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14號一更

    紅燒草魚，醬油悶豆角，臘鴨rou炒冬瓜，蒸大米飯。

    “我的天，春兒你的手藝實在太好！嗚嗚…好吃，好香！”天天清湯寡水，何鐵林總算是吃上了rou，舍不得狼吞虎咽，他要慢慢的品，細細的嘗！

    錢寡婦雖然沒吱聲，但眉眼間透著滿足，碗里的大米飯全吃了，還吃了不少菜。

    秀春敞開肚皮連吃了兩碗大米飯，炕幾上的菜幾乎全給他們吃了，就剩點臘鴨丁炒冬瓜，留著晚上熱了吃。

    快活飯吃過，瞅著空蕩蕩的櫥柜，秀春不得不去面對亟待解決的問題，很顯然現(xiàn)在家里的三個人胃口都被養(yǎng)刁了，由奢入儉難，秀春必須出去想想辦法。

    盡管時下管的嚴，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秋收之后，黑市照舊開始活絡(luò)了起來，但大都賣的是糧食，火車站、大橋口、不起眼的胡同口，時不時有人交頭接耳，細細聽還能聽見兩人的對話：地瓜干五毛錢一斤，玉米粒六毛一斤，高粱三毛，嫌貴？不要拉倒…

    天剛朦朧亮，澤陽市區(qū)的行人并不多，先進分子們都還沒開工，秀春肩上背了簍筐，拐進了易真家所在的胡同，只當沒聽見胡同口兩個陌生人的交頭接耳，快步進胡同，咚咚敲門。

    沒幾時易真來開門了，齊耳短發(fā)亂糟糟，睡眼惺忪，可在瞧見門外站的是秀春那一刻，瞬間清醒了，趕忙讓秀春進來，順帶反插上大門，激動道，“春兒你可真是我的福星，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你盼來了，我想你快想瘋了！”

    秀春把背簍解了開，擱在廊檐下，打趣易真道，“我看不是想我，是想rou了吧?！?/br>
    被戳穿了，易真哈哈直樂，迫不及待掀開背簍，驚呼，“啊啊啊…這么多！羊rou！雞rou！還有豬rou！?。?！”

    秀春太陽xue突突跳，忙捂住了她的嘴，指隔壁，“易姐，你小聲點，隔墻有耳！”

    不怪易真這么大驚小怪，實在是太久沒吃rou了，她是典型的食rou動物，自打來這里，如果沒有秀春打的野味跟她換東西，單靠她那一個月半斤的rou票，還不夠塞牙縫的！

    雖然羊rou、雞rou還有鴨rou都能解饞，哪樣都比吃蔬菜強，可她最鐘愛的還是豬rou！

    把秀春拉進堂屋，易真先盯著秀春的腿上下打量，“腿好了沒有？前些時候你也沒個消息，還是從陳學(xué)功那兒得知你腿骨折了，我想去你家看看都找不著門。”

    易真說的是真心話，打她來這兒起，交的朋友不算多，秀春絕對稱得上一個，都認識將近兩年了，她還沒去過秀春家。

    秀春原地蹦跶了兩下，“已經(jīng)沒事啦，要不然我也打不到這些東西，我給你留個地址，以后有啥事給我寫信或者拍電報，等時局再穩(wěn)定點，我領(lǐng)你去我家串串門！”

    易真哎了一聲，笑瞇瞇道，“說吧，這回想要啥？”

    秀春嘿嘿笑，開口道，“易姐，你還有棉花和布料嗎？我大舅媽快生了，我想送這兩樣給她，她指定能用得上?！?/br>
    雖說在市里拿著新生兒出生證，可以多領(lǐng)二尺布票，但這二尺的布票最多能做件小衣裳，連個小包被內(nèi)襯都不夠，以往宋建國兩口子抱著這輩子都要不上孩子的心態(tài)，布票從來沒存過，都花到他們身上了，單說秀春，陳秋娟都給她買了好幾件衣裳，現(xiàn)在也該秀春報答他們的時候了。

