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她看著電子屏上顯示的樓層,又說:“小澤,你幫jiejie在他面前提一提南南的事,好不好?” “姐,他又不是神仙,哪能什么事都有門路?”他額上都是冷汗,擦了一把又冒出來,嘴唇也有些發(fā)白。 竇源一聽他這樣說,便抿著嘴不再開口了,賭氣似的也不看他。 竇澤知道這是惹到她了,不得已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會問他的?!?/br> “爸爸mama是親的,可南南也是你的親外甥女??!你看著她長大,就準(zhǔn)備這么看著她死?”竇源說話的時候牙齒咬得緊緊的,垂著眼像要哭似的。 竇澤只好又說:“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我會問他的?!?/br> 電梯門叮得響了一聲,竇澤率先走出去,又說:“我會問他的,你別再氣了?!?/br> 竇源這才擦了擦眼睛。 姐弟倆一前一后走出樓下的玻璃門,霍司明的車子果然還停在那里,司機已經(jīng)被他打發(fā)走掉,只剩他一個人坐在駕駛位,開著車里的頂燈在用平板電腦處理文件。竇澤敲了敲他的車窗,他抬頭問:“下來了?”旋即看到跟在竇澤后面的竇源,他又看向竇澤,兩人眼神相對的瞬間,大概明白了眼前這一幕是什么狀況。 “我爸媽叫你上樓,想當(dāng)面向你致謝。”竇澤說。 霍司明把平板放到一邊,起身從車子的轎廂里跨出來,竇源看到兩人站在一起,竟然是差不多身高,笑著感嘆:“霍先生好高啊,比我們竇澤還高一點,真是一表人才?!?/br> 霍司明笑了笑沒說話。竇澤怕多說多錯,也抿著嘴一聲不吭。 三人上了電梯,竇源表現(xiàn)得異常熱情,也不管霍司明的矜持寡言,自顧自道:“這次可多虧您幫忙了,我們家的事太忙亂,改天一定要請您吃飯,好好謝謝您?!?/br> 霍司明此刻才答話:“不用費事,我跟竇澤幾年的交情了,親兄弟也不過如此,伯父出事,我理應(yīng)盡一點能力。”他說話時姿態(tài)謙遜,頗得人好感。 竇源已被社會磨礪多年,一眼就看出他身家不菲,且背景深厚,又兼霍司明姿態(tài)謙遜,不由心生好感,向竇澤道:“你運氣可真好,遇上這樣好的兄弟,以前也沒跟家里說過。” 竇澤聽她這樣說,心里叫苦不迭,若是叫她知道,她自己兄弟肚子里懷著這位仁兄的種,她就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了。眼下這話卻不能說,竇澤心里一邊忐忑著被父母看出端倪,一邊又要應(yīng)付著說話,頓時身心俱疲。 下電梯的時候,三人分前后走在走廊里,霍司明趁竇源向前走時,忽然碰了碰竇澤的手背,用嘴型說:別怕。 然而這話并不能給竇澤多少安慰,他的心還是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待三人走進病房,劉青已經(jīng)收拾好了一切,既給竇愛國擦了臉,又給謝小南洗了腳。二老舉著笑臉迎接霍司明,及至看到真人,劉青忽然道:“哎呀,我見過這小伙子啊?!?/br> 霍司明臉上端著他這輩子最努力的笑容,叫道:“伯父、伯母?!?/br> 劉青對竇愛國說:“你記不記得?我前兩天還跟你說,在走廊里遇見了個小伙子長得特別好,就是說他?!彼洲D(zhuǎn)頭向霍司明說:“你那時就來了???當(dāng)時怎么不進來?” 霍司明說:“怕打擾伯父休息,就沒有進去?!?/br> “哎呀,我們竇澤有你這樣的朋友真是好運氣。”劉青也這樣說。 竇源抱起站在一旁的謝小南,教她:“叫司明舅舅。” 謝小南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竇澤,最后向霍司明叫了聲:“司明舅舅?!?