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第79章 號二更 論發(fā)言,論鼓動人心,顧偉民和郝雪梅這兩人都很有一套,他們互相慷慨激昂的吹捧對方一番之后,班上相繼有其他同學(xué)站起來效仿。 誰誰誰,高風(fēng)亮節(jié),我投他! 誰誰誰,樂于助人,我的票投他! 秀春豎耳朵聽著,不為所動。 張秀英有點坐不住,戳戳秀春,低聲道,“秀春,我把票投給你,你找?guī)讉€熟悉的把票投給我好不好?” 想要全班人都投,那得有多大的影響力才行,像張秀英這樣平時不善長拉攏人的,也就小范圍有幾個交好的,眼下能爭取幾票就幾票。 秀春低聲道,“我可以把我的投給你,其他人我可不敢保證?!?/br> 能爭取一票是一票,張秀英管不了這么多了,催秀春快投。 投完票,班主任喊顧偉民上去統(tǒng)計票數(shù)。 班級是個大集體,里面各有小幫派,這種投票嚴(yán)格說起來其實毫無意義,用腳趾頭想想,大多數(shù)人都會把票投給自己熟悉的,然后以此為交換,再獲得一票。 統(tǒng)計票數(shù)完畢之后,班上每個人獲得的票數(shù)在黑板上一目了然,除了顧偉民獲得五票,郝雪梅獲得三票的支持權(quán)以外,其他人要么是一票,要么是零票。 毫無意外,秀春的一票是張秀英投給她的,張秀英的則是她投的。 張秀英對這個結(jié)果有些氣餒,嘀咕道,“完了完了,顧偉民跟郝雪梅指定要上高中了!” 秀春搖搖頭,“你總盯著他們看干嘛?又不是只推薦兩個名額,到底誰上還說不準(zhǔn)?!?/br> 張秀英訕笑,“我就是看不慣他們兩神氣的樣!” 轉(zhuǎn)眼到了周五,學(xué)校開始進(jìn)行文化課程考試,一大早秀春還未出門,就收到了郵遞員送來的電報,是陳學(xué)功發(fā)來的,告訴她這周回不來,祝她考試旗開得勝。 去學(xué)校前,秀春先跑了一趟郵局,在柜臺要了一張電報單,給陳學(xué)功回了電報:好好工作,一定努力! 填寫好收件姓名和地址之后,去窗口排隊,電報員數(shù)完字,報價錢,“三分錢一個字,加急六分,普通還是加急?” 秀春想了想,遞給電報員兩毛四,“加急!” 電報員收了錢之后,秀春聽見窗口傳來一陣滴滴答的聲音,這才笑瞇瞇出郵局。 到學(xué)校剛好趕上考試鈴,學(xué)校統(tǒng)一油印的試卷,書本一般大小,正反面兩張,語文、代數(shù)、平面幾何… 這種考試,并非小學(xué)升初中那般,是澤陽市內(nèi)統(tǒng)一考試,批閱時間長,還要統(tǒng)一錄分?jǐn)?shù),像這樣的校內(nèi)考試,考試快,出結(jié)果更快,當(dāng)天考完,第二天就出結(jié)果,同時宣布推薦上高中的人員名單。 隔日,還是在教室里集合,班主任拿著教鞭敲打課桌,示意大家安靜。 “現(xiàn)在我開始宣讀名單,顧偉民,孫秀春,張秀英,葛大勇,王百峰…” “熱烈祝賀以上同學(xué)!大家鼓掌!” 臺下傳來稀稀拉拉的掌聲。 郝雪梅像被噎住了一般,她剛才聽得仔細(xì),確定沒有聽見自己的名字。 “不公平!”郝雪梅猛地站了起來,神情憤怒,“班級投票我有三票,我還是工人階級出身,憑啥我不能上!” 班主任道,“你文化課不合格,不予考慮?!?/br> 當(dāng)初公布推薦標(biāo)準(zhǔn)時,已經(jīng)列出了各大要求,第一,地富反右壞的子女不能上;第二,文化課合格;第三,班級投票;第四,下鄉(xiāng)支援表現(xiàn)優(yōu)異。 