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明明是待客之禮,可段凌的口氣卻不容置疑,倒像是在下命令一般。司揚暼袁巧巧一眼,見她臉色愈發(fā)難看,心知不妙。卻見袁巧巧回望,片刻低頭,指尖微顫,將茶端至嘴旁,一飲而盡。 司揚只覺心沉了下去! 段凌和蘭芷或許看不真切,可她卻清楚知道,袁巧巧的指甲縫中藏著解□□粉,不論碰上什么□□,只要服下這藥粉,便能保半天無虞。而剛剛她將藥粉撒入了茶中。 ——袁巧巧不會無故服用解□□粉,她定是知道這杯茶中有毒,這才想先設(shè)法自救。 ——可段凌召見雖突然,卻到底循著常禮,她又怎會知道茶中有毒? ——難道……這毒是她自己下的? 此想法一出,司揚心中既驚且慌!她看向段凌。男人臉上那標準化的虛假笑容還未淡去,目光卻已然蕭殺。很顯然,她沒有猜錯,而且更糟糕的是,段凌發(fā)現(xiàn)了袁巧巧的小動作。想來他將兩人一并叫來,便是懷疑袁巧巧給蘭芷下了毒,而袁巧巧的反應印證了他的猜測。 司揚心中一聲長嘆。袁巧巧行事任性又狠毒,她早就知道。兩人相好的數(shù)十年里,袁巧巧因為莫名其妙的醋意,已經(jīng)毒殺了數(shù)名女子。可只因袁巧巧是虎威衛(wèi)中制藥養(yǎng)蠱的好手,而那些死去的女子又無甚后臺,事情才被司揚費心遮了過去。 但現(xiàn)下袁巧巧動的人是蘭芷。蘭芷本人無足輕重,可蘭芷背后的段凌卻不是兩人惹得起的。關(guān)于這點,她早就提醒過袁巧巧。只是……想是昨夜她追蘭芷而去讓袁巧巧大惱,這人竟是昏頭做出了下毒之事?,F(xiàn)下證據(jù)確鑿,段凌身為虎威衛(wèi)副使,想要處理她倆,還不是輕而易舉! 司揚并不飲下茶水,卻將茶杯砸去地上!在瓷器的碎裂聲中,她猛地站起,狠狠扇了袁巧巧一個耳光!罵道:“蠢貨!還不跪下!” 袁巧巧不料司揚會扇自己耳光,一時懵了。她被司揚寵了這許多年,脾氣甚大,反應過來,就想罵回去,卻對上了司揚意外嚴厲的目光。她素來任性,卻不是不知輕重之人,昨夜敢對蘭芷下毒,是看見蘭芷當眾表明喜歡女人,猜想段凌得知消息后,定會覺得羞辱,自此再不待見蘭芷,卻不料,段凌竟絲毫不以為意,現(xiàn)下更是發(fā)現(xiàn)了她的下毒,要為蘭芷出頭。 袁巧巧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抿唇朝著段凌跪下。司揚便也跟著一并跪下:“大人,袁巧巧一時頭熱犯下大錯,我定會依軍法責罰她,還請大人將她交予我發(fā)落!” 段凌已然斂了笑,冷冷看袁巧巧,卻是問司揚道:“怎么責罰?” 司揚暗自咬牙:“杖責八十軍棍。” 段凌“呵”的一聲輕笑,說出的字句卻仿若凝著寒冰:“她妄圖毒殺虎威衛(wèi)校尉,卻只需領(lǐng)八十軍棍。司千戶倒是說說,這是哪家的軍法?” 司揚無從辯駁,只得咬牙道:“那依段大人的意思,該如何責罰?” 她的話剛說完,段凌竟是沒有預兆抬手,就去抽茶幾上的佩劍!伴著清亮的劍器出鞘聲,一道寒光直奔袁巧巧頭頂而去!男人的聲音同時響起:“不必責罰了!” 司揚瞳孔瞬間收縮!扭身抽劍,擋在了袁巧巧身前! 段凌這一劍力度極大,司揚抵抗不住,手中佩劍被重重壓下,劍鋒直直沒入肩膀,血立時濕了衣襟。段凌見了,臉上又帶起了笑:“司千戶這是要陪她一起死么?倒是重情重義?!