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好問題?!辈嚏⑽⒁恍Γ骸笆前?,呂奉先……能去哪里呢?” 不只是張繡,就連呂布自己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長安城的戰(zhàn)亂起得太快,快的就像是那天貂蟬送來了衣帶詔,而呂布當即夤夜帶人返回長安奪權(quán)時的速度。只不過風水輪流轉(zhuǎn),地位優(yōu)勢顛倒了一番,呂布由奪權(quán)者變成了被奪權(quán)的小可憐。 當時呂布正與貂蟬在院中賞花。 貂蟬懷孕兩個月,正是危險的時候,呂布把她寶貝得不行,走哪兒都帶著,生怕磕著碰著,為了保護她甚至連一些工作也不處理了,除非潑天的大事,其他全都交給張遼和高順去辦,自己就像個跟寵一樣追在貂蟬后面。 呂玲綺當面鄙視她爹沒出息,背后跟寵做的比他爹還要敬業(yè),父女倆一前一后地圍著貂蟬轉(zhuǎn)悠,如出一轍的表情倒是讓貂蟬哭笑不得。 其實沒人看著貂蟬也不會有什么事的,這姑娘自小被楊彪當成暗衛(wèi)訓練,身手矯捷功夫高強,還曾經(jīng)帶著呂玲綺這個拖油瓶悄無聲息地潛入過防守嚴密的斜峪大營。然而盡管貂蟬有如此豐功偉績,但在呂布眼中,她就是個有些柔弱的姑娘,需要人好好來呵護。 呂布這人有意思,他合適當一個義薄云天的大哥或是對妻子寵到骨子里的丈夫,卻絕對不適合當個忠心耿耿的下屬;他適合當個什么都不想、就知道沖鋒陷陣的武將,卻絕對不適合當個掌權(quán)的上位者。對待自家人和其他人,呂布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面孔,精分得十分嚴重。 所以呂布給人打工和自己掌權(quán)的時候,沒人能壓得住他,就出事了。 打仗這方面,呂布和孫策一樣都有一種迷之自信,差不多就是別人都是渣渣,老子一槍讓你們有來無回等等。 所以當呂布發(fā)覺外面亂起來的時候,他并沒有當回事,他的想法是:有五萬大軍和一干兇猛的并州鐵騎,再加上高順和張遼鎮(zhèn)場子,別說朝廷那些軟綿綿見了尸體都打哆嗦的慫蛋們,就算是郭汜那小子也翻不出什么花樣來。 武將們的通病就是看不起讀書人,然而他們并不知道得罪了讀書人的下場是相當嚴重的,比如秦始皇,這位祖龍就被儒生們罵了好多年。 哪怕是遇上千軍萬馬的敵人,呂布都敢揮著方天畫戟殺出一條血路;然而碰到陰謀詭計的時候,他就如同孫大圣見了緊箍咒,瞬間頭疼歇菜了。 貂蟬倒是比呂布多了些謀略,可俗話說一孕傻三年,再加上貂蟬這胎害喜害得嚴重,整天折騰的要死要活,實在是沒有多余的空閑來彌補呂布缺失的智商;張遼和高順的智商也沒法給呂布填洞,于是在楊彪和賈詡一老一小兩只狐貍的隔空練手算計之下,呂布栽得很徹底。 大概唯一讓呂布能有點安慰的是,他一直視為對手的郭汜比他栽得還徹底,直接去了閻王爺那里報道。 如果只是丟了長安,呂布還不會那么生氣。畢竟現(xiàn)在是亂世,各方勢力此消彼長跟走馬燈似的,“今天你占這里,明天這里歸我”都是很平常的事情,除了沈嫻這種一看就是外掛開到底的,曹cao、袁術(shù)、袁紹、公孫瓚等等,哪個大佬沒被敵人們追得滿地亂竄過? 呂布生氣是因為貂蟬在逃出長安的過程中為了保護呂玲綺而小產(chǎn)了。 孩子沒了,要不是張遼和高順死命攔著,憤怒的呂布差點兒就掉頭殺回長安去。 看著臉色蒼白呼吸微弱的貂蟬,呂布覺得好像有人握了把帶倒刺的刀子捅進他心窩里,光捅了還不算,還要來來回回地連插上十幾下,鉤劃得一片血rou模糊。 灰頭土臉的張遼策馬而來,他懷里抱著剛剛哄睡著的、哭的滿是淚痕的呂玲綺。