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很久，山路很陡天又黑，真的走了很久，像是走了一個晚上。

    沈婧只記得他背著她走到山腳下的時候，東方已經(jīng)開始泛白了。

    山腳下的一顆梧桐樹旁停著一輛銀色的舊面包車，他帶著她一起上了車。剛關(guān)上車門，開車的人像是飆車一般掉頭飛馳而去。

    那人回頭看了一眼，說：“這是什么情況??？咋還帶了個人回來？”

    男人抹了把臉，像是死里逃生一般，喘了好一會才回答，說：“路上遇到的，是被人賣到山里的。不能見死不救?！彼D(zhuǎn)過頭問沈婧：“你叫什么，是哪里人？”

    沈婧看著他，看了很久，突然哭了起來。

    男人一愣，僵著雙手不知道該怎么辦。最后見她哭得兇猛，摸了摸她的頭。誰知她竟然一把揪著他的衣服埋在他懷里哭。

    開車的人說：“小孩子受苦了，好好哄著，等回去交給派出所?！?/br>
    男人抱著沈婧盡量低聲細(xì)語的安撫著。

    開車的人又說：“你照片視頻弄了沒??？”

    男人把背在身上的小包甩到前坐，拍著沈婧的肩膀，對那人說：“都弄好了?！?/br>
    那人笑了兩聲，“大哥你辦事就是效率高，這幫匪人沒啥文化警惕性倒是挺高的，你咋被發(fā)現(xiàn)的那么快？今天你打我電話叫我來接你的時候我嚇一跳。”

    男人說：“打你電話的時候還沒被發(fā)現(xiàn)，不過總覺得快了，既然弄到手了也就不想拖了，早點(diǎn)完事早點(diǎn)解脫。再耗下去估計命都搭里頭了?！?/br>
    “這次回去我估摸著得拿好大一筆錢，想想就開心，誒，對了，上次是不是你媽打的電話，你家里...缺嗎？要是缺的話這次的錢你先全部拿著，我反正不急也沒地方要花錢?！?/br>
    沈婧的眼淚奔騰不止，哭的像是要斷氣。

    男人順了順?biāo)谋常霸僬f吧。”他怕沈婧又暈過去，對著開車的男人說：“有沒有吃的？”

    “吃的？有有有，一接到你電話就趕過來了，買的兩饅頭都還沒啃上，喏，給你?！?/br>
    他接過，冷掉的饅頭散發(fā)著rou香。

    他問道：“要不要吃點(diǎn)東西？”

    沈婧點(diǎn)點(diǎn)頭。

    這次她終于明白，只有有了力氣才能逃跑。

    開車的男人似乎對這次任務(wù)很滿意，反反復(fù)復(fù)講著這件事，一直在感慨，說到最后，“干了兩年，只有跟著你學(xué)到了不少本事。大哥，你真是我大哥，以后我就叫你秦大哥了！”

    “陳勝，我才23?！?/br>
    “那有什么，你本來就比我大三歲?！?/br>
    秦森從包里拿出剩余的半瓶水遞給沈婧，柔聲道：“慢點(diǎn)吃，別噎到了。我們很快就可以到安全的地方了，你別擔(dān)心也別怕。”

    作者有話要說：

    ☆、第50章 50

    他昨晚沒關(guān)窗，樓下有人在放鞭炮，震耳欲聾。秦森似乎習(xí)慣了這樣的吵鬧聲，睡得雷打不動。

    沈婧不知道他其實(shí)是因?yàn)樽蛲砗芡硭圆潘媚敲闯痢?/br>
    鞭炮聲持續(xù)了一分多鐘，秦森只是微微的動了動，抱著沈婧的手收緊了些。她窩在他胸前，他的下巴抵在她腦袋上，平緩的呼吸聲在一陣吵鬧后顯得異常的清晰。

    他沒穿上衣，堅硬的胸膛完完全全的呈現(xiàn)在沈婧的眼前，她看著那些大小不一的傷口看了很久，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始終沒有去觸摸。

