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當今天下有能力殺董卓的豪杰們過了一圈后，荀攸把目光投向了益州。

    看來這位深居簡出的益州牧也并非像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般只想避世與人無爭啊。

    當然這些荀攸都不關(guān)心，他也不想猜來猜去往下查給自己徒增煩惱，反正他只是答應(yīng)了兩位大儒在沈嫻出兵長安的這段時間中幫她出謀劃策，至于日后事情如何變化……誰知道呢。

    討伐董卓時間緊任務(wù)重，荀攸估摸著在沈嫻收到她父親那邊送過來的相關(guān)文書之后肯定會有大動作。于是聽說劉璋來投奔沈嫻，荀攸就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他跟著蔡邕盧植去大營門口圍觀了一圈認親的戲碼，特意在沈嫻面前刷刷存在感，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營帳中安心等待，覺得過不了多久沈嫻就會來找自己的。

    什么？你問荀攸為什么這么自信？這還用問嗎！

    荀攸早就調(diào)查清楚了，沈嫻軍中只有將領(lǐng)卻無謀士，她本人雖然有些聰明，可作為一個領(lǐng)兵不久經(jīng)驗不多的新手，平時兼任一下謀士沒什么，但在攻打長安城這種大事上肯定不能馬虎，再加上沈嫻剛剛被親爹擺了一道，對自己的智商產(chǎn)生了嚴重的懷疑，迫切需要找一個更厲害的人來幫忙，而荀攸剛好欠著沈嫻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啊呸，是給她當謀士來回報。

    綜上所述，放眼望去，方圓一千里之內(nèi)還有比他荀公達更聰明伶俐更適合給沈嫻當謀士的天才嗎？嗎！

    沒有！這身份根本就是為了荀攸量身定做的，別人想搶都搶不走。

    ……可既然沒有那劉商羽你為什么還、不、來！

    為了給沈嫻留下一個好印象以及本身的教養(yǎng)約束，雖然營帳中只有他一人，荀攸還是端端正正地跪坐等待著。他邊等邊思考該用什么理由來說服沈嫻，如果沈嫻真心誠意地邀請他來幫忙，那他是不是要矜持一下再同意……

    荀攸腦補了很久，左等右等都不見沈嫻的蹤影，帳門紋絲不動。漸漸地荀攸有點不開心了，心說不是我自夸，像我這種人才去哪里不是被人奉為上賓以禮相待，偏偏到了你劉商羽這里就被冷落冷落再冷落，哼，別以為你救了我的命就可以為所欲為，我也是有脾氣的！你再不來……你再不來……

    我去找你行了吧！

    忍無可忍的荀攸拍案而起，他內(nèi)心氣沖沖面上一派淡然地掀開帳門，以飛一般的速度往外走去。走了沒兩步，荀攸就看見沈嫻一身風塵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樣子有點慘。

    因為客氣，荀攸就開口問了：“劉大人？正好，在下有事情想拜訪大人?！?/br>
    而在荀攸說話的同一時間，沈嫻露出了一個很燦爛的笑容，她摸著自己的頭，有點傻不拉幾地說道：“公子這是要去哪里？”

    等了半天積攢的怒氣忽然就消失不見了。

    ……看在你是個姑娘的份上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了，下次記得改正哦。

    荀攸默默地想。

    原本以為給沈嫻當謀士的事情會就此變得順利，可很快荀攸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

    沈嫻看他的眼神好像……不太對勁兒啊？

    劉大人你那么火熱地看著在下是要鬧哪樣？就算你女扮男裝可你還是個姑娘啊！你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荀攸的心里面開始撲通撲通地打鼓——哥可是有夫人的人！

    雖然剛剛?cè)ナ啦痪谩?/br>
    不過幸好沈嫻看了幾眼就擺正了姿態(tài)，她對荀攸恭恭敬敬地說道：“冒昧前來打擾公子的休息，其實我是有事相求?！?/br>
    荀攸平靜地回答：“劉郡守但講無妨?！?/br>
    “是這樣的……”

