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沒有,你媽神神秘秘的,我就匆匆瞥見過兩眼?!彼α诵?,又有點反胃,叫竇澤扶他去衛(wèi)生間吐。 竇澤抬手的時候,竇愛國恍然看見他無名指上的素圈戒指,老人雖跟不上潮流,卻也知道這戒指不是隨便亂戴的,心中嘆了口氣,嘴邊的疑問也咽下去。 夜里竇源乘著公交車從紙箱廠回來,已經(jīng)是八九點鐘,竇愛國正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強撐著等到她回來才闔上眼。 劉青又問她:“不是說這個月就清閑了嗎?” 因為上個月事多,竇澤也住院,她已經(jīng)請了半個多月的假,此時當然要補回來,只好說:“年前就休息了?!?/br> 竇澤見她回來,便走了。 霍司明這段時間越發(fā)的不知避嫌,直接在一樓的長椅上等他,有時還會帶著平板電腦來處理文件。此時聽見電梯響了一聲,便抬頭看過來,收拾了東西來牽他的手,問:“伯父睡了?” “嗯?!备]澤點點頭。 霍司明伸手幫他整理了圍巾和帽子,說:“回家吧?!?/br> 第五十九章 郊外的空氣比市區(qū)要更冷一點,竇澤戴上毛線帽從霍司明車里下來的時候,又被人拽著緊了緊圍巾,連大衣上的帽子也被戴上了,他個身連路都看不見,因此有些不滿的嘆了口氣,說:“兩步路,你給我裹這么厚?!?/br> 霍司明不理他,牽著裹了羊絨手套的手往一間被凋零的梧桐樹掩映著的精致的小別墅走。 竇澤一邊跟著他走一邊問:“白先生每天都從這兒往公司去上班?光路上來回就得花兩個小時吧?” “這里是于端文的工作室,他們倆住在市區(qū)白若安的公寓里?!被羲久髀f,又叫他注意腳下的積雪。 竇澤腳上穿著胖乎乎澳洲產(chǎn)的雪地靴,走起路來就像個半身不遂的巨人,一腳一個坑兒踏在別墅門前的雪地里。竇澤拉著霍司明的手說:“看看他這兒,感覺住別墅也挺有意思,沒事兒還能在家門口堆雪人兒?!?/br> 霍司明笑笑:“等豆豆出院了,我們就搬到郊南的別墅去?!?/br> “我突然想起個事兒……”竇澤又為難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會兒說:“孩子的事兒,要不要告訴你爸?還是你已經(jīng)跟他說了?我爸也就算了,感覺你爸心理承受能力還挺強的?!?/br> 霍司明牽著他走上別墅門前的臺階,一邊按門鈴一邊說:“不用管他。” 來開門的是一個穿著粉紅色護士服的年輕姑娘,竇澤一下子緊張了,小聲問霍司明:“這兒怎么還有別人啊?” “只是幾個護士,一會兒你們談話的時候旁邊沒有人?!被羲久鳡恐氖肿皆\室外的會客區(qū)。 竇澤臉上露出了一個非常糾結(jié)的表情,拉了拉霍司明的衣角,悄聲附到他耳邊說:“……我后悔了,咱們回去吧,到時候我再灌一杯酒,你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事兒給辦了就行了?!?/br> 霍司明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難道以后我們每次zuoai的時候都要把你灌醉?別心理病沒治好,最后還染上了酒癮?!?/br> 竇澤脫掉外套嘆了口氣:“我真的……那我不得把咱們倆的事兒都給別人說一遍啊?” “沒關系,端文是專業(yè)的心理醫(yī)生,他連連續(xù)作案十八起的戀童癖都見識過,你這點小事在他那里不算什么的?!