    沈婧不再動，重新閉上眼試圖去再入睡。

    外面光線很好，簾子沒有拉，她猜測可能已經(jīng)是中午了。

    就在閉上眼的那一剎那，夢里的一切又浮現(xiàn)在眼前，像是放電影般雜亂的閃過，快速的，清楚的。她蜷縮在胸前的兩手慢慢握成拳，柳眉皺起，仿佛在抵抗一種入侵。

    八年的折磨，十年的壓抑。

    再睜眼的時候，沈婧的眼圈很紅，她木納又冰冷的望著不遠(yuǎn)處的衣柜，淡黃色的木板像是一塊幕布，那些過往又開始上演，無時不刻，無處不在。

    她輕輕掙脫秦森的懷抱，下床去洗漱，用冷水拍打了臉一次又一次。沈婧站在鏡子前，她的眼圈依舊透紅，似乎比剛才更紅了，臉上殘留著水漬。水順著臉頰滴落到t恤衫上，白色的棉吸收水珠，只印出一圈淡淡的印子。她穿的還是秦森的衣服，不同的是他的衣服上再也沒有他的氣味，相反，全是她淡淡的香味。

    冷靜下來的時候沈婧才驚覺自己出了一身汗，渾身黏糊的難受。

    簡單的梳洗過后，她把換下來的衣服也洗了。樓下又開始放鞭炮，她怕吵到秦森，晾完衣服順手關(guān)了窗。

    秦森抓了抓頭迷迷糊糊側(cè)過身說：“你怎么起來了?！?/br>
    沈婧爬上床鉆進(jìn)被窩挪入他的懷抱，抱著他，冰涼的手?jǐn)R淺在他的胸上，秦森閉著眼嘶的倒吸了一口氣，下意識的抓住了她的手，沒有放開，而是用自己的掌心溫度溫暖她。

    “怎么這么涼，冷嗎？”秦森伸出右臂，從她的腦后穿過。沈婧依枕在他手臂上和他的身體貼得更緊了些。

    她輕輕的說：“不冷。”

    他昨晚想了一晚上，可到最后也沒想出個所以然，這事擱在那他總覺得有些難受。不過現(xiàn)在他只想好好睡一覺。

    秦森說：“等會兩點(diǎn)叫我?！彼麚Q班，下午三點(diǎn)要上班。

    沈婧沒回答他。

    片刻的安靜后，秦森不放心，怕睡過頭，剛想開口再提醒她一下這個事情，唇瓣微微張開還沒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就被覆上柔軟的觸感，溫涼細(xì)膩。

    沈婧趴在他身上，右手撐在他身體的一側(cè)，慢條斯理的吸允著他的唇，舌尖滑過他口腔的每一處。

    秦森一個激靈，再深的倦意也瞬間不見。他推開沈婧，說：“我還沒刷牙?！?/br>
    “沒味道?！鄙蜴褐匦挛撬?。

    他昨晚凌晨三點(diǎn)多睡的，睡之前刷過牙，應(yīng)該是沒什么味道，就算有味道那也全被沈婧嘴里的薄荷味給覆蓋了。他又聞到她身上好聞的味道，秦森無法拒絕的攬住她的腰，漸漸的將她的身體全都挪到自己身上。

    她穿的是前些她剛買的情侶睡衣，有睡褲的那種，不過她只穿了上衣，黑白色的t恤，前面時熊貓圖案，挺可愛的。

    秦森把手伸進(jìn)衣服里，順著她光潔消瘦的背循序漸進(jìn)。

    他另一只手扣著沈婧的腦袋加深這個吻，糾纏許久，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想要嗎？”男人清晨的聲音總帶著那么一絲沙啞。

    沈婧直接隔著內(nèi)褲去撫摸他欲|望難耐的地方。

    秦森喉結(jié)滾動，深邃的眸子越發(fā)幽暗，他吻過沈婧的額頭，眼睛，鼻子，嘴唇，然后抬頭直視著她。

    “你哭了？”

    她的眼眶紅到讓人心疼。

    沈婧垂下眼眸，淺淺的呼吸著，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秦森沒再吻，捏著她的下巴如撕咬般的親吻起來。