眳s又是一劍反手刺來! 他看似不費氣力攻擊,司揚抵擋起來卻是萬分吃力。她一腳踢開袁巧巧,自己也狼狽躲閃,口中急急道:“段大人息怒!只求大人放過巧巧這一回,司揚往后愿意效忠大人!” 她躲得遠了,段凌方才站起了身:“你有多少能耐?敢和我提效忠!就憑你那半死不活的司家?!還是這女兵營?” 說話間,段凌攻勢不停。司揚又被他一劍刺中右臂,朝后撞倒了方桌,癱在地上。袁巧巧一聲哀嚎,也不管司揚一直將她護在身后,撲在了司揚身邊。 段凌持劍立在二人面前,看也不看袁巧巧一眼,慢條斯理朝司揚道:“殺了你,我還正好扶蘭芷上位,接手女兵營?!?/br> 男人淺棕色的眸子不帶絲毫感情,殺意如有實質(zhì)一般溢出,將司揚和袁巧巧籠罩??伤]有立刻動手,而是微偏頭,放柔了聲音:“阿芷,借你這地殺個人,一會幫你清理干凈。你若不喜歡看,現(xiàn)下便出去等我?!?/br> 蘭芷一直立在段凌身后,沉默隱形。今日之事,若不是她謹慎,現(xiàn)下怕是已經(jīng)成了一具尸體。事關(guān)生死,便是依著她自己的個性,也斷無可能放過袁巧巧。只是她不料段凌會這般速度,竟是當即要誅殺袁巧巧,甚至連庇護袁巧巧的司揚也不放過。 她莫名不愿見到段凌殺人的樣子,猶豫片刻,還是抬腳朝外行,卻聽袁巧巧顫聲開口道:“段大人,你不需要司揚,那我呢?我擅長制藥養(yǎng)蠱,手上一直藏著好些□□蠱蟲,不曾上交虎威衛(wèi)。若你能放過我和司揚,我愿意將這些東西全部交給你……” 段凌根本沒有認真聽她說話。他見蘭芷還沒有行出房,便想等蘭芷出門后,再動手殺了兩人??稍汕蓞s以為看到了希望,話語也有些了急切:“我研制了一種藥,名喚陰靈丹,可以cao縱死尸運作一個晝夜有余。我還養(yǎng)了一只蠱蟲,名喚龍鳳蠱,將這蟲種入女子體內(nèi),可以殺死第一個與她交歡的男人。我……” 袁巧巧還在急急述說,蘭芷的腳步卻是微滯。向勁修的信息在她腦中劃過:此人生性荒yin,家中豢養(yǎng)了各國女子近百名…… 龍鳳蠱……倒是好東西。 袁巧巧說了許多,段凌卻絲毫不給反應。袁巧巧終是停了話,恐慌朝司揚看去。 司揚便是一聲嘆,將袁巧巧摟在了懷中:“傻姑娘,別說了。他不爭權(quán)不圖利,又怎會在意你這些東西?!彼呐脑汕傻募绨?,就如平日一般柔聲哄道:“不怕,便是要死,終歸有我陪著你?!?/br> 段凌卻只是看著緩步而行的蘭芷,倒是很有耐心。蘭芷心中主意已定,停步轉(zhuǎn)身,行回段凌身旁,低聲道:“段大人,袁巧巧給我下毒,想來也是一時昏了頭。司揚更是沒有害我之意。今日是新年,這般大好的日子,不宜見血。你便饒了她們這一回吧?!?/br> ☆、第22章 下毒(三) 此話一出,司揚和袁巧巧都不可置信看蘭芷。而蘭芷背對著兩人,只是央求看段凌。 段凌皺眉回望。蘭芷料想自己突然插手,定是讓段凌為難,還想著要不要請段凌出外,找個理由好好勸說一番,卻見段凌行回茶幾邊,將手中佩劍插回劍鞘,沉沉冷冷道了一個字:“滾?!?/br> 司揚大喜!連忙拉上袁巧巧,速速逃離。 房中只剩下段凌與蘭芷兩人。段凌這才緩和了語氣,看向蘭芷:“好了,現(xiàn)下你便告訴我,為何突然想救她倆。” 蘭芷思量著道:“哥,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我現(xiàn)下不是沒事么。