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有多大的能力,就背多大的責(zé)任,”沈嫻淡淡道:“否則就是逞強?!?/br> “我送他們走?”趙云問沈嫻。 沈嫻搖搖頭:“現(xiàn)在封城,想走了走不了了,去太守府吧,讓管家找兩間離得遠的屋子給他們住,別四處亂跑老老實實待著就行了,萬一不舒服了盡快來找我?!?/br> 孫權(quán)這下老實了,他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跟在趙云身后慢慢往前挪。 陸績忽然說道:“jiejie,我想看看我爹?!?/br> 沈嫻的背影微微一僵,就在她還沒想好該用什么借口搪塞陸績的時候,陸績又說道:“jiejie,我知道爹可能撐不下去了,所以才想回來看看他的,你能帶我去么?” 沈嫻慢慢回過頭,陸績那小鹿一般純潔無暇的眼神看得她心中微微發(fā)疼。片刻后沈嫻說道:“可以。” “謝謝jiejie,我看完就走,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标懣児郧傻卣f道:“伯言他……” 沈嫻努力對陸績露出一個微笑:“他沒事,已經(jīng)吃過藥有起色了,不出意外再養(yǎng)幾天就能好得差不多了?!?/br> “那就好?!标懣儾辉俣嗾f什么。 在太守府門口,一行人碰上了郭嘉和劉繇。沈嫻因為剛從城南的重災(zāi)區(qū)回來,不敢靠近其他人,她吩咐趙云在做好消毒之后就可以帶陸績?nèi)タ搓懣?,然后便匆匆回屋洗澡去了?/br> 還沒洗完,門口有人敲門:“主公,有來信,是從益州和揚州寄來的。” 沈嫻扯過清洗干凈又用艾草葉子細細熏過的衣袍簡單把自己裹上,走過去拉開了大門:“誰寄來的?” 郭嘉把信遞給沈嫻:“昭姬和公瑾?!?/br> 蔡琰的信中說廬江爆發(fā)瘟疫的消息天下都已經(jīng)傳遍了,曹孟德的兵馬停在了豫州邊境,華佗已經(jīng)動身前來這里,最快十天之后就能趕到,請沈嫻萬事當(dāng)心莫要逞強。 周瑜的信有兩份,是按時間先后寄來的,第一封信中則說他們帶著丹陽的兵馬在壽春城外三十里的地方駐扎下來,已將袁耀還活著和楊弘是臥底這兩條消息傳給了袁術(shù),在親眼見過兒子一面后,袁術(shù)終于認清楚了楊弘的真面目,氣得差點兒沒背過氣兒去。 為了不打草驚蛇,從而一舉除掉楊弘埋在壽春的所有勢力,袁術(shù)與孫策聯(lián)合演了一出戲哄騙楊弘。他們先是安排袁耀在楊弘手下刺客的刺殺中“死去”,隨后孫策日日派人去找袁術(shù)談聯(lián)合的事情,就在雙方談得差不多了、楊弘已經(jīng)開始著急的時候,他終于收到了“袁耀已死”的消息。 于是楊弘迫不及待地將此事告知了袁術(shù),袁術(shù)震怒,跟孫策談好的聯(lián)合立馬黃了,二人天天寫信罵架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實則是在暗中將楊弘那些冒頭去給曹cao送信的手下們一個一個地拔除掉。 緊跟著第一封信送來的第二封信中只寫了短短的幾句話,大意是他們已得知廬江爆發(fā)瘟疫的事情,袁術(shù)將靠近廬江邊境的九江百姓們大批往吳郡和丹陽遷去,邊境線上十室九空,百里不見人煙。而孫策天天吵著要來廬江把沈嫻接出來,被周瑜阻止了。 袁術(shù)這么做大概是要放棄廬江了,原本他就啃不下這塊硬骨頭,現(xiàn)在硬骨頭不僅硬,還有毒,袁術(shù)就不想要了,況且他忙著對付即將到來的曹cao,哪里顧得上廬江百姓的死活。 