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那難說?!备蕦庍肿煨Φ溃骸半m然我沒去過,但也聽人說過長安城的繁華……” “這點你放心?!鄙驄勾驍嗔烁蕦幍脑挘馕渡铋L地盯了甘寧一眼:“我打賭這次我們連門都進不去?!?/br> “不至于吧?”甘寧微微一驚,不解道:“雖說沒有直接殺了董老賊,可好歹我們也干掉了不少他的余黨,怎么說陛下也該面見你給點封賞,怎么可能不讓你進城?!?/br> 張繡也對沈嫻的話表示出了好奇心,他其實贊同甘寧的觀點。要知道當(dāng)今陛下對董卓那是深惡痛絕,沈嫻怎么說也是滅董的功臣之一,不應(yīng)該受到這種冷漠的對待。 沈嫻笑了:“陛下應(yīng)該是很希望見到我的,可惜有人不希望……別忘了那個殺了董賊立了大功的人是誰,我跟他還有仇呢?!?/br> 沈嫻這么一說,甘寧頓時想起了曾經(jīng)在洛陽外的小樹林間與呂布初見時難忘的場景。 “好吧?!备蕦幍淖旖情_始抽搐:“你這么一說……還真是?!?/br> 章城門大門緊閉,城樓上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防守很嚴(yán)密,顯然新上任的掌權(quán)人充分吸取了上一任的教訓(xùn)。 為表對陛下的尊重,沈嫻在距離章城門還有五十丈的地方就下了馬。把韁繩交到裨將手中,沈嫻吩咐護衛(wèi)們老老實實在原地候著,只帶著甘寧和張繡兩個人朝前走去。 走得近了,沈嫻便能看到城樓下有個人端端正正地站著等待。那人穿了一身紅色的官服,他身材高大面容俊朗,長得倒是挺帥,就是看起來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眉眼都耷拉下去,好像沒睡醒一般。見沈嫻三人走過來,他也不啰嗦,直接展開圣旨就宣讀了,連互相寒暄介紹的機會都免了。 沈嫻心想這人挺有意思的。她躬身聽旨,聽著聽著,沈嫻微微一愣,忍住抬頭的欲望,她陷入了思索之中。 有那么一瞬間,沈嫻感覺到面前這人身上帶出了一抹淡淡的殺伐之氣。 不同于將領(lǐng)們在戰(zhàn)場上拼殺久了沾染的血腥,那是一種……謀士胸有成竹地算計別人時自然流露的自信。沈嫻曾經(jīng)在荀攸的身上見到過。 有意思……沈嫻揚起一個不太明顯的笑容。 圣旨的大意就是先夸沈嫻護駕有功,加封德陽候以示獎勵;然后命令沈嫻帶兵攻打武關(guān),剿滅屯兵在那里的董賊余孽。除此之外沒什么大事,但在圣旨的最后專門來了一句,不用入城謝恩了。 果然。呂布現(xiàn)在對沈嫻忌憚還來不及呢,怎么會讓她入城?除非是想除掉她。 來使宣完圣旨,沈嫻從他手中接旨謝恩,二人短暫地對視了片刻。 來使忽然問道:“距離長安城只有一步之遙,但卻因為錯失良機而不得入內(nèi),是什么滋味?” 甘寧露出了詫異的神情,而張繡則是一臉尷尬地瞄了來使一眼,又快速偏過頭去,似乎一點兒都不想看見這人。 沈嫻聞言挑眉,她盯著來使看了一會兒,慢慢笑了。 “我說,”沈嫻并沒有回答來使的問題,她開啟了另外一個話題:“要不你今天跟我一起走吧?留在城里你不擔(dān)心自己的安危嗎?” “賈、文、和?” 第32章 【031】就想打荊州 沈嫻在皇城腳下光明正大地撬陛下的墻角,她一臉誠懇地對來使說道:“要不你今天就跟我一起走吧,你還敢待在長安城里,難道不擔(dān)心自己的安危嗎?賈、文、和?” 來使,也就是賈詡聞言一愣,繼而撫掌大笑道:“哈哈,真沒想到劉商羽竟然是這般性情豁達(dá)之人啊,佩服,佩服。” “過獎。性情豁達(dá)算不上,不過是不在乎罷了?!鄙驄挂徽Z雙關(guān),她仰起頭看著近在眼前的城樓,片刻后微微一笑:“呂奉先誅殺董賊當(dāng)屬頭功,我不過是趁機撿了一把漏,湊上去也沒什么意思?!?/br> “將來總有一天……我會讓這座城只為我一個人打開。” 最后一句話沈嫻說得很輕很輕,即使距離她一步之遙的賈詡也只聽到了只言片語,但看著沈嫻的神情,他仿佛已經(jīng)猜出沈嫻話中的未盡之意。 賈詡意味深長地說道:“那在下就祝劉郡守心想事成了?!?/br> “真不跟我走?”沈嫻似乎有些遺憾,便多嘴再問了一遍。 賈詡搖搖頭,露出高深莫測的表情:“時機未到?!?/br> “你可別錯過了機會。”