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秀春讓錢寡婦炕上歇著,沒什么情緒道,“奶,你歇著,家里太亂,我好好打掃打掃?!?/br> 錢寡婦道,“掃吧,把該扔的都扔出去。” 秀春哎了一聲,視線先落在堂屋炕上的小包被還有枕頭,毫不猶豫拎了全扔出去,大咧咧躺在堂屋正中央的破鞋,踢飛出去,西間炕上不管啥東西,只要不是她的,統(tǒng)統(tǒng)抱出去扔了。 鍋碗瓢盆,油鹽醬醋,瓶瓶罐罐,只要是秀春頭一次見著的,一塊丟出去,她可不管摔不摔碎,浪不浪費(fèi)。 秀春不停的向外扔?xùn)|西,坐堂屋門口的三丫注意到地上扔的全是她家的,大聲問秀春,“你干啥扔我家的東西,快點(diǎn)撿回去!” 秀春齜牙,“我不僅要扔?xùn)|西,我還要把你也扔出去!” 三丫怯怯的看了一眼秀春,不等秀春扔她,拔腿就往西邊跑,她要趕緊去告訴她娘,秀春把她家東西都給扔了! 把她家的碗全摔碎了! 扔了該扔的,秀春又拿掃帚把里里外外清掃一遍,麻布擦擦柜子,擦擦灶臺,整干凈之后才把她從蘭州帶回來的東西都?xì)w置了。 三丫跑出去沒幾時,葛萬珍頭頂草帽回來了,一見籬笆院里果真如三丫形容的那樣,一片狼藉,全是她家的東西。 娘咧,家里統(tǒng)共就三個碗兩個盤子,碎渣子飛濺的到處都是! 小包被可是她今年剛打了棉花新做的! 碎花罩衫可是她才打布做的,舍不得穿擱在那里,現(xiàn)在可倒好,老母雞正對著罩衫拉了一坨雞屎! …… 收拾完了家里,秀春哪兒也沒去,就搬個小板凳坐堂屋門口,兩條腿伸直了,晃來晃去,手里還拿了根荊條。 見葛萬珍氣急敗壞,秀春笑嘻嘻的對葛萬珍道,“三嬸,大中午的,你不回家燒飯,來我家干啥?我可不會燒飯給你吃。” 一地的東西,葛萬珍越看越心疼,越看越火大,呸了一聲,指著秀春罵道,“孫秀春,你今天不把扔了的東西給我乖乖撿回去,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秀春不為所動,“三嬸你讓我吃啥?兜著啥?” 跟陳學(xué)功混了這么長時間,秀春深覺她拿話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又大了點(diǎn)。 如果說葛萬珍是個炮仗,那秀春絕對是能夠點(diǎn)燃炮仗的那把火,蹭得一下點(diǎn)爆了炮仗。 葛萬珍嘴里罵罵咧咧,也學(xué)秀春,從籬笆圍欄上抽了根荊條,撲過來要抽秀春。 秀春避了開,一把抓住荊條另一頭,空著的那只手抄起手邊的荊條反抽回去,心里存了火,秀春可不手軟,逮到哪兒抽哪兒。 “讓你趁我不在住我家!” “讓你縱容牛蛋推奶奶!” “讓你偷我糧食!” “讓你毀我菜園!” …… 第31章 5號一更 皮條炒rou絲,可不是人人都能受得了,葛萬珍這么大個人,被秀春拿荊條抽得哎喲哎喲叫,周邊鄰居聽見聲的,唬了一跳,趕忙出來看看是咋回事。 出來圍觀的,十個人有九個半看了之后直發(fā)樂,打的好,誰讓葛萬珍趁人家不在的時候糟踐人東西! “去去去,都家去,咱不管這事,由著他們鬧騰去!”說話的是王滿文,趕他女人還有孩回屋,打定主意不過問。 其他鄰居見王滿文不管,也都紛紛進(jìn)了屋,才不干閑cao蘿卜淡cao心的事兒! 在秀春手下吃了虧,葛萬珍打打不過秀春,張嘴罵不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大聲哭了起來,邊哭邊罵,想把鄰居都喊出來,奈何周圍鄰居都知道她德行,沒一個愿意出來管這破事的。 秀春才不管葛萬珍的哭鬧,拍拍屁股進(jìn)了屋,把她從蘭州帶回來的零嘴拿出來,祖孫兩個盤腿坐在炕上吃。 秀春拿了個黃澄澄的元寶糕團(tuán)遞給錢寡婦,“奶,你吃這個,可好吃了,雖然苗苗哥說做的不正宗,但我還是很喜歡,奶你也吃點(diǎn)嘗嘗?!?/br> 錢寡婦臉上的神色訕訕,不接秀春的糕團(tuán),搖頭道,“大舅買給你的東西,春兒留著自己慢慢吃,奶不吃,奶就不吃了…” 看出錢寡婦的不自在,秀春把糕團(tuán)硬塞給了錢寡婦,“奶你就吃吧,多著呢!” 