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只要冬小麥和早稻一收上來,下半年的日子可就好過了許多,不用再勒緊褲腰帶算計著過日子! 早在收莊稼之前,市里已經(jīng)派技術人員下去估量畝產(chǎn)量,等麥苗金黃了,立即下地搶收。 收莊稼時最怕的就是下雨,夏季本就多雨水,要是連著下幾天,長勢良好的小麥可就全壞菜了! 為了支援農(nóng)忙,城里各大機關單位乃至學校,都在號召下鄉(xiāng)支援農(nóng)民兄弟,爭取幾天之內(nèi)把所有小麥搶收完畢! 下地干農(nóng)活可不是啥好差事,領導口號喊的響亮,就是沒人動攤報名。 “辦公室里沒事喝喝茶看看報,多爽快,去下地支援?一沒工錢,二不多分糧食,誰愛發(fā)揚雷鋒精神就讓他發(fā)揚去吧!” 辦公室里沒人,馬大姐低聲跟易真嘀咕。 話糙理不糙,易真不迭點頭,她連韭菜苗和麥苗都分不清的人,讓她下地抱鐮刀砍麥秸稈?這不是作難人嘛! 好在這兩天易真要跟何新陽動身去上海,有充足的理由不去鄉(xiāng)下支援農(nóng)忙! 易真跟何新陽雙雙請了假,買了夜里的火車票,連夜奔赴上海見家長。 陳學功和易真就躲不掉了,各大單位也是沒了辦法,把指標硬是分攤到各部門,硬選也要選幾個代表出來支援農(nóng)村。 外一科就陳學功和姜淑敏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再有就是老高,三十多歲的人了,下鄉(xiāng)支援過好幾回,這次總不能讓人家再去。 “先說好,我不會拿鐮刀,萬一割到我的手咋辦,我家老姚該心疼了!”姜淑敏最喜歡當著別人的面秀恩愛,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家姚公安多好似的。 方主任聽到這種話腦仁都疼,直接打斷姜淑敏,問陳學功,“小陳你行不行?” 陳學功還能說啥,不行也得行了! 秀春他們一中,整個班級都要下鄉(xiāng)勞作,也不期末考試了,不對,應該說期末考試就是下鄉(xiāng)支援農(nóng)忙,誰不去考試就不及格。 秀春二話不說,自然申請回蘆汪北,她的老家。 陳學功像是跟她心有靈犀似的,在眾多支援點中選上蘆汪北遞交上去。 指標下來,陳學功卷上鋪蓋去找秀春。 這還是距上次陳學功強耍流氓之后,兩人還是頭一次見面。主要是秀春惱他做太過,近幾天總躲著他。 處對象歸處對象,哪有人像他那樣,把人逮著又親又摸的,易姐和新陽哥也這樣?不行,等易姐回來了,她得問問。 秀春已經(jīng)把鋪蓋打包好了,這幾日下鄉(xiāng)搶收莊稼,憑她的經(jīng)驗,估計是要睡到地里看麥苗啦! “春兒,帶了花露水嗎?鄉(xiāng)下蚊子多,你不耐叮,皮膚總起紅疙瘩,撓破了還得涂碘伏消毒,麻煩。” “哦,我?guī)Я??!?/br> “皮筋也多帶幾根,天熱,把頭發(fā)盤起來戴上草帽,別梳大辮子,容易捂痱子?!?/br> “嗯,知道啦,啰嗦?!?/br> “月事帶裝兜里了嗎,這幾天別趕上你來月事,帶著以防萬一?!?/br> “……” 第74章 27號一更 市里派來支援農(nóng)忙,合作社領導高興歸高興,可也犯難啊! 先不說這幫人勞作熟不熟練,單安排吃飯住宿問題,就夠讓人頭痛,索性農(nóng)忙不過十來天,把人分到戶下去住,熬熬也就熬過去了。 秀春自己有房子,不愿去別人家住,陳學功家里一排四間紅磚大瓦房,有的就是地方,也不用去擠別人家。 陳學功讓秀春去他家住,“春兒,你三叔三嬸都在,你跟著他們擠一塊,能住得舒坦?” 秀春想想也是,現(xiàn)在立馬攆走孫有糧兩口子,那是不能了,跟他們住一塊又糟心。 陳學功又道,“我家除了堂屋,三間能住人,你來住我原先的房間,我去我爸媽房里睡?!?/br> 秀春不用想了,立馬點頭應下,鋪蓋由陳學功拎著,一塊去他家。 “哎,哎,孫秀春你等等…” 秀春回頭,蹙眉看向她同班同學顧偉民,緊跟隨顧偉民的是郝雪梅。 “孫秀春,你家還有地方住嗎?發(fā)揚下精神,我和郝雪梅就住在你家成嗎?”顧偉民背著鋪蓋,蹬了半天自行車,郝雪梅死沉死沉,可把他累得夠嗆。 秀春兩手一攤,無奈道,“我家沒地方住,我住的還是苗苗哥家里?!?/br> 顧偉民立馬又對陳學功道,“同志,發(fā)揚下精神唄,把你家收拾出兩間屋來,安排我和郝雪梅都住進去?!?/br> 陳學功樂了,住他家還得收拾出兩間屋出來?這兩人,當他們是下鄉(xiāng)來度假?。?/br> 放眼望去,整個蘆汪北合作社,哪家哪戶不是祖孫幾輩人住在一塊,擠得滿滿當當,誰家能一下收拾出兩間空房? 陳學功愛莫能助,“我家只剩地窖了,你們要是不介意,打地鋪睡地窖也成?!?/br> 聞言,郝雪梅義憤填膺道,“不公平!剛才我分明聽到你讓孫秀春住你家,還單獨住一間,憑啥輪到我們就要睡地窖了?你這是區(qū)別對待!” 秀春太陽xue突突跳,這個郝雪梅,成天公平正義,正義公平,瘋了吧她?! 跟你八竿子打不著一點干系都沒有的人,還把你請回家當佛祖供養(yǎng)著啊! “兩位小同志,我想你們弄錯了,你們的住宿問題,跟我沒關系。”陳學功不客氣道,“去找公社領導,他們很樂意為你們解決。” 說完,陳學功拍了拍秀春的肩膀,“走吧春兒,我奶見到你一準很高興?!?/br> 時下的農(nóng)民還是比較好客熱情,來蘆汪北支援的二十來個人,被公社領導分到哪家就是哪家,沒誰有個怨言,還盡可能把家里最好的房間收拾出來,吃飯也是管夠飽! 陳老太把屋子收拾的干干凈凈,安排秀春住一間,陳學功住一間。 按公社領導的意思,下鄉(xiāng)支援的人,被分到住哪家,就跟著哪個生產(chǎn)隊出工,既然下鄉(xiāng)來了,大家的自覺性總體還是挺高,沒有偷懶,老農(nóng)民干啥他們就干啥,天不亮出工,中午就在地里隨便對付一口,天擦黑了才收工回來。 陳木匠也跟著去隊里干活,陳老太吃不消,就在家做飯洗衣,老兩口也不圖掙工值年末分錢,只是想為隊里出一份人力,趕上大豐收不容易,可不能讓糧食被大雨給糟踐了。 一天到晚抱著大鐮刀砍麥秸稈,這讓在市里上班、上學習慣的商品糧戶怎么受得了喲! 秀春在市里生活了兩年不到,就被養(yǎng)嬌氣了不少,兩天下來,手掌心被磨出了大水泡,磨水泡挑開消消毒就也就沒啥事,令人無奈的是,第三天她的月事造訪了。 大熱的天,頭頂大太陽,身下汩汩流血,還得干農(nóng)活,秀春肚子疼得直冒冷汗,實在忍受不了了,扔了鐮刀去田埂上坐著休息。 陳學功今早上廁所注意到了茅坑里的血跡,臨下地之前,把家里翻了個遍,沒有找到紅糖,只能用白糖代替,泡了一壺白糖枸杞茶帶著備用,看見秀春扔了鐮刀,他也扔了,拎了水壺去田埂上,擰開了遞給秀春。 “喝點能好受些,不行就別干了,坐著等放工。”如果不是礙著有人,陳學功真想把手擱在秀春肚子上幫她揉揉。 聽陳學功說這番話,秀春臉一紅,沒吱聲,接過水壺喝了幾口,甜甜的帶著枸杞香味。 “苗苗哥,你去干活吧,我歇一會兒就好了?!?/br> 大家都在干活,他們這樣歇著也不好。 陳學功看了看地里彎腰忙活的眾人,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叮囑道,“別硬撐,太難受就跟我說,我找個借口帶你先回去?!?/br> “沒事沒事,我哪有這么嬌氣,緩過來勁就行了!”怕惹人說閑話,秀春趕忙把陳學功攆去干活。 陳學功走了之后,秀春左看右看,干脆摸到樹底下靠著,頗感無奈,平時生龍活虎,來個月事就能整成半殘! “喂,孫秀春,別人都在干活,你憑啥偷懶!咋地,你這是想搞享樂主義?!”郝雪梅過來了,義憤填膺指責秀春。 秀春扶額頭疼,這個郝雪梅,不想著法子給她扣大帽,就不舒坦是吧?! “郝雪梅,你不搞享樂主義,你覺悟高,那你還扔了鐮刀過來跟我磨洋工夫?有這個空當,你抱著鐮刀該放倒多少小麥秸稈啦?