沈嫻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我也不是什么時候都這么好說話的?!?/br> “那是自然?!辟Z詡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你馬上就不好說話了?!?/br> “啊?”沈嫻茫然地看著賈詡。 賈詡揮揮手,他那幾個遠(yuǎn)遠(yuǎn)躲在城墻根下偷懶的隨從們便從陰影里走了出來,手里還抬著兩口……棺材。 沈嫻的眼睛瞇了起來,賈詡覷著她的神色變化,慢騰騰說道:“圣上對此表示了深切的沉痛與哀悼……并且命我將他們二位收斂后,交由你帶回益州厚葬,這幾人會幫你把棺材抬到斜峪關(guān)去?!?/br> 抬棺的隨從們身后還跟著兩個駕馬車的下屬,車上捆著大箱子,看車轍的深度,沈嫻估計箱子里面裝的全是金銀珠寶。 隨從們把棺材在沈嫻身邊放下來,然后垂手躬身對她行了一禮。沈嫻沒去管抬棺的仆人們,她緩緩抬手放在了已經(jīng)釘死的棺材蓋上,語氣輕柔地問道:“兩個兒子的命,換了兩車金銀,你是不是覺得,這買賣還挺值當(dāng)?shù)???/br> 甘寧的神情在棺材被抬出來的時候就變得很古怪,沈嫻這話一出口,他更是臉色黑成了鍋底;張繡雖然沒有甘寧那么夸張,但他直覺得尷尬,不知該如何做,便只能低下頭一句話也不說。只有賈詡從頭到尾八風(fēng)不動,臉上保持著恰到好處的遺憾和悲傷,不至于表演太過顯得很假,也不至于讓人覺得不尊重。 “怎么會。”賈詡垂眸道:“這些賞賜是……陛下用來褒獎忠勇之士的。” “陛下?沒關(guān)系,你不用緊張。”沈嫻冷笑一聲,她把放在棺材上的手抽了回來,從袖中摸出一方白帕把掌心仔仔細(xì)細(xì)地擦了一遍,開始繞著賈詡踱步:“死人和活人孰輕孰重,我還是分得清楚的。” 賈詡不置可否。 沈嫻又輕聲說了一句:“……不管你怎么看,說不定我還得謝謝你呢?!?/br> 這次賈詡終于瞄了沈嫻一眼,見沈嫻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他勾了勾唇角,笑得有點發(fā)苦:“我就說這宣旨的活兒沒那么簡單,楊大人怎么可能忽然大發(fā)慈悲賣我一個人情?!?/br> 接了旨也領(lǐng)了賞,長安城又不讓進去看看,沈嫻只得帶著倆棺材打道回府。她翻身上了馬,對賈詡回眸一笑:“文和,我在益州等你?!?/br> “您不會等太久的?!辟Z詡對沈嫻做了一揖,目送她慢慢遠(yuǎn)去了。 接旨接回來倆棺材,雖說是沈嫻親哥的棺材,可終究不太吉利,所以回去的路上沒人敢開口說話,就連一向話嘮的甘寧都閉上了嘴巴。沈嫻沉思了好久,回過神后忽然覺得周圍有些安靜,她奇怪地看了甘寧一眼:“你怎么了?” “我沒事?!备蕦師┰甑?fù)蠐献约旱念^發(fā):“倒是你……” “我也沒事啊?!鄙驄鼓涿睿骸澳愀陕镆桓北淮蛄四樀目迒蕵幼??” “還不是因為你!”甘寧撇撇嘴:“那個……節(jié)哀順變啊,別太傷心?!?/br> “哦……”沈嫻看看甘寧一副想安慰她又說不出口的樣子,再看看其他人,她終于后知后覺地感受到了氣氛的凝滯:“你覺得……我傷心了?” 甘寧不說話。 “有空傷心,倒不如想想該怎么辦?!鄙驄箛@口氣:“把棺材送過來還附帶了兩車金銀這種事情應(yīng)該不是陛下的意思,小氣吧啦的勁兒倒像是呂奉先干的,但他這招打臉打得確實狠啊,要是我爹知道了,真怕他氣出個好歹來。” 甘寧心說可拉倒吧!嘴上說著怕,卻一點怕的意思都沒有,反而還有幸災(zāi)樂禍的感覺呢。 “我至今都沒敢讓公祺先生告訴父親我這倆哥哥已經(jīng)去世的消息?!鄙驄褂终f道:“就是不知道其他人說了沒有?!?/br> 或許是想到了生死未卜的叔叔,沉默了整整一路的張繡忽然問道:“你哥哥去世了,為什么你不難過?” 沈嫻心想當(dāng)然不會難過,畢竟她連這倆“親哥”的面都沒見過,實在提不起什么難受的情緒。但這話她是不能說出口的,說出來被別人認(rèn)為兄弟倪墻就不好看了,該裝還得裝。于是沈嫻詫異地瞥了張繡一眼,開始忽悠人:“你怎么知道我不難過呢?” “什么是難過?只有痛哭流涕才能表達(dá)自己的傷心嗎?”