至于孫策,周瑜攔著不讓他過來才是正確的選擇,沈嫻現(xiàn)在千方百計想把人往外送呢,怎么可能會讓孫策過來瞎摻和。 “你怎么看?”沈嫻問道。 “曹孟德停在豫州,廬江暫時是安全的,反正沒人會過來?!惫涡α诵Γ骸爸劣谒裁磿r候會跟袁公路打起來,大約得看楊長史那邊的情況了?!?/br> 沈嫻沉吟片刻后慢慢道:“讓大哥撤回來怎么樣?” 郭嘉說道:“就是不知道以伯符那性子……” 他會不會在這種時候愿意出兵占地盤。 沈嫻知道自己不該有這種心情,看著滿大街百姓們那么痛苦她明明也很難過的,但在內(nèi)心深處沈嫻真的有些慶幸這場瘟疫來的時間太及時了,讓她不費一兵一卒地拿下了廬江不說,還成為了擋在豫章和會稽面前的一面人人避之不及的盾牌。有廬江在前面攔著,這個時候哪怕豫章會稽二郡攪翻了天也無人敢管。 我特么真不是個東西。沈嫻默默地想。 郭嘉似是沒有發(fā)現(xiàn)沈嫻的異常,他想了想說道:“會稽交給公瑾他們,豫章就交給我好了。” 沈嫻眉頭一跳:“你一個人?你要怎么做?” 郭嘉十分淡然,他笑道:“主公,有的時候并非是出兵才能拿下一塊地盤,所謂‘上將伐謀,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講究的是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就像廬江一樣?!?/br> 沈嫻微微皺眉,一閃而過的直覺告訴她郭嘉的話中有些東西不對勁兒,但她并沒有聽出來。 “你……”郭嘉能主動離開廬江這危險之地是最好不過的了,但是沈嫻不太放心他一個人:“我派子龍跟你去吧,路上有個照應(yīng)?!?/br> “不必了。”郭嘉拒絕,他忽然笑了起來:“子龍還是跟著你吧,如果主公非要讓我?guī)鲜裁慈?,那就把陸小公子交給我怎么樣?” “你帶著他一個小孩子做什么?”沈嫻十分疑惑。 郭嘉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主公你口中的這位小孩子現(xiàn)在可是陸氏一族正兒八經(jīng)的族長,挑大梁的人物。我要收服人心,陸族長要立威,我們各取所需……你別小看他?!?/br> 想起陸績有時早慧得完全不像一個小孩子,沈嫻嘆了口氣:“我沒有……好吧,如果他也同意,我沒什么意見。但你要照顧好他,我答應(yīng)了陸大人的?!?/br> “主公放心?!惫握UQ劬Γ骸拔乙彩怯姓疹櫺『⒆拥慕?jīng)驗的,我家里還一個呢?!?/br> 郭嘉不提就算了,郭嘉一提起來,沈嫻頓時想起了郭奕被他爹折騰的可憐兮兮的樣子,進而對陸績的未來產(chǎn)生了深深的憂慮感。 第69章 【066】坑蒙拐騙 陸績在跟醒來還很虛弱的陸遜嘰嘰咕咕聊了小半天后,答應(yīng)了郭嘉要帶他去豫章郡的提議,不過他對沈嫻提出了一個要求,那就是要照顧好臥床的陸遜和依舊重病昏迷的陸康。 “伯言經(jīng)常挑食不好好吃飯,還總愛四處亂跑,jiejie你一定要好好督促他?!标懣兾罩驄沟氖忠荒樥J真地說道。 沈嫻的余光瞥見陸遜躺在床上咬牙切齒地擺鬼臉,她憋著笑說道:“好的,我答應(yīng)你,一定看著他吃飯喝藥?!?/br> 于是陸績松了口氣,小大人一般說道:“這樣我就能放心啦?!?/br> 陸遜終于忍不了了,沒桌子他就把被子給掀了:“陸公紀(jì)我不用你個小孩子cao心謝謝!” 陸績抬頭看了陸遜一眼:“至少我這個小孩子沒有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br> “我跟你拼了!” 