被羲久鬏p輕握了握他的手。 竇澤果然被他的對比安慰到了,注意力一下子轉(zhuǎn)移了,滿臉驚愕的問:“還有這么變態(tài)的人呢?” “是啊?!被羲久鳠o意挑起他對戀童癖的興趣,正準備轉(zhuǎn)移話題,于端文診室的門便被推開了,從里面走出一個小男孩兒,頂多也就十五歲,穿著快拖到地上的吊襠褲,一只耳廓上戴了一排耳釘,另一只耳垂上闊了耳洞,連鼻子上也戴了鼻環(huán)。 竇澤看著他,感覺自己整個腦袋都跟著疼。 等小男兒踩著鑲滿鉚釘帶著翅膀的黑皮靴走出去,竇澤忍不住跟霍司明對視了一眼,悄聲說:“將來霍啟安要是把自己拾掇成這樣兒,我得跳樓……” 霍司明看著他笑了笑:“我看著他,他保證乖乖的?!?/br> 兩人正小聲說話,于端文送完小孩兒回來了,面對病人時他的臉上似乎多了一絲溫和,比當初接電話時冷冰冰的聲音讓人接受得多。 霍司明跟他打了招呼,就叫竇澤跟著進到診療室去了。竇澤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他,霍司明輕輕捏了捏他的手指說:“如果受不了就出來,我就在外面等你?!?/br> 竇澤這才乖乖進去了。 霍司明一個人在會客廳里坐了一會兒,走到旁邊的落地窗那里看雪景,昨天晚上下了一夜,現(xiàn)在天亮了,反倒停了,留下白茫茫一片干凈的大地?;羲久飨氲絼倓偢]澤跟他說的話:要告訴霍寶華嗎?……就算不告訴他,大概那老東西也會自己想辦法知道他身邊的動靜,不出聲兒,等著他自己主動去見他……哼,給他臉了…… 霍司明用舌頭抵著齒列舔了舔,前臺的小護士給他倒了一杯熱茶,他又坐回沙發(fā)上,拿著平板處理了兩份文件,竇澤才從里面出來。紅著眼睛,哭過了似的。 霍司明抬頭與于端文對視,征詢地看了一眼,于大夫說:“下周三我們再見?!?/br> 竇澤點點頭,跟人告了別,霍司明上前想問兩句,于端文也搖搖頭將他打發(fā)走了。 出門前霍司明又幫竇澤戴上圍巾帽子,待走到車邊,才問:“剛剛哭了嗎?” 竇澤嘆了口氣,點點頭:“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哭了。” 霍司明問:“哭得時候想打我嗎?” 竇澤想了想,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忍不住說:“你也太損了,有你那么當兄弟的嗎?” “那你回家再打我一頓?!被羲久餍χf。 “我就想問你,你之前那么長時間都忍過來了,怎么突然就決定把我給辦了?還那么禽獸!”竇澤說著,真有點兒想上手揍他的意思。 霍司明一邊扶著方向盤,一邊說:“那天你跟我說,過幾天要帶女朋友來見我。” 竇澤這才回憶起當時的情境,想了想,嘆了口氣,沒再說話。 霍司明回頭看他,又從置物盒里拿了一塊糖給他,低聲說:“對不起,一時沖動做了錯事?!?/br> 竇澤接過糖,在手里捻了捻,才剝掉糖紙放進嘴里。 霍司明沒再找他說話,而是輕輕碰了碰他的手指,捏了捏。 這片住宅區(qū)旁邊有個森林公園,沿途風景不錯,白雪覆蓋在綿延不盡的小山丘上,高高低低密集的樹木挨在一起,像取暖似的。 竇澤轉(zhuǎn)頭看向車外的雪景,說:“先去醫(yī)院看看孩子吧?” 霍司明聽令,踩著油門往醫(yī)院去,雪天路滑,他不敢開太快。竇澤忽然說:“今晚我們回家試試吧?” 霍總一個不小心踩了一腳剎車,車子向前猛地躥了一下又彈回來,竇澤皺著眉回頭看他:“不用這么激動吧?” “有點突然?!