    易真空間里倒是真有棉花被，但剩下的大都是軍用棉被，她得改裝一下才能給秀春，而且土布她也不知道扔哪了，還得好好篩查篩查才行。

    思及此，易真便道，“有是有，只是不在我家，你要是信得過我，就等下趟來市里，我再拿給你?！?/br>
    秀春不迭點頭，“信得過，當然信得過?！?/br>
    一下子有了這么多rou，易真突然想吃獅子頭了，邀秀春留下跟她一塊吃，油炸還有清蒸，都不想放過。

    秀春一聽她要做獅子頭，不由咂舌，“獅子頭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費油啦，我想吃油炸小魚干，家里連二兩油都不到，草魚擱鍋里都飄不起來，炸獅子頭更費油！”

    易真笑道，“沒油你怎么不說換點油？我家里還剩點，等你回去我裝點給你帶回去?！?/br>
    秀春求之不得，其實秀春不是沒想過問易真哪里來的這些東西，可轉(zhuǎn)念一想，人家都沒多事逮著她問，她又何必打破砂鍋問到底，想告訴你的早晚告訴你，不想說的白惹人嫌。

    既然要吃獅子頭，說干就干，易真拿刀割了一塊肥瘦相間的五花rou，家里蔥姜蒜都是現(xiàn)成的，雞蛋淀粉也有，秀春刀工好，噼噼啪啪剁rou餡，易真就負責(zé)兌調(diào)料。

    得虧了易真住的是獨門獨戶，要是跟別人擠一塊住四合院，有rou都不敢明目張膽拿出來吃！

    “春兒，你有沒有想過以后來市里生活？”

    雖然鄉(xiāng)下城市各有各的好，但易真還是覺得城市生活要好一些，依秀春的能耐，搬到市里獨門獨戶，一樣能生活的很好，省得在農(nóng)村七大姑八大姨糟心事多。

    而且眼下沒了高考，難不成在恢復(fù)高考前，秀春就這么一直在家務(wù)農(nóng)？

    “易姐，你別開玩笑了，就是我想，城市戶口哪是好弄的啊。”

    看易真過得這么瀟灑，秀春早就動心了。

    沒吃過豬rou也看過豬跑，時下農(nóng)村戶口好上，想整個城市戶口卻比登天還難，遠的不說，就說秀春她二舅宋建軍，單位倒是給分了職工房，三個孩都接過來住了，到現(xiàn)在還沒能把戶口轉(zhuǎn)過來，找人申請了，廠里也一直批不下來。

    多張嘴，就意味著多分攤一個人的糧食，哪是這么容易的事??！

    “只要你有心，還有辦不成的事？”易真笑了笑，按她的經(jīng)歷給秀春支招，對秀春道，“想上城市戶口也并不是登天難的事，只要你有了房，一切就好辦許多?！?/br>
    “有房？”秀春道，“市里的房也不是好弄的吧?！?/br>
    時下想在城市安家落戶，有兩種方式，一個是掛在廠里的集體戶口，一個是城鎮(zhèn)戶口，除了解放初期工廠從農(nóng)村招了一批工人外，此后只有城鎮(zhèn)戶口才能去廠里工作。

    所以秀春如果想在城里安家，靠集體戶口是不可能了，只能想辦法弄到城鎮(zhèn)戶口。

    而城鎮(zhèn)戶口也有兩個條件，一個是在城里有固定住所，一個是有固定的工作。

    如果想有個固定工作，秀春這個農(nóng)村戶口，必須要考上大學(xué)才能改變命運，那就得十年之后了，要等的時間實在太長。

    思來想去，只要有個固定住所，也就是屬于秀春自己的房子，其他一切就都能解決！

    易真把她所知道的，細細跟秀春講解了，末了道，“春兒，如果你有這個打算的話，我給你打聽打聽，一旦有合適的房，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你立刻就把它買下來，到時候在你老家開個遷出證明，這邊又有地方落戶，這事就算解決了！”

    易真這一番話說的，令秀春受益良多，把易真的話都仔細記在了心上，秀春重重點頭，感激道，“易姐有合適的機會你先幫我注意著，如果有合適的那再好不過！”

