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卻很沒有興趣：“我老婆子去燕京干什么。我要留在村子里呢?！?/br>
    唐宓拉住外婆的胳膊撒嬌：“那怎么可以?外婆你要跟我一起走的!”

    “留在唐家村更好啦，青山綠水的。”外婆說，“我聽說，北方的氣候不好，灰塵很大，還有那個……霧什么……”

    大約是外婆看電視看來的，還真是學(xué)以致用了。唐宓想。

    “雖然空氣是不太好，但是城市很大，而且也不是每天都空氣不好!”

    外婆拍拍她的手：“但這里是我的家，外面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唐宓決定迂回說服。

    “那偶爾去玩玩也可以的?！碧棋嫡f，“外婆，我?guī)闳タ撮L城!看大會堂！”

    “那玩意有什么好看呢?”外婆不以為意。

    “瞧您說的?！倍饚吞棋嫡f話，“您去看看熱鬧也好啊，我都想去看長城呢?！?/br>
    唐宓說：“二叔二嬸，等我找到了工作后，你們都可以來玩，包吃包住!”

    電視上的小品放到了高潮，二嬸也哈哈大笑：“我們可記住了啊! ”

    唐宓覺得心酸而感慨。

    同在一個村子里的老人，都說過想去看大城市。隔壁院子里的三爺爺，就很想去長城看看，每年寒暑假唐宓回來，他都會問“去長城看了嗎”，聽到唐宓沒去過，他都很遺憾。

    然而外婆不是這種人。外婆會收藏唐宓的每一張成績單和獎狀，但從來不在別人面夸耀自己有個好孫女——她是一個被坎坷崎嶇的生活磨平了所有心性的老太太，丈夫早逝，最親的人包括兒子和女兒都曾經(jīng)讓她非常失望，兒子各種忤逆，女兒未婚先孕早逝。那么多的挫折讓外婆對人對己都沒有太多期望，唯一牢記在心頭的，就是肩頭的責(zé)任養(yǎng)大孫女，讓她接受教育，走出這個村子。而今目標(biāo)已經(jīng)完成，外婆心情坦蕩，別無所求，只覺得自己馬上死掉也毫無遺憾。

    有時村子里有些老人指望兒女養(yǎng)老，被外婆嗤之以鼻，說他們“沒出息” 。在外婆看來，唐宓就是唐宓，就算她不夠優(yōu)秀，考不上好大學(xué)，甚至不上大學(xué)，但只要健康成長，她就已經(jīng)滿足。外婆撫養(yǎng)自己長大，從不指自己有任何回報，孫女的優(yōu)秀會讓她非常欣慰，但也僅此而已。

    外婆就像腳下的三尺土地，從來只知付出，不要任何回報。

    二十多天寒假一晃而過，準(zhǔn)備返校的前兒天，唐宓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是唐宓嗎?我是葉一超的mama?！?/br>
    唐宓渾身打了個激靈。她和吳阿姨的唯一交集，就是葉一超的關(guān)系。而葉一超的mama沒事給她打電話干嗎?

    “是這樣的，小唐。”吳阿姨語氣很親切，“你們學(xué)校要開學(xué)了吧，你哪天的火車反校呢?”

    二月十號的火車。

    “哪天你到宣州之后，能不能跟我見個面?”

    唐宓問：“阿姨，是葉一超出什么事情了嗎?”

    她雖這么問，心里卻排除了這個可能，如果真是葉一超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兒，吳阿姨的語氣也不會這么輕松。

    “小超沒事?！眳前⒁痰男β暦浅偠?，“是我有點事情想和你談一談?！?/br>
    她想起外婆那年住院時，吳阿姨曾經(jīng)來探過病。僅僅是這一份探病之情，唐宓就不能生硬地拒絕對方，何況對方表示，只是談個話而已。

    她很快和吳阿姨約定好時間。她是那天下午兩點的高鐵，如果早早從唐家村出發(fā)到宣州，中間還有兩三個小時的時間差，和吳阿姨談個話的時間是足夠的。

    吳阿姨雷厲風(fēng)行，也很準(zhǔn)時。二月十號那天，唐宓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離開一樣，告別外婆，乘大巴車到達(dá)宣州，剛出汽車站就被吳阿姨的寶馬接走，吳阿姨這些年已成為成功的職業(yè)女性，待人接物上非常妥當(dāng)。她把唐宓帶到一家茶餐廳，給自己和唐必點了菊花茶，笑著說可以清熱解毒。

    對方如此熱情，唐宓心里也有點打鼓：她這是要做什么呢?

    不是吃飯的時間，茶餐廳里客人稀少，非常安靜。

    “葉一超回學(xué)校了嗎?”唐宓隨便找了個話題起了個頭。

    “他幾天前就回去了，說是有事。”

    唐宓點頭。她從來都是直到假期最后一天才回學(xué)校的那一種，因為一年到頭能和外婆見面的天數(shù)就那么多，而外婆一天天老了。

    “說起來……你和小超的聯(lián)系不多了啊?！眳前⒁陶f。

    “我們不是一個系，聯(lián)系就少了一些，但我們還在一個數(shù)學(xué)俱樂部。”

    “那你知不知道?！眳前⒁陶f，“小超準(zhǔn)備去美國讀研?”

    “是的，我知道。”

    唐宓怎么可能不知道 好歹她也是和葉一超在一個數(shù)學(xué)俱樂部，每周至少要見一兩次。

    “我知道有些唐突，但還是想問問你。”吳阿姨轉(zhuǎn)了轉(zhuǎn)茶杯，“你愿意和小超一起出國讀研嗎?”

    唐宓睜大眼睛看著對方。她覺得自己每個字都聽得懂，但連起來就不知道吳阿姨是什么意思了。

    “阿姨知道你很優(yōu)秀，每年都拿國家獎學(xué)金，其他獎勵也非常多。”吳阿姨用期盼的眼神看著唐宓，笑著說，“哎呀，別這么看著我，我可是時常關(guān)注你們學(xué)校的網(wǎng)站的?！?/br>
    唐宓恍然大悟。吳阿姨是一個好mama，關(guān)心兒子的一切，包括兒子的同學(xué)。

    “我也問過小超，我想以你的成績，申請和小超同一所大學(xué)的商學(xué)院，也不是很難的?！?/br>
    “阿姨，我沒有出國留學(xué)的打算?！?/br>
    “你是擔(dān)心你外婆?我知道你是很孝順的孩子。但你舅舅還在國內(nèi)，可以照顧你外婆。”

    連交談方的背景都考慮過了，看來對方已經(jīng)深思熟慮過。

    “也不光是這樣的……”唐宓慢慢說。

    “我知道，出國留學(xué)很花錢。”吳阿姨誠摯地說，”如果你需要錢的話，我們家可以出錢。我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是還有點基礎(chǔ)，你的留學(xué)費(fèi)用不是問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