郝雪梅其他三項都符合,可就是文化課不合格,班上其他三項審核沒問題,文化課又合格的同學(xué)多著呢,怎么排也排不到她郝雪梅啊。 公布名單之后,張秀英高高興興挽著秀春去辦公室填寫信息表,寫完之后兩人又相約去看電影。 “秀春秀春,我太高興了,你看剛才郝雪梅那吃癟的樣!”張秀英樂得不行。 郝雪梅咋樣,秀春沒興趣搭理,她高興是因為自己被推薦上高中了,苗苗哥知道一定也開心! 兩人看得是《地雷戰(zhàn)》,電影散場之后,秀春對張秀英道,“走,咱兩下館子慶祝去!” 張秀英愣了下,摸摸罩衫口袋,澀然道,“秀春,咱還是回家吃吧,下館子…我沒裝多少錢…” 張秀英上面兩個姐,下面兩個弟,大姐嫁人了,二姐倒是有工作,在三鋼車間當(dāng)學(xué)徒工,就是只顧自己不管家里,工資不上交,糧食關(guān)系在三鋼,她還有兩個弟全靠她爸那點工資,實在捉襟見肘。 “看電影都是你買的票,吃飯肯定我來請!”秀春笑瞇瞇道,“就去吧,當(dāng)陪我吃頓飯,我奶回鄉(xiāng)下了,我自己在家沒意思?!?/br> 聞言,張秀英這才樂呵呵的哎了一聲。 一碗大豐收,一份炒蘿卜絲,兩盤炒餅,兩人吃得噴香。 “秀春,我有個疑惑,說出來你別介意啊?!睆埿阌⒌馈?/br> “啥疑惑,你說吧。” “就是時不時來咱們學(xué)校門口等你下課的,那是誰啊,看起來跟你關(guān)系很要好。”張秀英早就想問了,張秀英也是大姑娘了,她不傻,看他們的言情舉止,不由得讓她往那方面想。 聽張秀英這么說,秀春臉一紅,倒也沒瞞著她,“他是苗苗哥,我跟他一塊長大,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br> 張秀英一語中的,竊笑不已,“秀春,那你是童養(yǎng)媳了?!” 秀春瞪她,“亂說亂說!” 笑歸笑,張秀英還是挺羨慕秀春,她也有喜歡的人,可惜人家看不上她。 在國營飯店吃了晌飯之后,張秀英回家了,秀春在馬路上瞎晃蕩,不想回家,就她自己一個人,回去也沒意思,去哪兒好? 這個點易真指定在上班,她都懷娃娃了,下了班也要回去休息,秀春也不好去打擾。 去二舅媽家? 不想去。 去陳學(xué)功家? 家里就陳秋實夫婦兩,都是長輩,過去了也沒什么可玩的。 要不然去南京?! 秀春被腦子突然蹦跶出來的念頭嚇了一跳,可隨即這種念頭就越來越強(qiáng)烈,既然陳學(xué)功沒時間回來,反正她沒事,那她就去找他不就好了?! 這么想著,秀春立馬回了趟家,簡單收拾行李,又把前些時候風(fēng)干的臘rou帶上一大塊,打包好之后,直奔火車站。 “同志,我要一張去南京的火車票?!焙蜍嚺飵缀鯖]人,秀春不用排隊,到窗口直接買。 售票員抬了抬眼皮,懶洋洋道,“不賣?!?/br> 秀春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為啥不賣?要介紹信?我開了,給你看?!?/br> 售票員不看,不耐煩道,“不賣就是不賣,問這么多干啥?!” 秀春頓時惱火,氣道,“有你這樣為人民服務(wù)的嗎?!左一句不賣右一句不賣,你倒是給個理由!說不清楚我找你們領(lǐng)導(dǎo)說!” 售票員嚇了一跳,似乎沒想到面前軟軟的小姑娘會突然發(fā)飆,主要是這兩天詢問她的人太多,她不耐煩了才懶得說。 “紅什么眼眶,快說!” 售票員怯怯道,“南京段鐵路毀壞嚴(yán)重,無法通車,施工人員正在搶修?!?/br> 秀春一愣,鐵路毀壞?