今日你已經(jīng)震懾了她們,往后她們定不敢再對我不利。況且司家現(xiàn)下雖然勢微,卻到底是一方大族,你又何必拒絕司揚的效忠?” 段凌深深吸了口氣:“就因為這個?你覺得我會需要司揚的效命?”他看入蘭芷的眼:“無錯,司揚的確有些能力,可是阿芷,莫要這般看輕自己。別說是司揚,任是誰想傷害你……”他停頓片刻,字字緩緩道:“我都要他的命。” 他拿起佩劍,別回腰間,眼中殺意再起。蘭芷看得真切,連忙道:“不單是因為這個,更是因為……”她想了想,卻想不出更有說服力的理由,只得道:“更因為,我和司揚是朋友。我來到女兵營后,她對我多有照顧。你放過她和袁巧巧,也算是我還了她的人情?!?/br> 段凌沒有表情看她,片刻抬手,在她腦門上一敲:“若不是司揚從不和女人做朋友,我還真要信了你這鬼話?!彼nD片刻,忽然歪了頭:“阿芷不會真喜歡女人吧?你喜歡司揚?” 蘭芷哪里知道一句“朋友”,竟會讓段凌想到這方面去,一時噎住。卻見段凌瞇了瞇眼,半真半假道:“話說在前面,我不會允許。杜憐雪和司揚,誰都不可以。納蘭王族的血脈,不能斷在你這里?!?/br> 蘭芷聽到后半句,不知該作何表情,只得吶吶否認。段凌這才笑道:“不過你說得對,今日是個好日子,咱們也別管她倆了。不是說好了要去無相寺上香么?已經(jīng)晚了,我們快出發(fā)吧?!?/br> 蘭芷卻急急幾步,擋在了他的身前:“哥!你還沒有答應我放過她們?!?/br> 她如此堅持,倒是讓段凌失笑:“阿芷這是要強留我?”男人狀似愁苦皺了皺臉:“若我不答應呢?你可是要將我囚在你屋里?” 蘭芷又被調(diào)笑了,微紅了臉,卻只當沒聽見:“其實……我只是看她們兩人生死相依,不忍心罷了。” 段凌聽言連連搖頭:“阿芷也心太軟了吧。你可知你眼中這對苦命鴦鴦,害死了多少無辜之人?袁巧巧給你下毒時,又可曾心生不忍?司揚派人跟蹤你時,難道還是好心?” 蘭芷說不過他,聲音便低了下來:“可是……這亂世里,能似她們這般找到個真心相守的人不容易……” 她自覺這話更沒有說服力,無計可施之下,苦惱低了頭。段凌卻沉默了,半響方道:“阿芷羨慕她們?!?/br> 蘭芷搖了搖頭否認,沒有說話。看在段凌眼中,卻成了不愿承認。段凌想起了那個利用蘭芷的男人。這些日,他的人在永山盯梢,發(fā)現(xiàn)了一些線索,條條都指向中原匪賊。段凌不知蘭芷為何這般相信那個男人,可他始終認為,那個男人最終只會害蘭芷傷心。 想來那夜她和自己說得堅定,心中卻也并不自信吧?段凌暗想。她只是顧念舊情,因此即便產(chǎn)生了疑慮,也抱著寧可人負我、我卻不負人的心里。 嘖……這副模樣,真是讓人火大呢。段凌看著垂首的蘭芷,眸中陰郁,心中一時只有一個想法:待揪出那男人,定要細細將他剮了,方才解氣。 蘭芷還苦苦思考,卻聽見段凌一聲輕嘆。男人抬手揉了揉她的發(fā),溫聲道:“好,我不殺她倆便是。大過年的,你也莫要不開心?!?/br> 蘭芷得了這保證,終是寬了心。時是辰時末(9點),兩人啟程朝無相寺行去。路過城郊時,春祭剛巧結(jié)束,浩天城城守正令人將紙扎的春牛抬出。一老漢手持皮鞭,在春牛上凌空抽了兩鞭,第三鞭正正打在春牛之上,將春牛打破。 人群中一陣歡呼。牛肚中的干果掉落在地,孩子們一哄而上搶食。蘭芷在中原國不曾見過這習俗,便多看了兩眼,卻聽段凌在身旁講解道:“這是鞭春,意在鼓勵農(nóng)耕。宇元國氣候不佳,人們認為鞭春能驅(qū)走災害,獲得豐收。