    沈嫻開始了（自認為）艱難的忽悠之旅。忽悠荀攸顯然不會像忽悠甘寧那么輕松，至少沈嫻覺得，如果她當著荀攸的面把自己要匡扶天下之類的大義擺出來，荀攸肯定分分鐘把她pass不解釋。可是除此之外沈嫻又不知道該如何做。

    想來想去沈嫻決定實話實說。她認真思考過了，荀攸沒有向董卓泄密計劃的可能性，至少在面對董卓這方面，荀攸跟她是站在同一立場的，甚至荀攸比沈嫻更想董卓去死——他可是在洛陽策劃過刺殺董卓的人，這點天下皆知，荀公達忠義的名號也因此被傳頌。這樣一個人即使不加入，也不會把別人干掉董卓的計劃透露出去。

    但也不能全說，比如沈嫻其實是被劉焉算計的這件事情，這太丟人了，萬一荀攸覺得她智商有問題看不上，不想幫忙怎么辦？

    于是沈嫻斟酌著把部分事情告訴了荀攸，她說的小心翼翼的。

    “……事情就是這樣，我已經(jīng)下令全軍準備明早啟程趕回漢中，以平叛的名義跟公祺先生匯合后再做圖謀。我知道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想要說服先生很困難，可我還是想試一試?！?/br>
    沈嫻深吸一口氣，她認真地看著荀攸：“我軍中有將卻無謀士，我自己也是個新手，很多事情只能摸索著來，有時就會做出錯誤的選擇。所以我……希望先生能教我。”

    說完后沈嫻心中的大石頭終于放下了，她表情一松，閉上嘴給荀攸留下思考的時間。

    沈嫻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就像是高考交了卷子的學生一般，反正該做的都做了，至于有沒有好結(jié)果，就看老天爺吧。

    荀攸饒有興趣地看著沈嫻，他發(fā)現(xiàn)沈嫻在對自己說完請求后反倒放松了下來，便覺得這人有點意思。對于某些人來講，等待是一件難熬的事情，等待的時間越長，就會對于未知的結(jié)果越焦慮；另一種人正好相反，對于他們來說，讓人心情忐忑的是做事的過程，事情做完后，不論結(jié)果如何，他們都會輕松下來。

    這是因為二者的側(cè)重點不同，前一種人注重結(jié)果，后一種人卻注重過程。

    荀攸自己是后一種人，對于他來說，結(jié)果不重要，只要過程他努力了，做到最好，那剩下的事情交給老天來評判又何妨？

    謀士謀士，機關(guān)算盡，總覺得一切都要盡在掌握之中，然而世間萬物萬事總有預料不到的一絲變化，水滿則溢，月滿則虧，有時候還是不要太過強求為好。

    沈嫻對了荀攸的胃口，他也不想再賣什么關(guān)子，反正都得幫，還是干脆點吧。

    但有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點需要確認——荀攸給沈嫻?jié)M上茶水，他微微一笑：“在下有個問題，還請劉大人回答，若在下答應(yīng)幫您謀斷，不知道大人能讓我做到什么樣的地步呢？”

    第23章 【023】劉焉的漏洞

    荀攸把新滿上的茶水推到沈嫻面前，他面上笑得一派溫和：“在下有個問題，還請劉大人回答，若在下答應(yīng)幫您謀斷，不知道大人能讓我做到什么樣的地步呢？”

    沈嫻微微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荀攸這是在試探自己。

    是啊，請謀士，到底是為了做什么的呢？

    沈嫻以前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現(xiàn)在荀攸問出來了，她忽然發(fā)現(xiàn)這事其實很重要。

    謀士的定位，就是為了主公出謀劃策。謀士們無一不是頭腦聰明的大才，一個謀士的絕妙計策往往能在關(guān)鍵時刻力挽狂瀾。沈嫻有時犯懶不想思考，或者智商不夠用，就希望身邊能有個謀士幫她出出主意把把關(guān)。

    但謀士畢竟是出主意的，真正拿主意做決定的人，還是主公本人。

    沈嫻發(fā)現(xiàn)自己以前想差了，她可以求謀士，求好多好多的謀士為她出謀劃策，但最終如何做還是要她自己決定，這是她身為一個主公所必須承擔的責任，是不能推到謀士頭上的。