這得多大的陣仗才能把鐵路給毀了啊。 轉(zhuǎn)念一想,秀春又明白怎么回事了。 瞪了售票員一眼,“這么點理由,不想說就寫個布告貼在窗口不就得了?!” 說完,無視售票員吃癟的樣,拎上行李箱直奔澤陽市長途汽車站,鐵路被毀,大馬路總不能被人挖坑吧? “去南京?介紹信拿來?!逼囌镜氖燮眴T是個中年大姐,笑吟吟的,服務(wù)態(tài)度要比火車站好許多。 秀春把在街道開好的介紹信遞給售票員,狀似無意道,“大姐,我剛從火車站過來,去南京的火車票買不了啦?!?/br> 中年大姐心直口快,“今天好些個人過來買汽車票啦,不止南京路段,上海路段也毀了,上海那一段路才修好不到一年,這不,又完蛋!” 中年大姐邊跟她嘮嗑邊找出五塊面值的汽車票據(jù),在上面填寫好澤陽到南京,在票別一欄全票上劃勾,又在最后一欄填寫上乘坐日期和發(fā)車時間。 啪啪蓋上戳,遞給秀春,“小同志,給我五塊錢,注意了,今天乘坐有效,超過今天可就無效啦?!?/br> 秀春哎了一聲,掏出三塊和兩塊面額的錢遞給中年大姐。 時下居民外出,首選的還是火車,主要是火車票比汽車票便宜許多,具體收費方式秀春也不太清楚,就拿這次去南京的汽車票來說,澤陽到南京約莫兩百公里的路程,車票五塊錢,頭幾年秀春去蘭州,一千來公里的路程,買的是學(xué)生票才四塊多,相較之下,顯然乘火車出行更為便宜。 因為不是過年期間,火車站都沒多少乘客,汽車站就更別提了,稀稀拉拉坐著幾個人等候。 秀春看了乘車時間,兩點發(fā)車,估計到南京得六七點,臨上車之前,秀春去飯店用本地糧票買了包子油條帶上,有備無患。 秀春暈火車,汽車就不用說了,照例暈,上車就睡覺,一路顛簸,半路上醒來,有人在晃她。 秀春扭頭看了看,是坐她旁邊位置的中年大叔,身上穿的是墨藍(lán)色郵局工作服,面龐和善。 “小同志,都一塊下車吧,前面路段毀了,汽車過不去了?!?/br> 秀春張張嘴,半響無語,鐵路毀掉就算了,現(xiàn)在連馬路也毀?這幫人也太喪心病狂了吧?! “別的路段行不通?”秀春問。 中年大叔嘆口氣道,“有倒是有,司機(jī)不愿重新找路,攆咱們都下車。” “大叔,你知道咱們到哪兒了嗎?” 中年大叔搖搖頭,“估摸著是快到南京了吧?!?/br> 秀春跟著中年大叔下車,一塊的還有其他乘客,十幾個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背口袋的背口袋,拎行李箱的拎行李箱,全是一副吃癟的無奈樣。 “造孽啊,早知道不坐汽車了!” “啥時候汽車都沒火車靠譜!” “靠譜啥,火車不照樣停運了?!” 冬天黑的早,眼看就烏漆墨黑了,一路打聽問人,走了老半天才看到冒煙囪的村子,今天想到南京那是不可能了,只能先去村子里借宿。 這么多人,任誰家都不樂意收留他們借宿,最后還是中年大叔出面,找到生產(chǎn)隊長家,跟生產(chǎn)隊長好說歹說,才同意他們在生產(chǎn)隊借宿一晚。 想有炕有棉被那是不可能了,能有間屋擋風(fēng)就不錯啦! 秀春和中年大叔靠墻坐干稻草上,把買的包子油條拿出來,雖然已經(jīng)涼了,但總比沒得吃強(qiáng)。 秀春注意到了,中年大叔就拎了個公文包,其他啥都沒帶。想了想,秀春把自己的口糧分給他。 中年大叔愣了下,隨即樂呵呵接過,“別說,我還真餓了!” 中年大叔姓龐,在澤陽亞麻街道郵局工作,被局里派到南京辦事,具體啥事,他不方便向秀春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