沈嫻抬頭望向遠(yuǎn)方,她放空自己的眼神:“說不定我已經(jīng)傷心得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呢。” 甘寧:“……”雞皮疙瘩起來了。 但令甘寧震驚的是,沈嫻這番鬼話張繡竟然信了,信了!他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說得對,抱歉,是我膚淺了?!?/br> 沈嫻虛弱地笑了笑:“沒什么?!?/br> 甘寧憐憫地看著張繡的背影:嘖,傻子。 沈嫻帶回來倆個棺材的事情在斜峪關(guān)大營中引起了小范圍的轟動,在得知棺材里面裝著的是沈嫻的兩個哥哥后,大部分的益州軍們擔(dān)心自家老大千萬別因為悲傷過度而氣出個好歹來;少部分聰明的人看看棺材再看看那兩車刺眼的金銀珠寶,便明白這是呂布在諷刺益州損兵折將空忙一場,看你們這么可憐,就給兩箱金銀珠寶安慰一下吧。 沈嫻確實對死去的兩個哥哥沒什么感情,但這并不代表她沒有因為棺材的事情生氣——畢竟呂布這舉動扇得可是全益州的臉面,她也是益州之一。但沈嫻還是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接下了賞賜,帶著回來了。人不能跟錢過不去啊,白給的為什么不要?場子從其他地方找回來就是了。 晚上的時候沈嫻把大家聚在一起開了個會,商討以后的路線問題。 沈嫻宣布道:“我不準(zhǔn)備打武關(guān)了?!?/br> 其他人對沈嫻公然抗旨的行為并不驚訝,因為她看起來就是一副話還沒說完的樣子。 見手下人都很淡定,沈嫻?jié)M意地點點頭繼續(xù)說道:“呂奉先奉詔誅殺董賊的消息應(yīng)該已經(jīng)傳開了,段忠明和郭亞多不會往厲兵秣馬的長安打,西涼他們也回不去,那就只剩下了兩個選擇。” “要么趁著朝廷尚未出兵往函谷關(guān)跑,去并州占領(lǐng)丁建陽的舊地,要么南下去荊豫二州?!辈嚏粗谧腊干箱侁愰_來的大地圖,輕聲說道。 “我猜他們會去這,但不是打劉景升?!鄙驄裹c了點樊城的位置:“文臺將軍正在這里與劉景升交戰(zhàn),而董賊的舊部素來忌憚他,他們大約會給劉景升送上和書請求聯(lián)盟,然后前后夾擊攻打?qū)O文臺?!?/br> “如果郭亞多的真這么做了,我們就以奉詔討賊的名義順漢水而下,在樊城外截住他們,我倒想看看,究竟誰是螳螂,誰是黃雀?!?/br> 甘寧盯著地圖看了一會兒,想起了沈嫻曾經(jīng)對他說過的有關(guān)一統(tǒng)天下的規(guī)劃,如果他沒記錯,沈嫻原本想先占領(lǐng)荊揚二州的? “你要打荊州?這個時候?”甘寧忽然開口。 “不是啊。”沈嫻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只是奉詔討賊,誰知道會追到哪里去。” 甘寧頓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果然,下一秒沈嫻便笑意盈盈地說道:“但是為了以防萬一,還請興霸你回一趟江州,從夔門出兵sao擾南郡為我們策應(yīng)。你不用打下多少地盤,只需要守住白帝城沒事往外轉(zhuǎn)兩圈惡心劉景升就行了?!?/br> 甘寧還想掙扎一下:“公祺先生不是說你的水軍都被調(diào)去葭萌關(guān)了嗎?” “不是還剩一千人么?再加上原本夔門駐守的五千人,怎么也夠你浪了?!鄙驄孤唤?jīng)心地說道:“你撐幾天,等我們拿下樊城,你就能撤回白帝城了?!?/br> “哦對了,讓你回去其實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沈嫻的神色忽然變得認(rèn)真起來:“你想個辦法把清玄夫人和公祺先生的弟弟從綿竹帶出來。” 張魯猛地抬頭看向沈嫻和甘寧。 面對張魯充滿希冀的目光,甘寧表示壓力山大,他對沈嫻抱怨:“你以為我是萬能的嗎?” 沈嫻怕拍甘寧的肩膀:“偷個人而已,我相信你?!?/br> “咳?!避髫人砸宦?,面無表情地對沈嫻說道:“主公,偷人不是這么用的?!?/br> 話一出口就發(fā)現(xiàn)自己口誤了的沈嫻恨不得把荀攸的嘴捂上讓他少說兩句,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沈嫻趕緊轉(zhuǎn)移話題:“那就這么說定了?