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野秀人的問候語對於樸昌珉的沖擊是巨大的，在那個瞬間，這名年輕的異變者幾乎喪失了對言語的理解能力，只能強迫自己

    在腦海中一再重復(fù)對方的發(fā)言，才從組合起來的文字中解讀出了對方的意思。

    如果他現(xiàn)在不是cao縱著姜哲秀制造出的「化身」，他或許會在攝像頭之前展露出內(nèi)心深處最真實的驚愕。——藏身於化身之後的慶幸剛在心頭浮現(xiàn)，但很快就被樸昌珉視作懦弱的表現(xiàn)揮開。

    坐在距離旅館數(shù)百米的紅色奔馳車內(nèi)的樸昌珉深吸一口氣，試著平緩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上一次他有這種心跳加速的感受，還是私語者通過使者找到他，并邀請他加入異變前線的時候。

    他知道，他的緊張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興奮。

    因為感受到了一個來自更為廣闊的新世界的呼喚而興奮。

    姜哲秀察覺到了樸昌珉呼吸頻率的變化，關(guān)心地查看了一下他的情況，見他沒有示警的動作，這才放下心來。

    在南野秀人面前的電腦屏幕上，那頭顱尺寸驚人的侏儒矜持地抬起了下巴，「睥睨」著電腦的攝像頭：「節(jié)點42號可不像個

    名字?！埂侵惫垂吹难凵?，好像是透過攝像頭，正與藏在屏幕之後的南野秀人對話。

    南野秀人沒有在意他這小小的試探，以近乎機械式的方式回應(yīng)道：「對於蛛網(wǎng)的成員來說，節(jié)點編號就是各自的身份代號，與

    『魅影』并無任何不同?！?/br>
    樸昌珉試探地發(fā)問：「節(jié)點編號是不同的代號……那你之前還有41個人？」

    南野秀人以一種近乎於機械化的語調(diào)回應(yīng)道：「組織結(jié)構(gòu)與成員構(gòu)成屬於內(nèi)部信息，恕我無權(quán)透露?！?/br>
    樸昌珉想了想，換了溫和一些的問題：「所謂的蛛網(wǎng)……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你與我接觸的目的又是什麼？」

    樸昌珉想得很清楚：在這個林至然某種意義上已經(jīng)消失不見的當(dāng)下，如果對方?jīng)]有任何意圖，完全可以丟掉手機不理會他的信

    息，這會兒不僅應(yīng)邀前來，還主動表明身份，必然攜帶著某種目的。

    他的問題正中南野秀人的下懷，於是南野秀人按照早就準(zhǔn)備好的內(nèi)容、不疾不徐地回答道：「同為異變者的互助組織，蛛網(wǎng)一

    直在考慮與異變前線的接觸事宜，藉著此次的節(jié)點暴露事件，蛛網(wǎng)希望能夠正式與異變前線建立合作關(guān)系。」

    這段話里蘊含的信息量有點大，縱是樸昌珉對這件事所涉之大早有預(yù)期，也沒有想到自己這麼快就會有代表組織與另一個組織

    談合作的機會。

    他平定了一下自己躍躍欲試的心情，盡可能表現(xiàn)得熟練地：「兩個組織的合作不是小事，我們需要時間內(nèi)部商議，不過我們對你們的了解還不夠，如果能夠更詳細(xì)地介紹蛛網(wǎng)的情況，那就再好不過了……」

    侏儒的話音未落，面前的電腦屏幕便漸漸暗了下去，再亮起來的時候，顯示的是樸昌珉的紅色奔馳車停在街角的一段視頻，從

    那低劣的畫質(zhì)、奇怪的視角可以判斷，視頻很可能來源於某個街角的監(jiān)控錄像?！鞘情T羅設(shè)在林至然租住的房間周邊的監(jiān)控設(shè)備拍下的視頻，除了這段清晰地拍到了車輛外形和車牌的視頻之外，還有

    一些麻雀在房屋周邊不自然地徘徊、車輛多次經(jīng)過同一個路口的內(nèi)容。

    在這個林至然因為異變前線的接觸而離開學(xué)校的敏感時刻，南野秀人特意讓門羅感染了幾名的「同伴」，加大了對林至然所租

    住的房間周圍的監(jiān)控強度，就是為了找到異常的關(guān)注者。

    除了這輛紅色奔馳之外，還有一輛灰色的福特也曾因路徑問題被納入過他們的懷疑范圍，最終，是紅色奔馳的?？繒r間與異常

    麻雀的活動時間之間的高度重合，使得南野秀人最終將視線鎖定在了紅色奔馳上。

    在看到視頻的那一刻，樸昌珉便感到自己手心發(fā)熱、喉嚨發(fā)澀，幾乎就要從化身上脫離，向姜哲秀示警。

    但他最終還是抑制住了這份沖動，控制侏儒平靜地表示：「我不明白你想通過這段視頻表達(dá)什麼?！?/br>
    「您明白的，魅影先生?！雇ㄟ^擴音器傳出的依然是那個中性化的機械音，但此時藉由侏儒的感官傳入樸昌珉的意識，卻莫名

