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她后來甚至愿意轉(zhuǎn)校，也不愿意和他同班。

    李知行沉默了很久，抬頭看著她，才說：“我不知道該說什么。你要怎么才肯原諒我?”

    唐宓疲憊地搖了搖頭：“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要你愧疚，更談不上原諒。你不記得那時候的事情，并且那時候你也就是個孩子。實際上，該道歉的那個人是我。”

    “你不用——”

    唐宓沒心思聽他說話，直截了當(dāng)打斷他的話：“高一入學(xué)的時候，我?guī)е?，對你態(tài)度很糟，你卻沒跟我計較······真是很慚愧······都是我小肚雞腸、為人刻薄?，F(xiàn)在，你不惜得罪親姑姑來幫我，我非常感激?！?/br>
    李知行看著她，只覺得心中有股氣漸漸郁結(jié)，卻無從排解。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碧棋底吡藘刹?，站在住院部的臺階上，伸出手在兩人中間輕輕一劃，“李知行，我和你有著各自的立場，因此我永遠不會喜歡你們李家人，我想，你的家人看我和我舅舅也差不多。我不想跟你做朋友，我們做普通的同學(xué)就好?！?/br>
    “你的‘普通同學(xué)’是什么意思?”李知行只覺得嗓子疼，話說得更加艱難。

    “不用刻意聯(lián)系，也不需要刻意關(guān)照。這就足夠了?！?/br>
    她和他目光平視，態(tài)度坦然鎮(zhèn)定，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已經(jīng)非常明顯。

    有那么一瞬間，李知行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感謝她沒說出“從此老死不相往來”這種話，只是要求“涇渭分明”——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大概算是進步吧。

    李知行看著她走入住院部大樓的身影，心情復(fù)雜難言。

    打車回到家里，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父親的書房還亮著燈，李知行敲了敲書房的門，得到父親許可之后，走了進去。

    李正遠正在看秘書剛剛送來的文件，用鉛筆一一批示著，手邊的茶都冷了，李知行倒了杯茶，送到了他的辦公桌上。

    李正遠放下文件，取下眼鏡，對兒子點了點頭。

    “爸爸。”李知行站在辦公桌前，斟酌著開口，“爸爸，有件事，我想問問你的意思?！?/br>
    他們堪為父子關(guān)系的典范，通常來說，但凡發(fā)生大事，他都會詢問父親的意見。

    “晚上，奶奶的生日宴，我來得遲了點兒，是因為在酒店里遇到我的同班同學(xué)，叫唐宓，恰好也是姑父的外甥女，這事兒我之前也跟你說過?！崩钪姓f，“她的外婆，也就是姑父的母親被胡蜂蜇傷了，在宣州第一醫(yī)院住院，醫(yī)療費要三十萬左右。唐宓呢，是來跟舅媽要錢的?！?/br>
    李正遠拿過茶杯喝了一口，用眼神示意兒子說下去。

    “我起初奇怪?！崩钪姓f，“問了她原因之后才知道，姑父沒錢，錢都被姑姑拿在手里。”

    “他們鬧得不可開交也不是頭一回了?！崩钫h說。

    “這事兒本身也不新鮮。但是，姑姑不愿意出錢救姑父的母親，十萬都不愿意給。”

    李知行隱去了唐宓威脅李如沁那一段，只說自己動了半天，姑姑才給了錢。他隱去了自己的立場，平鋪直敘將事情告訴了父親。

    “那這樣?！崩钫h思索了下，“我打個電話，讓老人家轉(zhuǎn)到總醫(yī)院去?！?/br>
    “爸爸，這就不用了，現(xiàn)在情況不錯?！崩钪蓄D了頓，“爸我是想，就算姑姑不肯出錢，也不至于阻攔姑父救他自己的mama吧。爺爺從小教導(dǎo)我們要尊老愛幼，我沒想到姑姑對老人是這種態(tài)度，想起來挺寒心的?！?/br>
    李正遠點頭：“隔兩天我找你姑姑談?wù)?。?/br>
    父子倆說著話，張靜瑜女士推門走進來，她踩著拖鞋，已經(jīng)換下了晚宴的正裝。