軍師有什么要補充的沒?” 荀·軍師·攸果然沒有讓人失望,一句話就把沈嫻堵得啞口無言:“主公,你說的這一切都是建立在郭亞多他們向南逃的基礎(chǔ)上。確實這種可能性很大,但還有兩種可能卻被你忽略了?!?/br> 荀攸攤開手掌:“萬一他們向朝廷投降了呢?萬一他們負(fù)隅頑抗呢?” 沈嫻一臉郁悶地蹲在角落里面畫圈圈,荀攸看著她哀怨的背影,無奈地問甘寧:“她到底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地想打荊州?” 于是甘寧就把沈嫻之前對他說的設(shè)想告訴了荀攸和蔡琰。這倆人聽后挺驚訝的,細(xì)細(xì)想來其實沈嫻的想法還是有可行之處的,但因為劉焉橫插一杠子的行為她已經(jīng)錯過了最好的進攻時機。 “軍師,你怎么看?”甘寧聳聳肩膀:“反正我勸不動她?!?/br> 荀攸沉吟片刻道:“我的建議是什么也不做,先修生養(yǎng)息。即便一切都按照主公的想法發(fā)展,至多打完樊城一仗,益州就會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打下去百姓就沒法生活了。若要為長久的發(fā)展考慮,至少未來一年內(nèi)不宜妄動兵事?!?/br> 甘寧撓撓頭:“那這一年就什么都不做嗎?” “當(dāng)然不是?!辈嚏χ舆^了荀攸的話:“雖然不能打仗,但可以動手腳的地方很多呀。比如西涼那邊,馬壽成與韓文約的關(guān)系并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那樣好,兩個人都主事,總有產(chǎn)生矛盾的時候,加以挑撥利用,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拿下西涼也有好處,你見過董仲穎的騎兵有多厲害了吧?”荀攸淡淡道:“平原上在面對步兵時,騎兵有絕對的優(yōu)勢。但益州不產(chǎn)馬,很難組建騎兵隊,如果拿下西涼這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br> “而且西涼地勢平坦,適合大面積屯田,還可以解決將來攻打司隸等地區(qū)運輸糧草困難的問題,極大地節(jié)約了人力、物力和財力?!辈嚏呎f邊往沈嫻所在的墻角走過去,她拍了拍沈嫻柔軟的發(fā)頂:“有些事情急不得,得一步一步來,而且小嫻你真的忍心看自己治下的百姓們用命來支持你打仗?” 沈嫻當(dāng)然不忍心,天曉得她當(dāng)初光治理好綿竹縣就費了多大的功夫,有時候整夜整夜睡不著覺,都是在想如何發(fā)展農(nóng)業(yè)和商業(yè)。 蔡琰和荀攸一唱一和,總算暫時打消了沈嫻出兵荊州的念頭,但沈嫻還是堅持要把甘寧送回綿竹。對此荀攸也是支持的,他對甘寧解釋道:“自從從洛陽來到漢中,這么長的時間我們竟然一次都沒有收到過劉州牧傳來的消息。我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但駐守在葭萌關(guān)的那一萬兵馬一直沒有動靜,所以也不知道州牧大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盤。之前我就想派個人回去探探,但擅自逃離戰(zhàn)場是大罪,我怕將來被有心人扣在主公身上算計她,正好這次陛下把二位公子的棺木送來了,興霸你就借口送靈回趟綿竹看看情況,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及時通知我們?!?/br> “記得要把清玄夫人和公祺先生的弟弟帶出來,一定要帶出來,”沈嫻認(rèn)真地對甘寧叮囑道:“我有種不太好的預(yù)感。漢中的兵馬都被拉上了戰(zhàn)場,父親擺明了在削弱公祺先生的勢力,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我就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