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請通過后，明佑休了三天假，準備回合隆鎮(zhèn)。

    那里離城市不算太遙遠，驅(qū)車五六個小時就可以到。尤其當他開上了公司產(chǎn)出的新型智能汽車，這點路程一點也不疲憊。但是一路上除了公路以外，已經(jīng)是荒涼一片，不禁讓他心生悲涼。

    合隆鎮(zhèn)在他記憶里曾經(jīng)個熱鬧的小鎮(zhèn)，人們生活在這里清閑自在。小鎮(zhèn)四周是青山綠水環(huán)繞，還有風景獨特的清潭湖?；蛟S是年輕人，正如他這樣的，都開始向往大城市的便捷快速，所有，合隆鎮(zhèn)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生活了。

    在入鎮(zhèn)三公里的地方，是一個關(guān)押著重刑犯的監(jiān)獄，從他出生前就有了。這么多年，沒有改變的就是它了吧。

    他將車停在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那間小樓，因為長久失修，使得這幢樓房顯得破敗不堪，能堅持住在這里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于是，空了的房子更讓它顯得寂寞。

    “明佑？你怎么回來了？”

    “嗯，正好休假，回來看看。”

    還留守在這里的，是明佑那個精神不太正常的母親。和他說話的，是照料母親的保姆。明佑每年回家兩次，但是和母親說的話從來沒有超過三句。

    “媽，我回來了?！?/br>
    明佑走近那個光線不是太好的屋子，保姆李阿姨給他打開了燈，家里有些凌亂，東西也舊了，但是還算干凈。

    他mama就在一間僅有的房間里，聽到明佑的聲音就立刻關(guān)上了門。

    十年了，一直如此。

    李阿姨收拾了一下在廳的單人床，對明佑說：“你坐啊，坐一會兒，我去給你倒杯水。”

    “不用了?！泵饔踊卮?，“我坐不了多久的?！?/br>
    李阿姨尷尬地笑笑，也就沒動了。

    “明佑啊，這棟房子眼看就剩下我們一家了?！?/br>
    明佑點點頭：“我知道，可以她都不愿意和我說話。”明佑望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李阿姨，你幫我勸過她嗎？”

    李阿姨搬了個小椅子在他對面坐下：“幾乎每天都要說上一句，但是她就是不愿意搬走?！?/br>
    明佑低下頭，嘆了一口氣。

    “明佑啊，你不要怪我多嘴，我也在這里照顧你媽五六年了。”李阿姨意味深長地說著，“你真的不考慮送她去醫(yī)院？”

    明佑遲疑了一下：“李阿姨，我媽除了不愿意說話，她還有其他行為嗎？”

    “沒有?！崩畎⒁虛u搖頭，“她就是這樣?！?/br>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李阿姨還是忍不住開口：“不是我不愿意留在這里照顧她，而是你也看見了，這里實在是不像樣了?！?/br>
    “我知道?！?/br>
    “其實，不僅僅是這房子，還有整個合隆鎮(zhèn)，很快就要被放棄了吧?！?/br>
    明佑看著李阿姨焦慮的眼神：“放棄了？”

    李阿姨勉強笑了一下：“很多人都搬去了城市里，這里留下的人不多了，你這次回來，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嗎？”

    “我沒有太注意，確實感覺人比以往少了很多?！?/br>
    “嗯?！?/br>
    明佑四處看了一眼，也就站起身來，準備告別了。

    他走到房門口，敲了敲門說：“媽，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br>
    可是房間里面依舊什么動靜也沒有。

    明佑轉(zhuǎn)身跟李阿姨道別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門口的五斗櫥上擺了一張照片，上面有三個人并排站著。

    他走了過去，拿起照片驚訝地問：“這照片哪里找出來的？”

    李阿姨看了一眼：“就上個月，你媽突然翻出來的，我看是你的，就裝起來了?！?/br>
    明佑看著照片，陷入了沉思，那是他和何晴、林琰一起在清潭湖邊拍的照，那時候的三個人一臉青春稚嫩，燦爛的笑容，歡樂都要溢出相框了。

    “李阿姨，照片我?guī)ё吡?。?/br>
    明佑小心地將它從相框里取了出來，放進了口袋里。然后跟李阿姨揮手告別，離開了小樓。

    他剛走出陰暗的樓道，回到外面的路上，就停下了匆忙的腳步。他從口袋里拿出照片，看著上面那個笑容特別甜美的女孩子，忍不住用手指輕輕地撫過，但卻沒有任何感覺。

    他重新收好照片，深呼吸后，坐進了車里，準備去另一個地方。

    這已經(jīng)是何晴失蹤后的第十年，明佑只身來到清潭湖邊，望著靜謐的湖水在群山環(huán)抱中尤顯青翠，他的心就像微風吹過湖面泛起著陣陣漣漪。

    他和何晴以及林琰都是從小生活在這里。每到陰天，就會有薄霧縈繞在山腰，但何晴的笑容就如陽光穿過云層灑在湖面，連陰冷的空氣都能感受到溫暖。大學畢業(yè)后，他們曾經(jīng)相約在這里，他和林琰暗暗打賭，誰第一個游到清潭湖的對面，誰就可以向何晴求婚。可即便是炎炎夏日，他們最終還是沒敵過湖水的冰涼，中途放棄了比賽。