張遼身后跟著高順,他低聲問道:“主公,我們往哪里走?!?/br> 段煨這次發(fā)了狠,把呂布趕出了長安城還不算,一直追著他出了司隸的地區(qū),連洛陽那破地方都不讓他歇腳。 接下來三條路,要么去冀州投奔袁紹,要么去揚州投奔袁術(shù),或者去益州投奔沈嫻。 呂布想了想,皺眉道:“幽州戰(zhàn)事如何?” 幸虧這幫人只是呂布不干活,張遼和高順還是兢兢業(yè)業(yè)的好下屬,不至于對天下大事兩眼抓瞎。高順平靜地說道:“公孫伯圭退守易京,袁本初大軍壓境,撐不了多久了?!?/br> “去冀州?!眳尾寂陌宓?。 “主公?!备唔槻灰子X察地皺了皺眉頭,他試圖勸道:“依屬下所見,還是揚州或益州好一些。袁公路……” 高順話未說完,張遼偷偷伸手揪了一把他的衣擺,而呂布則是瞬間便沉下了臉色。 呂布冷冷地問道:“你我誰是主公?” 高順嘆口氣,他翻身下馬鞠躬告罪:“屬下逾越?!?/br> “去冀州!” 如果沈嫻知道呂布駁回了高順投奔益州或揚州的建議,她一定會十分感激呂布這個豬隊友的。 益州請不起這么一尊大佛,而揚州的局勢已經(jīng)夠亂的了,呂布要是再過來插一腳,沈嫻非得瘋了不可。 沈嫻親自拿著郭嘉寫好的拜帖潛入了馬日磾下榻的驛館中,趁著左右無人將其放在了桌案上顯眼的位置。送完帖子后沈嫻沒有立即就走,反正她閑的發(fā)毛了,干脆躥上了府門口那棵大樹,想等著看看馬日磾?shù)姆磻?yīng)。 馬太尉遛彎歸來發(fā)現(xiàn)莫名其妙多了封信,因為被袁術(shù)軟禁有所顧慮,他并沒有聲張,而是偷偷地拆開看了。 一目十行看到落款的廣漢侯印鑒時,馬太尉愣了愣,他老人家瞪著眼珠子對著太陽光反反復(fù)復(fù)地鑒別,確定那紅印不是偽造的而是真的后,差點兒沒嚇出了心臟病。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扯過紙筆,馬太尉哆哆嗦嗦狀如癲癇,開始艱難地給沈嫻回信,看得沈嫻在樹上抓耳撓腮,恨不得直接跳下去幫馬太尉把信寫了拉倒。 回去之后沈嫻把馬日磾?shù)姆磻?yīng)告訴了郭嘉,她覺得自己把一個老年人嚇唬成那樣十分過意不去。郭嘉聽了沈嫻的描述后卻微微皺起了眉頭。 沈嫻警覺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是你讓我這么送信的……不能怪我!” “主公,我還什么都沒說呢?!惫慰扌Σ坏茫麚u搖頭道:“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馬大人看見拜帖的反應(yīng)有些奇怪。” “當然奇怪啦。”沈嫻撇撇嘴,本來應(yīng)該待在益州種蘑菇的廣漢侯忽然秘密潛入了揚州,這當中怎么想怎么有貓膩?。?/br> “可是聽你的描述,他的反應(yīng)更像是害怕……或是擔心?”郭嘉猜測道:“我沒看見也不好下結(jié)論,倒不如你見到他后自己試探試探?” 沈嫻聞言,雙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 壽春的桂花節(jié)今年和中秋節(jié)重了,百姓們于是雙節(jié)并過,白天賞桂花,晚上賞明月,十分喜慶。 在這個大家歡聚一堂的日子里,小氣如袁術(shù)之流也不好意思再攔著不讓吳夫人等人出門,于是孫策并周瑜一家趕著輛馬車,熱熱鬧鬧地出城去了芍陂游玩。 芍陂是古代淮河流域的水利工程,始建于公元前六百多年的春秋時代,曾經(jīng)一度荒廢,后由東漢建初年間的水利專家王景進行了較大規(guī)模的修治后重新啟用,至今已經(jīng)可以灌溉萬頃良田,乃是九江郡百姓賴以生存的重要工事,同時也是出行游玩的好去處。 