    顯出了幾分可怖，「——還是說，我該稱呼您為樸先生呢？」

    南野秀人話音未落，原本站立著的侏儒腿一彎，向前栽倒在地。

    南野秀人：……

    林至然、凱恩：？

    樸昌珉可恥地逃走了。

    被叫破姓氏的瞬間，那種被人看穿了一切後無力反抗的恐懼感籠罩了樸昌珉的內(nèi)心，他再也無法強裝鎮(zhèn)定，飛也似地切斷了與

    化身的聯(lián)系，并且朝姜哲秀做出了示警的動作。

    姜哲秀收到訊號，立馬松開了手剎，踩下了油門，迅速駛離了?？奎c。

    「我們暴露了?！箾]有看姜哲秀開車的側(cè)臉，樸昌珉狠狠地瞪著前方的長路，咬著牙低聲道。

    姜哲秀瞳孔微縮，下意識地轉(zhuǎn)頭看向樸昌珉，似乎是想從他的臉上找到一絲玩笑的痕跡。——但遺憾的是，他并沒找到。

    姜哲秀的呼吸頓時粗重起來：「你確定嗎？」

    「他手上有我們在56號大道上的視頻，還稱呼我為樸先生?！箻悴牒喪隽艘幌虑闆r，「你還想怎麼確定？」

    姜哲秀聞言思索了片刻，踩下了剎車，讓車輛在路旁緩緩?fù)Ｏ隆?/br>
    樸昌珉見狀急了，恨不得動用能力接手車輛的cao縱：「你瘋了嗎？還不快走？」

    姜哲秀用力地摁住了樸昌珉的肩膀，與樸昌珉四目相對：「——你說清楚，到底是什麼情況？」

    樸昌珉：「我哪里說得還不夠清楚？他有我們在56號大道上的視頻……」

    姜哲秀打斷了他：「我知道。但那個時候，我們是在車上的，對方不一定能看到車內(nèi)的情況……況且，如果他只是稱呼你為樸

    先生……他就不一定知道我的存在。」

    樸昌珉臉色沉了下來：「你想說什麼？」

    姜哲秀：「告訴我，對方到底有沒有提到我？」

    樸昌珉瞪著他：「你想跑？」

    「不是跑?！菇苄愫V定地望著他：「我只是想確認(rèn)一下他們對我們的了解究竟有多少?！?/br>
    樸昌珉靜靜地與姜哲秀對望了片刻，而後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你是說，這其中可能有詐？」

    姜哲秀沒好意思說是樸昌珉反應(yīng)過度，只是含糊地表示：「……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br>
    樸昌珉在腦海中回放了一番與對方的對話，越是想就越覺得姜哲秀的說法很有道理，并為自己當(dāng)時大驚失色的表現(xiàn)感到懊惱不

    已。

    姜哲秀拍了拍他的肩膀，試著勸慰他稍稍寬心。

    但樸昌珉?yún)s顯然不是能夠?qū)@種事情一笑而過的人，他咬牙切齒地抬起了頭，深棕的眼眸里熊熊燃燒著夾雜著羞赧的怒火。

    「……我們回去?！?/br>
    他說這話的時候面頰鼓動，一字一頓，咬字清晰得驚人。

    一副恨不得要將那個舉止失態(tài)的自己碎尸萬段的表現(xiàn)。

    姜哲秀沉默地發(fā)動了車輛，但卻不是朝著五號公路旅館的方向。

    樸昌珉皺著眉，控制著車輛踩下了剎車：「——你聽不見嗎？我說，我們回去——」

    「回去做什麼？」姜哲秀搶斷了他的話頭，一疊聲地質(zhì)問道：「是找他們算賬，還是解釋說你本來沒想跑，只是因為太緊張

    了，所以從化身上離開了？」

    「……」樸昌珉梗著脖子沒說話，但確實被姜哲秀問住了。

    「……好了?！菇苄惴啪徚苏Z氣，安撫道：「旁觀者清，我現(xiàn)在能夠理智地分析情況，但如果換做是我在那個場合……可能

    也會做出跟你相同的選擇。」

    樸昌珉轉(zhuǎn)頭看著窗外，沒有說話。

    姜哲秀看著他的側(cè)臉，溫聲詢問：「……既然事情已經(jīng)發(fā)展至此，我們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將已知的情報通知私語者，再做打算。——你覺得如何？」

    樸昌珉含糊地用鼻子發(fā)出了一個「嗯」的聲音。

    姜哲秀微微一笑，再次發(fā)動了汽車。

    五號公路旅館，219號房間。

    床上放著一臺電腦，屏幕亮著光。

    床尾前方的地面上，有一具趴倒在地的侏儒軀體正在不斷萎縮、變形，最終變回了一個由美元折就的「大頭娃娃」。

    通過安置在房間的其他位置的攝像頭，南野秀人等人清晰地看到了由侏儒變回折紙的全過程。

    「……我想他們應(yīng)該不會回來了。」南野秀人摘下眼鏡，疲憊地揉了揉鼻根：「——是我的錯。我沒有料到他會在被叫破身份

    之後慌張到這個程度，居然會不顧正在進行中的談判，直接選擇離開?！珡牧硪粋€角度出發(fā)，也算是印證了我之前的猜

    測，這位藏身於『魅影』之後的樸先生，還是個孩子?！?/br>
    林至然有些好奇：「——如果你已經(jīng)查到了對方的身份，為什麼不早些拿出來當(dāng)籌碼？」

    「我知道得并不多，」在面對林至然的時候，南野秀人擺出了知無不言的態(tài)度，「只是因為這輛車很顯眼，我有印象在學(xué)校里

    見過，所以找同事問了一下。聽說是一名韓國的留學(xué)生，姓樸，名字他們記不清楚了。我本來是打算，如果他繼續(xù)追問的話，

    我就以權(quán)限不足，無法透露更多信息的說法，要求更加正式的接洽……」

    林至然若有所思地接話：「……在等待接洽的同時，調(diào)查出更多的信息是嗎？」

    南野秀人對著鏡頭回了她一個溫和的笑容。

    林至然：「……那現(xiàn)在你打算怎麼辦？」

    南野秀人：「你覺得呢？」

    「我們等一等吧?！沽种寥淮鬼了计?，「——等新的變化發(fā)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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