    雖然都倔強地認為自己總有一天會穿過這片湖，但無奈何晴卻在第二年神秘失蹤了。

    當時他們用盡了一切辦法想去尋找她，但是誰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放棄了希望的林琰也與他漸漸失去了聯(lián)系，而明佑則去了城市，發(fā)展自己的新事業(yè)。

    如今，清潭湖還是原來的樣子，只是自己面對的卻已是空虛一片。

    ……

    “羅醫(yī)生，你還在合隆鎮(zhèn)嗎？”

    明佑給羅莘發(fā)去了一條信息，但是卻遲遲沒有回應(yīng)。

    也不知過了多久，明佑感覺自己已經(jīng)在酒吧里喝了好幾杯后，才收到了羅莘的回應(yīng)。

    “明佑，我之前在忙，沒有注意到。你是來合隆了嗎？”

    “對，我回來看看。方便見面嗎？”

    “可以。給我發(fā)送一下你的地址?！?/br>
    鎮(zhèn)上的酒吧和城里的并不一樣，單純的只是喝酒的地方，連音樂也懶得播放?？帐幨幍木瓢?，只有老板在吧臺前擦拭著杯子，然后將它們小心地放進了紙盒里。

    “怎么都收拾起來了？”明佑問。

    “我們要搬走了。”老板頭也不抬。

    “也就是下次來就喝不到了？”明佑喝了一口酒問。

    “呵呵?！崩习逍α似饋?，“明佑啊，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你可是第一批離開這里的大學生。我一直以為你會接你媽一起去城里，結(jié)果沒想到我要走了，她還沒走?！?/br>
    明佑哭笑起來：“我也沒辦法，我也很想把她帶走，但是……”

    他欲言又止。

    老板很明白：“算了，她有執(zhí)念，所以才會這樣?！?/br>
    于是明佑繼續(xù)默默地喝起了酒。就在這時，羅莘終于出現(xiàn)在了酒吧。他和老板打了個招呼，要了一杯酒。

    “你在休假嗎？”羅莘看著明佑。

    “嗯，剛剛申請通過了一個項目，接下來會很忙，所以提前回來看看我媽。”

    “這樣啊?！绷_莘喝了一口酒，“你媽最近怎樣？”

    “還是那樣啊，她不想見我，也不跟我說話?！泵饔訋е酀男θ莼卮鹬檬謸纹鹆俗约旱哪X袋。

    “要來我們醫(yī)院嗎？”羅莘問，“我可以給她單獨治療。”

    “不用?！泵饔踊卮?，“她現(xiàn)在挺好的，有人照顧，你給的藥她也有在吃?！?/br>
    “嗯。”羅莘點點頭，“這個階段的確很難熬?！?/br>
    明佑看了一眼羅莘，在他剛?cè)肼歨se科技的時候，就聽聞過羅莘的大名，雖然他很早就辭職了，但很意外他們能夠在合隆的小醫(yī)院里遇見。

    “羅醫(yī)生，你當時在公司明明有很大的前景，為什么突然不做了？”明佑問。

    “因為我想把機會留給你們這樣有才能的人。而且當時在公司，我也做不了什么具體的事情，還是早點出來完成自己的研究比較好?！绷_莘微笑著回答，“說實話，高科技項目并不適合我，我還是比較喜歡和人交流?！?/br>
    明佑點了點頭：“那你怎么不回gl醫(yī)院？”

    “我只是覺得這里更安逸。”他回答著，“更何況，我現(xiàn)在的身份，安逸和緩慢的生活更適合我，而不是城里的那種快節(jié)奏?！?/br>
    “也是?！泵饔拥木埔呀?jīng)喝得差不多了，不能再多喝了，就勉強著把最后一滴喝了干凈。

    他們聊到安靜時，酒吧的正中央正好響起了歌聲，一個身穿黑色緊身連衣裙的女子正閉著眼唱著慵懶的爵士，長長的卷發(fā)撩到肩膀的一側(cè)，正好露出右肩的鎖骨，特別的嫵媚。

    “對了，柯清河醒了?！泵饔诱f。

    “哦？他怎么樣？”

    “不太好。”明佑回答，“據(jù)說他癱瘓了?！?/br>
    “嗯……”羅莘淡淡地嘆了一口氣，“這個實驗不確定性太多了，意外是難免的?！?/br>
    “不過，他女兒有問起過你?！泵饔涌粗?。

    “女兒？”羅莘一想，“哦，柯雅啊?！?/br>
    “對的。”

    “她還好嗎？”

    “還不錯吧，我看她狀態(tài)很好，問我你去哪里了?！?/br>
    羅莘看了一眼明佑：“那你告訴她了嗎？”

    “沒有。”明佑深吸了一口氣，“如果她發(fā)現(xiàn)你一點也沒有變，會不會大吃一驚？”

    “不，她只會以為我也參加了休眠實驗?！绷_莘繼續(xù)喝酒。

    “但愿如此?！泵饔涌粗枧_上的表演，整個酒吧也只有他們倆在欣賞，“這里的人都要搬走了?！?/br>
    羅莘喝著酒，不以為然：“這就是趨勢，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br>
    “那你一起回來嗎？”

    “我要是走了，我那醫(yī)院的病人怎么辦？”羅莘笑了起來，“雖然他們也是被遺棄在這里，我可做不到置之不理啊。”

    “好吧?！泵饔訉⒈优驳阶爝?，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空杯了，尷尬地笑了笑說，“我希望你幫我開導一下我媽，我想帶她走?！?/br>
    羅莘則過身來，看著舞臺上安靜的演唱：“我可以試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