孫策抱著只有兩歲多的孫尚香騎馬,孫權(quán)縮在馬車里面羨慕嫉妒恨。 “仲謀,要不你也出去跟著伯符騎馬?”吳夫人看出了孫權(quán)的不開心,她揉了揉兒子的腦袋。 “不用了娘,我在車里照顧您?!睂O權(quán)笑了笑,扯過披風把吳夫人裹得嚴嚴實實。 “這天氣還熱著呢,你是想悶死我嗎?”吳夫人哭笑不得,她把孫權(quán)往外推:“走走走,去找你哥淘氣去,別在我面前晃悠!” 一陣風吹過,可憐的孫權(quán)被他親娘趕下了馬車。 周瑜騎著馬倒回來,面帶微笑對孫權(quán)伸出了手:“上來吧。” 孫權(quán)淚流滿面:“公瑾哥,你是我親哥!” 孫尚香趴在孫策的肩頭笑嘻嘻地看著孫權(quán),她揮舞著胖胖的小手沖孫權(quán)做鬼臉吐泡泡。 孫權(quán)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他總覺得這個meimei長大以后……他的生活會更加艱難。 孫策瞅了瞅一直往下?lián)潋v的孫尚香,松開韁繩讓馬自己跑,騰出手來拍了拍孫尚香的小屁股:“小姑奶奶你老實站著別亂動!掉下去了!” “哥你真討厭!”孫尚香噘著嘴狠狠地踩了孫策一腳,然后她揮著雙手朝周瑜那邊撲過去:“二哥抱抱~” “不!這是我的!”孫權(quán)十分警惕地瞪向?qū)O尚香,他一把摟住周瑜的腰:“你去抱大哥!” 孫尚香堅定不移地朝著周瑜的方向挪:“不!我要二哥!” 周瑜哭笑不得地看著倆熊孩子爭來搶去,孫策則覺得自己身為老大的威嚴受到了挑戰(zhàn),因為大家都不想搭理他。 孫策擺出了一副兇神惡煞的面孔,他掐著孫尚香的小臉蛋強迫小姑娘看自己:“老實待著!公瑾不喜歡你!” 孫尚香眨巴眨眼眼睛,忽然嘴一扁,哇地開始哭。 孫策立馬頭大,他嘆口氣,抬手把孫尚香塞進了周瑜懷里,然后拎著孫權(quán)的衣領(lǐng)子把人拽到了自己的馬上:“好了!小姑奶奶,別哭了!” 于是孫尚香就不哭了,她抱著周瑜的脖子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耀武揚威地看著孫權(quán)。 孫權(quán)十分郁悶地轉(zhuǎn)過頭去,并不想搭理自己的meimei。 吳夫人和周夫人知道周瑜和孫策還有事情要辦,下了馬車后便想將孫權(quán)和孫尚香帶走。然而兩個熊孩子一個摟周瑜的腰一個抱周瑜的腿死活不撒手,孫策也不上去幫忙,而是幸災(zāi)樂禍地站在一邊看著起哄,最后沒辦法,只得全都帶上了。 吵吵鬧鬧轉(zhuǎn)了幾圈后,前方迎面走來了一位器宇軒昂的老人,老人身邊只有一個風姿俊秀的年輕人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他,其余隨從則遠遠地墜在后面跟著。 一看到那個年輕人周瑜和孫策就頭疼,因為那是女扮男裝的沈嫻。 第62章 【059】脫出 沈嫻和馬日磾?shù)臅嬗行┢娈悾巳褐猩驄惯€未開口,馬日磾便一眼望了過來,老爺子微微一怔,目光鎖定沈嫻不動了。 沈嫻見馬日磾已經(jīng)認出了她,便不再故弄玄虛,她風度翩翩地搖了搖扇子,恭恭敬敬對馬日磾拱手作揖道:“大人。” 馬日磾習慣性地順著自己長長的胡須,將沈嫻從頭打量到尾,看得沈嫻差點炸毛,他老人家才慢騰騰地問道:“劉使君,揚州好玩嗎?” 不愧是位列三公的太尉,馬老爺子果然氣場十足,沈嫻來之前當著郭嘉的面說得信誓旦旦的,然而真的看見這位后又開始無端心慌,她一時摸不清楚馬日磾?shù)亩螖?shù),只得順著他的話往下續(xù)幾句,同時沒話找話以防冷場:“好玩好玩,風景不錯……大人您看起來好像見過晚輩的樣子?” 