    解放前像裁縫、鐵匠等，靠手藝吃飯的人，他們的房產(chǎn)在解放后大都受到了保護，真想找，還是能在諾大的澤陽市里找到不少私產(chǎn)，像易真現(xiàn)在住的房，就是從一位老中醫(yī)手里買來的。

    兩人邊商量，邊炸丸子，熱騰騰炸至金黃的獅子頭一出鍋，香味彌漫，勾得人口水直流。

    托易真的福，秀春不但吃飽喝足了，還帶了些，只不過有了上回被審查的教訓(xùn)，這次里三層外三層包裹的嚴實，秀春回家之前，易真又從屋里拿了一瓶油給她，五百毫升的礦泉水瓶撕了商標，菜籽油裝了滿滿一瓶，有一斤的重量。

    菜籽油和獅子頭都裝進背簍，背簍里還有幾斤野豬rou是留送給陳學(xué)功的，秀春想著還得去趟陳學(xué)功那兒，起身告辭。

    易真送她到門口，好巧不巧，朝胡同盡頭走來穿白色制服、藍色長褲的男人，可不就是姚公安？

    手里又端了飯盒，距離有點遠，看不清買的是啥。

    秀春偷笑，低聲問易真，“易姐，姚公安是不是天天來獻殷勤吶，你接受了沒有？”

    易真臉一紅，伸手拍了拍秀春的腦門，斥道，“小孩子瞎打聽啥，快去醫(yī)院找你的苗苗哥，仔細別再讓窮先進們注意到?！?/br>
    秀春可沒那么不識趣，繼續(xù)留著耽誤人家談情說愛，沖姚公安打了招呼，出胡同口向市醫(yī)院的方向而去。

    姚公安記性還算好，一眼認出了秀春，擦身而過時，沖她點點頭，等秀春走遠了，易真回身進家，大門沒關(guān)，姚公安嘴上掛著笑，跟著進去。

    “我買了糍粑和米粥，快來吃點?！?/br>
    姚公安顯然不是頭一次來，摸進廚房找碗筷，一進去濃郁的油香味撲鼻而來，不禁搖搖頭，對跟著進廚房的易真道，“一個月二兩的油，就讓你這么糟踐了，易真你這也太不會過日子了?！?/br>
    “管太寬啦你！”易真托了張小板凳坐下，先喝口小米粥，又把咸菜拿出來，“記住，你現(xiàn)在還在考察期，別管東管西，討厭?！?/br>
    姚公安摸摸鼻子，閉了嘴，過了會又道，“易真，吃完飯咱們?nèi)タ措娪鞍?！?/br>
    這時期上映的電影易真一個都不想看，但瞧見姚公安眼含期待，拒絕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點點頭道，“行啊，不過光看電影太無聊，我要吃零嘴，上回的杏仁就不錯！”

    “那簡單，快吃快吃，吃了我就去給你買！”

    ……

    從易真家出來，天已經(jīng)大亮，馬路上行人開始多了起來，這回秀春運氣還算好，沒碰上‘攔路虎’，一路到市醫(yī)院外科，沒找到陳學(xué)功，值班醫(yī)生說他輪休，打聽之下，秀春不得不去職工家屬區(qū)找他。

    職工家屬區(qū)就在綜合樓的后面，前面幾排是青磚大瓦房，后面兩排是蘇聯(lián)式建筑，兩層的小樓，樓上一戶，樓下一戶。

    陳學(xué)功家就在家屬區(qū)盡頭的小樓里。

    “嘿，是小春兒嗎？！”

    身后有人在喊，易真回身，竟是兩年多沒見的何新陽，穿著一身軍裝，頭戴軍帽，皮膚比以前黑了不少，這一身軍裝穿的，倒沒了小白臉的感覺。

    “哇哇，春兒真的是你，都成大姑娘了啊，越長越漂亮啊！”何新陽激動的要撲過來抱秀春。

    秀春連忙伸手止住，指指周圍的人，“注意點形象，別動手動腳！”

    大庭廣眾確實要注意作風(fēng)，何新陽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改摸后腦勺，咧嘴直笑，“是去找老陳的嗎？我也剛到，走，咱一塊！”