聽秀春這么說,錢寡婦嘆了口氣,舍不得大口吃,小口小口的慢慢品嘗。 “奶,好吃吧!” 錢寡婦笑了,“香,白面粉蒸出來的東西味道就是不一樣!” “春兒jiejie,你們在吃啥?” 通風(fēng)報信的三丫回來了,剛才進(jìn)了籬笆院就瞧見她娘在哭鬧,三丫不敢過去,緊挨著籬笆繞了一大圈進(jìn)了堂屋,看秀春和錢寡婦手里各拿了東西,秀春手里拿的是紫色的,錢寡婦手里是黃色的,三丫認(rèn)得,錢寡婦的那個叫元寶,秀春手里的她認(rèn)不識… “春兒jiejie,你吃的啥?” 三丫又問了一句,小孩子天生對彩色的東西無抵抗力,此時三丫已經(jīng)全然忘記剛才她可是叫嚷著讓秀春把她家的東西都拾回去。 秀春先看了錢寡婦一眼,發(fā)現(xiàn)老太太仍舊小口吃著自己手里的糕團(tuán),似乎沒聽見三丫的問話,更加沒有要把手里的糕團(tuán)給三丫的意思。 秀春笑了笑,“我們在吃糕團(tuán)。” 三丫把黑乎乎的手指頭塞到嘴里,好奇道,“糕團(tuán)是啥?好吃嗎?” “好吃。”秀春點(diǎn)頭,伸手指指坐在外面哭罵的葛萬珍,對三丫道,“你娘哭了,三丫你趕緊去哄哄你娘啊。” 三丫回頭瞧了瞧葛萬珍,隨即又將視線投在擱放在炕幾上的糕團(tuán),搖搖頭,對秀春道,“我不去,我娘打我,我想上炕陪春兒jiejie,春兒jiejie,我想吃…” 不得不說,三丫是牛蛋他們兄妹三個里面最會扮可憐的,可秀春沒忘記這孩子會在她不在家的時候把她的東西全糟踐了,還跟著牛蛋狗蛋打錢寡婦,這三個崽子,本質(zhì)上都一個德行。 再會扮可憐,秀春都不吃這一套。 秀春笑道,“想吃啊,讓你娘買給你吃。” 說話間秀春下了炕,當(dāng)著三丫的面,把糕團(tuán)拿到西間的櫥柜里,大鎖咔嚓一聲鎖上。 還沒從西間出來,就聽見錢寡婦低呼了一聲,秀春趕緊出來。 錢寡婦手里的糕團(tuán)已經(jīng)到了三丫的手上,手背上被三丫抓了五道紅印子,三丫早就縮靠到了門上,把團(tuán)糕塞到了自己嘴里,沖秀春笑得狡黠,不等秀春揍她,一溜煙竄了出去,也不管葛萬珍還坐在院子里罵爹罵娘。 秀春被吵得煩死了,砰一聲把堂屋門關(guān)上,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她愛哭鬧多久就多久! 關(guān)上門,秀春對錢寡婦道,“奶,咱們中午涼拌面,我跟大舅媽學(xué)的,正好給你露一手!” 錢寡婦哎了一聲,也下了炕,去廚房在爐膛口坐下,“我來添柴禾,春兒,看看老母雞今天有沒有下蛋,把雞蛋敲了一塊吃了,我留來留去也沒留住,倒教萬珍娘幾個全給造了!” 秀春去雞窩摸了摸,還真摸到一個,放在灶臺上留著煎雞蛋,拿黃盆去西間舀面,看著面口袋里剩不多的面粉,秀春有些發(fā)愁,她和錢寡婦一年的口糧啊,就這么被葛萬珍娘幾個糟踐了一半! 還有半年多才能挨到過年,她上哪去弄這么多糧食! 和面搟面皮,又從自留地里摘了一根黃瓜切成絲,再拌上腌菜醬,祖孫盤腿坐炕幾上吃午飯,錢寡婦足足吃了兩大碗。 葛萬珍坐在籬笆院里差點(diǎn)沒把老孫家祖宗十八代扒出來問候一遍,奈何她又哭又鬧沒人理她,倒把她的嗓子罵啞了,大中午的,太陽又打,罵著罵著她自己先沒了力氣,頭暈眼花,差點(diǎn)沒要中暑。 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個道理葛萬珍還算懂,她打打不過秀春,哭鬧叫罵沒人搭理,最后只能悻悻的包上家當(dāng)回生產(chǎn)隊繼續(xù)擠那間破草房。 葛萬珍收拾家伙回生產(chǎn)隊的時候,何鐵林正在外頭燒午飯,瞧見了,喲了一聲,招呼葛萬珍,“萬珍又回來啦?!?/br> 何鐵林這番話停在葛萬珍耳朵里無疑是在嘲笑,頓時惹得她氣急敗壞,沖何鐵林狠狠呸了一聲,“死老頭子,狗嘴吐不出象牙!” 被罵了也高興,何鐵林把窩窩頭拾到碗里,哼著小曲去生產(chǎn)隊門口的大樹下邊吃飯邊納涼。 