陸遜卷袖子就要翻身下床,被郭嘉伸出一指手指淡定地按著胸口壓了回去:“生病了就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別逞強?!?/br> “來,乖。”郭嘉渾身散發(fā)著圣母的光輝,他面帶笑意地把藥碗端到陸遜面前:“快趁熱喝了,不許浪費。” 那一瞬間郭嘉似乎明白了為什么沈嫻總是想逼他喝藥……因為感覺真的很爽啊哈哈哈。 陸遜被郭嘉嚇得汗毛倒豎,他不想喝但又不敢不接,只能咬著牙把一碗黑乎乎苦兮兮的湯藥全都喝完了。 郭嘉走的那天廬江難得天放晴了,天空中浮著朵朵棉花般的白云,從云縫中漏下的陽光似乎驅(qū)散了這些天瘟疫造成的陰影。沈嫻吩咐大家把衣服和被子等都拿到院子里面攤開曬一曬殺殺菌,她站在大門口看著忙忙碌碌的下人們,忽然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瘟疫的擴散變慢了,雖然每天依舊有感染的人,但相比于之前剛剛爆發(fā)時每天都在大量地四人,情況已經(jīng)樂觀太多了,而且在大夫們的不懈努力之下,好多染病的人都能夠起身進行簡單的運動。 郭嘉順了順黃驃馬的鬃毛,把陸績拎上馬,對沈嫻微微一笑道:“主公,我走了啊?!?/br> 郭嘉身后站著被沈嫻帶出來的除趙云外益州使團的全部人。因為沈嫻已經(jīng)接手了廬江郡的兵權(quán),為了安全起見,益州使團這些親信她就讓郭嘉帶去豫章了。 原本沈嫻還想把自己的踏炎烏騅讓給郭嘉騎的,踏炎烏騅乃是千里名駒,論素質(zhì)不必呂布的赤兔差,它跑得快又兇悍,遇見敵人了也不慌,還能尥蹶子給予對方沉重的打擊,怎么看都是居家旅行殺人越貨的必備良品。然而踏炎烏騅脾氣不好,它并不喜歡郭嘉,任憑沈嫻好說歹說就是不同意,還拿屁股對著沈嫻,連平時最喜歡的草都不吃了,擺明了是要絕食抗議。最后沈嫻無奈,只得在廬江給郭嘉找了匹老實巴交的黃驃馬來騎,雖然跑得沒有踏炎烏騅快,但勝在聽話懂事。 “走吧?!鄙驄箍粗?,神情有點復(fù)雜。 雖然倆人之前談好了先派郭嘉去豫章郡,哪怕不能策反也可以打探一些消息,不至于日后兵臨城下還兩眼抓瞎,但沈嫻還是不放心。 倒不是怕郭嘉就此跑路,畢竟郭奕還在益州呢??赡茉谏驄沟乃季S方式里,沒啥武力值、健康值也堪憂的郭嘉沒了人照看就要亂作死,萬一等來日再見,好不容易戒掉的酒癮又回來了,養(yǎng)出來的膘又不見了…… 一想到這種事情完全有可能會發(fā)生,沈嫻就想去死一死。 “要不然還是算了吧!”沈嫻忽然說道,她對著陸績伸出手:“郭奉孝你自己去吧,把公紀(jì)給我留下來。” 郭嘉哭笑不得:“主公,不帶你這么反悔的?!?/br> 而且不應(yīng)該是都別走了嗎?憑什么把那個小鬼留下來??!郭嘉默默地腹誹。 陸績騎在馬上看著沈嫻充滿殷切希望的目光,糾結(jié)得小臉都皺起來了。 “jiejie,你放心吧,我會看好哥哥不讓他胡鬧的?!彼伎剂艘粫海懣冞€是下定了決心,他對沈嫻說道:“我還是想跟哥哥一起去,爹把家族托付給我,我就要做好?!?/br> 可你只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子啊,jiejie我七八歲的時候還貓在院子里面玩泥巴呢! 看著陸績堅定的目光,沈嫻終究沒有把這話說出口,她長長嘆了一聲,踮起腳尖努力摸了摸陸績的發(fā)頂:“我也沒別的話可說了……注意安全吧?!?/br> “別的什么都可以不要,”沈嫻看著郭嘉:“你倆老老實實回來就行了?!?/br> 郭嘉笑了起來:“我知道。” 