紙牛腹中放的是花生胡桃干橘蜜棗?!彼聪蛱m芷,詢問道:“阿芷家鄉(xiāng)的春牛里放得是什么干果?” 蘭芷本來還輕松聽著,此時卻立刻機警,答道:“我和父親一直住在山中,即便過年也不會外出,不知道永山的風俗如何。” 段凌便淺笑移開了目光。蘭芷卻依舊盯著他,心中有些怨惱。 初時她不知段凌身份時,心中戒備森嚴,雖然偶爾表現(xiàn)不妥,卻不曾露出馬腳。后來得知兩人關(guān)系后,面對段凌時不自覺放松了警惕,不料這人卻逮住機會,挖出了她好些破綻。 蘭芷有時覺得,段凌很可能已經(jīng)確定她的身份是編造的。偏偏這人不捅破窗紙,不與她攤牌逼問她來浩天城的目的,而是假裝一無所知與她親密相處,卻趁她不備,時不時刺探她一二。 ——真狡猾。 ——大過年也不讓人輕松片刻,真過分。 蘭芷低了頭,悶悶朝前行。段凌頓住腳步,側(cè)身而立:“怎么,生氣了?” 蘭芷搖頭。段凌卻忽然拽住她的手。蘭芷順著他的力道停步,便見著一群孩子從自己面前嬉鬧跑過。段凌溫厚的手掌將她的手包裹,語氣無奈又寵溺:“還說沒生氣,都不看路了。” 街上人多,蘭芷不好意思,掙了一掙,想要抽出手。段凌卻握住她的手不放:“好了好了,”他倒也清楚蘭芷的心理,輕聲哄道:“今日特殊,我保證只帶你吃喝游玩,其余事絕不多問,可好?” 好才怪。蘭芷暗自腹誹,嘟囔了句:“我不相信你?!?/br> ——若真信了他,怕是今日,她的老底就會被他扒光。 段凌看她片刻,忽然笑了起來,松開了她的手:“看到你這么警惕,我莫名有些心安呢。” 無相寺位于城郊山腰。兩人出了城,沿著山路而行,蘭芷終是提出了記掛已久的問題:“哥,我聽說想進虎威衛(wèi)天牢,必須有你或者向正使的手令?” 段凌“嗯”了一聲:“怎么?阿芷想去天牢?” 蘭芷點頭:“你可不可以給我份手令,讓我進天牢查幾個人。” 段凌有了興趣:“什么人?” 蘭芷既然開了口,便沒打算瞞他:“是十來個守城的士兵。他們殺了杜憐雪的家人,杜憐雪說他們被關(guān)進了虎威衛(wèi)的天牢,我想幫她打聽一二?!?/br> 打探牢中仇人的消息,便是杜憐雪昨夜來到虎威衛(wèi)的目的。一夜過去,她告訴了蘭芷許多事情,卻并沒有要求蘭芷幫忙??商m芷因著兩人遭遇相近,莫名與她親近,又覺得自己既然身在虎威衛(wèi),還有段凌這個副使哥哥,幫她查一查不過是舉手之勞,這才在今日問了段凌。 段凌卻微挑了眉:“你說那十二個人啊?!彼麜忍m芷一眼:“你也不必查了,他們都死了?!?/br> “全都死了?”蘭芷有些不可置信,卻很快反應過來,皺起了眉:“哥哥如何這般清楚?難道……人是你殺的?” 段凌歪了歪頭:“你說呢?” 那便是了。驚訝過后,蘭芷壓低了聲音:“哥哥為何要殺他們?” 段凌倒是語調(diào)平和:“當初你為了救杜憐雪,不是曾經(jīng)砍斷五顆樹么?我碰巧見到了樹樁上的淡藍色寒光,心知砍樹之人定是與你有關(guān),這才帶人前去查看,揪出了那十二個士兵?!?/br> “他們知道我暗中找尋你,若是留他們下來,難保不會泄露你的消息?!闭f到此處,男人轉(zhuǎn)頭看蘭芷,淺棕色的眸子泛起笑意:“所以,我便為民除害了。” 他口中說著為民除害,可蘭芷卻清楚,段凌這么做,是怕那些士兵走漏口風,將她的存在說出去。蘭芷憶起那夜雪地里段凌叮囑她的話:“那是你父親的劍,除我之外,還有人也認得。