被羲久饕灿X得自己太不鎮(zhèn)定了,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來,說:“還是再過段時間吧,醫(yī)生說剖腹產(chǎn)要三個月才能行房。” 竇澤點了點頭,也沒見多高興,撓了撓鼻梁,說:“那事兒……男的在下面也能爽?” 霍司明舔了舔嘴唇,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問:“剛剛于端文在里面跟你說了什么?” “沒說什么,就是……”竇澤想了想,又不說了:“你別問了,那是我的隱私。” “……”霍司明想了想說:“實在不行……我在下面也可以?!?/br> “……還是算了吧?!备]澤把嘴里的糖舔得翻了個個兒,說:“我要把你也給日懷孕了,這世界得多混亂啊,而且就你那脾氣,萬一再給我來個孕期綜合征,我可受不了?!?/br> 霍司明被他說得止不住笑,扶著方向盤的手指上戴著戒指,襯得一雙手比平常更好看了似的,竇澤又問:“咱們要是搬到郊區(qū),你以后上班怎么辦?” “我可以不去上班,有文件要簽的時候送過來就可以了?!被羲久饕贿呏匦聠恿塑囎右贿呎f。 竇澤被這資本主義的腐壞氣息又秀了一臉,看著他說:“雖然我也是受益者之一,但還是忍不住想嫉妒,有錢真是太好了。” 霍司明笑著伸手握了握他的手,說:“等孩子出院了,我們可以去旅游結(jié)婚?!?/br> “還是再等等吧,起碼等孩子周歲了,他本來就先天不足,再跟著咱們亂跑,把身體給弄壞了,放在家里讓別人照顧也不放心。”竇澤把身體往下溜了溜,低著頭,腦袋靠到車窗上?!岸椅野帜沁叀Α?/br> 他不說霍司明也知道,剛挨了一頓打,也變得十分善解人意了,安撫他:“本來也只是個計劃,什么時候去都可以,等一等也好?!?/br> 車子回到市區(qū)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中午了,兩人來不及去看看孩子,霍司明堅持要先回家吃飯,竇澤便同意了。 下午去醫(yī)院看孩子的時候卻正好碰到劉青,老太太正在隔著玻璃逗孩子,樂得一臉的皺紋,還拿手機咔嚓咔嚓拍照。一回頭看見他們,臉上有點兒尷尬似的,笑容僵了一會兒,又主動開口,說:“過來了?我以為你們上午來?!?/br> “上午有點事兒,就沒來?!备]澤過去扶著她的肩膀揉了揉,說:“您每天下午都來?怎么也不跟我說一聲,我去接您,這天寒地凍的。” 劉青搖搖頭:“也沒有天天來,就是隔三差五的?!?/br> 霍司明在旁邊笑著說:“以后我讓司機在病房樓下候著,您要出門就坐車,天冷路滑,老人家不安全?!?/br> 劉青直到現(xiàn)在還記得他在手術室門口那眼鏡蛇吐信子似的表情,也不敢說什么,僵著臉笑了笑:“不用那么麻煩了?!庇洲D(zhuǎn)頭跟竇澤說:“小澤……”她嘆了口氣,猶豫了一會兒,才繼續(xù)說:“我忍不住叫你爸看了豆豆的照片?!?/br> 竇澤的身體先是僵了一下,過了半晌才問:“他看出什么了嗎?” “那倒是沒有,就是一直念叨,你要是也有這么個孩子就好了,我當時……我當時差一點兒就……”劉青忍不住動情,抹了抹泛紅的眼角,嘆了口氣:“真不知道該不該說……要是等他走,都不知道你已經(jīng)有了個孩子,他該多……”老太太說不下去,靠到兒子的手臂上趴了一會兒,肩膀微微顫動著。 竇澤輕輕撫了撫她的背,深深嘆了口氣。 