光陰寸金,你這是在浪費時間!” 胡攪蠻纏?誰不會! 郝雪梅立馬急眼了,“孫秀春,你牙尖嘴利!” 秀春呵呵笑,是又怎樣! “別人都在勞動,只有你在休息,我現(xiàn)在讓你去干活,不準再搞享樂主義!”郝雪梅一顆紅心向太陽,慷慨激昂。 秀春不為所動,笑話,她以為她是誰?有權利命令她干不干活? 生產(chǎn)隊長注意到這邊起了爭執(zhí),忙趕過來,就聽到郝雪梅最后一句話,腦子嗡嗡直響,心道,這小同志一聽就是沒干過農(nóng)活吧,老農(nóng)民可不是老驢,誰干活累了不要休息一會?更何況還是從城里剛下鄉(xiāng)沒做慣活的,這要是休息一下就被扣上享樂主義的帽子,還讓不讓人活了? “郝雪梅同志,天氣熱,孫秀春同志累了就讓她休息一會兒吧?!鄙a(chǎn)隊長還算客氣。 “不行!要休息大家一塊休息,要干活一塊干活,憑啥她搞特殊化?!”郝雪梅平時可是評論政治的積極分子,生產(chǎn)隊長哪能說得過她呀。 “郝雪梅,你想休息就直說,別拐彎抹角,想坐下乘涼,隊長也沒不讓!”秀春一針見血。 “你!”郝雪梅紅著眼眶,瞪眼看秀春。 秀春休息夠了,懶得搭理她,起身下地,臨走前還不忘噎死她,“郝雪梅,我現(xiàn)在去干活了,你再休息那你自己就是在搞特殊化,搞享樂主義!” 說完,秀春戴上草帽,優(yōu)哉游哉的去地里抱上大鐮刀,慢騰騰的割小麥秸稈。 生產(chǎn)隊長樂呵呵道,“郝雪梅同志,累了就休息會兒,喝點水乘乘涼?!?/br> 郝雪梅仰著下巴,咬牙堅持道,“我不累!” 這次下鄉(xiāng)支援農(nóng)村建設,考核的就是積極性,表現(xiàn)好壞直接與成績掛鉤,郝雪梅是力求爭上游的人,不容許自己的課外勞作成績不及格! 生產(chǎn)隊長敲敲煙袋桿子,懶得管了,不累更好,不累就去發(fā)揚你的雷鋒精神幫忙干活吧! 大熱的天,大多數(shù)人都撐不了多長時間,干一會兒得喝點水歇息一會兒,這么多沒自覺性的人里面只有郝雪梅一個同志最有自覺性! 盯著大太陽,一聲不吭,悶頭干活,跟誰較勁似的,水也不喝一口,結果還沒撐到中午,兩眼一黑,人就先暈了過去… 她這一暈,可把眾人嚇壞了,好好的小姑娘,雷鋒精神沒發(fā)揚成,把自己往死里整,這是要為哪般??! 一陣慌亂,大家七手八腳把郝雪梅抬到樹蔭底下,陳學功蹲在郝雪梅身邊檢查了下,給她數(shù)了脈搏心率。 輕微中暑,不需要如何救治,保持空氣流通,補充鹽水或糖水即可。 陳學功不方便跟郝雪梅有太多肢體接觸,讓秀春倒點他們帶的白糖水先喂她,秀春照做。 好一會兒,郝雪梅才悠悠的醒來,剛醒來便嚷著要去下地干活。 生產(chǎn)隊長無語了,幾乎是懇求道,“郝雪梅同志,你還是歇著吧,別給咱們添亂啦!” 郝雪梅眼眶通紅,瞪眼看秀春,神情憤然。 秀春摸摸鼻,郝雪梅暈了過去關她什么事?瞪她干啥! 一連十來天都是這般忙碌,最后把所有糧食都運回了糧倉之后,莊稼人們總算吁了一口氣,這下巴不得老天爺多下幾場大暴雨,天晴地晾干之后,又可以種下一季糧食啦! 最后一天,合作社領導做主,張羅在合作社支一口大鍋,就用新收曬干的新小麥磨面粉,烙大餅,蒸饅頭!好好請下鄉(xiāng)支援的二十來個工人兄弟吃一頓! 合作社的四合院里,開大會似的,大家圍著在一塊,吃大豐收,啃饃饃頭,能喝酒的還喝兩杯一毛錢一斤的散酒,說說笑笑,氣氛極好。 “安靜,安靜,大家安靜一下?!焙鹊脚d奮之際,合作社領導紅光滿面,大聲對下鄉(xiāng)支援的二十來個商品糧戶道,“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小麥總算收了下來,畝產(chǎn)量兩百多斤,前所未有?。∥腋缙渌刹?,還有底下生產(chǎn)隊的都商量了下,大家臨走前,每人帶走二十斤小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