/br> 霍司明被這一聲舅舅取悅,他不大會跟小孩子交流,握了握謝小南的小手,又在自己渾身上下摸了一遍,只在褲兜里摸出一對亮晶晶的鉆石袖扣,想著小姑娘應(yīng)該會喜歡這樣亮晶晶華麗的東西,便交到了她的手中,說:“初次見面,沒帶什么東西?!?/br> 竇源一看那袖扣,心里已是大嘆,一遍咋舌一邊又將東西還回去。“這太貴重了,小孩子受不起?!?/br> 謝小南看了mama一眼,也聽話的搖了搖頭。 霍司明不太擅長這些人情往來,被拒絕了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竇澤看在眼里,從竇源手里接過那對袖扣又放回霍司明手里:“太貴重了,再說男士襯衣的袖扣,你讓她一個小孩子戴到哪里?” “那……下回再給吧?!被羲久髦缓糜謱|西收回口袋。 劉青在旁邊積極地剝了一根香蕉遞過來,熱情地說:“沒什么好東西,這香蕉可甜了?!?/br> 霍司明已經(jīng)吃過晚飯,他不知道該怎樣拒絕竇澤mama的熱情,也不想拒絕。他從沒跟這個年齡層的女性打過交道,至多不過是生意上的伙伴,但她們跟劉青都是不一樣的,她們大多單刀直入為名利與他周旋,像劉青這樣單純的婦女少之又少。 這樣的情形其實很尷尬,一家人面對這位上流社會的朋友不知該如何是好,劉青一個勁兒的往他手里塞吃食,自打霍司明進門,已經(jīng)吃了一根香蕉、一個蘋果還有兩塊西瓜了。 竇源將謝小南推到霍司明身邊,他坐在沙發(fā)上,謝小南便挨著他坐到旁邊,兩人一個賽一個的沉默寡言?;羲久鞒詵|西之前都看她一眼,問:“你要不要吃?” 謝小南多數(shù)時候都搖搖頭,或者自己動手拿來吃。 竇源看到這樣的情景其實非常心急,她此刻非常后悔謝小南怎么沒傳承了謝駿那張巧嘴,不管什么都能說得天花亂墜,要是她自己說出生病的事,那接下來的問題就很好解決了。 竇愛國坐在床邊上問:“小霍是做什么工作的?” 霍司明趕緊咽下嘴里的西瓜,擦了擦嘴說:“做些外貿(mào)生意?!?/br> “現(xiàn)在經(jīng)濟不景氣,生意不好做吧?”竇愛國懂得也不多,他不過是閑暇聽別人聊天的時候說了兩句,如今便學(xué)起來。 “是不好做,政策緊縮,我們也要夾緊尾巴。”霍司明附和他。 竇源笑著說:“爸你說什么呢?人家霍先生是做大生意的,您怎么說得跟小商小販似的?” 霍司明道:“其實跟小商小販?zhǔn)且粯拥模鍪裁促I賣都要看風(fēng)向?!?/br> 他不太擅長應(yīng)付長輩,在自己家里要么沉默要么牙尖嘴利恨不得一口氣將老霍董氣死,如今面對竇澤的父母便有些束手束腳,然而他自己卻不覺得難受尷尬,只是盡力想博得他們的好感。 話說得差不多了,臨出門的時候,劉青拿了一把香蕉給他:“帶點吃的走吧?” 竇澤好不容易盼著大功告成,此刻恨不得拉著霍司明馬上奪門而出,對劉青道:“別了媽,您留著給我爸他們吃吧,霍哥他們家什么都有?!?/br> 霍司明卻接過來,提著香蕉把兒,說:“確實挺甜的,謝謝阿姨?!?/br> 竇澤看著他也不知該說什么好,只好道:“媽,你們快別送了,霍總明天一早還得上班呢。” 他這樣一說,劉青他們果然不再送了,嘴里連道:“那你們快走吧,不要耽擱了,回去早點休息。” 兩人一起走到樓下,竇澤折騰了一天,已經(jīng)有點累了,靠在副駕駛的車窗上垂著眼。 霍司明一邊發(fā)動車子,一邊問:“不舒服嗎?” “沒有,就是有點累了。”他抬頭看了一眼擋風(fēng)玻璃前放得半把香蕉,說:“你怎么還真拿了?” “阿姨一番好意?!被羲久鞔蛄藗€轉(zhuǎn)向,車廂里盡是轉(zhuǎn)向燈發(fā)出的滴答的提示音。 竇澤抿了抿嘴,半晌才說:“今天謝謝你了。” 霍司明沒接話,車子漸漸駛離醫(yī)院,到了寬闊的馬路上,兩人沉默半天。竇澤想起他姐臨走前的那個眼神,謝小南安安靜靜站在那兒的樣子,一時想開口卻開不了口。他現(xiàn)在欠霍司明的越多,將來越難還上這份人情。 霍總一向是個沉得住氣的,他看出竇澤的坐立不安,卻不管不問。 