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她理所當然道:“你都咳了好幾日了,自然要看看?!?/br> 他卻忽然縮回了手,站起身來,有些不自然地道:“算了吧。” 她不解地道:“為何?此處無人認識你我,也不給那些大臣留口舌,你讓大夫看看,咱們開了藥便走?!?/br> “治不好的。”他道,“這不是尋常的風寒,我自己清楚?!?/br> 他說這話的時候平淡得好像在說別人的事,她的心卻突然顫抖了一下。她的手按在他手臂上,關切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論如何,試試看吧?!?/br> “不勞您費心了!”他的話音似發(fā)狠,嘴唇抿緊,臉色微微發(fā)了白。她臉色微微變了,卻是拉他走了出去,到一條小巷里,才低聲道:“柳先生?!?/br> 這一聲喚,竟讓他整個人晃了一晃。 他低眉看去,她怔怔地凝注著他,好像也在猜測著他的心思。對她而言,他又何嘗不是個謎?她已經(jīng)不再直接刺探他的底細,也不再隨意揣度他的用心,她只是想給他看看病,難道也要被他排斥? 他恨她,她一直都感覺得到,她只是從來不敢去想,他恨她有多深。 今日帶他出來,她是想求和的,可是他高墻堅壁,根本不容許她往內(nèi)窺探一絲一毫。她有些喪氣,話語也是發(fā)軟的,沒有得到他的回答,她索性轉(zhuǎn)身便走。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頭,他看見她眼中含了委屈的水光,一時呆住。 她這是在演戲嗎?她要用這種感情的伎倆騙他到什么時候?一身男裝的她,卻在此時顯出楚楚可憐的風韻,這是在玩什么新鮮的局?他的腦中一片鬧哄哄,身體卻先于神智做出了誠實的反應——他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小心地吻上了她的眼睫。 (二) 唇底是漸漸浸潤過來的咸澀,然而并不過分,她是流了淚,但不多,只是一點零星閃爍的碎光。他想這樣一點點淚水,對她來說大概很容易做到。他感到她的眼睫在發(fā)顫,于是他將手臂漸漸收緊了,直到將她整個人圈在了懷抱里。 他的下頜輕輕點著她的頭發(fā),聲音不自禁變得柔和,“我知道殿下關心我的身體,這是許多年的老毛病了,其實沒有大礙的?!?/br> 她閉著眼睛,“你不懂。” “是是,我不懂?!彼麊∪皇?,放開了她,“可以回去了,嗯?” 她悶悶地點了點頭。 自己真是沒出息,只是得了他一個吻,就好像什么都可以原諒了。 兩個人慢慢地走回公主府。氣氛好像悄然地變了,長袖之下,十指緊扣,深冷的秋風中,卻沒有一句言語。她的心跳快得可怕,指尖上的一點顫動仿佛就能亂了整個的步伐,卻偏偏還有一個冷靜的身影在頭腦里沉默著,不知在何時就會跳出來反噬了自己。 邁入府門時,她踟躕了下,他退后半步讓她先走,她卻也在這時往后退。兩人同時反應過來,笑起來,又各各別過頭去,一同往前走。夜幕在他們身后降落下來,像一個巨大的罩子,將這一點卑微的時光小心翼翼地護住了。到得內(nèi)室,她吩咐著燕侶去燒水,自將發(fā)冠解下,又到書案前翻了翻今日的公牘,腰身便被他從后抱住了。 他腰上的玉佩輕輕叩擊她衣帶上的銅扣,胸膛貼在她的后脊,聲息蔓上她的頸項,guntang,她的耳垂在不自主地跳躍,而后被他輕輕地銜住了。 她的心大力地跳了一下,她猜想他一定聽見了,不然他不會低低地笑。善意的嘲笑,像是在笑她,又像是在笑他自己。 整個世界在他的嘲笑前分崩離析。所有的計算都亂了陣腳,她想回頭看他卻看不到。只有發(fā)紅的耳根上感受著他輕飄飄的呼吸,他的聲音好像是直接透進了她的耳膜:“殿下……其實什么都不懂吧?” “什么?”她微微一怔。 他嘴角微勾,似一個笑,瞳仁里卻流轉(zhuǎn)著危險的光,“您總以為自己很懂男人,其實根本什么都不懂。” 明明是句有些挑釁她的話,可是在他的懷抱里,在他的氣息間,她似乎也不那么在意了。她終于掙脫出來正面對著他,微微仰了頭,瞇起眼睛道:“那,你教我?” 他的眼睛驟然一暗,扣在她腰上的手又緊了幾分,她被他帶得往前了一些,以至于不再能看清他的表情—— “殿下?!笔绦l(wèi)在門外通報,“易將軍求見?!?/br> 腰上的力道消失了,她竟爾還有些恍惚,半晌才應了句:“知道了?!闭f著,她往后退了一步。 他仍舊是沒有表情的表情,眼神在暗處幽微發(fā)亮,“您要穿這一身去見易將軍?” 她還穿著白日里的男裝,只是披下一頭長發(fā),映得肌膚明麗如玉。她回眸朝他一笑,“先生提醒的是?!?/br> 她喊了一聲,燕侶便從后邊的浴房里出來。他的眼皮一跳。 燕侶目不斜視地伺候她脫下襕袍,又給她換上襦裙。雖然穿著里衣,他仍下意識地背過了身去。 而后她走到門邊,停了一下,伸手輕輕拉了下他腰間的玉佩。她始終低著頭,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只看見她唇角含笑,那笑容仿佛一道青澀卻誘人的邀請。 她走了許久了,他才轉(zhuǎn)過身來。 *** 燕侶冷冷地看著他。 他頓了頓,斂了衣襟走到她面前,她伸手去扯他的衣帶,被他一把拂開了,她冷聲指著那玉佩道:“她竟然將這個都給了你?而你竟不告訴我?” 他低頭,將那枚金鳳玉佩收起,走到書案邊磨開僵冷的墨。她的話音變得急促,“你們剛才在做什么?我都看見了,你——” “你不必管?!彼坪醪辉傧牒退f話了,“做好分內(nèi)的事。” 她突兀地冷笑了一下,“我從來只做分內(nèi)的事?!?/br> 他閉了眼,輕輕地道:“你不必如此激我?!?/br> “阿歡,”她咬著牙,說出的話卻似嘆息,“那個女人,她的手段太多了。你可一定不能讓自己陷進去……” 他沒再答話。 *** 易初此來,是為了表忠心的。 他是地道徐國人,但因曾經(jīng)同范瓚交好,而今在朝中地位是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