    動情處，他說：“沈婧，不用擔(dān)心。我愛你，真的，我愛你?！?/br>
    她閉著雙眼，交錯在一起的睫毛微微濕潤，喉嚨里發(fā)出生意細(xì)小而輕盈，她在抑制著什么，如果繃不住好似下一秒就會決堤。

    她就像無畏的騎士，不允許自己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退縮和懦弱。

    除了上次請假，秦森第一次上班遲到。

    沈婧知道，他有點(diǎn)累，做的時候就能感受到。

    她躺在深藍(lán)色格子的床上，前幾個小時他們在這里進(jìn)行了一場瘋狂的訴愛，即使互相都疲憊不堪，可是這好像是他們唯一的宣泄出口，最真實(shí)的觸摸讓人心安。

    沈婧撐著床挪起身體，半倚著，伸手從床頭柜那里拿過煙和打火機(jī)。

    已經(jīng)三點(diǎn)了，秦森正在快速的穿衣服，然后刷牙洗臉。在水龍頭的沖刷聲中，沈婧點(diǎn)燃了一支煙。

    他拿好錢包和鑰匙，走到門口又退了回來，捧著沈婧的臉在額頭落下一吻，說：“好好休息，晚上記得點(diǎn)點(diǎn)東西吃?！?/br>
    沈婧頷首，說：“你鞋還沒換。”

    他還穿著藍(lán)色的塑料拖鞋。

    秦森摸了摸她的頭，換上運(yùn)動鞋快步離去。

    抽完一支煙的時候有人敲門，沈婧透過貓眼望了一眼，是黃嘉怡。

    她開門，黃嘉怡說：“昨天你們沒事吧？阿姨是不是很生氣？”

    黃嘉怡不說沈婧都快忘了昨晚顧紅娟那些話和臉色，她搖搖頭，“沒事。”

    “昨天阿姨敲門的時候把我嚇一跳，一開始還沒認(rèn)出來，就在大一的時候見過一次，不過你媽一點(diǎn)都沒變，保養(yǎng)得那么好?！彼D了頓，似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了口，“沈婧，你真的要和這個男人過嗎?你家境那么好，他看上去什么都沒有，差距太大，生活不是電視劇，得考慮的現(xiàn)實(shí)點(diǎn)?！?/br>
    沈婧倚在門邊上，似乎是在考慮她說的話，良久給出了回答。

    “你那時候?yàn)槭裁茨敲聪矚g林峰？”

    黃嘉怡一噎，不知道沈婧為什么突然提起他。這個名字這個人她一直都在努力遺忘。

    沈婧：“現(xiàn)在還喜歡他嗎？”

    黃嘉怡低下頭，默認(rèn)。

    “沒有理由的喜歡，因?yàn)橄矚g所以不能理智的去思考，不能做到自己預(yù)期的樣子，大概這就是女人面對愛情的樣子，明知道前面是火坑還跳得心甘情愿?！?/br>
    她不是黃嘉怡，沒有需要背負(fù)的東西，在她干枯的生命里隨便做什么，到最后是什么結(jié)局她都可以接受，因?yàn)檫@已經(jīng)是一段意外的旅程。

    就算前面是火坑，她也跳得心甘情愿。

    沈婧說：“我現(xiàn)在...好像有點(diǎn)能理解你當(dāng)時的想法了?！?/br>
    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可以為他去死。

    從前她不懂，甚至覺得這種想法有點(diǎn)好笑。

    可是于她而言，秦森就是這樣的存在。

    為了他，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

    ——

    秦森騎著自行車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趕到廠里，已經(jīng)快三點(diǎn)半了，門衛(wèi)楊國平第一次抓到秦森的過錯，給他記了遲到，是要扣工資的。

    “發(fā)生啥事了，今天怎么來晚了？”做歸做，嘴上那套還是要做足，楊國平侯在窗口探出半個腦袋，開玩笑的口氣。

    “就有點(diǎn)事耽擱——”

    “秦森?！?/br>
    身后忽然有人叫他。

    秦森推著自行車卡在門口，回頭一看。馬路對面，一輛出租車邊上站著沈婧的母親，珠光寶氣的樣子即使隔得老遠(yuǎn)也能一眼認(rèn)出來。