一直等到車子停在竇澤的宿舍樓下,才問:“醫(yī)院不是什么好地方,小孩子抵抗力弱,怎么一直讓她待在醫(yī)院里?” 竇澤一直想著謝小南的事,霍司明一張嘴他便知道說得是誰,正是瞌睡遞來了枕頭,答話的時候卻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磕磕絆絆道:“她……她是先天性尿毒癥,從小住在醫(yī)院,一直在等腎源。” 霍司明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方向盤,說:“這樣啊?!?/br> 兩人像比賽似的,誰也沒有繼續(xù)開口,可竇澤一直坐在那兒沒下車,霍司明也不催他。竇澤不是個貪心的人,但造化弄人,事趕著事弄成了今天這個局面,他又坐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沒開口,手剛剛摸上門把手,就聽見霍司明在背后說:“我可以幫你問問腎源的事,但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畢竟這種事情是要看運氣的?!?/br> 霍司明這種人,一字千金,說要幫忙,就定然不會敷衍了事。竇澤放在車門上的手又收了回來,半晌,才垂著頭憋出一句:“謝謝?!?/br> 霍司明提了提嘴角,車頂?shù)臒舸蛳聛碚赵谒樕?,形成非常好看的輪廓陰影,夜色深沉,燈下昏暗,剛剛見竇澤父母的時候,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臉上,便沒人注意到他衣服上斑斑駁駁的痕跡??筛]澤一直掛在心上,他說:“今天下午……對不起啊?!?/br> 霍司明回頭看他,恰好看到竇澤顫動的眼瞼,長睫毛在他小麥色的肌膚上留下剪影?;艨傄膊徽f沒關(guān)系,也不說讓他下車,看了一會兒那堅毅英俊的側(cè)臉,又怕被發(fā)現(xiàn)似的,重新轉(zhuǎn)過頭去看著前擋風(fēng)玻璃。 竇澤見他半晌沒說話,便扭過頭來,問:“不然,我給你洗衣服?” 霍總像被一聲令下似的,當(dāng)下便解起了衣扣,竇澤又想罵人,卻不好罵,只好捉住他的手,說:“你干嘛呢?!你……你自己回家脫好了再給我?!币郧八麖牟挥X得兩個男人赤誠相見有什么不妥,如今對著霍司明卻莫名的臉紅羞敕。 霍總這才有些失望地重新扣上了衣服,竇澤又坐了幾秒鐘,說:“那我上去了,你路上慢點?!?/br> 霍司明不經(jīng)意似的抬頭看了看這片住宅區(qū),問:“這是你們公司分配的宿舍嗎?” 第十二章 謝小南的腎是整個竇家的心病,霍司明的應(yīng)允讓竇澤一時間喜不自勝,巨大的喜悅讓他沖昏了頭,面對霍司明的問題便失了警惕。 他茫然地跟隨霍司明的視線,向外面破敗的老居民樓看了一眼,回答道:“我跟一個同事合住一套?!庇盅a充:“外面看著破,其實里面的設(shè)施還是挺齊全的,熱水、暖氣都有,就是沒空調(diào),夏天熱點兒。不過也還好,最主要是離公司近,早上不用起大早擠公交車?!?/br> 霍司明聽著他的話,又向外掃了一眼,說:“這樓應(yīng)該很多年了吧?外面都侵蝕得不成樣了,看著有點不安全。” “結(jié)實著呢?!备]澤笑了笑,推開門下了車,道:“你路上開車慢點,注意安全?!?/br> 霍總頷首答應(yīng),面上沒有變化,心里卻始終惦記著這件事。 第二天上班,時針行至阿拉伯?dāng)?shù)字十一與十二中間的位置時,竇澤的手機忽然響起來,是個陌生號碼。他們這行沒有掛陌生電話的道理,不論是哪里的號都要接,因為指不定其中某個sao擾電話就是客戶慕名打來的。竇澤剛喂了一聲,那邊就說:“竇澤,我到你們公司樓下了,你下來取一下飯吧?” 白若安的音色張揚又明亮,打在竇澤的耳膜上,讓他皺著眉深深嘆了口氣。他合上剛剛敲打了一半的文件,屁股底下的辦公椅隨著他的動作向后滑動,發(fā)出吱呀的響聲。