒看到其他人走來走去,于是決定自覺地像哈德良說的那樣,夾緊尾巴吧。 院子雖然不小,可沿著四面墻轉(zhuǎn)了幾圈后難免有種困獸在籠中轉(zhuǎn)圈的感覺,于是艾麗干脆回到房間,躺在床上。 她又換了一張新床,雖然床軟硬適中,被褥枕頭都散發(fā)著一種她從前沒聞過的干燥而清香的舒適氣味,但她仍舊輾轉(zhuǎn)難眠。 平時這個時間,她還會和小米玩一會兒,或是研究、制作她的新彈丸,在平板電腦上畫畫設(shè)計圖,可是自打一進門,她的刀和包袱都給收走了,說是要檢查,連迪普給她裝的能量餅干也沒留下一塊。 快睡著的時候艾麗突然想起,今天希禮和薇露問了她許多問題,可她竟然忘了問他們一個最重要的問題——給殿下當(dāng)護衛(wèi),薪水到底是多少??? 第二天一早,艾麗剛醒沒多久,一位女仆敲了敲她的房門,把一個木質(zhì)托盤放在她門前,盤里整齊碼放著一套長裙和一雙高跟鞋。 她真的開始好奇了,這些豪宅中的仆人極少出現(xiàn)在她眼前,但又像隨時知道她在干什么,可她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監(jiān)視器啊,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 艾麗捧起鞋,果然是五公分以上的高跟。 這雙淺杏色的麂皮高跟鞋的鞋跟不是自由市那些花街女郎所穿的又細又尖的,可是穿上之后一樣不舒服。 艾麗把衣服擱在床上,這堆衣服里除了一條鴿灰色的帶翻領(lǐng)的長裙還有兩套內(nèi)衣和幾雙長筒絲襪。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她完全不知道怎么穿戴的東西。她抓著一條帶著小夾子的吊帶,放下,又拈起一條不知用途的緞帶,正發(fā)愁呢,薇露就來了。 她還帶了一個穿的和其他女仆不太一樣的“女仆”。這個負責(zé)教艾麗正確的著裝方式的女仆,是個智能人。 見識多了之后,艾麗就知道這個女仆智能人只是很一般的,并非高級定制品。 艾麗不知道薇露原先是怎么打算的,但看到她在女仆示范了一次之后就完美地打好了緞帶領(lǐng)結(jié)后,她揮退了女仆,帶著穿戴一新的艾麗去進行儀態(tài)訓(xùn)練。 薇露認(rèn)為,最重要的禮儀是餐桌禮儀,最難學(xué)的,也是餐桌禮儀,要想在咀嚼吞咽往嘴巴里放食物的時候也保持無懈可擊的優(yōu)雅,必須勤學(xué)苦練。而作為今后一段時間內(nèi)要陪侍在朱理殿下身邊的女性,艾麗必須掌握餐桌禮儀。 于是,艾麗吃到了有史以來最難忘的一次早餐。 在最窮困的日子里,艾麗把一粒球藻和水?dāng)嚢璩蓾{恨不得每一口都在嘴巴里放一分鐘才咽下,她那時無論如何想象不到自己有一天會面對一桌子香噴噴的食物卻覺得食不下咽。 她在薇露的悉心示范和指導(dǎo)下學(xué)習(xí)進餐的禮儀,并進行重復(fù)練習(xí)。 餐桌禮儀學(xué)習(xí)暫停時,薇露不厭其煩地教艾麗如何像一名淑女一樣站立,行走,坐下……重復(fù)。 艾麗這一整天都在學(xué)習(xí)禮儀的痛苦中度過。她對著薇露如儀微笑時腦子里不知為什么總是出現(xiàn)從前看的那些歷史小說里獅心大帝宮廷中貴婦們折磨新來的女侍的情節(jié)。 不過,除了腳上迅速磨起的水泡,她也不算完全沒收獲。 現(xiàn)在艾麗知道了薇露的官職是那位殿下的“侍官長”,這個官職可以理解為管理王子殿下身邊一切繁瑣內(nèi)務(wù)的總管。 這其實是相當(dāng)大的權(quán)力,如果艾麗那些年看的歷史小說有一點點可信度的話,這個職務(wù)通常是出身很好教育程度很高并且擁有高尚美德的年長婦女所擔(dān)任的。 不過,薇露看上去只有二十四五歲的樣子,所以,艾麗很懷疑到底是哪里出了錯。 傍晚下午茶時分艾麗才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再次練習(xí)餐桌禮儀的時候薇露說了句某個點心是殿下不喜歡的,小時候換牙的時候曾被這點心粘掉過將掉不掉的一顆牙,此后對這種粘糯的點心再無好感。 艾麗聽了這話之后,再仔細觀察薇露,就察覺出她和自然人之間的細微差別了。 除出塞弗的茉莉,薇露可算是她見過的最接近自然人的智能人了,想來應(yīng)該是最優(yōu)質(zhì)的定制品,并且保養(yǎng)得很好,二十多年的使用一點也沒讓她露出任何一絲磨損或陳舊的跡象。 用一個高級定制智能人擔(dān)任王子的侍官長是個很不錯的選擇,完全不用擔(dān)心身邊最親近的近臣會背叛、有私心,她的使命就是照顧他,幫助他,教導(dǎo)他,她不會愛上其他人,不會與人結(jié)婚生子有自己的家庭,也不會變老,體能智力衰退,她會一直忠心耿耿陪伴主人。 可艾麗不是對女性智能人著迷的塞弗,她跟薇露相處了一天之后簡直快要發(fā)瘋了。 好不容易完成了晚餐時的禮儀訓(xùn)練,艾麗回到自己的寢室,發(fā)現(xiàn)薇露還安排了課后作業(yè)給她。 幾個女仆推了幾架衣架過來,衣架上掛的全是女士的各種裙裝,還有一盒盒的配飾之類的東西。 原來薇露白天發(fā)現(xiàn)艾麗對于女裝的審美存在嚴(yán)重的偏差,缺乏教導(dǎo),對各種布料、風(fēng)格……或者干脆說時尚缺乏最基本的了解。 于是她吩咐人趕快準(zhǔn)備了許多材料給她觀摩,所以,今晚的課后作業(yè)就是,把這些衣服、鞋子和配飾搭配起來,明天早上老師會看看你的選擇再告訴你怎么才是正確的搭配方式。 艾麗的審美觀受到了無情打擊。 要講實話呢,她確實覺得鴿灰色裙子配淺杏色的鞋比紅色大紗裙配五色熒光涼鞋好看,可是薇露這種毫不留情面的態(tài)度讓她覺得難堪。 薇露送來的這些衣物她在自由市或是海拉都鮮少見過,有許多配飾還是她甚至不知道用來干什么的。 她在女仆們的幫助下給十五套衣服搭配好了鞋子、配飾后,終于能夠躺在床上休息。 艾麗摸著腳上被高跟鞋磨破的泡,想數(shù)數(shù)自己的彈丸摸摸機械臂的零件當(dāng)消遣也不可能了,這些東西一早在她走進這座大宅的時候就被當(dāng)作危險品被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