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六笑瞇瞇道：“哦……”

    而后又繼續(xù)搖頭擺尾地賣萌：“那，親愛的，等你忙完了，打算在這多留幾天不？”

    肖騰道：“今天辦完事，明天我就回去了。”

    容六大驚失色：“別啊，難得來，多呆一陣子嘛，我?guī)愕教幒煤霉涔??！?/br>
    肖騰面無表情地：“我沒時間?！?/br>
    再說有什么可逛。他什么景色什么世面沒見過，天底下的山山水水還不都是長的差不多。

    “有的啦，時間怎么會沒有嘛。時間都是擠出來的……”

    “你慢慢擠，我趕時間?！?/br>
    肖騰不由分說就出門了，把大呼小叫的容六關(guān)在后面。

    然而這日的會面并不愉快，也不成功。

    這項目本來就是塊難啃的骨頭，對方比預(yù)想的更加寸步不讓，態(tài)度冷硬。

    強龍難壓地頭蛇，這道理肖騰自然懂的，但踢到鐵板還是令他十分上火。

    氣狠了，只覺得頭猶如被箍著一般，腦袋里面摸不著的地方一跳一跳地扯著痛，像是有把針在腦仁里惡狠狠地亂扎，直痛得他眼前模糊，心浮氣躁。

    容六又打扮得美輪美奐地來套近乎的時候，他正將胳膊撐在桌上，頭疼欲裂地按著腦袋，連趕人也懶得。

    “怎么了，又偏頭痛？”

    肖騰眼冒金星地哼了一聲。

    “我給你揉揉?！?/br>
    這回肖騰痛得太狠了，容六認(rèn)真給按了好一會兒，他才略微緩過來。

    肖騰閉著眼睛吐了口氣：“你還挺會的。”

    容六笑道：“久病成醫(yī)嘛?！?/br>
    過了一刻，容六又說：“我說真的，你需要休假了。這是你的身體在向你報警呢。”

    肖騰皺眉道：“你看我像那么閑的嗎？”

    “親愛的，你好久沒放過假了吧，趁機休一下也不為過嘛?！?/br>
    肖騰不為所動：“休不了?！?/br>
    “我可以把我的時間借給你啊?！?/br>
    肖騰看看他：“這想法有意思，怎么借？”

    “簡單啊，你想休幾天休幾天，有什么該做的都

    交給我，保證不會耽誤事。”

    “……”

    容六打了個響指：“你煩惱的部分我全都能為你解決哦?！?/br>
    “……”

    “好不好嘛？”

    “……”

    “如此竭誠的服務(wù)，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br>
    “……”

    “要不你先休一天試試？試一天不吃虧，試一天不上當(dāng)。要是覺得不妥，可以隨時改變安排的嘛。”

    這貨不去大賣場打工，真是可惜了。

    在容六死纏爛打的促銷之下，肖騰莫名其妙迎來人生中第一個計劃外的假期。

    次日肖騰睡到自然醒，而后由新上崗的導(dǎo)游容六自告奮勇地領(lǐng)著出門游覽。

    容六先是帶著他去了市區(qū)，而后指著一棟建筑物。

    “這是我出生的醫(yī)院。”

    “……”

    肖騰想說這與他有何關(guān)系？

    繞了一圈，容六又把他帶到另一個地兒：“這是我小時候讀的幼稚園?！?/br>
    “……”

    然后再繞一圈：“我小學(xué)是在這里念的?！?/br>
    “……”

    肖騰心想這特么也叫景點？也叫觀光？

    他能報警投訴嗎？

    “不過，其實我來這里的時間很少，”容六笑道，“小時候身體不好，大部分時候都在家呆著?！?/br>
    “那時候好羨慕能出門的人，我總趴在欄桿那，眼巴巴看別的小朋友在路上玩。有次他們在踢球，有個球飛進來了，我可高興地跑去撿，還沒到手呢，張媽就跟見了鬼一樣的，一把將我抱走了?！?/br>
    “然后我就連前門都不能去了?！?/br>
    “那時候比較虛弱，稍微摸點臟

    東西，我就得生場大病。大家都特別防著。連我爸抱我之前，也得專門洗手?！?/br>
    這個肖騰倒是記得，當(dāng)年跟著父親帶上賀禮來見著容家這新生的小少爺?shù)臅r候，不夸張的說，確實得沐浴更衣消毒。

    肖騰心想，這說成是“虛弱”也太客氣了，這家伙的身體根本就有大問題啊。

    “那時我爸媽很少抱我，親吻什么的更不用說了。跟任何人，做任何事，都得保持著點距離?！?/br>
    “外頭的小孩子也不愛跟我玩，我家規(guī)矩太多，他們都覺得煩。所以小時候我?guī)缀鯖]有朋友，”容六轉(zhuǎn)過頭，看著他，笑道：“誰喜歡脆弱的人啊，是吧。”