旁邊劉洋抬起頭看他,問:“哪兒去?不一起吃飯嗎?” 竇澤尷尬,含糊道:“取個東西,一會兒就上來?!?/br> 這樣的事情其實瞞不住人,一會兒吃飯的時候大家的餐盤一擺出來就要露餡兒。劉洋聽他這樣說卻不再問。 竇澤的腿剛剛邁出電梯,便遠遠看到白若安那松柏般挺拔的身影,手里正提著一個大保溫桶,見他過來,還高興地擺了擺手,問:“昨天的餐具呢?我拿回去?!?/br> 竇澤被他一說才想起來:“在樓上,你稍等?!?/br> 白若安也不在意,擺擺手,把手里的食盒遞給他?!八懔?,明天兩個一起拿走好了,你吃完放著就行了,不用洗。” 竇澤低頭看了一眼手里的大飯桶,發(fā)現(xiàn)今天的雖然包裝嚴謹,盒子的標(biāo)簽卻不再是赫赫有名的h家,于是心下稍安,說:“讓你每天這樣跑來跑去真是辛苦了?!?/br> 白若安嬉笑道:“拿錢辦事嘛,有獎金的,再者每天盯著給你送飯,我還能偷會兒懶?!?/br> 竇澤絕不敢信這話,只是人家這樣說了,他便也只好應(yīng)承著:“那你回去路上小心點,這會兒高峰期車多?!?/br> “沒關(guān)系,我不開車,就在隔街的那棟樓上?!?/br> 竇澤這才恍然大悟,問:“你們辦公室在萬基嗎?” “對啊,有時間過來玩兒?!?/br> 霍司明的公司就在他隔壁那條街,他從前竟一無所知。白若安走后,竇澤愣了好半天,還沒晃過神兒,恍恍惚惚提著飯盒上了樓。劉洋正坐在那里摩拳擦掌地等著,見他提著食盒回來,嬉皮笑臉道:“我就知道又有人給你送飯。今天什么菜?” 竇澤把餐盒放桌上,劉洋便湊過來替他拆開,也不知白若安在哪里買的飯盒,超大容量,一層飯三層菜,耗油小白菜、紅燒排骨、魚香rou絲,全是竇澤愛吃的菜式,食盒的最后一層深一點,是一大碗鯽魚湯。 劉洋一層層掀開看了一遍,動作夸張地深吸了口氣,感嘆道:“竇澤啊……” 竇澤也不搭他,笑了笑,拎起食盒,劉洋便跟著他一道往食堂走了。 飯后,竇澤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撥出那串?dāng)?shù)字。 這一天曾彌勒下班早,辦公室里的人也溜溜達達能早退的全找借口溜掉了。 離下班時間將將還差一分三十秒,竇澤想著霍司明或許已經(jīng)到了樓下,便也收拾東西下了樓,還帶上了那兩個大保溫桶。未料今天霍總卻意外地遲到了,發(fā)來信息說:今天有點急事需要處理,你晚一會兒下樓。 竇澤在樓下轉(zhuǎn)了兩圈,想了想,腿腳不自覺地便朝著萬基大廈的方向過去。中央商務(wù)區(qū)的大廈就那幾棟,實在太近,他走路不過十來分鐘就到了。距離雖近,萬基大廈卻是普通小白領(lǐng)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塊圣地。別的公司皆是租用某座大廈某層樓來辦公,只有萬基,二十八層高的大廈全屬一家企業(yè)。 他在萬基大廈的門外徘徊半天,瞟了門口的保安兩眼,最后還是猶豫著給霍司明撥了電話,那邊大概還在辦公,周圍偶有紙張翻動的聲響。霍總的聲音卻不疾不徐,抱歉道:“我這邊馬上就結(jié)束,十分鐘,你如果餓了……” 那邊還沒說完,竇澤便猶猶豫豫道:“我在你公司樓下,前臺……要預(yù)約才能進去。” 他隨即聽到那邊翻動紙張的聲音停住了,周圍連呼吸都屏住了似的,霍司明過了兩秒鐘才說:“你在樓下等我,我去接你?!?/br> 整棟大廈的金銀白領(lǐng)們誰也沒料到,霍司明霍董,竟然會丟下手里的事務(wù)親自到樓下接見一個名不見經(jīng)轉(zhuǎn)的小推銷員。會議室里的一屋子人看到霍董在會議期間接電話已經(jīng)是驚天奇聞,如今會議開到一半竟然撂下不管,更是奇到瞠目結(jié)舌。 他丟下一屋子雜亂,對白若安道:“你盯著,繼續(xù)會議,直到商討出解決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