馬日磾輕哼一聲:“你長得很像你……父親?!?/br> 沈嫻頓時郁卒了,心道馬大人您就算隨口一說也別這么敷衍啊,這是夸我長得帥呢?還是說我爹長得漂亮?怎么看我跟劉焉都不是很像吧! 當然沈嫻這話是不會說出來的,她只得尷尬地笑笑:“啊,是嘛,哈哈哈?!?/br> 馬日磾沒接腔,他默默地瞥了沈嫻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沈嫻的錯覺,她好像看見了老頭子的大眼白。 果然還是冷場了,沈嫻站在馬日磾身邊尷尬地搓手,完全不知道該怎么接下去。這時馬太尉又哼了一聲,他慢悠悠說道:“現(xiàn)在的小姑娘啊,總喜歡穿個男裝上街騙騙人,你說你們能騙得到誰?誰這么傻,嗯?” 沈嫻條件反射地回答:“孫伯符啊。” 答完之后沈嫻忽然覺得不好,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然而已經(jīng)遲了。 馬日磾愣了愣,看向沈嫻的目光就變得意味深長起來,沈嫻陪著笑臉低聲說道:“大人您別介意,晚輩說錯話了,恕罪,恕罪。” 沈嫻面上不顯露,心中卻在咆哮。她有兩個問題亟待解答。 第一,老爺子怎么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裝的,難道自己的變裝真的那么糟糕誰都能看出來? 第二,老爺子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不會也清楚此時壽春坊間廣為流傳的“小娘子、益州來使與孫伯符的三角戀”八卦吧? 沈嫻最怕第二條,如果馬日磾只是覺得沈嫻無禮那還好說,可老爺子要是真的誤會了她和郭嘉、孫策的關(guān)系,那就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一世英名被毀得透透的。 莫、莫慌,先驗證第一條。沈嫻定了定神,她嘩地撐開折扇,對著迎面走來的一個臂挎花籃款款而行的姑娘拋了個媚眼。 姑娘臉一紅,垂下頭快步向前走,在與沈嫻擦肩而過時,她忽然從花籃中摘出一朵怒放的秋菊拋到了沈嫻身上。 沈嫻手忙腳亂地接住菊花,只覺得哭笑不得,她茫然地盯著姑娘遠去的纖細背影,實在是吃不準這丟一朵菊花是什么意思。 姑娘踩著小碎步跑了幾步后,還小心翼翼地回過頭看了看沈嫻,見沈嫻正手持花朵一臉“深情”地凝望著自己,頓時羞得面頰緋紅,跺了跺腳閃入樹林當中。 沈嫻:“……” 馬日磾:“……哼?!?/br> 不管是菊花還是狗尾巴草,既然姑娘扔花了,就說明人家對沈嫻的男裝打扮一見鐘情,這完全能證明沈嫻不僅沒有露餡,還裝的十分成功。 所以第一個問題解決了……雖然并沒有什么用。 再驗證重要的第二條,這有些難度,該怎么向老爺子解釋“子婳”這個身份是沈嫻為了方便行事才裝出來欺騙袁術(shù)的,只是一不小心編的有些夸張了? 就在沈嫻發(fā)愁的時候,迎面走來的那倆人好像很眼熟哦? 周瑜率先做出反應(yīng),他把孫尚香放在地上,對著馬日磾作了一揖,然后便站在孫策身邊不言不語了。 孫策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瞪沈嫻,他對馬日磾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大人,您也來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