能讓葛萬珍一副吃癟的模樣,一準(zhǔn)是春兒那丫頭回來了,那丫頭,不出今天,指定要上他這兒來一趟。 還真給何鐵林料了個準(zhǔn),等外頭天黑透了,秀春懷里抱雙解放鞋過來了,何鐵林吃了晚飯之后哪也沒去,就坐在大樹底下納涼,遠(yuǎn)遠(yuǎn)的瞧見是秀春,何鐵林拿上煙袋桿子,直接迎了過去,二人照舊順著斜坡去田間地頭。 許久不見,秀春還挺想念老地主,見路上沒有人了,秀春立馬把她買的解放鞋遞給何鐵林,“爺爺,快試試合不合腳。” 何鐵林也不客氣,樂呵呵的接過鞋子,把他腳上已經(jīng)掉了鞋底子的破解放鞋甩掉,伸進(jìn)去試試,“穿著正好!” 還原地跺了跺腳,高興地像個孩子。 自打老何家人死的就剩他一個,還是頭一回有人惦記給他買雙鞋,他腳上的那雙,還是他女人活著的時候買的,鞋底子早就掉了,被何鐵林想法子粘上,平時趿拉來趿拉去,能穿總比光腳強(qiáng)。 “丫頭,多少錢?”何鐵林許久沒買過東西,已經(jīng)忘了這玩意到底多少錢了。 秀春不答,笑瞇瞇道,“反正你給我的錢足夠?!?/br> 聽秀春這么說,何鐵林笑了,轉(zhuǎn)而又問秀春在蘭州過的怎么樣,有沒有想家。 秀春開了話匣子一般,把她在蘭州吃的喝的玩的,全跟何鐵林說了一遍。 “苗苗哥還帶我去看了電影,白布上有很多人在講話那種,苗苗哥說是投影儀投射在白不上,并不是真正的人,他們餓不死,也不會感到痛苦…” 何鐵林笑瞇瞇的聽著。 從蘭州說到回家,秀春突然長長的嘆了口氣。 “咋啦,丫頭?” 沒等秀春開口,何鐵林就自問自答道,“是萬珍娘幾個給你添堵了吧。” 提起這個秀春就來氣,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惱道,“把我種的那點(diǎn)菜糟踐就算了,還把我藏地窖里的糧食給磨了面,就剩小半部分了,還有半年才到農(nóng)歷年,不想法子弄點(diǎn)糧食,我和我奶入了冬之后真要喝西北風(fēng)了!” 聞言,何鐵林道,“我還有些糧食,你先拿家去應(yīng)應(yīng)急?” 何鐵林話音剛落,就被秀春拒絕了,“不行,爺爺你統(tǒng)共也就那么點(diǎn)糧食,我和我奶兩張嘴,吃了你的糧食,你下半年可咋整。” 時下除非是種了小麥、水稻這種農(nóng)作物,支援國家建設(shè)之后,剩余的會立即分給社員,其他諸如玉米、高粱、紅薯這些粗糧,都得年末才一起均分。 何鐵林給秀春出了個主意,“不行你就管隊里借點(diǎn)糧食?!?/br> 隊里每年分到社員頭上的糧食,精打細(xì)算會過日子的能正好挨到年,也有快到年末家里沒了糧食管隊里借的,就指望年末分糧食了再還回去。 可還了糧食給隊里,就意味著下年還不夠吃,再借,再還,年復(fù)一年,無疑是個惡性循環(huán)。 秀春搖搖頭,“我這不是借一天兩天,是要借幾個月的糧食,隊里指定不會同意?!?/br> 何鐵林敲敲煙袋桿子,“實在不成就去黑市看看。” 秀春也想過這個辦法,黑市的糧食雖然賣價可能高達(dá)十倍,但她可以打野味賣了換錢,轉(zhuǎn)而買糧食,來年收成還不知如何,萬一收成差,那她和錢寡婦還得借糧食,永遠(yuǎn)沒個頭了。 打定主意后,隔日天不亮,秀春就去淮河壩下轉(zhuǎn)了一圈,獵到兩只野鴨,背了回來,原本準(zhǔn)備拿去賣掉,可轉(zhuǎn)念一想,陳學(xué)功就要回上海了,秀春沒啥好送的,只能靠打點(diǎn)野味送他。 陳學(xué)功在老家待了兩天,從蘭州回來時,他已經(jīng)去售票窗口問過,下午三點(diǎn)鐘有趟去上海的火車經(jīng)過澤陽,隔日凌晨到達(dá)上海。 臨走那天,宋建武和秀春一塊去送陳學(xué)功。 秀春把自己這兩天獵到的野味都打包起來,讓陳學(xué)功帶回去。 陳學(xué)功剛想開口,秀春連忙就道,“只要不是問哪來的,其他都好說?!?/br> 陳學(xué)功閉了嘴,他就這一個問題,既然小春兒不想說,不問就不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