    想明白后的沈嫻捧著熱氣騰騰的茶杯緩慢但堅定地說道：“我希望先生在我犯錯時能阻止我，在我糊涂時能罵醒我，在我迷茫時能指點我?！?/br>
    荀攸扣著衣袖的手指慢慢松開，沒說自己對這個答案是否滿意，他只是意味深長地看著沈嫻道：“那便如大人所愿?！?/br>
    安靜了一會兒，荀攸又問道：“不知道大人明日何時拔營？我也好提前收拾不耽誤行程?！?/br>
    “卯時三刻起程，”沈嫻笑道：“先生放心，我會派人來接你的，絕對不會把你扔下?！?/br>
    荀攸微微一笑：“那就有勞大人了?！?/br>
    沈嫻還有好多事情要忙，就先告辭了。荀攸把她送到門口，沈嫻再三推辭，叮囑荀攸早點休息，荀攸才沒有再繼續(xù)往外送。

    沈嫻一個人轉(zhuǎn)著扇子走啊走，走出好遠后她才慢慢地停了下來。

    之前沒什么感覺，可是現(xiàn)在……

    就像是深藏的窖酒終于后知后覺地發(fā)酵了，攻略荀攸獲得第一個屬于自己的謀士的喜悅仿佛酒香一般軟綿綿地蔓延十里，熏得沈嫻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

    沈嫻左右看看，確定四下無人后，她深吸一口氣，雙手攥拳愉悅地歡呼一嗓子，然后蹦起來在原地開始轉(zhuǎn)圈圈。

    “嗷嗷嗷嗷嗷——”

    好開心！瞬間感覺前途一片光明！覺得分分鐘就能拿下長安城拳打董仲穎腳踢呂奉先！

    么么噠！

    沈嫻人來瘋了好半天才慢慢收斂，她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把皺巴的地方扯平整，把塵土拍拍干凈，沒一會兒又恢復了人前的一本正經(jīng)，只是高高翹起的嘴角卻怎么也落不下去，后來干脆不管了，反正今天喜事多，爺開心還不行嗎？

    沈嫻摸出扇子嘩地撐開，一邊扇風一邊朝著孫堅的營帳踱步而去。

    明天就要走了，從宛城到洛陽，怎么說沈嫻也跟孫堅相識一場，還得了他不少的照拂，更何況自己都跟人家兒子結(jié)拜了，于情于理臨走前都該找他告?zhèn)€別。

    走到孫堅大帳門口的時候，守門的裨將告訴沈嫻孫堅正在會客，沈嫻想了想，便讓裨將去通報一聲，自己在門口等一會兒，她特別囑咐裨將，若是孫堅有空就叫她進去，若是不方便，她過會兒再來也行。

    等了一會兒裨將出來告訴沈嫻，孫堅讓她進去。沈嫻點點頭，簡單整理下自己的著裝，便掀簾跨入營帳中。

    營帳里很安靜，因為天近黃昏，帳中又無人點燈，所以氣氛有些陰暗，沈嫻剛剛進去便覺得心情很壓抑，她不動聲色地四下掃視一番，發(fā)現(xiàn)除了孫堅和孫策外，還有其他兩人。

    一個是之前在井邊見過的曹cao。當時情況緊急，沈嫻只想著怎么把玉璽捂嚴實了，她甚至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這位著名人物的臉——然而現(xiàn)在也看不見，因為曹cao正背對著所有人站在大地圖前仰頭凝望，不知在看些什么。

    還有一人站在曹cao身邊。那是個二十來歲的作書生打扮的年輕人，他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交疊在身前，瞇眼垂目，一副萬事與自己無關(guān)的樣子。沈嫻多看了他兩眼，因為那個年輕人的臉色很白，不是正常的膚白，而是一種病態(tài)的蒼白。

