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他靠在木窗下的榻上,微弱的燭光根本照不到他身上,他的腳邊像是墨染一般暈開深淺不一的暗影,就連他的臉沿,也是模糊不清的。 “聽聞,公主不要宮娥伺候?”他忽的開口。 雒妃一驚,她回頭望著秦壽,眉目茫然而惶惶。 反應(yīng)過來,雒妃不動聲色將手里的瓷瓶收進被褥里,這才回道,“既然都是活不長的,何必連累他人。” 秦壽定定看著她,這模樣的雒妃竟叫他心頭有發(fā)軟,合該金貴的天之嬌女,不該是這樣的結(jié)局。 “不會,”良久秦壽才緩緩開口。“王府的御醫(yī)都已經(jīng)過來了,明日來給公主把脈,公主會沒事的?!?/br> 稀罕的,秦壽居然會安慰人了,特別這人還是她的時候,雒妃就覺得詭異。 她挑眉,斜眼看過去,上下打量了他,狐疑的道,“你可真是秦九州?” 畢竟她的駙馬,可不會有這樣軟和好說話的時候。 秦壽嘴角不自覺微微上翹一個弧度,煙色鳳眼深邃又瀲滟,好看的像有星芒點點藏匿其中,不經(jīng)意褶褶生輝。 “公主還是早些好起來的好,本王可不想做鰥夫?!彼麖椓讼滦渥?,垂眸淡淡的道。 聽聞這話,雒妃有一種果然,說話這樣難聽的秦壽才是她的駙馬。 她自曬一笑,拉了拉被子道,“本宮去了??刹痪腿珩€馬的愿了,畢竟駙馬也不是沒對本宮動過殺心。” 秦壽并不否認(rèn),他輕描淡寫地看了她一眼,“是,但公主也不是一樣。既然彼此彼此,那還有甚好說的?” 雒妃瞪著他,濕濡的桃花眼黑白分明,襯著在那張蒼白到幾乎透明的臉,倒比前幾日靈動一些。 “出去。本宮不待見你!”她都命不久矣,這人還這樣,簡直像是天生的八字不合。 秦壽果然就走了,出去后還給雒妃帶上了房門。 雒妃磨了磨牙,頗為氣悶地拉起被子,氣哼哼的睡了,她根本想不到出了房間的秦壽,那一瞬間,面色發(fā)沉,眼瞳深暗。 第075章 公主:救命,前生駙馬狼來了 任何一次,都未像這次一樣,夢境又長又多。 秦壽冷眼瞧著夢里的自己穿上軟甲,騎上戰(zhàn)馬,從容州到廊城,再到霜狼族,他好似又歷經(jīng)了一遍整治廊城貪官污吏、殺向婆食羅的過程,不過這一次,沒有雒妃摻合其中。 他救下被困的秦家軍,也見著得了時疫的大殷百姓,然后霜狼族覆滅,他卻染了……時疫。 他連廊城都未回。就地駐扎城外,一天比一天虛弱,就如同現(xiàn)在的雒妃一般。 他以為自己無藥可救,這一次出師小試。就要死在外頭了,爾后在容州什么都不曉得的公主,可回她的京城去。 他也未曾坐以待斃,可從容州遣來的御醫(yī)根本沒任何作用,每日喝下去的藥也毫無效果。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際,一江湖游醫(yī)給了他一方子,即便是在夢里,他也努力將那方子記住。 他依方子抓藥。喝下第三副后,竟然逐漸痊愈。 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夢境一轉(zhuǎn),他聽見雒妃在他面前撕聲力竭地喊著...... “秦九州,縱使天崩地裂,你也分不開本宮與白夜!” 穿著葛布素衣的雒妃,站在安佛院的院子里,煢煢孑立,她艷色的臉浮起對他的仇恨,以及決絕。 他站在院門外,就那么冷冷地看著她,好一會他聽見自己在說,“息宓,你曉得什么是真心心悅一人的感覺?” 他自己還說,“息宓,你不曉得?!?/br> 然后院門緊閉,像是劃開了兩個世界,雒妃在里面,他在外面。 她在惡毒的詛咒他,他就一字不落的聽著。 然后是他帶兵打上京城。破城之日,他徑直一人去了皇宮,與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遙遙相望。 皇帝與雒妃相貌有三四分的相似,一樣的桃花眼,水汪透徹,仿佛對他的出現(xiàn)并不意外。 皇帝第一句話便問,“蜜蜜可還好?” 哪里能好呢,可又哪里能不好呢? 他反了她息氏皇族的江山,換誰都不會覺得好吧? 他將她軟禁安佛院,不受半點戰(zhàn)亂波及,除了沒自由,他能給她任何自己擁有的。相比戰(zhàn)火紛飛受疾苦而死的旁人,留著性命在,總也是好事。 他沒有開口回答,皇帝卻了然于心。 皇帝笑了笑。“能活著,是好事。蜜蜜自小被母后和朕寵溺慣了,行事任性,朕本以為她到了容州。不出半年,定然會與朕請旨和離,可這一晃眼就十年了,十年了啊,她生生與你糾葛了十年,朕還是頭一次見她對一個人這樣執(zhí)著的時候……” 皇帝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有關(guān)雒妃的話,從小到大,一件不落。他就在龍椅座下安安靜靜地聽著。 “蜜蜜,畏梅如虎……” “蜜蜜,性子倔強,很是讓人頭疼……” “蜜蜜總喜歡比較。比如桃花胭脂和蓮花胭脂,她選不出自己更喜歡哪個的時候,就會兩種胭脂都給扔了,總歸還有其他漂亮的胭脂會被送到她面前……” …… 最后皇帝褪下龍袍。臉上竟還帶著輕松的神色問他,“你會是個好皇帝吧?” 這問題他沒法點頭亦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