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為什么?” “容易對人生產(chǎn)生幻覺?!彼埔煌蒲坨R,扶住她肩膀向書桌方向走。 她遲疑,“你自己辦公拉我過來干什么?”認真看,他的固定座位旁比平時多出一只椅。 陸慎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你坐?!?/br> 仿佛要與她談十億投資。 她站在桌邊滿臉疑惑,而他落座之后抬眼看她,進一步示意,“坐?!?/br> 她于是慢吞吞落座,掌心緊貼扶手,居然有一些緊張。 而陸慎架起腿,正色道:“我有一件事情要委托給你。” 她心中警鈴大作,隨即推辭,“我失憶了,沒什么文化的?!?/br> “不需要文化。”他握住她的手,似乎在用心欣賞這只柔嫩瑩白的右手,“只需要天分?!?/br> 阮唯老實作答,“我只在賭博上有天分。” “不止?!?/br> “我想我可能愛莫能助?!彼此畛撩嫔o張得只想逃。 她要走,他的手卻不肯松開,只給一點點力就將她拽回來,“你一定有能力幫忙?!?/br> “好吧,那你說到底是什么。” 他一聲不吭從桌底抽出只完成三分之一的拼圖,“我知道你擅長?!?/br> 她泄氣,無力地瞪著他,仍在企圖反抗,“我一點也不擅長……” 但幾時輪得到她做主?她一貫以來都只能乖乖聽話。 于是在陸慎的眼神壓迫下開始做工,他玩起拼圖來廢寢忘食,幾乎連他生活當(dāng)中最重要的三餐都忘記。 只靠一杯牛奶一只三明治撐到天黑。 九點打鐘,熟悉的音樂聲響起,阮唯抽空直起腰活動她已僵直的脖頸,而陸慎仍在全神貫注且效率緩慢地一片一片往上湊。 她用右手撐住太陽xue,歪著頭認真觀察他,稍后得出結(jié)論,“七叔,你睫毛好長?!?/br> “嗯?!彼臼欠?身乏術(shù)。 過一會兒,她又說:“其實你長得好清秀,小時候是不是被當(dāng)做女孩子打扮?” “沒有?!泵济櫼话?,為的是零散無序的拼圖,好冷漠。 “你是不是現(xiàn)在很心煩?” “沒有。” “不用急著否認?!彼眯目慈?,雖然口氣輕松,“你心煩難下決定的時候就來書房玩拼圖,但平時都有節(jié)制,最特別是這一次從天亮持續(xù)到天黑,難道真的有大事發(fā)生?” “想象力倒是很豐富?!?/br> 她伸個懶腰繼續(xù)說:“心情好時做飯,心煩意亂時拼圖……七叔,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其實很好懂?” 這一回他抬頭,定定看她許久,才放輕松笑笑說:“沒有,你是第一個。通常人們都認為我故意隱藏,很難看清?!?/br> “那他們一定沒有用心看?!?/br> 他停手,靜靜與她對望,“那阿阮用心了嗎?” 阮唯指自己胸口,“全心全意?!?/br> 他的策略似乎卓有成效,從桀驁不馴道徹底臣服,他揮出的每一鞭都有意義。 而她,從混沌時的掙扎,憤怒時的歇斯底里,到接受之后的日久生情,經(jīng)歷過的才知道,女人的感情原來這樣容易,只要攻勢得當(dāng),她們個個都有斯德哥爾摩癥候群隱性基因。 他用指尖輕輕描繪她眉眼輪廓,眼底是她,又仿佛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 “阿阮要是永遠都這么乖就好了?!?/br> “七叔對我好,我當(dāng)然會乖。” “很會提條件。”陸慎拉住她左手放回“拼圖叢林”,“馬上就完成,不要半途而廢?!?/br> 她難掩沮喪,“好的,知道啦,我一定把作業(yè)做完才睡?!?/br> 他忍笑,繼續(xù)與一千零八十片拼圖談戀愛。 阮唯毫無辦法,只得陪他繼續(xù),直至所有拼圖回歸原位,她才有時間看一眼全圖,“是油畫?” 不等他回答,她已經(jīng)斷定,“穿婚紗那位,不會是我吧?” 畫上新娘穿白紗,新郎挽住她手臂向主婚人方向走去,在層層樹蔭下而非莊嚴(yán)教堂內(nèi),兩個人都背對鏡頭,看不見全貌。 陸慎應(yīng)她,“是,有朋友送我這幅畫,正好拿來做成拼圖。” “噢?!彼床怀鲩T道,因此問,“需要掛起來嗎?” 陸慎反問道:“你覺得這種東西有欣賞價值?” “說的也是?!闭f完正準(zhǔn)備回房休息,剛一轉(zhuǎn)身就被陸慎叫住,“你看,還多一張拼圖?!?/br> “怎么會?”簡直在質(zhì)疑她的天分,她當(dāng)即回到原位接過這一張“孤品”準(zhǔn)備研究原因。