沈嫻很想效仿古人來個“折柳相贈”,然而她四處看了看,發(fā)現(xiàn)正值深秋時節(jié),柳樹上的葉子都掉沒了,只剩下光禿禿難看的枝條。想了想,沈嫻還是踮起腳折下了一根柳枝遞給郭嘉。 “主公,你這是舍不得我?”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要敢背著我喝酒我就拿這個抽你。” 郭嘉笑了笑,用修長靈巧的十指順過枝條,然后他折下了更多的柳枝,三下五除二編出了一個光禿禿的環(huán)。 最后在沈嫻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郭嘉摘了點尚未凋謝的桂花和菊花當(dāng)點綴,將光禿禿的圓環(huán)簪成了個黃澄澄渾身上下散發(fā)著土豪氣息的花環(huán)。 把花環(huán)戴在了沈嫻的頭上,郭嘉后退兩步,很滿意地說道:“主公,送你了。” “你可以試試?!惫屋p聲說道。 郭嘉翻身上馬后沈嫻才反應(yīng)過來那句“可以試試”指的是什么,她呆了一呆,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輸了。這絕壁不能忍!郭奉孝你別走我們再戰(zhàn)三百回合啊啊??! 算了……等你回來再說吧。沈嫻看著郭嘉遠去的背影,輕輕笑了笑。 馬隊啟程了,走了兩步后陸績忽然回過頭,沈嫻接收到了他的目光,但她明白陸績并不是在看自己。 陸績張了張嘴,露出一個很輕的笑容,然后他低下頭轉(zhuǎn)過身去不再回看。 直到車隊在路的盡頭只剩下了一道虛虛的影子,沈嫻這才轉(zhuǎn)過身神情復(fù)雜地看向太守府門口,劉繇扶著虛弱的陸康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不到兩個月,染病的陸康就從初見時那個器宇軒昂步履生風(fēng),一雙名目炯炯有神的老者變成了今天這副誰看誰心疼、瘦成一把骨頭的樣子。 “大人……”沈嫻注意到陸康的眼神清亮了不少,可她并沒有覺得欣喜,而是心中微微一沉。 “要不我把公紀(jì)叫回來?”沈嫻皺眉問劉繇。 劉繇尚未說話,陸康忽然不顧禮數(shù)一把攥住了沈嫻的手腕,他的指骨收緊發(fā)出了咯咯的聲響,完全不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所能爆發(fā)出來的力量。 “不、不用!”陸康氣喘噓噓道,他蒼白的臉頰悄然爬上一縷嫣紅:“讓他……走。” “陸大人!”劉繇被陸康嚇了一跳,他趕緊說道:“您……” “劉使君,記得你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我的話……”陸康的雙眸死死盯著沈嫻,就像一頭瀕死的野獸依舊不想放棄口邊的獵物。沈嫻莫名覺得渾身發(fā)涼,她定了定神,反手握住了陸康骨瘦如柴的手。 “我記得。”沈嫻低聲道:“我答應(yīng)你?!?/br> “答應(yīng)……就好?!?/br> 說完這句話,陸康閉上眼睛軟在了劉繇懷中。 大夫把完脈后什么都沒做,他只是對沈嫻和劉繇搖了搖頭。 “大人,準(zhǔn)備后事吧?!?/br> 沈嫻覺得有些茫然,盡管這一天她知道遲早會來,可是在今天……是不是真的太諷刺了一些? “來人?!鄙驄雇崎_門:“去、去把奉孝他們喊回來,告訴公紀(jì)……” 告訴陸績什么?你父親要死了?你快回來見他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