我不想讓他知道你的身份……” 當時她被段凌背著,一心只顧品味自個情緒,沒有多想,現(xiàn)下卻被段凌的話勾起了好奇:段凌怕她身份泄露,到底是擔心什么?難道納蘭家族還有什么秘密?能讓段凌這么小心提防的人,定是比他更位高權(quán)重,而且十之*還知曉他的真實身份。蘭芷幾番推理,卻猜不出所以,終是開口問:“哥哥在提防誰?” ☆、第23章 端倪(一) 段凌看蘭芷一眼,但笑不語。蘭芷見他不愿回答,便也不勉強。這么又行了大半個時辰,終于到了無相寺。 無相寺人聲喧囂,蘭芷站在枝繁葉茂的菩提樹下,看著滿樹的香囊,忽然憶起她曾幫中原細作偷傳消息。那香囊后來出現(xiàn)在了段凌屋中,蘭芷猜測是無相寺的接應出了問題,卻一直沒有向段凌求證?,F(xiàn)下既然想起,她便趁無人注意,朝段凌道:“哥,你是怎么找到我扔去樹上的香囊?” 段凌這回倒是爽快答話了:“我派人在此盯梢,發(fā)現(xiàn)有一中原長工借打掃之便,去樹上取下了一個香囊。” 雖然蘭芷對此早有預期,可親耳聽到,卻依舊不是滋味:她出于好意的插手,竟是又導致了一個人身陷囹圄、受盡折磨。她低聲問:“那中原長工被抓起來了?” 她的聲音沉悶,段凌以為她在擔心:“現(xiàn)下知道后怕了?”他悠悠道:“放心,牽扯不到你。他一取下香囊,我便讓人殺了他?!?/br> 蘭芷停下腳步,心中一時震驚:不過是取下香囊,段凌卻不加審問將人誅殺,他就不怕殺錯人么? 段凌抬頭看菩提樹,又掃視周圍人群:“哎,怎么又說到打打殺殺的事情上來了?!彼m芷一笑:“這可不是好兆頭。今年我若是走了背運,你得負責。” 四周笑顏圍繞,可段凌看著人群時,眸色一片清冷,唯獨看著蘭芷時,眸中才有暖意浮現(xiàn)。沒來由的,蘭芷忽然想起她砍斷絡(luò)腮胡手后,段凌淺笑著要將她趕出軍營的模樣,卻又憶起雪夜里,昏黃燭光勾勒出的男人寬厚的肩背,一時覺得面前的人有些陌生:仿佛段凌身體里,藏著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一般。 只是,即便他不是自己心中的那副模樣,又如何呢?蘭芷一聲暗嘆:他們倆是一個家族最后的幸存者,單憑這分關(guān)系,便是旁人不能比,更何況,段凌還毫無保留地待她好。 想來納蘭家族被屠,獨段凌一人忍辱負重活了下來,后又幫著宇元皇上弒父篡位,行事手段定然不會溫和?,F(xiàn)下他寧愿背負錯殺的罪孽,也不過是因為想要保護自己。蘭芷想,人總該知道好歹,便是段凌是個惡人,她也不介懷了。 蘭芷沒有對中原長工之死置一詞,她只是捐了些錢,在無相寺偏殿里添了兩盞油燈,便當做那中原細作和中原長工的牌位。添油之時,她不讓段凌跟隨,畢竟段凌是兇手,任他出現(xiàn)在死者牌位前,實在不敬。她點燃香燭躬身拜下,身旁卻行來了一人,跪去了蒲墊上叩拜。 蘭芷彎腰時,余光掃了那人一眼。是名中原男子,個頭不高,身穿玄色錦袍,黑發(fā)如墨披散,氣質(zhì)是難得一見的清逸。他的臉上帶著儺舞用的面具,看著像是前殿表演儺舞的戲子。 蘭芷將香燭插去香爐中,男子也正巧叩首畢。他站起身,行去油燈邊添香油,經(jīng)過蘭芷身旁時站定,朝她躬身一禮:“大人?!彼逼鹕?,面具下的一雙眼睛亦如墨染,聲音低沉悅耳:“您來給家人祈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