    孫策對沈嫻使了好幾個眼色，沈嫻還沒找到機會回應(yīng)他，就聽見孫堅問道：“賢侄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是這樣的文臺將軍，”沈嫻裝做自己心情不佳的樣子，她勉強對孫堅露出一個笑臉：“多謝文臺將軍這些天的照顧，現(xiàn)在我要回去了，所以特地來向?qū)④姼鎰e?！?/br>
    “回去？”孫堅先是一愣，隨即就變成了恍然大悟的樣子：“啊……你看我糊涂了，是因為漢中的事情吧？”

    沈嫻臉上的笑容有些發(fā)苦，她沒說話，只是輕輕點點頭。

    這時候站在曹cao身邊的年輕人似乎睜開眼瞄了沈嫻一下。

    孫堅對沈嫻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賢侄別太擔心，益州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張公祺手下兵馬不多，打得沒那么快。你此去路上當心，見到劉州牧，代我向他問好。”

    沈嫻低聲答應(yīng)：“好。”

    告了別，也沒別的什么話可說，加上孫堅這里還有客人，沈嫻便想告辭離開，然而剛提出要走，一直沉默看地圖的曹cao忽然開口問道：“敢問劉大人打算如何對付張公祺？”

    沈嫻一愣，下意識說道：“走漢水——”

    然后她閉嘴了。

    理論上講沈嫻過宛城順著漢水逆流而上入漢中再回成都是沒什么問題的，畢竟去成都就兩個方向，一個是從漢中走近路，一個是從江陵繞遠道。況且宛城現(xiàn)在是孫堅的地盤，沒人會阻攔她?？申P(guān)鍵在于張魯“叛變”了，漢水作為運輸要塞——尤其這里還是沈嫻回蜀中的必經(jīng)之路——就必然會被張魯布上重重守衛(wèi)，沈嫻帶著五千沒有補給的孤軍，想要直接進漢中平叛……

    做夢呢？

    從漢中回成都的路不能走，正常人的做法應(yīng)該是趁著糧草吃完之前趕緊南下去江陵借道，繞遠走水路從夔門進蜀中，等安全回到益州后再做平叛的打算。

    被曹cao一句話有意無意點醒的沈嫻臉色陰沉了不少。劉焉確實是好算計，可他畢竟只有自己一人，布下這么大一個局，就難免會在某些地方留下疏漏。比如沈嫻的行軍路線，看似是完美的遮掩，實際上如果她真的帶兵走漢水，說不準董卓那邊有人就能看出她的真實目的了。到時候人家將計就計，趁著沈嫻穿過荊州的時候出兵半路攔截……

    計謀被識破了還是小事，萬一沈嫻沒抵擋住西涼鐵騎的蹂躪，被董卓就這么追著進入漢中……

    呵呵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想明白了事情關(guān)鍵的沈嫻也沒再多留，她對著曹cao和孫堅告了辭，便匆匆離開去找荀攸想辦法救命了。

    沈嫻走后，曹cao點著地圖上漢中的位置問身邊的年輕人：“志才啊，這事兒你怎么看？”

    年輕人聽到曹cao叫他，這才慢慢抬起頭說道：“其實無所謂……恐怕劉大人志不在此，所以她只需要走得夠快就行了?！?/br>
    曹cao點點頭：“嘖，那照你這么說，我多嘴一句豈不是坑了她？”

    雖然曹cao嘴上說得挺自責，可表情卻完全沒有抱歉的樣子，他邊說還邊似笑非笑地看向?qū)O策的位置。

    孫策也咧嘴笑，他對曹cao露出一口大白牙。

    年輕人沒回答，倒是孫堅說了一句話：“我倒覺得她冷靜下來肯定就能想明白了，畢竟那……小子其實也挺聰明的?！?/br>
    營帳中又安靜下來。曹cao的手指在地圖上劃來劃去，年輕人依舊站在他身邊垂頭閉目，孫策微微皺眉不知在想什么，孫堅抱著胳膊靠在案前沉思。

    良久后曹cao轉(zhuǎn)過身，他一臉誠懇地看著孫堅：“還是想請文臺兄好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畢竟……機不可失啊?！?/br>
    孫堅遙遙看向地圖上武關(guān)的位置，他的眼睛慢慢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