    肖騰一時也不知說什么。雖然和容六有些不同，但他的童年也是寂寥的，擁抱親吻對他們而言都是奢侈品。

    于是他說：“跟我講這些干嘛?！?/br>
    他不習(xí)慣于剖析內(nèi)心，無論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容六挺靦腆地：“我想讓你多了解我嘛?！?/br>
    “……”

    “去我去過的地方，看我看過的景色，見我見過的人?！?/br>
    肖騰沉默了一刻，說：“無聊?！?/br>
    容六笑嘻嘻地：“那好嘛，等下帶你去不無聊的地方。”

    這回容六帶他來了江邊，方才下了場雨，水面上像是有著飄渺的霧氣，隱隱可以望到對岸青山。

    容六興致勃勃：“我小時候，常來這里的。你要是秋天來，會更美，”

    肖騰不由眺望了一下，霧氣迷蒙時候的山色有種特別

    的情致，陽光自天頂灑落，光線交錯之間，那些或濃或淡的綠意令人炫目。

    而后他聽得容六說：“親愛的，上來吧?！?/br>
    轉(zhuǎn)頭看去，容六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上了一條竹筏，正長身玉立地?fù)沃窀?，笑瞇瞇瞧著他。

    “……”

    容六笑道：“你放心，我技術(shù)過硬，不會把你弄進水里的。”

    “……”他真是想報警了啊。

    肖騰有些尷尬地上了竹筏，竹子圓而濕，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橫著踩。

    在矮小的竹椅上坐下，他不甚穩(wěn)當(dāng)?shù)嘏e目四望，碧澄澄的水面既長且闊，令人覺著自己十分渺小而不安全。

    他頓時覺得自己真是瘋了，竟然陪著容六瞎鬧。

    容六伸長胳膊，狀似輕巧地將竹篙往河邊穩(wěn)穩(wěn)一撐，竹筏便漂流起來了。

    腳下的竹筏隨著水流，猶如彈奏鋼琴一般上下晃動，肖騰好容易才保持好重心，他簡直擔(dān)心站在前沿?fù)沃穹さ娜萘鶗S時滾進水里去，然而青年的身形十分挺拔而穩(wěn)當(dāng)。

    等坐穩(wěn)了，肖騰才開始審視這左右的景色。岸邊的鳳尾竹迎風(fēng)搖曳，陽光透過霧氣，從頭頂朦朦地照射下來。

    水面廣闊而平靜，竹筏于水中緩緩前行，兩岸青山變換著往后退去。

    除了他們，江上還有其他的竹筏和游船。有游船上的人朝竹筏上的漁翁招手，大概是要買東西，漁翁便慢慢把竹筏撐近了，肖騰見得竹筏上面只有簡單的一竹簍和兩頭魚鷹。

    一番交談

    過后，漁翁彎腰從水里扯出一串繩子，原來魚都掛在繩子之上，浸于江中，取出來時尾尾鮮活跳躍。

    肖騰沒見過這種新奇，一時不由地盯著看。鮮魚和竹簍里的活蝦遞上游船，漁翁接了錢，便完成一樁交易，竹筏又悠悠撐遠(yuǎn)，隱到了山水之中。

    這樣水墨丹青一般的愜意悠然。肖騰默默看了半晌。

    這竹筏，他還真沒坐過。他從不花時間在這些無益的旅游項目上的。

    他赤腳于竹筏上，看那江水時不時弄濕他的腳底，溫潤調(diào)皮的觸感。好像是孩童時代的游戲。遙遠(yuǎn)又陌生的感覺。

    看了好一會兒自己的腳，肖騰抬起頭來。

    青年站在竹筏一頭，也正回首望他。四目驀然相對，青年沖著他笑了一笑。

    “……”

    背后青山如黛，碧空如洗，那張年輕的面孔上的笑容，真的猶如星辰點亮了暗夜，春花點亮了山風(fēng)。

    肖騰忙轉(zhuǎn)過頭去，專心看另一側(cè)的風(fēng)景。

    這竹筏一撐就是二三十分鐘，對于非專業(yè)人士而言，其實是相當(dāng)費勁的。

    上了岸，肖騰看著青年的臉色，問：“你會不會太累了？”

    容六笑了：“親愛的，你這是關(guān)心我嘛？”

    “……”

    兩人猶自提著鞋子，赤著腳，站在濕漉漉的河灘上，身邊是一些奔跑玩耍的當(dāng)?shù)匦『⒆?，正值日落，霞光萬丈，兩人就那么站著，看著太陽一點點隱退到天的另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