    蘇聯(lián)式小樓里，陳秋實夫婦一早就結(jié)伴去爬山了，陳學(xué)功想去圖書館借點書，剛出門，正好迎上秀春跟何新陽二人，肩并肩，有說有笑朝他走來，俊男美人的搭配，怎么看怎么養(yǎng)眼。

    “苗苗哥！”秀春開心的喊了一聲，朝陳學(xué)功飛過來。

    陳學(xué)功原本抿著的嘴角又彎了起來，把秀春的背簍拎到手上，掀開看了看，“你又去打獵了？”

    “小聲點，小聲點！”秀春皺鼻子，嗔他，“給你們改善伙食?！?/br>
    “快進來?！标悓W(xué)功開了門，讓秀春先進去。

    “喂喂喂，還有我呢，還有我呢！”何新陽在他身后抱不平，“我可是大老遠過來看你！”

    陳學(xué)功哦了一聲，像是才看到何新陽，面帶嫌棄，“那一塊進來吧?！?/br>
    何新陽喜滋滋的進去，秀春在廚房，何新陽跟屁蟲似的擠了過去，瞧見秀春拎出來的是豬rou，笑嘻嘻道，“春兒你是知道我今天來，特意帶了rou給我吃嗎，我要是紅燒rou，還想吃餃子，韭菜餡的！”

    說著又大聲問陳學(xué)功，“老陳，你家有韭菜嗎？”

    陳學(xué)功沒好聲道，“沒有韭菜，有刀，要吃嗎？”

    聞言，何新陽奇怪的看了看他，“老陳，你最近是不是內(nèi)分泌失調(diào)了？還是最近憋太久沒發(fā)泄？”

    “滾?！标悓W(xué)功面上浮了可疑的紅色，再看秀春，壓根沒聽懂他們說的是什么，已經(jīng)從廚房出來，好奇的打量他家。

    陳學(xué)功家住的是一樓，面積不算大，但五臟俱全，趕緊又利落通后門的地方還有個不大的小院子，養(yǎng)了各種花花草草，可以看出主人平時打理的極好。

    秀春里里外外轉(zhuǎn)了一圈，再回客廳，那兩人還在斗嘴，說的話秀春聽不太明白，但兩人看秀春進來之后，齊齊閉了嘴。

    “你們剛才在說啥，早泄？是誰拉肚子了？”

    “拉肚子？哈哈…對，對，是拉肚子！”何新陽樂不可支，四仰八叉的坐在單人沙發(fā)里，笑得毫無形象。

    “咳咳…”陳學(xué)功踢了他一腳，對秀春道，“春兒你早上吃了嗎？”

    秀春點點頭，“吃了?！?/br>
    何新陽哇哇大叫，“老陳我還沒吃！咱們包餃子吧，我想吃餃子！沒有韭菜，其他餡的也行，什么菜都沒有，那就包純rou的！”

    “你倒挺會吃！”話雖這么說，但陳學(xué)功還是起了身去廚房，同時不忘扭頭喊何新陽，“不是要吃餃子嗎，過來剁餡！”

    “那我來和面！”秀春自告奮勇。

    “家里還有顆白菜，我來洗菜。”

    三人分工明確，叮叮咚咚忙活了起來，準備好材料要包餃子時，秀春突覺小肚子一陣一陣的疼，說不上來那種疼法，當著其他兩人的面，秀春不好意思說，就一直忍著。

    廚房地方小，他們把面盆、餡料等材料都搬到了客廳的茶幾上，兩張單人沙發(fā)，秀春坐一張，何新陽坐一張，陳學(xué)功挨著秀春坐長沙發(fā)。

    忍了一會兒，秀春實在忍不住了，以為自己是早上吃了油膩的東西壞了肚子，扭頭低聲道，“苗苗哥，你家?guī)谀莾?，我好像拉肚子了?！?/br>
    陳學(xué)功愣了下，忙起身帶她去，廁所是抽水馬桶那種，陳學(xué)功怕她用不好，指導(dǎo)了一遍怎么用才出去，關(guān)門落鎖，脫了褲子，秀春頓時欲哭無淚。

    她這是來月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