第六十章 私立醫(yī)院與公立醫(yī)院一樣免不了消毒水味兒,致使每個被稱作醫(yī)院的地方都顯得非同尋常的神圣又陰氣森森。 霍司明著人將劉青送回了人民醫(yī)院,又跟竇澤在孩子這里待了一會兒。 竇澤忽然想到幼時去醫(yī)院打針的經(jīng)歷,笑著對霍司明說:“我小時候特別怕打針,小學四年級,有一段時間流感特別嚴重,我爸帶我去打疫苗,針頭剛扎到我屁股上,我就休克了。”竇澤的笑容漸漸淡下去,說:“后來我爸跟我回憶,說當時他嚇壞了,針也沒打成,回家的路上還給我買了一根兒冰棍兒?!?/br> 霍司明握了握他的手,笑著說:“當時看著伯父是不是特別偉大?” 竇澤彎了彎嘴角,說:“是啊,他當時在我心里又高又壯,感覺刀槍不入,沒想到這么快,我已經(jīng)要俯視他了……”竇澤輕輕嘆了口氣,臉上有些哀戚:“我爸化療之前,一直在求我不要換藥,當時我就想到了小時候這一幕,立刻就動搖了,在想,要不然算了吧……我之前求了他那么多事,他都答應了,現(xiàn)在他只有這一個要求而已……” 霍司明上前攬住他的肩,叫竇澤靠在他懷里,輕輕拍了拍。竇澤兩只手搭到霍司明腰上,回抱他,眼窩抵在霍司明的肩膀上,悶悶地說:“他跟我媽不一樣,他心里有什么不痛快都自己留著……” 霍司明一只手摸著他的頭發(fā),輕輕揉了揉。 北方的冬夜一向習慣裹挾著鋒利的颶風,一出門就能把人吹個跟頭的那種。 竇澤在人民醫(yī)院的高干住院部樓道口下車,被青龍偃月刀似的風吹了個趔趄,他一回頭,看見霍司明也從車上下來,打了定型的頭發(fā)瞬間被吹得四散奔逃,他瞬間就笑了,直接被灌了一嘴巴?;羲久魃焓謱砦娴剿焐希瑐?cè)過身說:“別說話?!?/br> 到了樓道口,兩人才相互整理了儀容。霍司明拿著電腦坐到暖氣片旁的長椅上,竇澤則上樓去探望病人。 今天竇源回得早,她仍是換掉了身上的工作服才進醫(yī)院,正在跟劉青和謝小南一起坐在病房外的小客廳里吃飯。三位女士看到竇澤過來,都抬了頭,謝小南叫他:“舅舅?!?/br> 竇澤答應了一聲,劉青問他:“吃飯了沒?” “吃過了。”他說:“不用管我,我去看看我爸?!?/br> 竇愛國正躺在病床上半闔著眼看電視劇,見他進來,又打起精神跟他說了會兒話。竇澤去取了熱水過來關上門幫他擦身,擦好幫他蓋上被子,竇愛國已經(jīng)昏昏欲睡了。 這里樓層不高,又地處幽靜,看不到大路上的車水馬龍。天暖時還好,小花園里綠意盎然一片生機勃勃,百花盛開,自然的香氣蒸騰到樓上,偶爾還能聞到花香。此時天寒地凍便顯得蕭條,光禿禿的樹叉扎在窗外,只剩下軀干上快要壓彎了臂膀的雪。 竇澤走過去將窗簾拉上,竇愛國聽到聲響,瞇著一只眼睛看他,說:“小澤,以后要是下班早,就來陪爸爸吃點兒飯。” “……”竇澤愣了一下,答應了一聲:“好,爸,我以后都來早一點兒?!?/br> 竇愛國含著朦朧的睡意笑笑,說:“那也不用,你忙你的,就是偶爾早了過來就行。” 竇澤走過去又幫他掖了掖被角,才說:“行,您睡吧?!备]澤關了電視機坐在床邊,一直等到他睡熟才出去。 客廳里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晚飯,竇源在外面的水房洗碗,謝小南則坐在沙發(fā)上陪著劉青看家長里短的電視,見他過來,蓋著小毛毯的腿挪了挪,往旁邊又讓了一個位置。 竇澤說:“我不坐,我去找你mama,你陪姥姥看電視吧。” 謝小南便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