    “正遠，你怎么沒開空調(diào)?宣州這夏天真是熱死了，和蒸籠一樣?！?/br>
    李正遠說：“送爸媽去白樓了嗎?我不是說了，你住在那邊也沒關(guān)系?！?/br>
    “也沒必要了，何必在白樓跟他們擠，這一大家人的?！睆堨o瑜笑起來，“你們父子倆在說什么?”

    李知行當(dāng)著母親的面，把正在和父親交談的事說了一遍。

    “這回事啊。”張靜瑜想了想，笑著看向兒子，“你找你爸，是要怎么回事?幫你姑父伸張正義啊?”

    “不是?！崩钪袚u頭，“媽，我是覺得，姑姑做事，實在太不給人留余地，傳出去太難聽。”

    “傳出去了沒?”

    “現(xiàn)在沒?！?/br>
    張靜瑜看了兒子一眼，笑說：“那你cao什么心?”

    李知行啞然。

    李正遠搖頭：“如沁平時飛揚跋扈一點兒也就算了，但這事不一樣，孝道做得不好是修身做人出了問題?！?/br>
    “這事兒呢，你姑姑是做得不地道?！睆堨o瑜靠在沙發(fā)上，但事情也沒那么簡單。

    “你姑姑這人，別人欠了她的，她要記一輩子的。”

    李知行一愣：“媽，你在說什么?”

    “你姑姑當(dāng)年找了唐衛(wèi)東，不顧你爺爺奶奶的反對，要死要活地要跟他結(jié)婚，你以為她不知道唐家窮得響叮當(dāng)?真要瞧不起唐家人，也拖不到結(jié)婚去。剛結(jié)婚的時候，你姑姑也是想跟唐衛(wèi)東過日子的，還誠心誠意跟他回了他們那個什么村子里去——結(jié)果，唐衛(wèi)東他媽卻氣得要命，根本不肯接受她，直接把她趕出家門?！?/br>
    李知行一怔：“啊?”

    “你姑姑這輩子嬌生慣養(yǎng)，哪受過這種氣，從那時候開始，恨了他們唐家一輩子?！?/br>
    李正遠當(dāng)即反駁回去：“人命關(guān)天，她恨歸恨，但只為了出口氣，置婆婆的生命于不就十萬而已，她平時買個包都要這個價，卻舍不得拿去救一條命?”

    “爸爸說得沒錯?！崩钪幸舱f，“媽，姑父的mama十幾年前得罪過她，現(xiàn)在就要賠上一條命?我聽說，就算是放債人，聽說欠債人家里有人要錢救命都會寬限一段時間。那是因為大多數(shù)人還有點兒做人的良心，知道別人的性命也很珍貴?！?/br>
    “你們都想到哪里去了，當(dāng)然，我不是說如沁做得對?！睆堨o瑜說，“但唐衛(wèi)東是可以想辦法的。和醫(yī)院打個招呼，跟人借錢這都挺簡單的事，他無非拉不下臉去求人罷了，再說他名下還有套房子。他非要讓外甥女來媽的生日宴上要錢，不外乎是徹底撕破臉，不留退路，一定要離婚不可了?！?/br>
    李正遠眉目冷峻地看著自己的妻子：“你搞錯了重點?，F(xiàn)在的問題不是唐衛(wèi)東怎么樣，而是如沁的德行問題?！?/br>
    “怎么不是唐衛(wèi)東的問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所有的問題都是他引起的?！睆堨o瑜從沙發(fā)上坐起，“錢在如沁那里管著是沒錯，但你們以為這是為什么?如果不是她管得死，唐衛(wèi)東早就出軌一百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