沒料到拼圖一碰她指尖立刻變成一枚婚戒,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魔術(shù)戲法。 然而她一時間未能回過神,仍舊傻傻地看著陸慎。 他一連肅然,又像在談生意,“我在向你求婚。” “所以說?” 人站得直直的,一丁點要彎曲膝蓋的意思都沒有,大言不慚地說:“請你嫁給我。” 她處在空白地帶,他趁人之危,不論她點頭或是搖頭,已經(jīng)先一步替她戴上戒指,并說完后半句臺詞,“感謝你給我機會照顧你一生一世?!?/br> 儀式完成,被求婚者需要冰水教頭才能清醒。 她搖頭,恨鐵不成鋼,“七叔,你的韓劇都白看了?!?/br> 陸慎從袖口當(dāng)中抽出被藏起來的最后一片拼圖,懇切地解釋道:“電視劇里求婚多發(fā)生在沙灘、法國餐廳或者摩天輪,我不想被陌生人圍觀?!?/br> “可是出門就有沙灘?!?/br> “不想拉燈牌、在沙灘上寫字畫桃心。” “你好挑剔。” “那樣很蠢,你明白嗎?”他取下眼鏡捏一捏鼻梁,似乎講兩句話,求一次婚已經(jīng)耗盡體力。 阮唯道出真相,“這樣也很蠢,很白癡。” 陸慎瞥她一眼,近視眼離開鏡片,眼神力度消減過半,不具殺傷力,“只要求婚有效,你有記憶就可以達到及格線?!?/br> “我以為你是完美主義者。” “當(dāng)然是,但我了解自己,太愚蠢的事情我做不到,因此放棄嘗試,你如果想要在沙灘或者摩天輪,我?guī)湍慵s男明星陪你拍片?!?/br> 她簡直難以置信,“七叔,你這個人,對人好也這么別扭?!?/br> “你今晚想試一試蠟燭還是長鞭?” “不要總是講大話,七叔,你耳朵都紅了?!?/br> “到時間休息?!彼餍岳@開她,準(zhǔn)備一走了之,走出書房門才摸一摸耳廓,冰冰冷冷沒溫度,全是小狐貍在撒謊。 書房只剩阮唯一個,氣氛漸漸冷卻,似一杯熱咖啡放到無人問津。 海風(fēng)透過窗臺預(yù)留的縫隙鉆進房間,帶來繁華海港的問候。 阮唯回到陸慎的座位上,依照他的角度欣賞這幅拼圖。畫上的新郎新娘都不露臉,卻被作畫的人抓住精髓,讓人透過平面畫能夠想象婚禮當(dāng)天兩位新人在牧師面前宣誓的場景。 一切干干凈凈,遠離俗塵。既沒有閃光燈,也沒有喋喋不休吵鬧聒噪的記者,甚至可以連親朋都省略,他只想要一個安靜的世界。 他骨子里缺乏安全感,透著對人對事nongnong的不信任。 她的思緒飄遠又回來,開始好奇陸慎為什么會鐘情于拼圖這件事。用指甲蓋輕輕撬起一塊,拼圖碎片在她指尖顯得既平凡又乏味,但倘若有人耐性去做,也可以是藝術(shù)品。 阮唯將拼圖放回原位,猜想他想要的是過程當(dāng)中的釋放,以及最后一刻的儀式感。 “陸慎……” 她看著完整無缺的畫面,默默咀嚼這兩個字背后的含義。 很快到力佳股東大會這一天,陸慎一早起床,收拾好自己之后再將她當(dāng)做行禮或者領(lǐng)帶一樣整理妥帖。 連衣裙深藍,絲襪略厚,領(lǐng)口上帶一只小蝴蝶結(jié),把他的少女心擺在顯眼處。 頭發(fā)也要編起來,皮鞋沒有跟,妝容由蘇北代勞。 阮唯只負責(zé)在鏡子前昏昏欲睡。 “你是不是特別想要個女兒?”阮唯穿上外套跟在陸慎身后向外走,深秋的天氣干燥中帶一點涼,實在舒服。 陸慎并不否認,出門時抬起胳膊等她的手挽上來,挑眉問:“你來生?” “我才幾歲?我還想多玩兩年。” “不著急,慢慢來?!彼簧踉谝猓鏊洗?。 康榕原本就在碼頭等,船艙內(nèi)又發(fā)現(xiàn)施鐘南身影,這次出行實在熱鬧。 阮唯對施鐘南沒有好臉色,剛坐下就發(fā)難,“你怎么也在這里?賭債還沒結(jié)清就想跑路?” 陸慎又開始專注于他永遠也看不完的文件,施鐘南哭喪著臉湊過來,“大小姐,你講話不要老像黑社會大佬好不好?動不動要砍人手腳的語氣,很嚇人的,我又有心臟病,很可能一不注意就被你嚇?biāo)馈!?/br> “那更好啊,拿你心肝脾肺腎都去黑市賣,正好還債?!?/br> “你怎么那么毒?”身體后仰,施鐘南嚇得往后躲。 “不過話說回來,你為什么出現(xiàn)在船上?” “我也要回家的,我認為阮小姐你已經(jīng)不需要私人醫(yī)生,所以向陸先生申請結(jié)束特殊任務(wù)。” “你倒是會躲?!?/br> “生物本能嘛……” 阮唯瞪他一眼,他立刻收住話音,轉(zhuǎn)而發(fā)揮好奇心,“阮小姐回去有事?” “有事?!?/br> “不能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